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六月
3个月前 作者: 赵景深
一日今天下午三时又量了两次体温,是36.4度、36.7度。三时验小便,因睡了一觉,只有半个加号,街道医院验出是阴性。可见尿糖不可靠,血糖由曙光医院验出,是二百二十毫克,比一个多月前的一百五十八毫克又增了六十二毫克。由于牙痛,强支持着身体,写回信给陆树,说明我只有中央书局本《金瓶梅</a>》;又写信给徐重庆,托买甲鱼和鸭子。我把徐重庆和杨冠珊的信都订了起来。宗培伤风,高温38度多,打针后退降二分[1]。她可能不是病毒性伤风。洗脓血由超林来做。易林</a>订了《香艳丛书</a>》部分脱线。金仲英来打ATP。
二日今天体温,下午三时又升到三分,是36.5度、36.6度、36.1度。上午家淼、宗茝约往曙光医院薛懿珍处诊病,她开了五帖药方,并给药线,告诉斜插一线的方法。今天大便两次,一次拉得少,但有自己用力之处,拉来较干;另一次就是薄屎,自己无力拉下,已是近十二点了。我写信给李宗为,告诉他宗培的病情。上午沈龙法来访,交给我陆树还来的四十元、药费约廿二元、饭贴二元,我借给他《永庆升平》和《续小五义</a>》。晚间易林来工作,奚凤偕韶华买来日光灯。超林三次揩脓热敷,并到曙光医院。
三日今天体温,下午是二分,即37.3度、37.7度、37.3度(口腔)。晨吃油饼。大便二次,都不多。写信给朱建明,托购书;又写信给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古籍组,说明自己未能代查《红楼》论文目。下午三时吕贞白、金云峰还来晚清小说二种,还想借《西游》、《说岳》,均已借出。薛炎文来问讲史中的一些历史小说,我告诉他,小说署名,每多假托,什么徐文长、李卓吾</a>、尺蠖斋(陈继儒</a>)、钟惺</a>之类,大多靠不住,唯剑啸阁是真的。宗培寒热已退清。超林、易林工作都很努力。
四日今天体温,下午竟升到六分,又打破了五分以下的纪录,是36.4度、37.1度、36.3度。伤处疼痛,一触即痛。急得希同嘱超林去通知宗茝,准备明晨陪去就诊。晚间闵漱石来,说,即使八分也无妨,不要去管它。晨写信给潘旭澜、吕贞白和周长法。躺在床上看《学习鲁迅</a>》(鲁迅纪念馆)。易林编三楼亭子间中国旧小说书目。宗培已渐痊愈。外公来还书。金仲英来打ATP针。她说,今后拟五天打一次,下次是九日来。
五日今天体温仍旧升高六分,是36.9度、37.1度、36.6度。晨大便后往曙光医院,阎兄、家淼、宗茝、希同、超林均往,经薛懿珍检视,挤出了一些脓,嘱验尿糖,并开卡那霉素(仅小儿科能取得,未取到)。研究生沈龙法来,借书给他,包括《梅花孽》。下午三时后又大便,两次均不多。于尔辛、王正功相继来,均开药方,以致我未能及时换药去脓。希同嘱宗培配眼镜脚,并两次替我换药去脓。晚间赵佳伦来,我告诉他:薛懿珍是杜石青的亲戚,柏连松是顾伯华和顾小岩一派的学生,无须改请别人。
六日(星期[2])今天体温,下午三时已由六分降到四分。晨大便时,朱建明送《出版通讯》等书来,由焕文接待。写回信给李宗有,并写信给朱建明,表示谢意。今天熬住,只大便一次,睡眠时较多。宗培又有两分寒热,下午三时后没有换药,直到七时半,宗培退了寒热,方来挤脓。易林修补外公看破的三本书,并校对我编的三楼亭子间廿四史</a>上的中国古小说。希同嘱焕文借《中国人名大辞典》给奚凤的丈夫,他是在这辞典上查他祖先在清代的事情的。我还以为他搞“评法批儒”而找人物呢!
七日今天到曙光医院去,下午三时体温又升高到六分。这次柏连松医生没有开中药,说是星期五要划一刀,把口子开得大一些,以便脓血流出。希望能够不痛,并望能过一个短时期再去诊病。他开了药水和广西角粉,都是吞服的。殷家骅两次来访,希同嘱他能与柏连松联系一次,他也许去看望一次柏连松。晚间奚凤和韶华还来《中国人名大辞典》,并允试购金华火腿。宗培寒热又高到38度三分,超林陪她去打了柴胡针。超林、迎明去看康南演出,希同替我去脓。希同做得还不坏。
八日今天下午三时体温退到二分,验小便草绿色,只有半个加号。大便试着在极短时间内拉两次,以节省换药的劳力。我支撑着将给孟宪营的信写好,并送他一本初版本的《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这是我多时的愿望了。我还写了一封给徐重庆的信。傍晚胡恩惠来为吴文祺领工资,并向迎明讲了一个十三岁少数民族女孩用尖担刺死豹子的故事。超林埋线较浅,甚为舒服。宗培还有几分寒热没有退。我同时服了柏连松和于尔辛的药。
九日今天相当愉快:空腹到街道医院抽血,又吃中药、西药,用外科药,中午三时验体温,还只是三分。上午易林替我补二楼古代文学书架第一格的书。午后研究生沈龙法来,带来他和两位学员和丁锡根还的书和几个问题,我又借出不少书给他们。但我却将送孟宪营书并索书的事忘记了,记性实在太坏。宗培还有二分寒热,洗脓涂药的事仍由超林替代。验小便,尿糖竟是阴性,也是一件奇事。今天我睡在床上的时间稍多一点。
十日今天不太愉快,插了药线较痛,体温下午三时达五分,还不太坏。没有写信,睡在床上的时间较多。午后金医生来打针,转告殷家骅只留条给薛懿珍,没有见到;柏连松因病请假。明天要划一刀了,我要超林问薛医生,未熟的伤口挤脓血是否好,家中护理应注意哪几点。晚间看了黑龙江进修学校寄来的闰土日记约三篇。
十一日今天甚为高兴,因为柏连松替我动手术划了一刀,将原来的口子开大,脓血流通,不再有第二个口子,所以下午三时验体温,竟是36.2度,加五分(腋下)为36.7度,可说寒热完全退清。先打试反应针,后打麻药在伤口上,非常疼痛,痛了十几分钟,总二十分钟的最后几分钟,柏医生终于完成了“划一刀”的手术。耀煌已在南京自行车厂工作,该厂车质量占全国第五名。他来看了我和易林。晚间我熬过了早晨六时半的润肠片,没有大便。晨遇焕文之岳父,告以今晨可买火腿,也是值得高兴的。
十二日晨遵柏医生嘱,于大便后去换药。由于昨天熬了一天大便,大便比较干。柏医生换药时教给宗培如何做。回家后沈龙法来,借去《清代七百名人传》第二、三册。我告诉他,为他预备了骈文方面的几本书,惜其中没有清代的,所以仍找不出符兆纶的来历,只知书首有符雪樵的评语,当即兆纶的笔名。午后三时,又有两分寒热,但验尿糖只有半个加号。陈汝衡来问病,并问及孙楷第、周贻白、祝肇年、阿英等。晚间起床服外八剂和广西角粉。希同与我约定,一天只服外八剂一格。七时半服润肠片五粒。
十三日(星期)今天体温又稍降,只超出两分。宗培揩拭不太痛,消炎水洒了稍多一点。易林替我找出重复的弹词六种,我准备送给朱建明。下午倪伟思来探病,我感谢他介绍王正功医生来开糖尿病方,告诉他已由于尔辛稍加增删肛瘘消炎药。我写信给胡石言,请他寄橡皮气圈来;又写信给徐重庆,托他买四五十只鸡蛋;张懋森催我复信,只得勉力写了回信,告诉他,自己开刀不久。
十四日今天比较舒服。平时每日一次大便,总是不畅,就想迟一些时间拉,以免拉了还想拉。因此,当宗茝来探病,钱心超来还《红楼》时,就熬住不拉,直到九时才拉,就能拉出得多些。宗培洗净,一点不痛。验尿糖只有半个加号,草绿色。下午三时体温只超出一分。易林重新检查弹词,我写回信给朱建明。嘱宗培买信纸和邮票。
十五日今天病情颇好,早饭后验尿糖是阴性,下午三时量体温只超过二分。大便在上午约九时拉出两次,都是自己用劲的,不怎么痛。我打了三个邮包,请超林挂号寄出:一依张增元嘱,寄还《元明清曲家考略》给他;二寄还杨冠珊《英雄谱图赞》,因为他不再多借书了;三寄借给徐仲年《敦煌曲校录》和《敦煌曲初探》。我还将茶几上的二十五、三十二开书归入茶几下层和里书架四格里层。宗培洗清粪便有软硬劲,一般不感觉痛。迎明已开始向康阿姨学弹小琵琶。
十六日晨大便后由宗培揩拭,已九时许,宗培、希同陪我到柏医生处换药。柏医生说,效果良好,好得快,可以外面走走,不要一直睡。希同问,是否用新方法,以后不会有瘘管了?柏医生说是的。我很兴奋,回家后,不休息,连写了两封信给张增元和杨冠珊,谁知下午三时量寒热,竟超过从来未有过的七分。下午等研究生不来,便将学员的问题回答后写信给他。易林将每个书架上的书目编完。我在床上翻看书目十九、二十页,思索如何将书取出,填补第三、四书</a>架上的书。
十七日今天下午体温超过七分,后降低到超过三分。晨约九时大便,干一下,稀二下,量多。尿糖为一个加号。以上这些都是好现象。换药也比较顺利。我躺在床上的时间稍多,主要是看书目十九、二十页,思索如何填补二楼书架上的空缺。下午沈龙法来还书、借书,并提出几个问题。还来的线装书脱线颇多,须易林补线。易林为我写罢书架四格里层的临时书目。宗培为我钉衬衫纽扣二粒。
十八日晨起吃中药,记昨天日记。早饭后写信给朱建明,约他来取弹词八种;又写信复胡忌和徐仲年。大便量多,验尿糖是阴性。宗培揩拭时只有紫水流出。下午三时量体温,竟超过七分,这是在家中的第一次,大约由于午前在床上写书名,比较劳累之故。我只好多睡床上,看书目。晚间寒热方退到超过一分。亚珠替我买到橡皮气圈样品,大为高兴。易林替我订线装书,却没有归档。
十九日今天病情较好:下午三时寒热已退到只超过三分,验尿糖是阴性,早晚无寒热,大便量较多,宗培洗净时没有发现脓血。上午将《文物》去年本(缺第十一期)放到报纸堆里。睡午觉时听了三弦、手风琴等演奏的常宝哭诉和沙家浜夜袭两节,甚佳。晚间吴文祺、胡恩惠来探病,问起《打渔杀家》和《水浒》的一些情况。文祺还谈起老年娶妻,如陈汝衡、夏承焘</a>、朱复、张志让、白寿彝等人。今天我没有写信。
二十日(星期)今天病情比昨天又好一点:下午三时寒热退到只超过二分,下午验尿糖,又是阴性,大便量也不少,宗培洗净时也颇顺利。我写了一封信给王季深。吃了两次白参。下午朱建明偕友人毕耀廷来,我赠了他弹词八种。他答应替我买《唐诗别裁》和《宋诗别裁》。晚间张柱国来看我,因病未接见。今天金仲英医生又替我特地来打了ATP和辅酶A的针,阿姨替我了几次热水。晚间在床上看了七场《磐石湾》,只剩下第八场还没有看。
廿一日晨与希同、宗茝、宗培往曙光医院换药,取来广西角粉、消炎药水、润肠片、消毒纱布等。回家后沈龙法来谈市委写作班朱永嘉等谈鲁迅著作注释与学习、研究等情况,是上星期五、六(十八、十九)开的会,复旦须从速修订《鲁迅杂文选</a>》。永嘉路派出所通过里委会来查询张叶舟编书、借书情况,要取去《越剧剧目汇编》九至十七册,超林云须通过复旦,沈云可去看董师傅。下午三时量体温,超过五分,唯尿糖只有一个加号,草绿带黄色。大便两次,宗培悉心洗净。写信给贺玉波、王季深,回条给商务。
廿二日晨吃面饼后,熬住大便,到八时三刻大便,多稀屎。宗培揩拭换药后,即起床写信给徐重庆,并赠他《〈尝试集</a>〉批评与讨论》。又写信给唐宗良和鲁迅纪念馆。午睡时听《龙江颂》选场。下午三时量体温,已降低到超过三分。周光夏来访,未见。看《解放日报》吴欢章论鲁迅谈“同路人”,又看了《学习鲁迅》的“同路人”部分。晚间王德良来访,送来黄芪和赤小豆。我还看了冯天瑜论鲁迅教育思想,也与《学习鲁迅》对照着看。
廿三日今天大为高兴:下午三时,仍旧没有寒热,验尿糖仍旧是阴性。坐那小洞眼的橡皮圈,也不觉得怎么痛了。大约我在床上多睡多休息之故。上午十时宗培揩拭、换药后,沈龙法就来了。略问了一点问题,并还书、借书。我送了一本《鲁迅论中国文艺遗产》给他,是天津师院编的。下午三时后,在床上做《中国小说史略</a>》三稿注释的索引准备工作。易林上午替我做还书归档、在书脊上写毛笔字、编四楼矮书架书目等工作。我本想再复两封信,只好明天再写了。
廿四日今天又是大高兴:下午三时,竟然仍无寒热,验尿糖又是阴性。易林替我将还书归档,并替我找出曾树根论《元曲选</a>》功过的文章,还将矮书架书目写完,又补了二楼部分的空缺书。下午四时许,希同亲自到淮海理发店请他们出差来我家,他们答应明天上午十时替我理发。我写了给陆树、朱建明的两封信。睡在床上,已将《学习鲁迅》(鲁迅纪念馆编)一书看完,还看了戈宝权等给我的信。
廿五日晨吃中药,换衣。早饭后大便,宗培洗涤、换药。十时半淮海理发店LD来理发。下午二时半,徐重庆送来鸭子和大米。三时量体温,超过三分。验尿糖为阴性。四时吃中药和广西角粉,与山楂片同吃。写回信给福州师大和徐重庆。挂号还给方平论《金瓶梅》的原稿。金仲英带儿子来,招待吃冰淇淋。金为我打ATP针,与辅酶A同打,仍打在右股上,因此处无伤口也。
廿六日橡皮垫圈口极小,我的伤口却在扩大,但最近却逐渐感觉不到太痛,可见伤口也在逐渐不大痛,整个的肛瘘病都快要痊愈了。尽管下午三时体温仍旧是超过三分,我却还是乐观,验尿糖也是阴性也是使我高兴的。今天已无于尔辛的药吃,我就吃地黄丸。下午小沈来,替黄强问真武大帝之谥法</a>,又问释家九家属于子、史两家问题。前者我替黄强查了大本《北游记</a>》、《事林广记</a>》、《中国的迷信》等;后者查了我写的《文学讲义三种》等,并考证了宋代部分史部改入子部的情况。写信复吴新雷和林东海。宗培助我良多。
廿七日(星期)上午九时半宗培洗涤、换药后不久,柏连松来我寓,谈起七一后门诊部病人不能进病房,所以他要我以后不要去了,他再来一两次就行了。午后三时量体温,超过四分,因为我上午曾对《窦娥冤</a>》异文作了研究,比较吃力。陈汝衡特地买了一本治肛瘘的书给我。超林和宗培去看于尔辛,他到北京出差去了,后来其夫人嘱今来,说是可请华琤之侄(也在肿瘤医院任职)开方,我们就托了她。明天上午九时半宗培要到曙光医院去买药,所以我晚八时十分改吃润肠片。写了一封信给罗玉君,谢谢李珩翻译的《科学史》。
廿八日今晨九时许宗培到曙光医院取药粉(不再用消炎药水),我须十时方能大便,也就是要熬二小时,非常难过,只好看李贽</a>诗四首和王夫之</a>诗六首,又看《马恩列斯论历史》,又听半导体中《奇袭白虎团》等来磨延时间,总算熬过了。下午三时听过《三次钟声》后量体温,超过四分。陆树送来我的《鲁迅全集》出书计划表等,我也给了他石西民发言的简单记录,并将申请书给他看,证明我藏的几种《金瓶梅》均已上缴。晚间也总似乎要大便,只好多向内睡,并多饮水、多小便来度过,幸亏睡眠时多,又算熬过了。
廿九日今晨早饭后读宋陈亮</a>词五首和张居正</a>诗四首,又看了《马恩列斯论历史》数页,于八时半大便。量还不少。写给易林换书和贴订《三侠五义</a>》等的工作。午后三时寒热只超过二分,验尿糖是阴性。易林写《三侠五义》四本的背脊。看成仿吾的《使命》。写回信给应锦襄。赠《中国历代作品选》上册给李宗有,作为七一礼物。晚间奚培坤从日本回来,沐浴。希同以蹄膀相待,不久,康南演唱回来同吃。(上午陈远庆、葵南抱陈嘉来玩。)
三十日早饭后写了给王季深和徐重庆的信,注意力集中,熬过了大便到八时许。正大便时,李珩带了罗玉君的信和狮峰茶叶店的茶叶来慰问。临行时说起前两年因ATP打死人命,以致为此事打官司。希同便嘱宗培去看金仲英,婉言辞谢打ATP针,说我身体渐愈。又写信给徐扶明,说要送他书。下午三时体温超过四分。小沈来,替我向复旦报销了四十二元一角七分的药费。他只问了一两个问题就走了。晚间与易林一同整理四楼外搁板上的中国古代小说。(上午曾与宗培整理我房间里的古小说名著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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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①“分”的意思在书中似不明确。——编者注
[2] ①指周日。全书同,偶有漏标,如一九七六年十月卅一日、十二月十二日,一九七七年一月二日,一九七八年四月三十日。——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