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得之外国漫游

3个月前 作者: 林白水
    本章分为二段以叙之。


    一、漫游前之朝臣反对


    彼得所期望事,不仅海军已也,于开矿铸炮织呢之业以至学校印刷术,及其他教育之事,无不留意。然当时俄国人才,足以胜任者殊寡。借材异地,所费又糜,且夺本国劳动者生业。前所遣留学外国学生,其学业有成者,十不得一。因是彼得思躬赴欧洲诸国,亲习艺能,并可默察列国国情,以为异日对付之策。乃集群臣而谕之曰:“朕以眇眇之身,君临万乘。虽早起晏罢,毋敢暇豫,然无治国乂民之术,以负群黎之望,朕甚愧之。今朕当巡视列国,躬察其学艺,冀有所得,归以饷我国人。朕行后,国中政治,一以委于卿等,卿等其各敬奉朕命,毋忽。”


    群臣闻之,皆惊愕相视。莫斯科市民,闻皇帝欲往欧洲,相与拟议,其言曰:“乌乎!彼得帝,非正教徒欤!胡为弃我等,而与异教徒之国亲也?是行必不能以善归,彼殆为异教所惑,而迷其途乎?”


    市民始而叹息,继而怨望。顾彼得心殊决,终不为动。一日赴列何德处告别,因宴其家。正酒酣,忽有人来报,门外有射手二人,请见陛下,彼得乃命之入。射手以射击队队长及索哥弗宁谋以今夕放火宫殿弒皇帝事告。彼得闻之,颜色不变。徐召近卫长骆普芬,命以今夕十一时围索哥弗宁宅,勿脱一人。处分既罢,彼得复从容就席,尽欢而去。


    时叛徒方聚谋于索哥弗宁宅,议熟将发矣。忽有人排闼入,惊视之,乃彼得也。彼得笑谓叛徒曰:“卿等深夜聚此,将为何事?”


    众惊骇不能发一语,于是彼得乃更言曰:“朕今日适从宴会归,见此间窗牖漏灯光,意必卿等聚饮。故来此,欲更舆卿等博一醉。”


    叛徒中一人答曰:“我等相聚,饮酒为乐,无他意,幸帝恕我。”


    彼得曰:“若然,固大佳事。幸以一觞与朕。”


    索哥弗宁乃以酒进,并祝皇帝健康。时彼得待骆普芬未至,因于筵间故为诙诡之辞,以延时刻。叛徒等恐失机会,乃互用暗号,欲突起刺杀彼得。有一人起与索哥弗宁耳语曰:“时已到。”索答之曰:“尚未。”于是彼得怒不能忍,发指眦烈,厉声而骂曰:“朕时亦已到矣。”乃直前击索哥弗宁,顾呼曰:“骆普芬盍来。”骆普芬以精兵涌入室,悉捕缚叛徒,置之于理。彼得怒骆普芬来迟,几陷于难。以拳击骆普芬,骆普芬伏彼得足下,出令状,言帝授此状时,约臣十一时,臣固未会逾时。彼得乃悟,与之接吻,谢前失焉。乱事既平,彼得乃定行期。以政权委贵族礼弗夫,命哥基侯为莫斯科市长,使之共司国政。又以列何德及哥海滑为特派大使,从行者二百余人,彼得亦隐其间为从者。彼得此行,非欲求大学</a>高深之业,非欲习语言之末,其志盖欲广求世界知识云。


    二、漫游纪事


    波兰。千六百九十七年孟秋,向维也纳出发,途过波兰,遂驻里牙一周。彼得常独步市街,探其地之人情风俗,视察兵营、炮台、火药库等。暇辄与从者纵谈列国形势,知识大进。


    德意志。自波兰赴德意志之客尼克,列何德旧友某侯,欢迎同行者,礼意殷渥。然彼得务与避面,独徘徊市街中,巡览学校、病院、兵营等。时普鲁士国王,闻同行中有彼得在,遣使问真否,彼得以己方为微行,不欲暴其事于外,乃于夜半驰马谒普王,且戒其勿宣。王大悦,为演种种杂艺慰之,自是彼得迭与普王暗相往来,交谊殊笃。


    丹麦。彼得居德意志月余,乃去之丹麦,与当时漠诺堡女皇会见,当时女皇笔记中,会记其事曰:


    帝体硕而颀,容姿端丽。言语极精密,有条理。精神亦甚活泼,惟举止稍粗莽。于交际场中,不为妇人所炫惑,故如余(女皇自谓)者,殊不足为彼之旅行记增色也。一日余方舞蹈时,帝直前拔余舞裳所饰鲸骨,谛视良久,以为日耳曼妇人,常以甚坚之骨,饰其裳也。其精警多类是。彼得性极喜事,凡不经见之物,每容谛不倦。一日散步市街,见贵妇人腰间缀金表,以珐琅为饰,彼得竟攫觎之,良久乃去。又尝道遇一绅士戴法兰西假发者,彼得大奇之,迳前去其发,视之,乃假发也,因大笑,掷之道左。


    彼得巡视各制造场,必穷知其内部组织之事;凡与外国人相接,必问以教蒙昧人民之术。此行最注意者为海军,目击造船之事,且习其术,乃思赴荷兰,盖当时荷兰海军,居世界一等,凡航海制造之术,皆推荷兰第一也。


    荷兰。彼得乃留列何德等驻丁抹,自赴荷兰,以六人随。荷政府礼遇极优,然彼得深自谦抑。在荷每有闻见,未尝不击节称赏。更留意荷之技术,及商业物产。距荷兰都府西五里,曰撒亚尔台者,以造船术有名于时。彼得潜赴其地,以舟泝运河上驶。将入港,忽见有掉小舟而渔者,视之则在莫斯科时所僱之荷兰锻工基斯笃也,彼得见彼至欣喜,乃大呼基斯笃名,基氏仰视呼者,乃为彼得,大惊。因邀至其家,彼得戒基氏勿扬于外,基氏诺之,乃除其所居寝室馆彼得。基氏家本编茅,不图乃足以供帝者之居。至今其茅屋犹在焉。


    彼得既居基氏家,因以基氏为乡导,日倘徉于市中,视察一切。市故狭隘,然高屋大厦,鳞比左右。运河中诸国商舶往来,帆樯如织。沿岸造船厂及制造所,林立相并。水声机声斧斤声,矗矗不绝。乃深叹是地商业繁盛,又观其市民率皆耐劳苦、营生业,深感服之,因决计于此地习造船术。以基氏之介,得见船厂主人,乞为工,主人诺之,彼得大喜,乃伪自称曰弥海尔。往船厂作工,其所为辄兼人,而又精巧,主人深赞其能。彼得晨赴工场,归时,于市肆中购求食物,命基氏调之以进。时时于市遇见曩在国中所僱职工,即邀与同归,叙述怀旧之情,且存问其近况。间有见异形之舟,辄喜试之于运河上。


    彼得在荷兰,务自韬晦,顾其踪迹举动,不类凡人,人咸疑之。彼得尝以三百罗布(俄国币名)购一轻舟,于是市民知彼非寻常职工,殆俄之富家也。彼得住处,常有俄国显官来谒,与彼议公事,邻居窃窥之,见彼得据首座,指论朝政,以意为可否,显官皆唯唯听命,于是荷兰人疑彼不仅为富家,殆俄之贵人也。风说一播,全市人人瞩目。一日往制纸场参观,熟视其机械良久,亲以纸屑自制,竟成良纸,场主见之,叹赏不止,彼得亦大喜,出一金货赠场主,众益奇其所为。又一日自工场归,厌市中繁杂,取道小径,购梅实,有数十儿童从之乞梅,彼得迳与之。顾其数不足均分,儿童中有不得梅者怒,桀石投彼得,彼得大窘,狼仓而归。市之官吏,知彼非常人,乃下令戒市中,毋得侵辱彼得。于是市民益惊怪,以为彼得固明明为造船厂工人,胡乃特邀礼遇?好事者日往基斯笃家,瞰彼得所为,基氏之门,遂若市矣。众诘基氏:“尔家所居果何人?”基氏告之曰:“是人乃俄国莫斯人一木工耳。君等胡为惊怪若是?”顾众不之信,而基氏妻,亦稍稍以彼得泄之于外。于是荷兰市民,乃知彼得盖俄国皇帝也。彼得既为人所知,遂不能自由行街市间,适闻列何德至荷兰,乃往就之。然荷兰政府,方议盛待俄帝,彼得恶其烦,乃不复往。日从事调查造船,如是数周,适得东印度会社许诺,入其造船厂,再为工匠。工人知彼得为俄国皇帝,皆表敬意,彼得益自谦下。居数月,制船一艘,名“圣彼得”,鬻之其国王族。彼得时于其地屡转居,昼在厂执役,夜归旅馆,理俄国政治,常与俄之贵族通问,命列何德与荷兰政府结条约,并雇造船工匠,及其他技艺之士百余人,送归本国。


    英吉利。当时英国造船术,亚于荷兰,国势日赴强盛。彼得欲往考察英国制船之法,于是留列何德驻荷兰,独航英国,时千六百九十入年正月也。


    既至伦敦,与英政府约,遇之如恒人,顾英廷不欲失国际礼仪,乃除别宫馆彼得,彼得恐习于赊惰,致忘正务,因自移居于民间。


    移居后,日从事考察,极为周至,凡炮台之武器,造币局之货币,国会之议事,以至剧场、礼拜堂、大学校等,靡不一一注意。又时屈身于制纸厂、锯木厂中,亲执职业,务以洞其窍窍。凡七月,其劳苦一如</a>在荷兰时。彼得后尝语人曰:“朕若不居英国,殆不知贸易生涯为何物。”


    彼得居伦敦市,寓英人英边邻家。英边邻日记中,会记其事曰:彼得欲知我邦之造船术,不居英王之宫,而独馆于我,彼得殆视吾家如英王所予之宫殿者,顾吾家近市,邻比多不洁。而彼得居于余家,安之若素。昼食十时,夜食六时。在家时极稀,常易服访英王,又时泝河而行,英王屡飨彼得。彼得所费,悉支给之。彼得于造船厂中,更以余暇,习数学航海解剖诸术。


    彼得漫游之际,所至必与其国之名士相交好。至英,更招致技术之士及医者而归,以兴诸艺。英王与彼得订交至深,会以肖像赠彼得,至今犹悬于宫殿画室中。彼得既调查英国海军制度,及军舰商舶制造诸法,乃更纵游伦敦,遍历名胜,聘航海及技术者五百余名而归。


    奥大利。彼得既辞英国,复至荷兰,与列何德会,遂入奥都维也纳谒其国,与约联合征服土耳其事。嗣以他故,约不能成,乃辞维也纳,向意大利。至意,闻射击队变(见第四章)。亟驰归,归后乱事已定,乃谋整理内政。


    【批评】


    人生吃得菜根,百事可做,故无忍耐之力者,终无成事之期。彼得遍历欧洲,劳苦之事,皆躬尝之,以帝王之尊,下与工人伍,若不知其有贵贱之分也者。卒能深通艺事,博知治理,致其国于富强,为俄罗斯建不朽之业,非富于忍耐力者乎?


    晋公子重耳在外十九年,备尝艰苦,左氏称之。然重耳一馆于齐,即起怀安之念。汉高祖入咸阳,见秦宫室之美,遂欲居之。富厚之足以移人,亦甚矣哉!彼得在英,不居英皇所除之宫,而主于英边邻家,盖防愉惰之心生,而害其志也,此真可谓善自制者。夫人莫难于自制,士人当未显达时,皆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而一旦为膏粱文绣所炫,便奄奄无复生气矣。如孟子</a>所谓富贵不能淫者,余盖至今未见其人也。


    本章分为两部分来叙述。


    一、漫游前之朝臣反对


    彼得想要做成之事,不仅仅是海军建设,在开采矿藏、制造炮弹、发展纺织业等方面,甚至是学校建设、印刷技术等其他教育上的事,没有他不留意的。但是当时俄国的人才中,可以胜任这些事的很少。从国外聘用人员,需要的费用又很多,而且这样会导致本国劳动者失业。先前派遣的外国留学生,学业有成的不到十分之一。因此彼得想亲自赶赴欧洲的一些国家,学习技艺。同时还可以暗地考察各国国情,得出以后对付他们的策略。于是彼得召集群臣告诉他们说:“我凭借微小的身躯,君临天下。即使早起晚睡,也不敢悠闲享乐,然而我没有治理国家、安定百姓的良策,辜负了百姓们对我的期望,我很惭愧。现在我应当巡视各国。亲自考察他们的技艺,希望有所收获,回来后给我国人民带来益处。我走后,国中的政治,全部委托给你们,你们各个都应该奉行我的命令,不要有所疏忽。”


    群臣听了后,都感到震惊,互相看着你我。莫斯科的市民,听说皇帝想要前往欧洲,相互议论这件事,他们说:“唉!彼得皇帝不是正教的教徒吗?他为什么抛弃我们,而亲近异教徒的国家呢?这次出行一定不会平安地回来,他大概会被异教迷惑,迷失自己的道路吧?”


    市民们开始是叹息,后来变成怨恨,但是彼得心意已决,最终不为所动。一天彼得到列何德处告别,就在他家用宴。彼得喝酒兴致正高,忽然有人来报告,说是门外有两个射手请求参见陛下,彼得就命令他们进来。射手把射击队队长和索哥弗宁谋划在今天晚上放火烧宫殿、弑杀皇帝的事情告诉了彼得。彼得听了,脸色不变,从容地召来近卫长官骆普芬,命令在今晚十一时包围搜索哥弗宁宅,不要让一个人逃脱。处理完毕后,彼得又从容就坐,尽情娱乐后才离开。


    当时叛徒正聚集在索哥弗宁家中谋划,讨论完毕快要出发了。忽然有人推门而入,他们大吃一惊,一看原来是彼得。彼得笑着对叛徒们说:“你们深夜在这里聚集,将要做什么呢?”


    众人惊讶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彼得又换了句话说:“我今天恰好从宴会上回来,看到这里窗户上露出来的灯光,想必你们在这里聚会饮酒。所以我就进来,想要和你们再喝几杯,博得一醉。”


    叛徒中有一人回答说:“我们相聚,饮酒为乐,没有别的意思,希望皇帝能宽恕我们。”


    彼得说:“原来是这样啊,那是件大好事。希望我能与大家干上一杯。”


    索哥弗宁于是拿着酒向前,向皇上祝酒,并祝他身体健康。当时彼得一直在等骆普芬,可是骆普芬还没有来,便在宴席中故意说一些诙谐的话,拖延时间。叛徒们恐怕丧失良机,就互相使用暗号,想要突然刺杀彼得。有一人站起在索哥弗宁耳边说:“时间已经到了。”索哥弗宁答道:“还没有。”彼得听后大怒,无法再忍受,头发根根向上竖起,眼睑张开,大声骂道:“可是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就直接上前刺向索哥弗宁,并回头大呼道:“骆普芬快来。”骆普芬带着精兵涌入房间,逮捕了所有叛徒,并找理由处置了他们。彼得对骆普芬来晚了很愤怒,自己差点就遇难了。他用拳头击打骆普芬,骆普芬跪在彼得脚下,拿出令状,说皇上授与我这文书时,约定在十一时,我本来就没有超过时间。彼得才知道,于是亲吻了他,为刚刚的错误道歉。乱事平定后,彼得就定下出发的时间。把政权委托给贵族礼弗夫,命令哥基侯担当莫斯科市长,共同管理国政。又把列何德和哥海滑任命为特派大使出使欧洲,陪同出发的有二百来人,彼得也隐藏在这些人中间。彼得这次出行,不是想要追求大学中高深的知识,也不是想要学习外语,他的志向是要广泛追求世界上先进的技术。


    二、漫游纪事


    波兰。1697年的初秋,彼得一行人向维也纳进发,途中经过波兰,于是在里牙停留了一周。彼得常常独自在市区街道散步,探寻当地的民风民情,视察军营、炮台、火药库等。闲暇时就和陪同出使的人谈论各国形势,知识大有长进。


    德意志。彼得他们从波兰赶赴德意志的客尼克,列何德的旧日朋友某某侯爵,欢迎同行的人,礼仪十分周到。但是彼得想要避开会见,他独自在市区街道中徘徊,视察学校、医院、兵营等地方。当时普鲁士的国王,听说同行的人中有彼得皇帝,派遣使者询问情况是否属实,彼得认为自己是微服私访,不想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在外,于是在晚上骑马拜见了普鲁士国王,告诉他不要宣传。国王十分高兴,为他们展出了各种杂艺表演,从此彼得多次和普鲁士国王暗中相互往来,他们的友谊十分深厚。


    丹麦。彼得在德意志住了一个月左右,才离开去丹麦,和当时漠诺堡女皇会见,当时女皇笔记中,记载了当时的事情,笔记上写道:


    彼得皇帝身体健壮高大,容貌俊秀。说话极其缜密,有条理。精神也很活跃,只是举止稍稍粗莽。在交际场中,不被妇女引诱,所以就算是我也不能丰富他的旅程。一天我正在跳舞,皇帝径直向前拿起我饰有鲸鱼骨架的舞裙,仔细观察了好久,他以为日耳曼的妇女,常常用坚硬的骨架装饰她们的衣服。其他精怪的事情大多像这样。彼得十分喜欢各类新奇事物,只要是没有看过的东西,他每次都仔细的观察。一天他在市区街道上散步,看见贵妇人的腰间别着金表,金表用珐琅装饰,彼得竟抢过来,看了很久才离开。他又曾在途中遇到一位戴着法兰西假发的绅士,彼得感到十分惊讶,径直向前拿他的头发,一看,原来是假发,他就哈哈大笑,把假发扔在路边。


    彼得巡视各个制造场,一定要看遍其中的内部组织结构;凡是和外国人接触,一定要询问教育蒙昧人民的方法。他这次出行最注意的是海军,想要亲眼看看造船的事,并且学习其中的技术,就想要赶赴荷兰,因为当时荷兰海军,是世界第一,凡是航海、制造的技术,都首推荷兰。


    荷兰。彼得把列何德等人留在丁抹,亲自和随从六人赶赴荷兰。荷兰政府招待彼得十分周到,彼得则非常谦逊。每次在荷兰有所见闻,他都拍手称赞。在荷兰,他更加留意当地的技术和商业产品。荷兰首都西边五里是撒亚尔台,那里凭借造船技术闻名一时。彼得暗地赶赴这里,在运河上驾驶着小船逆流而上。正要入港时,忽然看见一位开船的渔民,原来是在莫斯科时雇佣的荷兰铁匠基斯笃,彼得遇到他激动万分,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基斯笃抬头看喊他的人,发现竟然是彼得,大吃一惊。于是基斯笃邀请彼得到家中,彼得告诫基斯笃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宣扬到外面去,基斯笃答应了,很快清理了自己居住的住所给彼得。基斯笃的家是茅草编制的,事实上根本不能够给尊贵的帝王居住。至今这间茅屋依然留存。


    彼得在基斯笃家中安定下来后,就让基斯笃当他的向导,每天徘徊在市区中,视察一切事物。市区本来就狭窄,但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栋接着一栋。运河中各国商船来来往往,船帆像织布一样连绵不断。沿岸造船厂、制造所林立,挨在一起。水声、机器声、斧头声,不绝于耳。彼得深深感叹这里商业繁华,又看到市民们都不辞辛苦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十分佩服,因此他决定在这里学习造船技术。让基斯笃当中介,彼得得以见到船厂厂主,他请求做一名工人,厂长答应了,彼得也很高兴,就谎称自己叫弥海尔。彼得到船厂做事,工作量是别人的几倍,而且所作又精致巧妙,主人深深叹服他的才能。彼得清晨赶赴工场,回来时在集市中购买食物,命令基斯笃烹饪好送进来。彼得时常在市区中遇到从前在俄罗斯雇佣的职工,就邀请一起回去,叙述旧事,怀念旧情,还询问他们的近况。期间有时看见形状奇怪的船只,他就高兴地尝试在运河上驾驶。


    彼得在荷兰,韬光养晦,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是他的一举一动,不像平常人,人们都怀疑他的身份。他曾经用三百罗布(俄国货币)购买一艘小船,于是市民们知道他不是寻常的职工,大概是俄国的富豪。彼得的住处,常有俄国的大官前来拜见,和他议论公共事务,邻居偷偷窥看,看见彼得占据首席,指点评论朝政,表达自己的意见,决定事情可不可行,大官都恭敬地听从命令,于是荷兰人怀疑他不仅是富豪,大概是俄罗斯的高官。风声一经传播,整个市区人人瞩目。一天彼得到制纸场参观,仔细观察制纸的机械,亲自用纸屑造纸,竟然成功造出了优良的纸张,场主看了,称赞不已,彼得也十分高兴,拿出价值一两黄金的货物送给场主,众人更加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奇怪。又有一天他从工场回来,厌恶了市区中的纷繁嘈杂,就选择走小路,购买了梅子,有数十个儿童跟随着他乞讨梅子,彼得直接把梅子分给他们。只是梅子数量不够,没得到梅子的儿童很愤怒,拿石头扔彼得,彼得十分窘迫,仓皇逃跑。市区中的官员,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就下令告诫市民,不要侮辱、侵犯彼得。于是市民们感到更加奇怪了,他们觉得彼得明明只是造船厂的一个工人,为什么他可以享受礼遇?好事者每天前往基斯笃家,偷看彼得在干什么,基斯笃家前门庭若市。众人诘问基斯笃:“你家住着什么人?”基氏告诉他们说:“这个人只是俄罗斯莫斯科的一个木匠罢了。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看到众人不相信,基斯笃的妻子,悄悄把彼得的身份泄露了出去。于是荷兰市民,才知道彼得就是俄国皇帝。彼得的身份被众人知晓,不能在街道市区中自由行走了,正好听到列何德到了荷兰,就想去他那里。但此时荷兰政府正在商议如何盛情款待俄国皇帝,彼得厌恶其中的纷繁,就不再去了。他每天从事调查建造船只的工作,像这样过了几周,正好得到了东印度公司的许诺,可以到他们的造船厂,再次做工匠。工人们知道彼得是俄国皇帝,都表示敬意,彼得则更加谦逊。他工作了几个月,制成了一艘船,给它起名叫“圣彼得”号,卖给了这里的王族。当时彼得在这里多次搬家,白天在厂中工作,晚上回到旅馆处治理俄国政事,常常和俄国的贵族交流,命令列何德和荷兰政府缔结条约,并且雇佣当地造船的工匠和其他技艺人员一百人左右,派遣他们到自己的国家。


    英吉利。当时英国的造船技术,仅次于荷兰,而且国势日益强盛。彼得想要去英国考察造船的技术,于是留列何德驻扎在荷兰,独自乘船前往英国,当时是1698年正月。


    彼得到了伦敦,和英国政府约定,用对待平常人的礼节对待他,只是英国朝廷不想舍弃国际礼仪,就清扫其他的宫室给彼得住,彼得害怕会养成懒惰的习惯,以至于忘记正事,因此自己搬到街市中居住。


    搬家后,彼得每天从事考察工作,极其周密</a>细致,凡是炮台这类武器,造币厂的货币,国会的提议,甚至是剧场、礼拜堂、大学校等,没有不一一注意的。他又时时委屈自己在制纸厂、锯木厂中亲自从事工作,想要把每一点都弄懂。在这里的七个月,他劳苦的程度和在荷兰时一样。后来彼得曾对别人说:“如果我不住在英国,可能还不知道从事贸易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彼得在伦敦市,居住在英国人英边邻的家中。英边邻的日记中,恰好记载了这件事,日记上说:彼得想要知道我国的造船技术,不住在英国国王的宫殿,而唯独住在我家,大概是因为彼得把我家当作了英国国王给予的宫殿,而且我家靠近市区,附近的家庭又大多不太整洁吧。彼得在我家,安之若素,仿佛在自己家一样,虽然这里条件差,但是他丝毫不在意。每天白天十点吃饭,晚上六时吃饭。在家的时间很少,常常换上正装拜访英国国王,又时时在河中逆行,学习驾驶技术,英国国王多次宴请彼得。彼得的经费,也都由他支付。彼得在造船厂中,在闲暇时间还学习数学、航海、解剖等各种技术。


    彼得出使的时候,所到的地方一定会和这个国家的名人交好。到了英国,更是招来了技术人员和医生,把他们送到俄国,让他们兴盛俄国的各项事业。英王和彼得关系很好,会面时英王曾</a>把自己的肖像赠送给彼得,这幅肖像至今依然悬挂在俄国皇宫的画室中。彼得调查完英国的海军制度,以及军舰、商船的制造方法后,就肆意地在伦敦游玩,游览这里的名胜古迹,同时聘请航海家和技术工作者五百来人并派遣回国。


    奥地利。彼得离开了英国,又到了荷兰,和列何德见面,于是到奥地利都城维也纳拜见国王,和他约定联合征讨土耳其的相关事宜。但接着因为其他的原因,这项约定没能达成,彼得就辞别了维也纳,去意大利。到了意大利,听说国内的射击队发生了军变(见第四章)。彼得即刻回国,回来后乱事已经被平定了,他就谋划整治国家内政。


    【评论】


    人生中如果连菜根这么难咽的东西都能吃下,那还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事不能做,所以没有忍耐力的人,最终不会做成任何事情。彼得游历欧洲各个国家,劳苦的事情都亲自尝试,他有着帝王的尊严,却委屈自己和工人们为伍,好像不知道有高低贵贱的分别。也就是因为这样他能够通晓各种技术,知道各种治理国家的方法。他的出行让俄国变得富强,为俄罗斯建立了不朽的基业,这么来看难道他不正是很有忍耐力的人吗?


    晋国公子重耳在外漂泊了十九年,尝尽了艰苦,左丘明</a>因此称赞他。但是重耳一旦在齐国安定下来,很快就有了过上安稳生活的想法。汉高祖进入咸阳,看见秦宫室的雄伟盛大,就想要居住在里面。富贵安逸的生活对人精神意志的消磨,也真是太厉害了!彼得在英国,不居住在英皇整理的宫室里,而是主动住在英边邻的家中,就是为了防止懒惰心思的产生,而有损他的志向,他真正可以说得上是善于自律的人。做人没有比自律更难的,当文人们还没有声势显赫的时候,都情绪激昂,有着使天下澄清的志向,但是一旦任官后被美酒美食、精美的织品迷惑了双眼,就连气息都微弱了,不再有活力。像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的人,我至今都没有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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