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个月前 作者: 西德尼·谢尔顿
    "真是的!"


    瑞琦听见楠恩低声咒骂,随即弯身加快马匹的速度,使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瑞琦不得不抱得更紧。她企图向后看,追着他们而来的人是洛比吗?希望不是。


    她看见朝他们奔驰而来的是甘杰斯。楠恩突然收紧缰绳,马儿跟着猛然止步,差点将瑞琦摔下来。


    楠恩迅速拔出手枪。


    "楠恩,你在做什么?那是杰斯!"她心中一阵狂乱,同时也对自己惊慌失措的表现感到生气。


    楠恩冻住了,两支手臂像虎头钳般,紧紧箝住她的肋骨。经过刚才那番折腾,瑞琦的发辫早已松开,一头乱发无助地纠结着。她伸手拨开脸上的发丝。


    楠恩沉默地注视着接近中的舅舅。甘杰斯在数码外勒住马,那双神似楠恩的黝黑眼睛隐藏在帽檐之下。


    杰斯身穿纹裤、兰衬衫和皮革背心,俨然是个成功的中年牧场主人。他的黑发黑眼、颀长健壮的体格,显示出两人间亲密的血缘关系。他们宛如一对父子,甚至像对兄弟。


    "看来什么都没变。"杰斯缓缓地说,看了看指着自己的枪。


    "大概吧!"这是楠恩唯一的解释。他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遗憾。


    杰斯忧虑地看向瑞琦。"你还好吧,瑞琦?"


    他的关怀触动了她。愤怒、困惑和脆弱齐浮上心头,泪水也不争气地涌出。瑞琦正要开口,便被楠恩打断。


    "她很好。"


    "雷蒙说你住在边界小屋。"杰斯再次凝视楠恩。


    "你们不是去了加州吗?"楠恩反问。


    "我们昨晚回来的。"甘杰斯眼中载满了关怀和失望。虽然瑞琦不清楚楠恩的动机,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安危,但是她仍想安抚杰斯。她不愿见他绝望的眼神,也不希望楠恩看到。


    "放开她,楠恩,"杰斯再度尝试。"放开她并离开此地,瑞琦是无辜的。"


    "如果你让我们离开,她就会安危无恙。"


    "边界小屋发生了什么事?一分钟前我听见枪声。"


    楠恩的马颠簸了一下,他放松对瑞琦的箝制,抓紧缰绳。瑞琦想乘机逃脱,又怕楠恩在混乱中伤了杰斯,便保持不动。


    "我只是命令麦洛比趴在地上。"


    杰斯一脸怀疑。"就这样?"


    "就这样。"


    瑞琦知道这两人谁也不愿先退让。"求求你,杰斯,"她轻声道。"不要阻止他,让我们离开。"


    杰斯深思般的打量他们,接着拉转马身朝向小屋。在他离去前,又自马鞍上转身说:"如果你尚存理智,就让她毫发无损的回去。麦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楠恩点点头,一直等到杰斯远去才再开始行动。瑞琦在他策马之前轻触他前臂的健壮肌肉。他收好手枪,叹了口气。


    "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楠恩俯视她,往日的暖意又回到眼中。"我们必须在你的小叔聚集搜索队之前,先到山上。"


    他拨开她颊上的发丝,小心地让她坐得更舒服些。"我知道自己要求很多,但是信任我好吗,瑞琦?"


    她努力想解读那对深不可测的黑眸。


    "为什么你总是有办法说服我站在你这边?"


    "因为聪明的你知道何谓真假。"他环视肩后,以单手调整帽子,再把她的裙摆塞入膝下,以免造成马儿不安。


    "准备好了?"


    "我们去哪里?"


    "找个藏身处。相信我,瑞琦,我只有这项要求。"


    一天中的第二次,楠恩要求她的信任。"我希望自己不会后悔。"瑞琦说。


    高大的马穿越松林,开始往上坡前进,楠恩喃喃道:"我也是。"


    他们骑了两小时,到达一处荫凉的草地。它四周有着高大的松树,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楠恩知道瑞琦累坏了。在山腰途中,她早就放弃矜持,倚靠在他的裸胸前。有好几次,楠恩忍不住想亲吻她的头发,但是他极力抗拒这份诱惑。在为自己辩白之前,他不愿贸然行事。


    当务之急是说服瑞琦配合他的新计划。楠恩确定,麦洛比已经认定他为不法之徒。他必须让瑞琦平安返回镇上,同时又得避免牢狱之灾。江柏特已经明白表示,在他停职期间,侦探社不会出面保释他。


    这片林地较山下凉爽。楠恩骑向树荫处,一支蓝槛鸟振翅而飞,阳光下的蓝翼显得光彩夺目。如果他们也能轻易抛开世事该有多好。


    他们停在树荫下。溪边的草地柔软诱人,宛如情侣的天堂。


    但是他们不是情侣——除非瑞琦了解他的苦衷。楠恩伸手协助她下马,感谢天,她没有拒绝。


    瑞琦不安憔悴的神态令楠恩感到一阵懊悔。她的秀发披散蓬乱。他抬起手,打算拨开一绺落在脸庞的卷发。


    瑞琦伸手抓住楠恩,阻止了他。那双有神的蓝眸凝视他的,以微弱但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解释。"


    楠恩垂下手,转身自鞍袋中翻找衬衫。


    瑞琦注视着他敏捷地解开皮索,拉出一件黑色衬衫,她无法不看他光滑健壮的背部和宽阔的双肩。两小时的阳光洗礼加深了他的肤色,添上淡淡金红。最后,瑞琦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心打量四周。


    上山途中,楠恩似乎一直在寻找这片幽僻的峡谷。她的处境十分明显——喊破了嗓子也没用,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半个人影。她必须和这个绑架她的男人独处。


    一般女人遇到此种情形可能会吓坏,但瑞琦不会;或许有些担心,但绝非害怕。


    楠恩永远不会伤害她,瑞琦十分清楚,但是这一切和洛比有什么关系?她不耐地等待他穿好衬衫。除非楠恩准备好,否则不会有任何解释。他扣好半排钮扣,转身问道:"要喝水吗?"


    瑞琦点点头。楠恩扶她至溪边,两人轻松得如同走进一处上流沙龙。瑞琦跪在草地上,弯身掬起一把水。冰冷的山上融雪几乎将她的手指冻僵。


    她大口地喝着水,跪在旁的楠恩也是。瑞琦泼水清洗晒伤的脸颊,立即感到全然舒畅。她拍掉脸上多余的水分,沾湿手指向后梳理头发,然后坐在溪旁。她一瞥楠恩,发觉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好多了?"他询问。


    瑞琦点点头,等着。


    "数年前,一个男人改变了我。"楠恩舒服地坐着,目光浏览过她全身。瑞琦有一份恬静之美,被风轻拂的湿发落在额际,好似温斯洛(译注:荷马-温斯洛——美国画家(1836-1910))画中的人物,楠恩默想道。


    他知道瑞琦会安静地听完整个细节,然后再盘问他。


    "他叫江柏特,就是镇上那个醉汉。我们不是萍水相逢,他是平克顿侦探社的总管。"


    "他在追捕你吗?"


    楠恩微笑地摇摇头。"某方面来说,是的——我必须依照他的规定生活。"楠恩叹口气,扯下一片草叶,来回地玩弄着。"我是一名侦探,瑞琦——虽然目前正停职中。"


    "什么?"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我已经为侦探社工作了六年……"


    "但是……我听说……我们听说你——"


    "是个无所事事的枪手。一个浪子?那是我的掩护和伪装。有些传言是真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公然杀过人。即使有,也是为了自卫。"


    他丢开草叶,两手抱住膝盖。"长话短说,数年前柏特在阿布奎基找到我。他认为我是个可造之才。"


    "一开始我犹豫不决,因为我目不识丁,柏特也知道。后来我答应到丹佛接受训练,没想到获益非浅。柏特请特别教师指导我读书写字和算术。最后他们要我广涉各类文哲作品,并利用晚上和柏特一起讨论。读书为我开启了一扇门,令我渴求知识。"


    瑞琦十分高兴,即使她失败了,别人仍然成功地帮助了楠恩。"继续说。"她鼓励着。


    "他们认为可以之后,我便加入实际训练,先和一名伙伴共事,伪装成咖啡和茶的巡回销售员。"楠恩盯着溪后的松树。"这个伪装持续了将近一年。"他持起瑞琦的手,来回地轻抚,最后望入她眸中。


    "也就是那时候,我提过的那位女士出现了,她令我再度感觉完整,将我自奥琪的伤害中拯救出来。"


    嫉妒象猛虎般撕裂她的心。楠恩在乎这个神秘女人,多年来不曾忘怀。瑞琦低头掩饰自己的反应,任他轻抚。她努力推开刺痛感,强迫自己听下去。


    "两年后,我正式成为侦探社的工作人员。"


    "你刚才又说自己被停职了。"


    楠恩松开手向后仰,伸长双腿交叉着。他放低身体躺在草地上,任由帽檐盖住眼睛。楠恩枕着手思索良久,最后决定简略带过。


    "上回我在堪萨斯首府托皮卡追拿一名伪造歹徒。在毫无援助下,为了不让所有努力付诸流水,我选择了单独行动。发生枪战那天是周六下午,街上挤满了人,行动结果造成两名无辜民众受伤,一名死亡。"


    为此,楠恩的良心已经饱受煎熬。


    "所以你被停职……"


    楠恩顶高帽檐,视线移向瑞琦。她盘腿而坐,宽裙小心地塞在腿下,红红的脸蛋写满了期待。


    "停职后,我发现自己闲得发慌。不过,这不是我回来镇上的原因。我正在私自调查一连串火车抢案,追踪绅士大盗。"


    瑞琦讶异地睁大眼睛。"我才看过他的新闻。他在三月底偷了一笔某公司要付薪的巨款,最近又抢了另一辆火车。"


    楠恩坐直身体。"洛比三月时在家吗?"


    "洛比?为什么,我不——"她皱起眉头,思绪飞快地转动。"你认为洛比是绅士大盗?太荒谬了!"


    "是吗?想想看。洛比总是来来去去。每次抢案后,他便函会在家里出现。他所聚集的财富——"


    "你怎么知道?身为他的家人,我甚至不了解他的经济状况。"


    "侦探社什么都知道,相信我,洛比的确很有钱。但是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如果他是头号嫌犯,为什么他们不派个在职的侦探来?"


    "最近抢案频传,铁路公司又急于破案。侦探社几乎倾巢而出。当时杰斯是唯一的嫌犯,我回来是为了洗刷他的罪嫌,后来才发现洛比的事。"


    怀疑开始啃噬她的心。楠恩是为了火车抢案才回蒙大拿,而他的头号嫌犯是她的小叔。不只如此,他还可以在她身上挖出杰斯和依云的第一手消息。


    楠恩回来后,便巧妙地进入她的生活,和泰森做朋友,并一直想证明他们之间相互吸引。昨天他才溜进她的房间,原来这一切只是在利用她。


    "瑞琦,怎么了?"楠恩不用猜也知道,瑞琦已经认定他说谎了。她存疑的眼睛喷着怒火,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要的是证据,"她低声说道。"一直以来,你就在刺探杰斯的消息,现在又是洛比……"


    "你不相信我?"


    "楠恩,这是天方夜谭,但是很奇怪,我相信你。它把许多事情串连起来,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让洛比和杰斯认为我是被你绑架。"


    她的语气冰冷。虽然瑞琦宣称相信他,但是某件事使她不快。楠恩猜不出她的心思。


    他瞥向"盾牌",它正在附近享受青草大餐。"我和洛比约在木屋会面。在指认他为绅士大盗后,我会要胁他让我参与抢案。如果洛比同意,下一步就是通知侦探社守株待兔。"


    楠恩晃动头部,纾缓一下肩膀的压力。他不喜欢瑞琦的眼神。"但麦洛比似乎决定提早开始调查我,或许这样也好。更能说服他我是个坏蛋。毕竟,什么人胆敢教训自己以前的老师?"


    "但是你会被通缉。杰斯说的没错——麦家人不会放过你。"


    "一旦你安全返家,他们就会冷静下来。"


    "你考虑过我的名声吗?"


    楠恩凝视她。"告诉大家你是设法逃脱的。等洛比被监禁,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如果洛比没被监禁呢?"


    "什么意思?"


    "万一他是清白的呢?"


    "清白的人不会考虑和我这种名声的人见面。"


    她严厉地注视他。"清白的人总会做些容易后悔的事。或许他是好奇,或许他只是在找我。"


    "为什么我觉得你站在他那边?"


    瑞琦不理他的问题。她站起身,拍拍裙子,心想萝琳会如何面对这件丑闻。泰森呢?希望亲戚们能瞒住他这件事。


    "我们必须在事情失控之前回去,"瑞琦唐突地宣布。"送我到近郊,我可以步行回去。他们会以为我是自行逃走。"


    楠恩立即赶到她身旁。在她向马儿走去时,抓住她的手臂。


    瑞琦僵立在原地,她将视线扫向楠恩的手。"放开我。"


    楠恩放开手。"怎么了?你说你相信我。"


    瑞琦步向马儿,丢下一句。"噢,我相信。"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瑞琦停在"盾牌"身旁。楠恩走近她,瑞琦气自己的颤抖。"你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利用每个人,包括泰森,以便达成你的目的?"


    他蹙眉,伸手摸摸下颏,然后垂下。"抱歉,瑞琦。虽然我接受过教育,但是脑筋大概还很迟钝。你在说些什么?"


    "我!"瑞琦大喊,吓了自己一跳。她随即降低至最小音量。"我——和泰森。你想尽办法接近我、玩弄我、赞美我,让我以为自己真的吸引了你——"


    "你是啊!该死,你总是——"


    "——你吻我,试着去……去……"泪水滚下她双颊。"其实你在利用我。你只是想得到洛比的消息。"


    "自从舞会那天起,我所想要的便只有你。"


    楠恩向前一步,瑞琦试着退后,却发现自己已经靠在马身上。马鞍扣带戳着她的背。


    "想想看,"他说。"那天晚上我甚至不知道你已跟麦都华结婚。"


    "你们早就调查清楚。"


    "我只是个侦探,不是上帝。"


    "我不相信。"


    "真的,我不是上帝。"


    她几乎微笑了,楠恩敢肯定。他轻轻抚摩她的臂膀。手指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很抱歉你被牵连其中,真的。我绝不会伤害你和泰森,你知道我永远不会。"


    瑞琦想要相信他。楠恩的手是如此温暖,他的黑眼紧紧锁住她的,令她如飞蛾扑火般地走进他怀中。楠恩拭去她颊上的泪痕,在她的太阳穴上印下一吻,瑞琦轻叹一声。


    "噢,楠恩,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楠恩抬起她的下颏,深深望入她眼中。"相信我,瑞琦,我今天说的全是实话。我不愿见你趟入这场浑水,但是洛比的出现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必须想办法使你脱身——"


    瑞琦沉默良久。"我们该怎么办?"


    楠恩心中一阵释然。"你原谅我了?"


    "暂时。"瑞琦放松地倚在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真是一团乱。"她喃喃说道。


    "恐怕还会更糟。"他轻柔地说。


    瑞琦拉回身子。"怎么可能?"


    楠恩轻抚她脸颊,拨开她太阳穴旁的头发,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我爱你,瑞琦。"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但是目前我不能作任何承诺。"


    她伸手画过他的唇,凝视他的脸,他的眼。"我没有要求承诺。"


    "我不能保证——""我有过一次婚姻,而那保证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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