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明一


    劉基子璟


    劉基，字伯溫，青田人，《明史</a>》有傳。賜歸，老於鄉。基佐定天下，料事如神，性剛嫉惡，與物多忤，至是還隱山中，惟飲酒弈棋，口不言功。邑令求見不得，微服為野人謁基，基方濯足，令從子引入茆舍，炊黍飯令。令告曰：某青田知縣也。基驚起稱民謝去，終不復見，其韜跡如此。王文祿《龍興慈記》：太祖賜劉誠意一金爪，曰擊門椎，有急則擊之。一夕夜將半，擊宮門，乃洞開重門迎之，曰：何也？曰：睡不安，思聖上弈棋耳。命基對弈，俄頃報太倉災，命駕往救。劉止之曰：請先遣內使充乘輿往。遂如言。回則內使已斃車中。太祖驚曰：何知以救朕厄？曰：觀乾象有變，特來奏聞耳。


    璟，字仲璟，基次子。弱冠通諸經，論說英侃，喜談兵。嘗與成祖弈，成祖曰：卿不少讓耶？璟正色曰：可讓處則讓，不可讓者不敢讓也。成祖默然。及成祖即位，召璟，稱疾不至，逮入京，猶稱殿下。且曰：殿下百世後逃不得一篡字。下獄自經死。清乾隆</a></a>四十一年，賜諡忠節。


    烏本良


    《谿上遺聞錄》：烏本良，字斯道，慈谿人，學者稱為春草先生。委羽山人徐沁</a>撰《明畫錄》：稱烏春草，琴、弈、書、畫，皆造妙品，與兄春風，並擅時名。故太祖有「江浙文章數二烏」之句，所作山水在大癡、雲林之間。


    高啟


    高啟，字季迪，吳郡人。洪武初，召修元史</a>，擢至戶部侍郎，以年少未諳理財，懇辭致仕，歸青邱，自號青邱子，有詩集十八卷。啟知弈，《圍棋》詩云：偶與消閑客，圍棋向竹林。聲敲驚鶴夢，局罷轉桐陰。坐對忘言久，相攻運意深。此間元有樂，何用橘中尋。又題《觀弈圖》云：錯向山中立看棋，家人日暮待薪炊。如何一局成千載？應是仙翁下子遲。


    顧祿


    《華亭縣志》：顧祿，字謹中。洪武中，官太常典簿，善雜畫，能勾勒竹石，亦自題詩，善書，行楷學眉山。《松事叢談》：祿工分隸，善琴弈，能詩。太祖令進所作，故其集名經進。有《題王叔明所畫松下弈棋圖》云：十日一水五日山，王侯妙筆無荊關。山如蒼龍騰入霄漢表，水似白虹瀉出溪潭間。長松直下有巨石，風雨剝落莓苔斑。兩翁聖弈盤礴坐其上，笑語自若終日無愁顏。饑來豈待事煙火，瑤草紫芝俱可餐。不知何年修習到此地，知的神仙境界無人寰。我今讀書三十載，抗塵走俗猶未閑。問翁不語愈覺心自恚，高風逸韻邈無終難攀。安得翁能事神異，授以九轉入爐丹。圖中之景果然真有否？便欲禦風一去何須還。


    朱權


    《明史?諸王傳》：朱權，太祖第十七子，洪武二十四年，封要王，永樂二年，改封南昌，已而人告權巫蠱誹謗事，密探無驗得已。自是日韜晦，構精廬一區，鼓琴讀書其間，日與文學士相往還，托誌翀舉，自號臞仙，注纂數十種。權喜弈。《明史?藝文志》：《爛柯經》一卷，寧獻王權撰。


    相禮


    《桃江府志》：相禮，字子先，華亭人。滑稽多智略，能詩善畫，談論縱橫不窮，尤精於弈，當世無敵。洪武中，召至京師，厚賜遣還。誠意伯劉文成基，嘗為文贈之。又《雲間雜志》：相子先，華亭人，善弈。太祖召至京師，與鄞人樓得達偕入見，上命二人較藝，子先自謂天下無敵手，視達得蔑如也。上顧中官取一紙置局下，子先不測上意，竟不經心，得達終勝，啟視乃給冠帶告身也。子先竟不得，怏怏歸。劉誠意作文送之。他日榜於門曰：天下棋師。有野僧來較，僧實高而佯北以誘之。明旦大集友人，子先連敗，遂輟其榜。


    又《玉堂漫筆》：國初書法，以詹孟舉希原為第一，弈棋以江陰（案：《漫筆》所載子先籍貫，與誌有異。）相子先為國手。奉化胡廷鉉，與孟舉同書千文，太祖以廷鉉書過孟舉，令書皇陵碑，鄞人樓德達亦累勝子先，得賜冠帶。


    《青田縣志》：相子先，字人傑，僑居七寶鎮。滑稽多智，知詩工畫，尤精於弈。洪武中，召至京，燕王與煤，所賜有龍弈具。


    盛寅


    《明史?盛寅傳》：寅，字啟東，吳江人。成祖召入便殿，令診脈。寅奏：上脈有風濕病。帝大然之，進藥果效，遂授御醫。他日與同官對弈御藥房，旁猝至，兩人斂枰伏地，謝死罪。帝命終之，且坐以觀。寅大勝，旁喜，命賦詩，立就。帝益喜，賜象牙棋枰並詞一闋。


    唐理


    《無錫縣志》：唐理，字孟淳，永樂三年鄉舉，官陝西河渠提舉。好弈，嘗於陽羨山中遇蜀雅州道士買茶者，與對局三日夜，理遂為吳中第一。家有竹園，楸枰滿四座，諸妾藏獲，無不能之。其婿得其傳，久之與理爭勝負焉。


    張應宿


    《安陸府志》：張應宿，飲不勝一蕉葉，其興落落似善飲者。工弈能詩，茗碗沉爐，在花竹茅屋間，琴、棋人稱二絕焉。


    樓得達


    《寧波府志》：樓得達，性尚閑雅，博於文藝，於弈稱專門。洪武初，驛召至京，偕江陰相子先入覲，子先自謂天下無敵手，視得達蔑如也。上命二人對弈，顧中官密取紙，畫冠帶置局下。得達弈屢勝，啟視之，遂命吏部給冠帶。


    釋清溪


    《湖南通志</a>》：僧清溪，桂陽州人。宣德時，祝髮能仁寺。具夙慧，百工技藝，無不精絕，尤悟棋理，人莫之敵。


    謝遷


    《明史?謝遷傳》：遷，字於喬，餘姚人。儀觀俊偉，秉節直亮。與劉健、李東陽同輔政，而遷見事敏明，善持論。時人為之語曰：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天下稱賢相。武宗嗣位，請誅劉瑾，不克，遂與健同致仕歸。言官希瑾旨，請奪健、遷及尚書馬文升、劉大夏、韓文、許進等誥命，詔並追還所賜玉帶服物，同時奪誥命者六百七十五人。當時人皆為遷危，而遷與客圍棋賦詩自若。


    李東陽邵翁楊一清喬宇


    李東陽，字賓之，茶陵人。以戍籍居京師，四歲能作徑尺書。景帝召試之，甚喜，抱置膝上，賜果鈔。天順八年，年十八，成進士，授編修，累遷至文淵閣大學士，年七十卒，諡文正。為文典雅流麗，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工篆隸書，碑版篇翰，流播四裔。獎成後進，推挽之彥，學士大夫出其門者，悉燦然有所成就。立朝五十年，清節不渝。既罷政家居，請詩文書篆者填塞戶限，頗資以給朝夕。一日，夫人方進紙墨，東陽有倦色。夫人笑曰：今日設客，可使案無魚菜耶！乃欣然命筆。其風操如此。嗜弈棋，著《棋說》，其詞曰：吾嘗觀於弈矣！弈之初，本無情也。卒然而合之，強分類別，擊取攘劫，若有得失乎其間者。及其地交意逼，主於必勝，其勢莫肯先卻焉。故蛛遊蜩化，而不自知。其勝者施施然，若辟土地朝秦楚。不勝則赧顏戟指，無所不至。今之言弈者必以適，以適而反自勞，則不若縮手而旁觀者之為適也。勞與適相遭，非智者不能卒辨。至於復圖斂奩，則其所謂勝負者，始茫然其不可攬，然後勞亡而逸見，其甚者猶或以誇之乎人。或者悵怏鬱結，愈不可釋。嗚呼！此又何哉？古之不善弈者曰蘇子瞻，其言曰：勝固欣然，敗亦可喜。用是知不工於弈者，乃得弈之樂為深。人之達於是者，可與言弈也。世之善喻世者，必以弈，以弈觀世，鮮有不合者也。


    又有《雪夜觀水精棋》詩云：雪月光中夜未闌，楸枰亂落水精寒。情貪白戰停杯久，眼入空明下子難。長怪官曹無暇日，偶從愁裏得奇觀。撚鬚嗬手非吾事，聊復燈前憑几看。《江上弈棋與寶慶》詩云：（案：寶慶為謝世修，世修為謝文肅鐸之從父，時官寶慶知府，謝氏二世皆東陽至交，見《懷麓堂集》。）江上陳兵二壘同，都將一笑定雌雄。烏林得計周郎捷，淝水乘橋（疑係驕誤。）謝傅功。蕉底夢回風雨散，橘中人老歲年空。一枰斂盡斜陽色，獨立青山在眼中。


    邵翁，佚其名字，與東陽同時。善弈，家有棋墅，並繪為圖。東陽有《題邵翁棋墅卷》詩云：弈棋雖細事，可以觀小德。非無勝負爭，亦足較曲直。胡為紛紛者，簞豆不掩色。雄誇每絕叫，巧伺或深匿。不然出忿語，與此同一格。寄言同浴人，慎勿譏裸裼。堅哉東陵叟，愛此時自適。指麾幾和子輩，已足支大敵。旁觀便坐嘯，信手聊戲劇。安得從之遊，清談澹終夕。能令誇者默，亦使忿者釋。我語君不聞，神交向空寂。


    楊一清，字應寧，其先雲南安寧人。父景致仕，攜之居巴陵。少能文，以奇童薦為秀才，成化壬辰成進士，歷官吏部尚書，贈太保，諡文襄。喬宇，字希大，山西樂平人，幼從父京師，學於楊一清，成進士後，復從李東陽遊。詩文雄雋，兼通篆籀，性好山水，嘗陟太華絕頂，遇虎，僕夫皆驚仆，宇端坐不動，虎帖尾去。累官吏部尚書，加少保，諡莊簡。兩公事跡，皆具《明史》本傳。王世貞《宛委餘篇》：正德中宰揆之地，如李文正東陽、楊文襄一清、喬莊簡宇諸公，皆好弈。馮無仲《弈旦評》云：正德之李文正、楊文襄、喬莊簡，士大夫之冠軍者也。


    譚之化李少梅


    《太平縣志》：譚之人經，善手談，一時人爭招致之。著有《棋譜》。與弦工李少梅同時馳名，稱國手。


    朱熊范民和


    《江陽縣志》：朱熊以善弈著，天順間，為通政司知事。又《志》載：范民和，善鼓琴，通醫卜，弈尤號國手，間作詩。


    趙九成


    《寧波府志》：趙九成，初為郡學諸生。時有學師過督門人，故太早升堂，厲楚夏之威擊。蒙不堪，群生嘩然，或有穢其公座者。九成素滑稽，寡檢束，師意九成為之，遂陰中之。督學見黜，九成被巫去。以棋遊京師，盡一時棋士，對局皆屈。孝宗御燕殿，召九成試之，果壓流輩，所行算多出古棋譜外。上曰：真國手也。命官鴻臚寺班供御，其後乃有范洪。


    范洪


    《寧波府志》：范洪，字元博，號全癡，世居鄞城之南。生而穎異，賦性清介，幼習舉子業，數奇不偶，遂有高士之志。弈棋以自娛，於是挾技遊京師。時李公東陽、楊公一清、喬公宇當國，每延致對局，備極歡洽，而洪亦不為脂韋，故見禮益甚。其與人弈，常隨其人高下。不求大勝，然終不一挫衄，遂名國手。時人以金忠，卜；袁珙</a>，相；呂紀，畫；范洪，棋；為四絕云。


    吳寬，字原博，長洲人。成人經壬辰賜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累官禮部尚書，諡文定，《明史》有傳。寬行履高潔，不為激橋，而自守以正，於書無不讀。有田數頃，嘗以周親故之貧者。友人賀恩疾，遷至邸，旦夕視之。恩死，為衣素一月。寬有《觀棋》詩云：高樓殘雪照棋枰，坐覺窗前黑白分。袖手自甘終日飽，苦心誰惜兩雄爭。豪鷹欲擊形還匿，怒蟻初交陣已成。卻笑面前岐路滿，蘇張何事學縱橫。


    唐寅</a>


    唐寅，字伯虎，亦字子畏，吳縣人。性穎悟，與里狂生張靈縱酒，不事諸生業。祝允明</a>規之，乃閉戶浹歲，舉宏治十一年鄉試第一。座主梁儲奇其文，還朝示學士程敏政</a></a>，敏政亦奇之。未幾，敏政總裁會試，江陰富人徐經，賄其家僮，得試題。事露，言者劾敏政，語連寅，下詔獄，謫為吏。寅恥不就，歸家益放浪。寧王宸濠厚幣聘之，寅察其有異志，佯狂使酒，露其醜穢，宸濠不能堪，放還。築室桃花塢，與客日豪飲其中，奇氣時發，或寄於畫。下筆輒追唐宋名匠，閑或弈棋。有《漫興》詩云：落魄迂疏自可憐，棋為日月酒為年。《避事》詩云：隨緣冷暖開懷酒，懶算輸贏信手棋。《閑中歌》云：眼前富貴一枰棋，自後功名半張紙。（案：寅又有《四十自壽》詩云：山房一局金縢著，野店千杯石凍春。金縢七著，乃象棋譜式，寅蓋兼善圍，象二弈耳。）《自題柳陰弈棋圖》云：（案：圖藏豐城余氏，柳數株，垂蔭溪亭，二客對弈，一客觀之，亭下小艇繫焉。幽棲殊絕。）萬仞芝山接太虛，一泓萍水繞吾廬。日長全賴棋消遣，計取輸贏賭買魚。晚餐歸心佛乘，自號六如居士，年五十四卒。


    江彬


    《明史?江彬傳》：江彬，宣府人。與賊戰淮上，被三矢，其一著面，鏃出於耳，拔之更戰。武宗聞而壯之，擢都指揮簽事，出入豹房，同臥起。嘗與帝度，不遜，千戶周騏叱之。彬陷騏搒死。


    王世貞


    王世貞，字元美，太倉人。生有異稟，讀書，過目終身不忘。年十九，舉進士，授刑部主事。楊繼盛下吏，時進湯藥。其妻訟夫冤，為代草，既死，復棺斂之。嚴嵩大恨，父右都御史忬，為嵩構死。世貞與弟世懋，哀號欲絕，持喪歸，蔬食三年，不入內寢。既除服，猶卻冠帶，苴屨葛巾，不赴宴會。隆慶元年，伏闕訟父冤。萬曆時，起為南京兵部右侍郎，尋移病歸。世貞始與李攀龍狎主文盟，攀龍歿，獨操文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顯。聲華意氣，籠蓋海內，一時士大夫及山人、詞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門下。片言褒賞，聲價驟起。其持論文必西漢，詩必盛唐，大曆以後書勿讀。自號鳳洲，又號弇州山人。深明弈學，所著《宛委餘篇》、《博物志</a>》，弈流原委，如數家珍。文長不備錄，錄其《弈問》一篇，其詞曰：余既與李時養論弈歸，而臆數其人與品，手書貽之，乃其事有奇而未可據者，因再疏一通為弈問，俟後博考傳記，毋妨再瀆也。問：段柯古所載，鳩摩羅什為人弈，起子空處，皆作龍鳳形，信乎？曰：其人弈品下至八九道，或可誘而成耳。不然，什公亦姑幻障人耳目，無是理也。問：顧師言三十二著，而勝神頭王，信乎？曰：一說日本王也。弈至三十三著而決勝，所謂通神者也。其猶在坐照上乎，師言於品不登第一，而考之史，古未有神頭國，而日本王由來不入朝，將無好事者為此勢，以附會其說乎，未可必也。問：孤山老姥之說，信乎？曰：或有之，然非積薪之自為神也，好事者假神面抑積薪之語也。所謂指示以攻守劫殺之方甚略，曰是子可教以常勢耳，其抑積薪可見也。部：一行於張燕公宅觀積薪弈，遂與為敵，且曰念貧道四句乘除語，人人盡為國手，信乎？曰：有之。一行神於數者也，神於數則可以觸類，其曰四語乘除人人國手，非也。部：陸子靜一悟河圖數而勝國手，信乎？曰：其徒假一行事而神其師之說也。子靜弈品甚下，今不睹其遺文，若葛藤，而胡以能悟也。部：范寧兒之勝王抗，信乎？曰：有之。抗重而寧微也，寧兒以有心待抗，而抗以無心待寧兒，猶之乎司馬仲達之於孔明</a>也，且此一局耳。未能定也。問：滑能之事，信乎？曰：能暴死耳，弈者之神其說也。是天人者勝能，而又何假能也。問：王質爛柯之說，信乎？曰：不然也。堯至今三千六百年耳，度不能十局耳，則為神仙者曷壽焉？問：劉仲甫之高王積薪兩道也，祝不疑之高仲甫一道也，晉士明之高仲甫兩道也，信乎？曰：果爾，則積薪而上有四道矣。仲甫之高薪也，其持論也，自為高者也。不疑、士明之高仲甫也，乘瑕者也。二子用壯而仲甫用衰也。問：王粲</a>、陸瓊之復局，信乎高品哉？曰：惟仲甫與顏倫亦能之，此善記者也，（案：棋能入品，即能復局，蓋著法先後次序，不能錯亂，一攻一應，歷在心目，復局者如尋故道耳。）非與於品者也。問：孟堅之有旨也，應璩之有勢也，馬融、曹攄、王粲、劉恢、蔡洪、梁武之有賦也，李尤</a>之有銘也，高品哉？曰：淮永嘉林生有集焉，而品等五也。此工與文者也，非與於品者也。問？吾子何如？曰：猶之乎數子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