第二章 少年时代
3个月前 作者: 孙毓修
公复姓司马,名光,字君实,号迂夫,晚号迂叟,世称涑水先生,陕州夏县人(今山西夏县)也。父天章,为光山(今河南光山县)令。宋真宗</a>天禧三年十月十八日,生公于官舍,故取名曰光。今光山县学内有司马井,世传公生时汲此水洗浴,故名。后人建书院祀公而为之记云:“光虽僻陋而生司马温公,则光之为光也大矣。”山川生色,地以人重,人可不勉乎哉?
天章以文学行义,事真宗仁宗,官至三司副使,以清直闻于天下,号称一时名臣。公母钱塘君聂氏,才淑孝睦,称于邦家。公生值朝野清晏之时,又有贤父母,家庭教育,固已加人一等矣。
语曰:“少成若天性。”公儿时,已不与常儿同。自记三岁时事云: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后中进士甲科,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语之曰:“君赐不可违也。”乃簪一花,其黜华崇实之心,已基于三岁时矣。
公六岁,父兄教之书。偶弄青胡桃,女兄欲为脱其皮,不得。女兄去,一婢子以汤脱之,女兄复来,问脱胡桃皮者,公曰:“自脱也。”其父适见,诃之曰:“小子何得谩语!”公自是不敢谩语。
公七岁时,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a>,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旨。以圆木为警枕,小睡则枕转而觉,乃起读书。尝与群儿戏于道,一儿登瓮,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公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
公初宦时,年止二十,家人每每见其卧斋中,忽蹶起著公服,执手版危坐。久之,率以为常,莫识其意。范纯甫尝从容问之,公答曰:“吾时忽念天下事,夫人以天下安危为念,岂可不敬耶?”
【批评】
欧风东渐,吾国俭朴之风扫地尽矣。风俗习于奢华,人心趋于贪欲,此实社会之大患。观司马公少时,便有崇俭黜华之心。一生事业,皆从此做起。晚年训子书云:“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服垢敝,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古人以俭为美德,今人乃以俭相诟病,嘻,异哉!”书中又历引李文清公、王鲁公、张文节公、臧御孙、正考父、管仲</a>、何曾、寇莱公之事,以为法戒。盖古来以俭立名,以侈自败者,比比然也。少年皆宜知之,习与性成,则难返矣。
白乐天三岁识字,可为早慧。司马公三岁未能识字,而知恶金银华美之物,胜于识字多矣。
司马公自谓生平无过人处,惟不妄语。不妄语一事,看似平常,行之实难。欲不妄语,当从敬字入手。能不妄语,则心正意诚,可入圣贤之域矣。
美国华盛顿,少时以斧斫园中樱树。其父见之大怒,问谁为之者。华盛顿急往自白曰:“儿实为之。”父为之霁颜,抚其顶曰:“儿不妄语,甚善。区区樱树,复何足道?”与司马公去胡桃皮事,颇相似。语曰:“东方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方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观此岂不信哉?
常见父母对于孩童,欲逗其顽笑,造作谎事,冀孩童之见信,明知其不合于理,则自解曰:“聊戏之耳。”孩童天性未漓,为父母者不趁此机会教之以诚,而引之以伪,扪心清夜其何以自安?
念及天下事便衣冠起坐,今人闻之必大笑其迂。吾谓人必如此,方足任天下事耳。昔有远客之人,修禀父母至具名处,必肃拜而后书;与友朋通函至具名处,必顿首而后书;不欺暗室,皆足令人起敬而动向慕之心者也。
司马光</a>复姓司马,名叫光,字君实,号迂夫,晚年号称迂叟,人们都称他为涑水先生,他是陕州夏县人(今天的山西省夏县)。父亲叫司马天章,是光山县(今天河南省光山县)的县令。宋真宗天禧三年十月十八日,司马光在光山县的县衙出生,所以取名叫光。今光山县的学校里还有司马井,世人相传司马光出生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打水给他洗澡,所以井就取了这个名字。后人建造书院来祭祀他并且给他写了一篇传记,其中写道:“光山虽然偏僻简陋,但司马光却在这里出生,那么他就把光山的名气发扬光大了。”山川因为秀丽的美景而出名,一个地方因为伟大的人物而受到重视,人们能不勉励自己吗?
司马天章用文学去实行仁义,侍奉了宋真宗和宋仁宗这两朝皇帝,做官做到三司副使,因为清廉耿直而闻名天下,被称为当时有名的贤臣。司马光的母亲是钱塘聂家的女儿,贤良淑德,孝顺和睦,得到了乡亲的一致称赞。司马光出生的时候,天下十分太平,又有贤德的父母和良好的家庭教育,本来就比别人高出一等了。
俗话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就像人的天性一样牢固,很难改变。”司马光小时候,就已经和平常的小孩子不一样。他回忆自己在三岁时的事情说,他天生就不喜欢富贵奢华,小的时候,长辈们把华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他就非常羞愧地把它丢掉。后来中了进士的甲科,听说在喜宴的时候只有他不戴花,一起参加喜宴的人都和他说:“皇上赏赐的是不能违背的。”于是就戴了一枝花。他讨厌奢华、崇尚朴实的性格,在三岁时就已经形成了。
司马光六岁的时候,父亲和哥哥开始教他念书。有一次,司马光在玩青核桃,姐姐想给他剥皮,怎么也剥不掉。姐姐走后,一个丫环用热水烫了之后剥掉了核桃皮,姐姐回来后问是谁把核桃皮剥掉的,司马光说:“是我自己剥掉的。”父亲刚好看见这一切,严厉地训斥他说:“小孩子怎么能够说谎!”从此以后,司马光再也没有说过谎。
司马光在七岁的时侯,虽然年轻却已经很老练稳重了。听了别人讲解《左氏春秋》之后,他非常喜欢这本书,回家后就为家人讲解,能够讲出这本书的大意。他用圆木做枕头,小睡时枕头就会晃动,他就会醒来,于是又起来开始读书。他曾经和一群小孩子在大路上玩,一个小孩踩在盛水的缸上,不小心掉进了缸里的水中,大家吓得都跑了。司马光拿着石头就砸水缸,水缸砸破之后,水从缸中流了出来,落水的孩子得救了,从这以后,京城的人都画他砸缸救人的故事。
他刚做官时,才二十岁,家人经常看到他在自己的卧房中,突然站起身来,穿上官服,手拿笏版正襟危坐。时间长了,家人便习以为常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范纯甫曾经不经意间问过他,司马光回答说:“我当时是忽然想起了天下之事,人都应当以天下的安危为重,我怎么能不敬呢?”
【评论】
欧洲的民风习气逐渐向东方漫延,我国的俭朴之风在慢慢消失。社会风俗日益追求奢华,人心渐渐变得贪婪,这实在是社会的大问题。看司马公年少时,便有崇尚俭朴、拒绝奢华的志向。他一生的事业,都是从这点做起的。他在晚年的训子书中曾写道:“我一生生活俭朴,衣着只求能蔽寒,食物只求能饱腹,但也不会穿肮脏破烂的衣服,来求得矫正世俗的虚名,只是顺应我的本性而已。大家都以奢靡为荣,但我心中认为只有节俭朴素才是美的。大家都笑我思想顽固,见识浅陋,但我不认为这是错的。古人以节俭为美德,现在的人却因节俭而相互嘲讽。唉,真是怪异啊!”书中又多引用李文清公、王鲁公、张文节公、臧御孙、正考父、管仲、何曾、寇莱公等人的事迹,以之作为后辈的榜样和借鉴。因为自古以来,因节俭而立名的,因奢侈而衰败的,比比皆是。年轻人应该了解这些,否则当习惯和性格养成之后,再想改变就难了。
白居易</a>3岁时便开始识字,可以说是早慧了。司马公3岁时还不能识字,但是却懂得厌恶金银华美的东西,这比能识字强太多了。
司马公自认为生平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能做到不妄语。不妄语一事,看起来平常,实际上做起来很难。要想不妄语,应当从一个“敬”字入手。能够不妄语,那么便能心正意诚,可以登入圣贤之境了。
华盛顿小的时候,有一天用斧子把自己家院子里的樱桃树砍了。父亲见樱桃树砍被砍了,大怒,便问是谁砍的。华盛顿急忙上前承认说:“是我砍的。”父亲听后,马上收起怒容,摸着他的脑袋和颜悦色地说:“儿子不撒谎,很好。区区樱桃树,又怎么能和这相比呢?”这与司马公去胡桃皮一事,很是相似。有人说:“东方有圣人出现时,这种心境与道理是一样的;西方有圣人出现时,这种心境与道理也是一样的。”看了司马公与华盛顿的故事后,又怎么能不让人相信呢?
常常见到有父母对于孩童,想逗他们开心,便编造一些虚假的事,想让孩童们相信,心中明明知道这于理不合,于是便自我辩解说:“这只是玩笑而已。”孩童天性未漓,为人父母的不趁着这个机会教导他们应当警诚的东西,反而以虚假的东西引导他们,夜间扪心反省,做父母的内心又怎能自安呢?
司马公一想到天下大事,便正襟危坐,现在的人听了,必定会大笑他迂腐吧。我认为人必须像司马公一样,才足以胜任管理天下事的重担。过去人如果去远游,写信禀告父母,落款时,必定要先恭肃地拜过之后才写;在与朋友通信落款时,必定会先叩头后才书写;在无人的地方,也不做见不得人的事,这些都足以令人起敬而生向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