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史将略卷之十三

    五代


    存勖破梁夹寨


    晋称唐天祐五年，晋王存</a>勖与诸将谋攻夹寨，曰：上党，河东之藩蔽，无上党，是无河东也。且朱温所惮独先王耳。闻吾新立，以为南子，未闲军旅，必有骄怠之心。若简精兵，倍道趣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取威定伯，在此，一举不可失也。大阅士卒，以丁会为都招讨使，帅周德威发晋阳。五月朔，晋王伏兵三垂冈下，诘日大雾，进兵直抵夹寨。梁军无斥候，将士尚未起，军中惊扰。晋王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为二道，填堑烧寨，鼓噪而入。梁兵大败，南走，失亡将士万计，委弃资械山积。梁王闻夹寨不守，大惊，既而叹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胡氏曰：丧不二事，故春秋</a>于背丧而即戎者，皆深讥之。惟其门庭之寇，存亡系焉，然后从权制而无避，此费誓所以得列于典谟、命诰之后也。若李存勖夹秦之战，君子深有取者，举是类尔。梁置夹寨，拒晋阳不百里，可谓危急之势矣。使存勖于是焉执哀戚之常情，忽国家之大计，上党沦陷，则晋阳不存，又岂所以为孝？是以审缓急，量轻重，出奇制胜，以走梁师，然后霸业复安，君子美之，垂训大矣。


    周本知兵缓急


    晋称唐。天祐六年，抚州刺史危全讽帅抚、信、袁、吉之兵攻洪州，淮南守兵才千人，节度使刘威密遣使告急于广陵，日召僚佐宴饮。全讽闻之，屯象牙潭，不敢进，请兵于楚。楚王殷遣指挥使苑玟会袁州刺史彭彦章围高安以助全讽。徐温问将于严可求，荐周本。乃以本将七千人救高安。本以前攻苏州无功，称疾不出。严可求即其卧内疆起之，本曰：苏州之役，敌不能胜我，但主将权轻耳，今必见用，愿无副贰乃可。可求许之。本曰：楚人为全讽声援耳，非欲取高安也。吾败全讽，援兵必还。乃疾趣象牙潭。或曰：全讽兵强，君宜观形势。本曰：贼众十倍于我，我军闻之必惧，不若乘其锐而用之。全讽营栅临溪，亘数十里，周本隔溪布阵，先使羸兵当敌，全讽兵涉溪追之，本乘其半济，绽兵击之，全讽兵大溃，分兵断其归路，擒全讽及将士五千人。乘胜克袁州，尽取江西地。


    晋师高邑大胜


    晋称唐天祐八年，梁主既取赵、深、冀、镇、定，复遣王景仁等进军柏乡。赵王镕告急于晋，晋王自将兵东下，王处直遣将将兵五千以从。王至赵州，与周德威合。获梁刍荛者，问之，乃知梁主决策取镇州。晋王军拒柏乡三十里，遣周德威等以胡骑迫梁营挑战，梁兵不出。复进拒柏乡五里，营于野河之北。又遣胡骑迫梁营，驰射且诟之。梁将韩勍等将步骑三万分道追之，铠胄鲜明，晋人望之夺气。德威谓李存璋曰：梁人志不在战，徒欲耀兵耳。不挫其锐，则吾军不振。乃狥千军中曰：彼皆汴州屠酤佣贩之徒耳，衣铠虽鲜，十不能当女一擒获一夫，足以自富，此乃奇货，不可失也。德威自帅精骑千余，击其两端，俘获百余人，且战且却，距野河而止，梁兵亦退。德威言于晋王曰：贼势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王曰：吾孤军远来，救人之急，三镇乌合，利于速战，公乃欲按兵持重，何也？德威曰：镇、定之兵，长于守城，短于野战。且吾所恃者骑兵，利于平原广野，可以驰突。今压贼畾门，骑无所展其足，且众寡不敌，使彼知吾虚实，则事危矣。王不悦，退卧帐中，诸将莫敢言。德威往见张承业曰：大王骤胜而轻敌，不量力而务速战。今去贼咫尺，所限者水耳。彼若造桥以薄我，我众立尽矣。不若退军高邑，诱贼离营，彼出则归，彼归则出，以轻骑掠其馈饷，不过逾月，破之必矣。承业入，褰帐抚王曰：此岂王安寝时耶？德威老将知兵，其言不可忽也。王蹶然而兴曰：予方思之。梁兵有降者，诘之可，景仁方多造浮桥，王谓德威曰：果如公言。是日，拔营退保高邑。梁兵刈刍自给，晋人抄之，梁兵不敢出，剉屋茅坐席以饲马，马多死。德威与别将史建塘、李嗣源将精骑三千，压垒门而诟之。王景仁、韩勍怒，悉众而出。德威等转战而北，至高巴南，李存璋以步兵阵于野河之上，梁兵横亘数里，竞前夺桥。镇定步兵御之，势不能支。晋王谓李建及曰：贼过桥则不可复制矣。建及力战，却之。王登高以望曰：梁兵争进而嚣，我兵整而静，我必胜战。自巳至午，胜负未决。王谓德威曰：两军巳合，势不可离。我之兴亡，在此一举。我为公先登，公可继之。德威叩马谏曰：观梁兵之势，可以劳逸制之，未易以力胜也。彼去营三十里，虽挟糗粮，亦不暇食。日晡之后，饥渴内逼，矢刃外交，士卒劳倦，必有退志。是时我以精骑乘之，必大捷，今未可也。王乃止。至晡，梁军未食，果引却。德威疾呼曰：梁兵走矣！晋兵大噪争进，梁兵惊惧，大溃。李存璋引步卒乘之，呼之曰：梁人亦吾人也，父子兄弟饷军者勿杀！于是战士悉解甲投兵而弃之，嚣声动天地。赵人以深、冀之憾，不顾剽掠，但奋白创追之，梁之精兵殆尽，弃粮食资械不可胜计，凡斩首二万级，河朔大震。胡氏曰：晋王虽善将兵而不善将将，欲功自巳出，而短于用人。高邑之役，非承业启其意，则德威必死矣。存勖资性如此，莫之能改。他日胡柳陂竟违德威之谋，遂失良将。故君子有言：必心不外，乃能总大众；智不凿，乃能处大事。晋王凿智自私，而心不广，此功名所以不遂欤。


    存审蓚县奇捷


    晋称唐天祐九年，晋师与镇、定兵伐幽州。周德威东出飞狐，与赵将王德明等会于易水，攻燕祈沟关、涿郡，皆于之，遂至幽州城下。刘守光求救于梁，梁主自将救之。至魏州，命杨师厚、李周彝围枣疆，贺德伦、袁象先围??县。梁主书夜无行，至下慱，遇赵将荷习引数百骑巡逻，不知梁主遽逼之。或告曰：晋兵大至矣。梁王叶行幄，亟引兵趋枣疆，与师厚军合，攻枣疆，数日不下，死伤数万。书夜急攻，屠之。贺德伦攻蓚。晋将李存审谓史建塘曰：吾王方有事，幽、蓟无兵，此来南方之事，委吾辈数人。今蓨县方急，不可坐视，使贼得蓚，必西侵深、冀，患益深矣。当与公等以奇计破之。存审乃引兵扼下慱桥，使建塘、嗣肱分道擒生，遇梁樵刍者，执之，获数百人，皆杀之于下博桥。留数人，断臂纵去：为我语朱公，晋王大军至矣。时蓚县未下，梁王引师厚兵欲去，攻之，始至县西，未及置营，建塘等各将三百骑效梁军旗帜服色，与樵刍者杂行。日且暮，至德伦营门，纵火大噪，弓矢乱发，左右驰突，既瞑，斩聝执俘而去，营中大扰，不知所为。断臂者复来曰：晋军大至矣。梁主大骇，烧营夜遁，迷失道，走百五十里，达日。蓚之耕者亦荷锄奋挺逐之，委弃资械，不可胜计。既而复遣骑觇之，日：晋军实未来，乃史先锋游骑耳。梁主渐忿。先是有病，遂增??留立贝州。


    陈绍临危诳敌


    晋称唐天祐十年，梁侵吴，以王景仁为淮南招讨，将兵万余侵庐、寿。吴徐温、朱瑾帅诸将御之，遇于赵步。征兵未集，温战不胜而却，景仁乘之，吴吏士皆失色。将军陈绍援枪大呼曰：诱敌大深，可以进矣。跃马还斗，众随之，梁兵乃退。温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吾几困矣。吴兵既集，复战于霍丘，梁兵大败。梁之渡淮而南也，表其可涉之津。霍丘守将朱景浮表于木，徙置深渊。及梁兵败还，望表而涉溺死大半。


    刘??出奇诈晋


    晋称唐天祐十二年，梁将刘??拒晋，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欲以奇计取之，乃潜引兵自黄泽</a>西去。晋人怪??军数日不出，寂无声迹，遣骑觇之，无斥堠者。城中亦无烟火，但有鸟止于垒上，时见旗帜，循堞往来。晋王曰：我闻刘??用兵，一步百计，必诈也。更使觇之，乃?旗于刍偶之上，使驴负之，循堞而行。得城中羸老者，诘之，云：军去巳二日余矣。既而有人自邺军至者，兵巳趣黄泽，晋王发骑追之。


    嗣源幽州解围


    晋称唐天祐十四年，晋新州裨将卢文进奔契丹。诱契丹攻新州，陷之，乘胜进围幽州。周德威遣使告急。晋王与梁相持于河上，欲分兵则兵少，欲不救，恐失之，谋于诸将，独李嗣源、李存审劝王救之。存审以为虏无辎重，势不能久，不若俟其还而击之。李嗣源曰：今德威社稷之臣，朝夕不保，恐变生于中，何暇待虏之衰？臣请为先锋以赴之。晋王即日命嗣源等将兵先进。时契丹围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李嗣源等步骑七万会于易州。存审曰：虏众吾寡，虏多骑，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虏必以万骑蹂吾陈，无遗类矣。嗣源曰：虏无辎重，吾行必载粮食自随，若平原相遇，虏抄吾粮，吾不战溃矣。不若自山中潜行趋幽州，若中道遇虏，则据险拒之。遂逾岭而东。嗣源与李从珂将三十骑为前锋，距幽州六十里，与契丹遇，力战得进。至山口，契册以万骑遮其前，将士失色。嗣源以百骑先进，免胄扬鞭，胡语谓曰：女无故犯我疆场，晋王命我将百万直抵西楼，灭女种族！因跃马奋祸，三入其阵，斩酋长一人，后军齐进，契丹兵却，晋兵始得出。存审命步兵伐木为鹿角，人持一枝，止则成寨。契丹骑环寨而过，寨中发万弩射之，人马死伤塞路。将至幽州，契丹列陈待之，存审命步兵阵于其后，戒勿动，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进，烟尘蔽天，鼓噪合战，乃趣后陈乘之，契丹大败，俘斩万计。嗣源等入幽州。


    晋王大举伐梁


    晋称唐天祐十五年，晋王大举伐梁。周德威将幽州步骑三万，李存审、李嗣源等各将步骑万人及诸州。诸部落、奚、契丹、室韦、吐谷浑皆以兵会之，并河东、魏博之兵，大阅于魏州，军于麻家渡。梁贺瑰、谢彦章屯濮州北，相持不战。晋王好自引轻骑迫敌营，挑战，危窘者数四，赖李绍荣力战得免。后复出，李存审扣马谏，不听，几为梁伏兵所获，夹战得脱，始以存审为忠。十二月，晋王欲趋大梁，而梁军扼其前，坚壁不战。百余日。王进兵距梁军十里而舍。梁招讨使贺瑰善将步兵，排军使谢彦章善将骑兵，瑰恶其与已齐名，设计杀之。晋王闻之，喜曰：彼将帅自相鱼肉，亡无日矣。瑰残虐失士卒心，我若引军直指其国都，彼安得坚壁不动？幸而一与之战，蔑不胜矣。王欲自将万骆直趋大梁，周德威曰：梁军尚全，轻行徼利，未见其福。不从，毁营而进，众号十万。瑰亦弃营而踵之。至胡柳陂，候者言梁兵至矣。周德威曰：贼倍道而来，未有所舍，我营栅巳固，守备有余，既深入敌境，动须万全</a>，不可轻发。此去大梁至近，梁兵各念其家，内怀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难得志。王宜按兵不战。德威请以骑兵扰之，使不得息，至暮，营垒未立，樵爨未贝，乘其疲乏，可一战灭也。王曰：公何怯也！即以亲军先出。德威不得巳，从之，谓其子曰：吾无死所矣。贺璪结阵而至，横曰数十里，王帅银枪都陷其阵，冲汤击斩，往返十余里。梁马军都指挥王彦章败走濮阳。晋辎重望见梁旗帜，惊溃，入幽州阵，幽州兵亦扰乱，德威不能制，父子皆战死。梁兵四集，势甚盛。晋王据高丘，收散兵，至日中，军复振。陂中有土山，贺瑰引兵据之。晋王谓将士曰：今日得此山者胜，吾与汝曹夺之。即引骑兵先登，李从珂、王建</a></a>及以步卒继之，遂夺其山。日尚晡，贺瑰阵于山西，晋兵望之有惧色。诸将以为诸军未尽集，不若敛兵还营，诘朝复战。暗宝曰：梁骑兵巳入濮阳山下，惟步卒向晚有归志，我乘高趋下，破之必矣。今深入敌境，偏师不利，若复引退，必为所乘。诸军闻梁再克，必不战自溃。凡决胜料敌，惟观情势，情势巳得，断在不疑。王之成败，在此一战。若不决力取胜，纵收余众，北归河朔，非王有也。李嗣昭贼无营垒，日晚思归，但以精骑扰之，使不得饮食，俟其引退，追击，可破也。我若敛兵还营，彼归整众复来，胜负未可知也。王建及擐甲横槊而进曰：王但登山，观臣为王破贼。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几误计。嗣昭、建及以骑兵大呼陷阵，诸军继之，梁兵大败，死亡者几三万人。晋王还营，闻德威父子死，哭之恸，曰：是吾罪也。李嗣源不知王所之，或曰：北渡河矣。嗣源遂乘水北渡。晋王进攻濮阳，拔之。嗣源复来见，王不悦，曰：公以我为死耶？嗣源顿首谢。王以从珂有功，但赐大钟酒以罚之。然自是待嗣源稍薄。


    胡氏曰：仲由问：孔子</a>：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凭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孔子所取，德威有之；其所不取，存勖犯焉。圣人之训，不可违如此。昔光武伐尤来，兵败军中，意王没矣。吴汉曰：王兄子在，何忧？光武不以为妩。诚以丧败之际，两不相知，有如不测，宁禁人。之他议，晋王不能容嗣源，浅量褊局，固非可以席卷天下，包举宇内者也。


    传瓘智败吴师


    晋称唐天祐十六年，吴越王镠遣其子副大使传瓘击吴。传瓘每船皆载灰豆及沙，吴遣将彭彦章、陈汾拒之，战于狼山，吴船乘风而进，传瓘引舟避之，既过，自后随之。吴回船与战，传瓘使顺风扬灰，吴人不能开目，及船舷相接，使散沙巳船，而散豆于吴船，豆为战血所溃，吴人践之，皆僵什，因纵火焚吴船，吴兵大败。彦章战甚力，陈汾佞兵不救，彦章自杀，俘裨将七十人，斩首千余级，焚战舰四百艘。


    徐温戢兵安民


    晋称唐天祐十六年，吴越王遣钱传瓘将兵三万攻吴常州，徐温帅诸军拒之，战于无锡。会温病热，不能治军，吴越攻其中军，陈彦谟迁中军旗鼓于左，取貌类温者，擐甲胄，号令军事。吴越兵败，杀其将何逄，斩首万级。钱传瓘遁去。徐知诰请帅步卒二千易吴越旗帜铠伏，蹑败卒而东，袭取苏州。温曰：尔策固美，然吾且求息兵，未暇如女言。诸将亦以为：吴越所恃者舟楫，今大旱水涸，此天亡之时，宜尽步骑之势，一举取之。温叹曰：天下离乱久矣，民困巳甚，钱镠未易可轻，若连兵不解，方为诸军之忧。今战胜以惧之，戢兵以怀之，使两地之民各安其业，君臣高枕，岂不乐哉！多杀何为？遂引还。


    唐师袭取郓州


    后唐庄宗同光元年，唐主欲取梁郓州，郭崇韬等皆以为不可。唐主密召李嗣源谋之曰：梁人志在泽潞，不备东方，若得东平，则溃其腹心，东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陂有渡河之惭，欲立功以补过，对曰：今用兵岁久，生民疲敝，苟非出奇取胜，大功何由可成？臣颠独当此役，必有以报。唐主悦，遣嗣源将精兵五千趋郓州。日暮阴雨，道里将士皆不欲进。高行周曰：此天赞我也，彼必无备，夜渡河至城下。郓人不知，李从珂先登，杀守卒，启关纳外兵，进攻牙城，拔之。嗣源禁焚掠，抚吏民。唐主大喜曰：总管真奇才，吾事集矣。即以为天平节度使。


    彦卿力破契丹


    晋齐王重贵。开运二年，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攻契丹泰州，降之，取满城，获契丹酋长及兵二千人，取遂城。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契册主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余骑，计来夕当至。威等惧，退杨城。契册大至，晋军与战，逐比十余里，契丹逾白沟而去。晋军结阵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是日才行十余里，人马饥乏，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塞，契册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是夕，东北风大起，破屋折树，营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绞而饮之，人马俱渴，至曙，风尤甚，契丹主。坐奚车中，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军士皆愤怒。遂大呼曰：都招讨何不用兵，令士卒徒死。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马步都监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耶！呼曰：诸军齐击贼。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马军左厢都排阵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虏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彦泽亦以为然。诸将将退，马军右厢副排阵使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巳甚，若俟风回，吾属为虏矣。敌调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急击之，此兵之诡道也。都排阵使符彦卿曰：与其刺手就擒，曷若以身殉国。乃与彦泽、元福及左厢都排阵使皇甫遇引精兵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契册却数百步，彦卿等谓守贞曰：且曳队往来乎？直前奋击，以胜为度乎？守贞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宜长驱取腾耳。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摭万余骑横击契册，呼声动天地。契册大败而走，势如崩山。李守贞令步兵尽拔鹿用出斗，步骑俱进，逐北二十余里。铁鸦既正，马苍黄，不能复上，皆弃马走，及铠仗蔽地。契册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稍复布列。杜威曰：贼巳破胆，不宜更令成列。遣精骑击之，皆渡水去。契丹主乘奚车走十余里，追兵急，获橐驼，乘之而走。诸将请急追之，杜威扬言曰：逄贼幸不死，更索衣囊耶？李守贞曰：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乃退保定州。契册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诸军引归，晋王亦还大梁。


    胡寅</a>曰：兵法穷寇勿追，而唐太宗</a>讨薛仁果、刘黑闼、宋金刚之徒，皆乘其奔败，追而击之，不遗余力，恐其稍缓，计成</a>，又难取也。故穷寇之或遏或不遏，惟五可而巳。契册、杨城之败，非伪遁而有伏明。矣，所宜搜刺精锐，分道蹑之，待其势窘迫，然后与之立约，纵使归国，此乃止其入寇之良图也。虽然，杜威、李守贞方有异志，苟知此策，尚不肯为，况不知乎？


    世宗高平之捷


    后周世宗显德元年，北汉王崇闻周太祖殂，甚喜，遣使请兵于契册。契丹遣其政事令杨衮将万骑如晋阳，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以白从晖为都部署，张元徽为前锋，使，与契册趋潞州。昭义节度使李筠遣其将穆令均将兵逆战，张元徽与战，阳不胜而北，令均逐之，伏发被杀。筠遁归上党，婴城自守。三月，周世宗欲自将御汉兵，群臣昔曰：刘崇自平阳遁走以来，势蹙气沮，必不敢自来。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摇，不宜轻动，宜命将御之。世之曰：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冯道</a>固争之，世宗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命冯道奉梓宫赴山陵，遂发大梁，至怀州，欲无行速进。指挥使赵晁私谓通事舍人郑好谟曰：贼势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谟以闻，世宗怒，并晁械于狱。进宿泽州东。北汉主阵于巴公原，张元徽军其东，杨衮军其西，众颇严整。周河阳节度使刘词将后军未至，众心危惧，而世宗志气益说，命白重赞、李重进将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将精骑居中，张永德将禁兵自卫，介马临阵督战。北汉主 军少悔，召契册谓诸将曰：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杨衮策马前望周军，退，谓北汉主曰：勍敌也，未可轻。北汉主奋髯曰：请公勿言，试观我战。时东北风盛，俄转南风，北汉副枢密使王廷嗣使司天监李义白其主曰：时可战矣。北汉主从之。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扣马谏曰：义可斩也。风势如此，岂助我者耶？北汉主曰：吾计巳决，老书生勿妄言，且斩汝。麾东军先进，击周右军，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道，右军溃，步兵千余人解甲降于北汉。世宗见军势危，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赵匡胤时为宿卫将，谓同列曰：王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又谓水德日：贼势骄，可破也。公引兵乘高西出，为左翼，战，为右翼以击之，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永德从之，各将二千人进战。赵匡胤身先。士卒驰犯其锋，亡卒死战，无不一当百。比汉兵披靡，内殿直马仁踽跃马引弓，连毙数十余人，士气益振。殿前行首马全义引数百骑进陷阵。北汉主知帝自临阵褒赏张元徽，趣使乘胜。元徽前略阵，马倒，为周兵所杀，北军夺气。时南风益盛，周兵争奋，北汉兵大败。杨衮畏周兵之强，不敢救，且恨北汉主之语，全军而退。樊爱能、何徽引数千骑南走，剽掠辎重，役徒惊走，扬言契册兵大至，官军败绩，余众巳降虏矣。世宗遣近臣喩止之，不听，杀使者。与刘词遇，复止词，词不从，引兵而北。时北汉主尚有余众万余人，阻涧而阵。薄暮，词至，复与诸军击败之，追至高平，僵尸满山，答委叶御物及辎重器械杂畜，不可胜计。是夕，世宗野宿，得步兵之降敌者，皆杀之。爱能闻捷</a>，与士卒稍复还。明日，休兵高平，选北汉降卒数千人为效顺指挥。遣戌淮上，余二千人，赐资装，纵遣之。北汉主帅百余骑，书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衰老力备，殆不能支，仅能入晋阳。世宗欲诛樊爱能等，犹豫未决，书卧帐中，张永德侍侧，因以访之，对曰：爱能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世宗掷枕于地，大呼称善，即收爱能、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余人，责之曰：女黄非不我战，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徽先守晋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废，遂并诛之，而给槥车归葬。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


    世宗简阅兵士


    后周世宗显德元年，周简阅诸军，募壮力士以补宿卫。世宗因高平之战，始知其弊，谓侍臣曰：凡兵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不能卷甲士一，柰何浚民之膏泽，养此无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乃命大阅诸军，精锐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又以骁勇之士多为诸道所蓄，诏募天下壮士，咸遣诣阙，命赵匡胤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其骑步诸军，各命将帅选之，由是士卒精强，所向克捷。胡氏曰：五代之主，多刻于民而纾于军，世宗则严于军而宽于民，既得柄制轻重之权，且其言曰：兵务精不务多，柰何浚民膏血，养此无用之物？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李榖正阳之捷


    后周世宗显德元年，诏亲征唐，命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白重替将亲兵屯颖上。帝发大梁，命李榖攻寿。州，攻久不克，唐遣刘彦贞将兵救之，又以战舰数百艘趣正阳，为攻浮梁之势。李榖谋曰：我军不能水战，若贼断浮梁，则腹背受敌，皆不归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车驾。世宗闻之，亟遣使止之，北至巳焚刍粮，退保正阳矣。世宗至陜州，亟遣李重进引兵趣淮上。李谷奏：贼舰日进，淮水日涨，万一粮道阻绝，其危不测。但且驻跸陈、颖，俟重进至，臣与二人共渡，贼舰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闻。若但厉兵秣马，春去反来，足使贼众疲敝，取之未晚。世宗不悦。唐刘彦贞素骄贵无才，其裨将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闻李榖退，喜，引兵直抵正阳。刘仁赡等固止之曰：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是畏公之威声也，安用速战？万一失利，则大事去矣。彦贞不从。既行，仁赡曰：果遇必败。乃益兵乘城为备。李重进渡淮逆战于正阳东，大败之，斩彦贞，生擒贰师朗等，斩首万余级，伏尸三十里，收军资器械三十饮万。是时江、淮久安，民不习战，彦贞既败，唐人大。


    世宗北伐次第


    后周世宗显德六年，帝以北鄙未复，下诏亲征，命亲军都虞侯韩通将水陆军先发。四月，通自沧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栅于乾宁军南辅，坏防开游口三十六，遂通瀛、莫。车驾至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直趋契丹之境。河北州县，非车驾所过，民皆不知之。契丹宁州刺史王洪</a>举城降。诏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自御龙舟沿流而北，舳舻相连数十里，至独流口而西，至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以城。降。自是水路渐隘，乃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匡有先至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莫州刺史刘楚信皆举城降。五月朔，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等引兵继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举城降。于是关南悉平。宴诸将于行宫，议取幽州。诸将曰：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世宗不悦。是日，趣先锋都皆挥刘重进先发 固安。世宗自至安阳水，命作桥，会日暮，还宿瓦桥。是夕不豫而止。契丹主遣使者日驰七百里诣晋阳，命北汉主发兵挠周边。闻周师还，乃罢。孙行友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钦献之，斩于军市。以瓦桥关为雄州，益津关为霸州，命李进将兵出土门击北汉，韩令坤戌霸州，陈思</a>让戌雄州，遂还。重进败北汉兵于百井。车驾至大梁，往还适六十余日，以病班师。功业不终，论者惜之。


    诸史将略卷之十三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