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之义气

3个月前 作者: 孙毓修
    周秦之间诸子蜂起,老聃、庄周、杨子、墨翟(老著《老子</a>》,庄著《庄子</a>》,墨著《墨子</a>》,杨著《杨子》,《杨子》今不传)之徒,各标主义,著书聚徒党,道其所谓道,而与儒家争胜。汉典,至于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学者非孔子</a>之书不读。至宋程朱诸儒继出(黄宗羲</a>《宋元学案</a>》著录凡数百人,而以二程</a>及朱子为集大成也。程颢</a>,字伯淳,学者称明道先生。弟颐,字正叔,学者称伊川先生,河南人。朱熹</a>,字符晦,又号晦庵,谥曰文,婺源人),既排斥佛老,而又讥汉唐诸儒主训诂而不求义理,非切己之图。乃发六经之精蕴,穷究身心性命之学,融会贯通,研精极微。人得其一言一行,皆可受用于无穷。此道学(道学之名词,实始于宋。《宋史</a>》特著道学传,亦称理学)之所以不磨也。


    朱子既没,其道益章,上自帝王,下至逢掖之士,莫不宗之,而无有异说者。惟同时陆九渊</a>(九渊,字子静,江西金溪人,学者称象山先生。兄九韶、九龄,皆名儒也)与之不合。盖朱子之学,则以道问学为主;陆子之学,则以尊德性为宗。此朱陆异同之公案,所由来也。至明之中叶,阳明王氏之学以兴。阳明之学,出于陆氏,原与朱子异道而同归。乃反对之者,辄斥之为异端,目之为空谈,朱王之间,成为水火。盖两家门户之见,非定论也。夫天下之理无穷,而后来者胜,甲彼而乙此,非今而是古。此吾国之通病,岂独对与阳明为然也哉?


    阳明之学,将于下文发之。兹先以其少年之生涯,贡与读者如左:


    阳明,姓王,名守仁,字伯安,追封新建候,文成其谥也。先世本居山阴,自山阴徙余姚。父华(字德辉,又号龙山),复自余姚迁还山阴。今绍兴城内有光相坊者,其旧居也。及长,筑室于余姚之阳明洞,读书其中,故学者称为阳明先生。以明宪宗成化八年,九月三十日,生于光相坊宅中之瑞云楼(纪元前四百六十年)。


    阳明十一岁时,因其父宦游北京,祖天叙(号竹轩)携之作京华之游,道出镇江,游金山。有客欲作诗,而苦吟不就,阳明在傍,代赋一首,见者皆惊赏之。一日,问塾师曰:“何为第一等事?”师曰:“读书登第耳。”阳明曰:“恐未是,当读书作圣人耳。”尝暗诵祖父所读书。祖讶之,曰:“向闻祖读时已默记</a>矣。”


    方是时,海内虽清晏无事,而直隶有石英、王勇之寇;陕西有石和尚、刘千金之乱。阳明方童年授读,忽厌弃诗书,发班超投笔之想(后汉班超,为人佣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独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详见《少年丛书·班超》)。出游居庸,见塞外人骑健马,驰逐平原,慨然有杀贼立功之志。乃留居其地,躬习骑射。弥月而归,感慨时事,欲学贾生上《陈政事疏》(汉贾谊</a>,世又称为贾生。文帝时期上《陈政事疏》)。以知兵自负,意气卓越,不可一世,诚奇童也。其父不许,乃止。阳明十七岁时,至江西迎娶。合卺之日,偶行入铁柱宫,与道士谈养生之术,终夜不倦,若不知结褵之事,即在今夕者。妇家候之不至,出而大索,亦不获。至明日始归,补行婚礼。妇翁诸养和,为江西参议,款婿居于署中。有纸数箧,日取之学书,书法大进。尝曰:“吾始模帖,止得字形,后举笔不轻落纸,凝思静虑,拟形于心,久之始通其法。”阳明小时聪明,当时颇多附会之言。后世史传,亦即因之。相传阳明娠十四月而生,五岁犹不能言。有神僧过而目之曰:“好个孩儿,可惜名字道破。”盖阳明生时,其祖母岑,梦云中鼓乐送儿来。惊寤,已闻啼声,因以云为名也。其父母闻僧言,更以今名,既能言。夫胎孕之过期,与言语之迟早,皆不过产母与小儿生理上之关系。乃悉指为神奇之事,亦缘吾国崇拜英雄之心太盛故也。史又言阳明十一岁时,在京与儿童出游长安街,遇相者曰:“吾为尔相,尔发拂领,入圣境;发至上丹田,结圣胎;发至下丹田,圣果圆。”如此云云。则人之为圣为愚,于赋形之初,已一成而不可变。愚者苦学而不能进于高明,圣者淫昏而不能流于不肖,天下有是理哉?


    明承宋元遗风,崇尚理学。草野之间,砥砺名节,聚徒读学,以高风亮节名世者,所在多有。有明一代,民所以醇厚,士节之所以高洁也。上饶(今江西省上饶县)娄一斋(名说,字克贞,别号一斋,及卒,门人取谥曰文肃),亲传康斋之学(吴与弼</a>,字子传,别号康斋,崇仁人,隐居躬耕,不求闻达),读书乐道,远近尊之。阳明在江西就婚,比归,舟过上饶,特往谒之。一斋见其思想不凡,与语圣贤之学。阳明闻之,甚喜,以为圣人必可学而至,遂从一斋问学,深相契也。


    【批评】


    春秋</a>时,鲁大夫叔孙豹对范宣子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一法制创于上代,惠泽被于无穷,如伏羲</a>、神农</a>、黄帝</a>、尧舜、周公、孔子者,谓之立德矣。救危治难,功满于时,若禹之治水,稷之播榖,谓之立功矣。老、庄、荀、列、孙、吴诸人,创立哲学;屈原</a>、宋玉</a>、贾谊、扬雄</a>、司马迁</a>、班固</a>诸人,撰集史传,妙解文章,后世传诵,皆是立言者也。中外人物,其不朽者,皆不出此三者之范围。近世学人,则皆有趋重于立功之势。盖以生当国家危急之秋,遂觉立德立言,甚是迂缓;又当列国竞争,功利主义,物质文明极盛之日,遂人人有愿学铁血宰相俾斯麦、发明家奈端瓦德之想。呜呼!此诚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矣。立德、立功、立言,看似三事,其实则一。能立德者,必能立功;能立功者,必能立言;能立言者,必能立德。而或以立德闻,或以立功闻,或以立言闻,则各以其机缘之凑泊而成,岂平日所能预定乎?夫功者,德言之表见于外者也;诚于中,则形于外。不以德言为根柢,而妄冀立功,是犹望折枝之花生佳果,指无本之水为源泉也,岂可得哉?


    欲救此弊,则莫如返亲先儒性理之书,涵养其德性,心平气和,而后可以知所自处。故今传阳明先生,先生以一人而备立德、立功、立言三者之德。其生平事迹,莫不可惊可喜。固非若其余理学家之满纸迂腐气,为少年人所不欢迎者。


    观阳明少年,天才卓然。但此正未可喜,譬诸不受羁勒之良马,其胜踔之材,虽高出于驽骀,而亦难免于败驾。后汉孔融</a>,方十岁,谒李膺。膺奇之。陈炜曰:“夫人小出聪明,大未必奇。”正谓少时聪明,尽赖天资。有此天资,而居则有贤父兄之裁成,出则有名师友之琢磨,为圣为贤,自不难矣。如其不然,则所有聪明,必至误用,而无所成就。故早慧之子弟,为父兄者当加意教之。


    唐李泌七岁作诗,即有惊人之句,傲然自负。张九龄</a>戒之,泌痛自克责,至于流涕。及长,遂成名人。王勃</a>、杨炯</a>、卢照邻</a>、骆宾王</a>,皆少年即有文名,谓之四杰。裴行俭曰:“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杨子沉静,应得令长,余得善终为幸。”其后勃溺南海,照邻投颍水死,宾王以反被诛,炯终盈川令,皆如行俭之言。


    观此数事,则知阳明之代客赋时,欲陈政事疏,皆非养成大器之道。不遇娄一斋,则将来之结果,正未可知。


    天资拙者,倍以人力,则亦可及得天资高者。但毕竟天资高者占便宜,如阳明听一斋一席之话,即能洒然自悟,立定根基。此事甚难,非天资绝高者,不易办到。


    年谱记阳明二十二岁,赴京会试,不第。宰相李西涯慰之曰:“待汝作来科状元,试为来科状元赋。”阳明拈笔而就。有忌者曰:“此子取上第,目无我辈矣。”来年再试,果为忌者所抑,观此则知少年狂放之果非福也。


    在周朝到秦朝的这几百年时光里,诸子百家涌现,老子、庄子、杨子、墨子等人,各自标榜自己的思想(老子著《老子》,庄子著《庄子》,墨子著《墨子》,杨子著《杨子》,《杨子》没有流传下来)。他们写下著作、聚集学徒,宣讲他们的思想,与儒家争锋。汉朝建立后,到了汉武帝年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标榜六经,天下学子就只读孔子的著述。到了宋朝,程颐</a>、程颢、朱熹诸位大家登上历史舞台(黄宗羲《宋元学案》记录了几百人,其中以二程和朱熹为集大成者。程颢,字伯淳,被称为明道先生。他的弟弟程颐,字正叔,被称为伊川先生,河南人。朱熹,字符晦,又号晦庵,谥号为文,婺源人),他们不但排斥佛家道家,也不满汉唐诸多儒士主张字字精研经典,却不去思考经典中的道理,觉得这并不是修养己身的学法。于是钻研儒门《六经》中的精髓,穷尽探究修身养性的妙理,研习天赋和禀受的学问,融会贯通,天人一脉,精深微妙,无处不通。只要悟得他们的一言一行,就可以受用无穷。这便是道统传承的学问(道学的名词,实际上从宋朝开始的,《宋史》中特意写了《道学传》,也称为理学)之所以能历久弥新,跨越时光的阻隔,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的原因。


    朱熹先生故去以后,他的学问被后人发扬光大,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寒门学子,没有不崇信他们的。当时只有一位陆九渊先生(九渊,字子静,江西金溪人,学者称象山先生。兄长九韶、九龄,都是当时有名的儒士),不赞同他的思想。大体说来,朱子的学问是把用事实来砥砺学问当作主旨;陆先生的学问,则把反省内心、磨练性德作为主旨。这就是朱熹、陆九渊这一公案的由来了。到了明朝中叶,阳明王氏之学兴起。王阳明</a>的学问,是从陆先生的学问中阐发出来的,本来就同朱夫子的理论殊途同归。但是那些反对他的人,就指斥他的学问是异端邪说和空谈。朱熹和王阳明两派之间,便势同水火了。大体说来这两家的学说见解,本来并没什么定论。天下的道理无穷无尽,而后来者居上,于是各说其词,各行其道,厚古薄今,贵古贱今。这是我国儒士的通病,怎么会只对王阳明的心学指斥呢?


    王阳明先生的学问,我将在下文中阐述。先将他少年的时光介绍给读者。


    阳明先生,姓王,名守仁,字伯安,死后追封为新建侯,谥号文成。他的先祖本来居住在山阴县,后来搬迁到余姚。其后,他的父亲王华(字德辉,又号龙山)又将家再次迁回了山阴。现在绍兴城里,有座光相坊,这便是他的故居了。他长大后在余姚阳明洞里建了座书房,常去洞中读书,所以后世学者就称他为阳明先生。他于明宪宗成化八年九月三十日,在光相坊瑞云楼出生(公元前460年)。


    十一岁时,他父亲去京城做官,他的祖父天叙(号竹轩)便带着他去京城游玩,需经过镇江、金山。当时有位游客打算作诗,苦苦思索但就是吟不出,王阳明在一旁替他吟了一首,看到的人都大为惊讶赞叹。一天,他问私塾老师:“什么是天下第一等事?”老师回答说:“是读书登第作官。”王阳明反驳道:“恐怕不是。应当是读圣贤书,为圣成贤才是。”他曾经暗暗记下祖父读的书,祖父大为惊讶,他说:“以前听您读书的时候已经默默记下啦。”


    在那时,边疆虽然平安无事,但直隶有石英、王勇贼寇,陕西石和尚、刘千金作乱。王阳明读书没多久,忽然厌恶并嫌弃诗书,想效仿班超一样投笔从戎,征战沙场(后汉班超,替人抄书,曾经放下笔叹息说:“大丈夫没有别的志向,就应该效仿傅介子、张骞,在异域建功立业,来博得封侯,怎么能一直在笔墨间打交道呢?”详见《少年丛书·班超》)。他去居庸关游历,看见塞外健儿骏马飞驰,于是产生了军旅杀敌、立功报国的想法。于是留下来,在那里学习骑射。过了一个月后回家,又感慨起时事,打算学习汉朝贾谊(汉代贾谊,世人又称为贾生。文帝时期上《陈政事疏》)上疏谏事。当时他自负通晓军事,意气卓越,不可一世,也算得上是个奇才。父亲不准许他从军,他只好作罢。等他到了十七岁,去江西迎娶诸家女儿,婚礼当日,他在迎娶的路上偶然走进铁柱宫,同道士谈起养生的法门,一不留神谈了一整夜,好像压根没想起来当晚就是洞房花烛夜。结果女方等他没有等到,到处寻找,也没找到。等到次日早上,他才跑回诸家,又补行一遍婚礼。他岳父诸养和,是江西参议,在官署里款待王阳明。他存了几个书箱的纸,王阳明平日无事拿了箱里的纸练字,书法大为长进。他曾说:“我开始临摹,只学会了字形的写法,后来举笔的时候不轻易落纸,而是凝思静虑,拟形于心,久而久之通晓了写字之法。”王阳明小时侯很聪明,当时也有很多附会的言论。后来的史传中,也多沿袭了这种说法。相传王阳明是母亲怀孕十四个月后才生下来的,五岁时还不会说话。有位神僧路过见到他之后,感慨说:“好个孩儿,可惜名字道破了天机。”原来王阳明出生的时候,他的祖母岑氏梦见天边云中鼓乐齐鸣,吹吹打打送来个小孩,惊醒之时就听见胎儿呱呱坠地的哭声了,所以一开始,给他起名叫王云。后来他的父母听了神僧的话后,改为后来这个名字,他才会说话。一般说来,小孩子无论是出生时辰准确与否,乃至或早或晚开始说话,都是母亲与孩子之间生理上一点联系罢了。大家都认为这是件神奇的事,这也有国人崇拜英雄的心理太甚的缘故。史书上又说他十一岁时,在北京长安街上跟小朋友们玩耍,遇到个相面的人,告诉他说:“我给你看看相。当你头发长到脖颈时,你将进入圣境;当你头发长至上丹田时,将结圣胎;当你头发长至下丹田时,你的圣果将圆满。”如此种种。要是果然是真的,那么一个人的人生命运,一出生就定下了,天生愚钝的人日日千磨万击也不能变得高明;而圣贤人即使沉迷享乐、昏昏度日也不会没出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明朝秉承宋元崇尚理学的风气。有学问的人在市井之间,村野之中,磨炼自己,以保持清廉的名节,聚集学生读书研学,很多人都因为高尚的道德与行为被世人称道。这便是明朝一代民风淳厚、士子高风亮节的缘故。上饶(现在江西省上饶县)有位娄一斋先生(娄一斋名说,字克贞,别号一斋,死后门人给他取的谥号为文肃),亲自传授先达康斋先生的学说(吴与弼,字子传,别号康斋,崇仁县人,隐居起来自耕自种,不追求显达的名声),他研习经典,乐于求道,周围人都很尊敬他。王阳明在江西结完婚,回家路上船经过上饶,特意拜望他。娄一斋见到他思想不同一般人,便同他一起谈论圣贤学问。王阳明听闻后大为欢喜,坚信圣人境界可以通过学习来达到,于是就从师于娄先生,两人特别投机。


    【评论】


    春秋时期鲁国大夫叔孙豹对范宣子说:“至高无上的是立德、其次是立功、再次是创立学说。”所谓立德,就是在自己的时代创制一种制度而造福于后世无数代人。自古以来,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周公、孔子等都算在这一类。所谓立功,就是拯救国家于危机,造福一个时代的人,好比说大禹治水、稷氏播种,要算到这一类。像老子、庄子、荀子</a>、列子</a>、孙子</a>、吴起</a>等人建立哲学,屈原、宋玉、贾谊、扬雄、司马迁、班固等人,撰文著史,说解文章,后人传诵至今,他们算是能做到立言的人。古今中外无数英杰,他们所以名标青史,千载不朽,都出不了这三条。近代的学者,都有看重立功,不重视立德立言的倾向,因为生在国家危难之际,觉得立德立言未免迟缓。又正是列国争霸,功利主义极盛之时,于是个个都有学俾斯麦从政,耐端瓦德搞发明的想法,这的确是舍本逐末的做法。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件事,本质上是一件事,能立德的人,必定能立功,能立功的,必定能立言,能立言的,也必定能立德。这些伟人有的以立德闻名,有的以立功闻名,有的以立言闻名,他们只在某个方面有所成就,都是机缘巧合聚合而成,怎么能在平日里就预先定好呢?事功,是德言的外在表现,只要己身修养到了火候,功业自然就能做成。不把德行学问当作根基而妄想立下不世功勋,就好像想让折下的花长出果实,想让没有源头的水成为清泉一样,怎么可能实现呢?


    想要解决这一弊端,最好是学习先儒修性言理的经典,涵养性德,平心气和,这之后才能知道自己的德行学问达到什么水平。所以现在为王阳明先生作传。因为他一人立下三不朽的功劳,生平事迹无不是可惊可喜的,不像其他理学家满纸迂腐,不受少年人欢迎。


    看王阳明先生儿时天资卓绝,但这样正是叫人担忧的,好比没有马具去拘束的良马,虽然资质奇佳,远远超过劣性的马,但不受驾驭终究难成气候。后汉孔融十岁时,去参见李膺,李膺对他的才华很惊讶。陈炜说:“人小时聪明,大了未必会有什么成就。”正所谓小时候的聪明,完全仰赖天资,有了如是的天资,平时在家有父亲兄长的教诲,出外有老师朋友的磨练,成圣为贤,自然不难。要是不这样的话,无论天资多么聪明,终究还是误用一世,不会有什么成就。所以自小聪慧的子弟,做父亲兄长的人,一定要格外用心教育他。


    唐朝李泌年方七岁便可作诗,还常写出惊人的诗句,秉持着如是才华,他就特别骄傲自满。多亏张九龄训诫他,让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之下决心悔改,长大后才成为栋梁之才。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这四位从小就凭借文学名声大振,当时被并称“初唐四杰</a>”。裴行俭评价说:“士子最终的成就是否高远,并不取决于他文学成就的高低,主要看他内在涵养的厚薄、器量的大小、学识的深浅。王勃这几个人虽然文采斐然,但是却非常浮躁,为人处世上并不高明,怎么是能享得起爵禄,做得了大事的人呢?就杨炯显得沉着冷静,大概能做得个小官,剩下几个能善终就已经不错啦。”这之后王勃南海溺死,卢照邻颍水自沉,骆宾王反叛受诛,杨炯做了盈川令,都跟他预言的一样。


    看这些先人的例子,就知道王阳明替游人作诗,打算上书谏事这些行为,都不是修养己身、成就大才的做法。要是没有遇到娄一斋先生,后来的人生命运如何,也很难说啊。


    天资拙笨的,只要比别人加倍努力,那么也可以赶上天资高的人。但是毕竟天资高的人占便宜,如王阳明听了一斋先生的一席话之后,便能洒然自悟,立定根基。这事很难,不是天资绝高的人,难以轻易办到。


    年谱记载王阳明二十二岁时进京会试不中,当时宰相李西涯劝慰他说:“期待你明年考中状元,请为明年的状元写个状元赋。”他提笔就写了一篇。有人嫉妒地说:“等这小子拿了状元,定然是要轻看我等。”结果他第二年再去考试,果真被嫉妒他的人压制,现在看来年少轻狂果真不是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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