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衡校釋卷第六
3个月前 作者: 黄晖
福虛篇
世論行善者福至,為惡者禍來。禍福之應,皆天也,人為之,天應之。陽恩,人君賞其行;陰惠,天地報其德。
無貴賤賢愚,莫謂不然。〔不〕徒見行事有其文傳,又見善人時遇福,<span ss="q">「徒」上當有「不」字。「又見」即承「不徒見」為義也,可證。故遂信之,謂之實然。斯言或時賢聖欲勸人為善,著必然之語,以明德報;或福時適,遇者以為然。<span ss="q">文有脫誤。疑當作「或時福適遇,遇者以為然」。兩「或時」平列,本書常語。今本「遇」字因重文而脫,「時」字又誤奪在下,遂失其義。盼遂案:此九字文辭不屬,意亦與上文沓複,疑是衍文。如實論之,安得福祐乎?
楚惠王食寒葅而得蛭,<span ss="q">元本脫「寒」字。宋本、賈子新書春秋篇、新序雜事篇並與此同。說文:「菹,酢菜也。從艸,沮聲。」字或作「葅」,亦為肉稱。漢書刑法志:「菹其骨肉於市。」蛭,爾雅釋魚曰:「蟣。」注:「今江東呼水中蛭蟲入人肉者為蟣。」廣韻五質云「蛭,水蛭。」引博物志曰:「水蛭,三斷而成三物。」本草:「水蛭一名蚑。」唐注:「一名馬蜞。」爾雅釋文一名「馬耆」。吾鄉俗稱馬黃,生洿濁水中。爾雅邢疏謂即楚王食菹而吞者。下文謂蛭非如蟣蝨,此蟣即說文云「蝨子也」。「蛭」名「蟣」,方言異也。仲任謂食血之蟲,正馬黃,可驗也。盼遂案:「楚」上脫一「曰」字,此論難者之辭也。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問:<span ss="q">賈子、新序並作「令尹入問曰」。「王安得此疾也?」王曰:「我食寒葅而得蛭,念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廢法而威不立也,<span ss="q">孫曰:「廢法」疑當作「法廢」,文誤倒也。「法廢」與「威不立」語意相貫。新書春秋篇正作「法廢」。暉按:「新序亦作「法廢」。非所以使國人聞之也。譴而行誅乎?<span ss="q">新序作「行其誅」,與上「行其罪」語氣相同,疑是。則庖廚(宰)監食者<span ss="q">宋本「廚」作「宰」,朱校元本同。與賈子、新序同。今據正。法皆當死,心又不忍也。吾恐左右見之也,<span ss="q">「見之」二字疑倒。下文「如恐左右之見」可證。賈子、新序並作「吾恐蛭之見」。因遂吞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賀曰:「臣聞天道無親,唯德是輔。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span ss="q">淮南說林訓高注:「奉,助也。」病不為傷。」是夕也,惠王之後而蛭出,<span ss="q">「之」猶「往」也。往後宮也。及久患心腹之積皆愈。<span ss="q">賈子亦作「積」。新序作「疾」,後人不明其義而妄改也。下文云:「惠王心腹之積,殆積血也。」正釋此「積」字。爾雅邢疏:「楚王食寒菹吞蛭,能去結積。」正得其義。御覽九五0、郝懿行爾雅義疏並引此文,改「積」為「疾」,失之。北堂書鈔百四十六引賈子作「其久疾心腹之積疾皆愈也」,則知此文當作「心腹之積」矣。故天之親(視)德(聽)也,可謂不察乎?<span ss="q">「親德」當作「視聽」。「察」,明也,與「親德」義不相屬。字形相近,又涉上文「天道無親,唯德是輔」而誤。賈子新書春秋篇、新序雜事篇正作「視聽」,是其明證。
曰:此虛言也。
案惠王之吞蛭,不肖之主也。有不肖之行,天不佑也。何則?惠王不忍譴蛭,恐庖廚監食法皆誅也。<span ss="q">「廚」字當作「宰」,下同。說見上文。一國之君,專擅賞罰;而赦,<span ss="q">盼遂案:「而」猶「與」也,及也。詳王氏經傳釋詞。人君所為也。惠王通譴葅中何故有蛭,庖廚監食皆當伏法,然能終不以飲食行誅於人,赦而不罪,惠莫大焉。庖廚罪覺而不誅,自新而改後;惠王赦細而活微,身安不病。今則不然,強食害己之物,使監食之臣不聞其過,失御下之威,無禦非之心,不肖一也。使庖廚監食失甘苦之和,若塵土落於葅中,大如蟣虱,<span ss="q">「若」猶「或」也。「虱」,蝨俗字。非意所能覽,非目所能見,原心定罪,不明其過,可謂惠矣。今蛭廣有分數,長有寸度,<span ss="q">爾雅釋魚郝疏:「大如拇指。」在寒葅中,眇目之人,<span ss="q">釋名釋疾病:「目匡陷急曰眇。」說文曰:「一目小。」義稍異。猶將見之。臣不畏敬,擇濯不謹,罪過至重,惠王不譴,不肖二也。葅中不當有蛭,不食投地;如恐左右之見,懷屏隱匿之處,足以使蛭不見,何必食之?如不可食之物,<span ss="q">「如」猶「乃」也。誤在葅中,可復隱匿而強食之?不肖三也。有不肖之行,而天祐之,是天報祐不肖人也。
不忍譴蛭,世謂之賢,賢者操行,多若吞蛭之類,吞蛭天除其病,是則賢者常無病也。賢者德薄,未足以言。聖人純道,操行少非,<span ss="q">「薄」疑當作「駮」,聲之誤也。禍虛篇:「賢者尚可謂有非,聖人純道者也。」明雩篇:「世稱聖人純而賢者駮,純則行操無非。」潛夫論實貢篇:「聖人純,賢者駮。」是聖純賢駮,漢時通義。則知此文當以「德駮」與「純道」相對為義,非謂德薄也。為推不忍之行,以容人之過,必眾多矣。然而武王不豫,<span ss="q">金縢曰:「武王有疾不豫。」皮錫瑞曰:「『不』,今文,古文作『弗』。」段玉裁曰:「古文一作『不』。」白虎通曰:「天子疾,曰不豫,言不復豫政也。」(書疏引,今本脫。)此今文說也,仲任當從之。說文引周書作「悆」,云:「喜也。」此古文說也。郭忠恕汗簡中之二云:「『悆』,古文尚書『豫』。」訛孔傳謂「弗豫」為「不悅豫」,尚知承守古文舊說。五行志:「天子不豫。」顏注從孔傳,不知班氏今文,其說自異也。孔子疾病,<span ss="q">注見感虛篇。天之祐人,何不實也?
或時惠王吞蛭,蛭偶自出。食生物者,無有不死,腹中熱也。初吞,蛭時未死,<span ss="q">疑當作「初吞時,(句)。蛭未死。」「蛭未死」,與下「蛭動作」、「蛭死腹中」語意相貫。今作「蛭時」,文誤倒也。盼遂案:當是「初吞時,蛭未死」,否則似惠王時未死矣。而腹中熱,蛭動作,故腹中痛。須臾,蛭死腹中,痛亦止。<span ss="q">以上文例之,「痛」上當有「故」字。蛭之性食血,惠王心腹之積,殆積血也。故食血之蟲死,而積血之病愈。<span ss="q">陳氏本草經百種錄曰:「水蛭主逐惡血月閉,破血瘕積聚。水蛭最喜食人之血,而性又遲緩善入。遲緩則生血不傷,善入則堅積易破,借其力以攻積久之滯,自有利而無害也。」猶狸之性食鼠,<span ss="q">韓非子揚榷篇:「令狸執鼠,皆用其能。」尸子下卷:「使牛捕鼠,不如貓狌之捷。」莊子秋水篇:「捕鼠不如貓狌。」郊特牲曰:「迎貓,為其食田鼠也」。是狸即貓。廣雅:「貍,貓也。」今俗呼貍為野貓。人有鼠病,吞狸自愈,<span ss="q">淮南說山訓:「狸頭愈鼠。」是也。高注「鼠齧人創。」失之本草陶注:「狸肉主鼠瘻。」瘻,頸腫也,俗名老鼠包。物類相勝,方藥相使也。食蛭蟲而病愈,安得怪乎?食生物無不死,死無不出,之後蛭出,安得祐乎?令尹見惠王有不忍之德,知蛭入腹中必當死出,(臣)因〔以〕再拜,賀病不為傷,<span ss="q">「臣」字無義,「臣因」當作「因以」。「以」或作「」,與「臣」形近而訛,文又誤倒。此文與變虛篇「亦或時子韋知星行度」云云文例同。「因以再拜」句,與彼「因以星舍」句正相比,可證。盼遂案:「臣」係「因」之形訛而衍。俗「因」字作「」,與「臣」形相近。此句承上令尹為言,故不容有臣字。著己知來之德,<span ss="q">宋本「來」作「身」。朱校元本同。以喜惠王之心,是與子韋之言星徙,太卜之言地動,<span ss="q">並見變虛篇。無以異也。宋人有好善行者,三世不改,<span ss="q">盼遂案:三世不懈也。別本作「不改」,是誤字。家無故黑牛生白犢,以問孔子。<span ss="q">淮南人間篇作「先生」。列子說符篇同此。孔子曰:「此吉祥也,以享鬼神。」<span ss="q">淮南許注:「白犢,純色,可以為犧牲。」即以犢祭。一年,其父無故而盲。牛又生白犢,其父又使其子問孔子。孔子曰:「吉祥也,以享鬼神。」復以犢祭。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span ss="q">孫曰:當作「其子又無故而盲」。上云「其父無故而盲」,故此云「其子又無故而盲」。淮南子人間篇、列子說符篇並有「又」字。其後楚攻宋,圍其城。<span ss="q">淮南許注:「楚莊王時,圍宋九月。」事見左宣十四年及十五年傳。當此之時,易子而食之,〈木片〉骸而炊之,<span ss="q">公羊傳何注:「析,破。骸,人骨也。」「〈木片〉」即「析」字。此獨以父子俱盲之故,得毋乘城。<span ss="q">乘,上也。軍罷圍解,父子俱視。<span ss="q">許注:視復明也。此脩善積行神報之效也。
曰:此虛言也。
夫宋人父子脩善如此,神報之,何必使之先盲後視哉?不盲常視,不能護乎?此神不能護不盲之人,則亦不能以盲護人矣。
使宋、楚之君合戰頓兵,<span ss="q">頓,傷也。流血僵尸,<span ss="q">僵,仆也。戰夫禽獲,死亡不還,以盲之故,得脫不行,可謂神報之矣。今宋、楚相攻,兩軍未合,<span ss="q">圍積九月而未戰。華元、子反<span ss="q">宋、楚二大夫。結言而退,<span ss="q">具見公羊宣十五年傳。左氏謂登子反床,盟。盼遂案:宋人黑牛生白犢事,淮南子人間訓、列子說符篇皆有記載,惟謂宋、楚相攻,不刻定為華元、子反之役,至論衡始有此言。然考之春秋三傳,司馬子反和華元平,事在魯宣公十四年。史記孔子世家記孔子生在魯襄公二十二年,則華元、子反平事前於孔子之生且四十四年,然則宋人之子安得以白犢問孔子,孔子又安得以吉祥語之哉?夫宋、楚相攻之事夥矣,仲任必規為華元、子反之役,是亦千慮之一失矣。二軍之眾,並全而歸,兵矢之刃無頓用者。<span ss="q">頓,傷折也。雖有乘城之役,無死亡之患。為善人報者,為乘城之間乎?<span ss="q">謂只免乘城之役。使時不盲,亦猶不死。<span ss="q">猶,均也。盲與不盲,俱得脫免,神之使盲,何益於善?
當宋國乏糧之時也,盲人之家,豈獨富哉?俱與乘城之家易子〈木片〉骸,<span ss="q">謂與不盲者同困。反以窮厄獨盲無見,則神報祐人,失善惡之實也。
宋人父子,前偶自以風寒發盲,<span ss="q">素問至真要大論注:「風,寒氣生也。」又風論:「風者,百病之長。」圍解之後,盲偶自愈。世見父子修善,又用二白犢祭,宋、楚相攻,獨不乘城,圍解之後,父子皆視,則謂修善之報,獲鬼神之祐矣。
楚相孫叔敖為兒之時,<span ss="q">楚莊王相也。左宣十一年傳:「楚令尹蒍艾獵城沂。」孔疏引服虔曰:「艾獵,蒍賈之子,孫叔敖也。」呂氏春秋情Q欲Y篇、知分篇高誘注同。毛奇齡以叔敖非楚公族,並非蒍氏,乃期思鄙人。叔敖碑云:「諱饒字叔敖。」孫星衍曰:「饒、敖音近。」馬驌繹史、顧炎武金石文字記並疑此碑不足信。見兩頭蛇,<span ss="q">續博物志:馬鱉食牛血所化。殺而埋之,歸,對其母泣。母問其故,對曰:「我聞見兩頭蛇〔者〕死。<span ss="q">句脫「者」字,於義不明。賈子新書春秋篇正作「吾聞見兩頭蛇者死。」新序雜事篇:「聞見兩頭之蛇者死。」並有「者」字,當據補。向者,出見兩頭蛇,<span ss="q">「向」讀作「嚮」。恐去母死,是以泣也。」其母曰:「今蛇何在?」對曰:「我恐後人見之,即殺而埋之。」其母曰:「吾聞有陰德者,天(必)報之〔福〕。<span ss="q">孫曰:「天必報之」本作「天報之福」,「必」字涉下句而誤,又脫「福」字。下文云:「有陰德天報之福者,俗議也。」正承此文言之。否則,無所屬矣。新書春秋篇、新序雜事篇並作「天報以福。」汝必不死,天必報汝。」叔敖竟不死,遂為楚相。埋一蛇,獲二祐,天報善,明矣。
曰:此虛言矣。
夫見兩頭蛇輒死者,俗言也;有陰德天報之福者,俗議也。叔敖信俗言而埋蛇,其母信俗議而必報,是謂死生無命,在一蛇之死。
齊孟嘗君田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田嬰讓其母曰:「何故舉之?」<span ss="q">洪範馬注:「舉猶生也。」謂何故乳育之。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何也?」<span ss="q">疑「曰」上當有「文」字,此田文語也。史記本傳:「文頓首,因曰。」本書四諱篇同。今脫「文」字,若文母語也。盼遂案:「曰」上脫「文頓首」三字,宜據本書四諱篇及史記孟嘗君傳補。否則竟似其母與田嬰應答矣。嬰曰:「五月子,長與戶同,殺其父母。」曰:「人命在天乎?在戶乎?如在天,君何憂也?如在戶,則宜高其戶耳,誰而及之者?」<span ss="q">「而」讀作「能」。後文長與(一)戶同,而嬰不死。<span ss="q">「一」字於義無取,傳寫誤增。四諱篇曰:「文長過戶,而嬰不死。」即其義。是則五月舉子之忌,無效驗也。夫惡見兩頭蛇,猶五月舉子也。五月舉子,其父不死,則知見兩頭蛇者,無殃禍也。由此言之,見兩頭蛇自不死,非埋之故也。埋一蛇,獲二福,<span ss="q">盼遂案:「福」當為「祐」。上文「埋一蛇,獲二祐」,下文「埋十蛇,得幾祐」,皆不作「福」。如埋十蛇,得幾祐乎?
埋蛇惡人復見,叔敖賢也。賢者之行,豈徒埋蛇一事哉?前埋蛇之時,多所行矣。稟天善性,動有賢行,賢行之人,宜見吉物,無為乃見殺人之蛇。<span ss="q">「乃」猶「而」也。言不得見凶物。豈叔敖未見蛇之時有惡,<span ss="q">有惡行。天欲殺之,見其埋蛇,除其過,天活之哉?石生而堅,蘭生而香,如謂叔敖之賢,在埋蛇之時,非生而稟之也。<span ss="q">謂則非生稟性命。
儒家之徒董無心,<span ss="q">藝文志儒家:「董子一篇。」注:「名無心,難墨子。」其書明時尚有傳本,見陳第世善堂書目。今則不傳。孫詒讓墨子閒詁墨語下揖佚文六則。鄭樵謂無心為墨子弟子,誤也。墨家之役(徒)纏子,<span ss="q">孫曰:「役」疑「徒」字之誤。齊曰:作「役」不誤。問孔篇:「故稱備徒役,徒役之中,無妻則妻之耳。」「役」猶「徒」也,互文。暉按:王應麟漢書藝文志考證引正作「徒」,當據正。廣韻二仙曰:「纏又姓,漢書藝文志有纏子著書。」按:漢志無纏子,隋、唐志亦未載。馬總意林始著纏子一卷,引其文二則。謂纏子修墨子之業。文選文賦注亦引有其語。或曰:並本於董子書。盼遂案:「役」亦「徒」也。問孔篇:「諸入孔子門者皆有善行,故稱備徒役。」此「徒」、「役」同義之證。莊子庚桑楚篇:「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釋文引司馬彪云:「役,學徒弟子也。」又引廣雅云:「役,使也。」成疏:「役,門人之稱。」呂氏春秋尊師篇後為誣徒篇,高誘注云:「此篇一名詆役。凡篇中徒字皆作役,徒與役謂弟子也。」(高語止此。)古人事師,供其驅走,不憚艱險,故稱役焉。相見講道。<span ss="q">王應麟玉海五十三引中興館閣書目曰:「董子一卷,與墨者纏子辯上同、兼愛、上賢、明鬼之非,纏子屈焉。」纏子稱墨家佑(右)鬼(神),<span ss="q">「佑」當作「右」。藝文志曰:「宗祀嚴父,是以右鬼。」淮南氾論訓:「右鬼非命」。本書薄葬篇、案書篇並作「右鬼」。高誘曰:「右猶尊也。」顏師古義同。若作「佑」,則非其義。漢志攷證引,「右」字不誤。又右鬼、非命,墨家之義,亦諸書常語。「神」字傳寫誤增。漢志師古注引墨子「明鬼神」,誤同。是引秦穆公有明德,<span ss="q">「穆」、「繆」字通。然「秦穆公」字本作「繆」。此文當依無形篇改作「繆」,否則,下文「穆則誤亂之名」無所屬矣。下諸「穆」字同。上帝賜之(九)十〔九〕年。<span ss="q">先孫曰:此事亦見墨子明鬼篇。秦穆公今本墨子作「鄭穆公」,誤。(此與前無形篇並作「秦」,與山海經海外東經郭注、北齊書樊遜傳、杜氏玉燭寶典並合。詳墨子閒話。)「九十年」,前無形篇正作「十九年」,此誤倒。暉按:今本墨子作「錫女壽十年有九」。海外東經郭注引墨子正作「賜之壽十九年」。(楚詞遠遊洪補注引墨子作「十年」,引郭注作「九十」,並誤。)纏(董)子難以堯、舜不賜年,<span ss="q">「纏」當作「董」,字之誤也。此董無心以難纏子者。上舉纏子之說,又云纏子難之,義不可通。意林引纏子載董子曰:「子信鬼神,何異以踵解結,終無益也。纏子不能應。」又風俗通載董無心曰:「杜伯死,親射宣王於鎬京。子以為桀、紂而殺,足以成軍,可不須湯、武之象。」並為董無心難纏子之詞。漢書藝文志攷證引作「董子」,是其證。桀、紂不夭死。<span ss="q">盼遂案:「纏子」為「董子」之誤。上文纏子主明德延年,此則董子應敵之辭也。馬總意林卷一纏子書:「董子曰:『子信鬼神,何異于以踵解結,終無益也。』纏子不能應。」此董子之以無神責難纏子之證也。
堯、舜、桀、紂猶為尚遠,<span ss="q">當作「猶尚為遠」。異虛篇:「此尚為近。」實知篇:「此尚為遠。」且近難以秦穆公、晉文公。<span ss="q">齊曰:「秦穆公」三字衍。董子以堯、舜、桀、紂難纏子,仲任嫌其尚遠,乃近舉晉文公以難之,故曰「且近難以晉文公。」下文云:「天不加晉文以命,獨賜秦穆以年,是天報誤亂,與穆公同也。」其據晉文以難纏子,立文甚明。暉按:藝文志攷證五引作「近而秦穆、晉文言之。」夫謚者,行之跡也,<span ss="q">周書謚法解、禮記檀弓、樂記、表記鄭注、說文解字並云。跡生時行,以為死謚。<span ss="q">白虎通諡篇曰:「諡之為言引也,引列行之跡也。」五經通義曰:(通典禮六十四。)「諡之言列,陳列所行。」後道虛篇曰:「謚,臣子所誄列也,誄生時所行,為之謚。」穆者誤亂之名,<span ss="q">「穆」當作「繆」,漢志攷證引作「繆」下並同。周書謚法解:「名與實爽曰謬。」蔡邕、張守正字並作「繆」,古通。說文:「謬,狂者之妄言也。」中庸鄭注:「謬,亂也。」廣雅釋詁三:「繆,誤也。」故曰:「繆者誤亂之名。」穆,美名也。謚法解云:「布德執義曰穆,中情見貌曰穆。」史記蒙恬傳,蒙毅曰:「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故立號曰繆。」風俗通五伯篇:「繆公受鄭甘言,置戎而去,違黃髮之計,而遇殽之敗,殺賢臣百里奚,以子車氏為殉,詩黃鳥之所為作,故謚曰繆。」是秦穆公原謚為「繆」,本書無形篇、儒增篇並作「秦繆公」,則知此為妄人改之也。他書凡作「秦穆公」者,皆類此。唐皮日休追咎秦伯舍重耳,置夷吾,作秦穆公謚繆論,其說是也。黃晉卿雜辨曰:「秦穆之見于詩、書、春秋傳,皆正作穆,未聞穆可讀如繆也。」錢大昕養新錄曰:「古書昭穆之穆,與謚法之繆,二字相亂。秦穆公之謚,當讀如繆。」說並失之。文者德惠之表。<span ss="q">謚法解:「慈惠愛民曰文。」有誤亂之行,天賜之年;有德惠之操,天奪其命乎?案穆公之霸,不過晉文;晉文之謚,美於穆公。天不加晉文以命,獨賜穆公以年,是天報誤亂,與穆公同也。
天下善人寡,惡人眾。善人順道,惡人違天。然夫惡人之命不短,善人之年不長。<span ss="q">盼遂案:「然夫」為「然而」之誤。隸文「而」字作,「夫」字作,故易致訛。天不命善人常享一百載之壽,惡人為殤子惡死,何哉?
禍虛篇
世謂受福祐者,既以為行善所致;又謂被禍害者,為惡所得。以為有沉惡伏過,天地罰之,鬼神報之。天地所罰,小大猶發;鬼神所報,遠近猶至。
傳曰:「子夏喪其子而喪其明,<span ss="q">鄭玄曰:「明,目精」。曾子弔之,哭。<span ss="q">痛其喪明。子夏曰:『天乎!予之無罪也!』<span ss="q">鄭曰:「怨天罰無罪。」曾子怒曰:『商!汝何無罪也?<span ss="q">商,子夏名。吾與汝事夫子於洙、泗之間,<span ss="q">論語比考讖曰:「夫子教於洙、泗之間,今於城北二水之中,即夫子領徒之所。」(御覽六三。)水經注二五引從征記曰:「洙、泗二水交於魯城東北十七里。」退而老於西河之上,<span ss="q">鄭曰:西河,龍門至華陰之地。」水經四:「河水南出龍門口。」注曰:「又南崌谷水注之。崌谷側谿山南有石室,子夏教授西河,疑即此也。」與鄭說合。史記弟子傳正義曰:「今汾州。」非也。唐書地理志:「汾州西河縣,本隰城,肅宗時更名。」與此西河無涉。趙一清曰:「相州安陽西河,非龍門西河。」使西河之民,疑汝於夫子,爾罪一也。<span ss="q">鄭曰:「言其不稱師。」喪爾親,使民未有異聞,<span ss="q">盼遂案:禮記檀弓作「使民未有聞焉」。鄭注:「言居親喪無異稱。」知原本有「異」字,今脫。宜據論衡此文補入。爾罪二也。<span ss="q">鄭曰:「言居親喪無異稱。」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span ss="q">鄭曰:「言隆於妻子。」而曰汝何無罪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吾離群而索居,亦以久矣!』」<span ss="q">「以」、「已」字通。鄭曰:「群謂同門朋友也。索猶散也。」以上禮記檀弓上文。夫子夏喪其明,曾子責以〔有〕罪,<span ss="q">「罪」上當有「有」字。曾子謂商何無罪,數其有罪三。下文云:「病聾不謂之有過,失明謂之有罪。」正承此文言之。御覽七三九引,正作「曾子責以有罪」,是其證。子夏投杖拜曾子之言,蓋以天實罰過,故目失其明;己實有之,故拜受其過。
始聞暫見,皆以為然。熟考論之,虛妄言也。
夫失明猶失聽也,失明則盲,失聽則聾。病聾不謂之有過,失明謂之有罪,惑也。蓋耳目之病,猶心腹之有病也。耳目失明聽,謂之有罪,心腹有病,可謂有過乎?
伯牛有疾,<span ss="q">注命義篇。孔子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span ss="q">「亡」音「無」。「之」猶「其」也。論語雍也篇集解孔注訓「亡」為「喪」,與此不同。說見問孔篇。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原孔子言,謂伯牛不幸,故傷之也。如伯牛以過致疾,天報以惡,與子夏同,孔子宜陳其過,若曾子謂子夏之狀。今乃言「命」,命非過也。
且天之罰人,<span ss="q">「且」下朱校元本有「夫」字。猶人君罪(罰)下也。<span ss="q">「罪」當作「罰」,形近又涉上下文諸「罪」字而誤。「罰人」,「罰下」,語氣相貫。下句「所罰服罪」,即承此「罰下」言之。所罰服罪,人君赦之。子夏服過,拜以自悔,天德至明,宜愈其盲。如非天罪(罰),<span ss="q">此即破上文「天實罰過,故目失明」之義。今本作「罪」,非也。盼遂案:「天罪」宜為「天罰」之誤,上下文多「罪」字,故致誤。子夏失明,亦無三罪。且喪明之病,<span ss="q">元本作「痛」,朱校同。孰與被厲之病?<span ss="q">謂伯牛為厲。注命義篇。喪明有三罪,被厲有十過乎?顏淵早夭,<span ss="q">注見實知篇。子路葅醢,<span ss="q">注見書虛篇。早死、葅醢,〔天下〕極禍也,<span ss="q">宋本「葅醢」作「天下」。按:「葅醢」下當有「天下」二字。刺孟篇:「顏淵早夭,子夏失明,子胥烹,子路菹,天下極戳。」與此文例同。宋本脫「葅醢」二字,此本又脫「天下」二字,當互校補。盼遂案:次「葅醢」,宋本作「天下」,疑此脫「天下」二字,宋本脫「葅醢」二字也。以喪明言之,顏淵、子路有百罪也。由此言之,曾子之言,誤矣。
然子夏之喪明,喪其子也。<span ss="q">言因子亡。子者,人情所通;親者,人所力報也。<span ss="q">禮記祭義曰:「君子致其敬,發其情,竭力從事,以報其親。」盼遂案:「所力」二字宜乙作「力所」,與上句相偶。論語:「事父母能竭其力。」喪親,民無聞;喪子,失其明,此恩損於親,而愛增於子也。增則哭泣無數,數哭中風,目失明矣。<span ss="q">「中」猶「傷」也。風寒發盲。曾子因俗之議,以著子夏三罪。子夏亦緣俗議,因以失明,故拜受其過。曾子、子夏未離於俗,故孔子(門)敘行,未在上第也。<span ss="q">吳曰:「子」字疑衍。暉按:「門」字衍。論語先進篇「德行顏淵」章,鄭玄以合「子曰從我陳、蔡」章,是承「子曰」言之,則謂孔子序列弟子行操也。仲任意同,故云:「孔子敘行。」定賢篇曰:「子貢之辯勝顏淵,孔子序置於下。」可證。皇侃別為一章,云:「記者所書,孔子印可。」蓋一本從皇說改作「孔門」,(太史公與皇說同。俞樾說。)校者又據舊本補「子」字,而「門」字未刪也。說文:「敘,次第也。」孔門四科,子夏在文學之目,次最後者曾參未與其品,故曰未在上第。盼遂案:疑衍「子」字。
秦襄王賜白起劍,<span ss="q">據史記白起傳,事在昭王五十年。此云「襄王」,非。盼遂案:「秦襄王」當作「秦昭王」,此係仲任誤記。史記白起傳記武安君之死,在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白起伏劍將自刎,<span ss="q">史記作「自剄」。剄謂斷頭也。「刎」,說文新附字,當作「歾」。呂氏春秋離俗篇:「卻而自歿。」又高義篇:「不去斧鑽歿頭乎王廷。」今新序節士篇「歿」作「刎」。荀子富國篇:「是猶欲壽而自歾頸。」楊注:「歾當為刎。」非也。說文:「歾,終也,或作歿。」此「刎」字亦後人所改。曰:「我有何罪於天乎?」良久,曰:「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span ss="q">注見命義篇。遂自殺。<span ss="q">史記白起傳文。白起知己前罪,服更後罰也。<span ss="q">「更」、「受」古通。史記夏紀:「受豕韋之後。」徐廣曰:「受一作更。」儀禮,燕禮注:「古文受為更。」
夫白起知己所以罪,不知趙卒所以坑。如天審罰有過之人,趙降卒何辜于天?如用兵妄傷殺,則四十萬眾必有不亡,<span ss="q">言不盡戰死。不亡之人,何故以其善行無罪而竟坑之?<span ss="q">問天何故。卒不得以善蒙天之祐,<span ss="q">卒,趙降卒也。白起何故獨以其罪伏天之誅?由此言之,白起之言,過矣。
秦二世使使者詔殺蒙恬。蒙恬喟然嘆曰:「我何過於天?無罪而死!」良久,徐曰:「恬罪故當死矣!<span ss="q">「故」讀作「固」。史作「固」。夫起臨洮屬之遼東,<span ss="q">齊策:「舉齊屬之海。」注:「屬,至也。」之,於也。城徑萬里,<span ss="q">謂築長城。此其中不能毋絕地脈。此乃恬之罪也!」即吞藥自殺。太史公非之曰:「夫秦初滅諸侯,天下心未定,夷傷未瘳,<span ss="q">史「夷」作「痍」。此借字。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彊諫,救百姓之急,<span ss="q">史「救」作「振」,義同。養老矜孤,<span ss="q">史「矜」作「存」。「矜」、「存」聲近義同。脩眾庶之和,阿意興功,此其子(兄)弟過(遇)誅,不亦宜乎?<span ss="q">孫曰:當從史記作「兄弟遇誅」。「過」即「遇」字形近之訛。兄謂恬,弟謂毅。朱說同。何與乃罪地脈也?」<span ss="q">史無「與」字,疑脫。乃,異之之詞。以上史記蒙恬傳文。
夫蒙恬之言既非,而太史公非之亦未是。何則?蒙恬絕〔地〕脈,<span ss="q">「絕脈」當作「絕地脈」,上下文並作「地脈」可證。「絕脈」非其義。罪至當死,地養萬物,何過於人(天),<span ss="q">「人」當作「天」,形近而誤。此文謂天罰有罪,地有無過罪,與「人」無涉。意謂蒙恬絕地脈,天罰之以死。然地又何過於天,而絕其脤?與上「趙降卒何辜於天,而竟坑之。」文例正同。而(蒙恬)絕其脈?<span ss="q">「蒙恬」二字,原在下「知己」句上。「蒙恬知己有絕地之罪」二句,與上「白起知己所以罪」二句,文例同。若無「蒙恬」二字,則無主詞,其證一。「而絕其脈」承「地何過於天」為義,問天何故絕其脈也。與上「何故以其善行無罪而竟坑之」文例同。並不謂白起與蒙恬也,其證二。校者未審其義,而妄移下句「蒙恬」二字於此。〔蒙恬〕知己有絕地脈之罪,不知地脈所以絕之過,<span ss="q">「蒙恬」二字,舊奪在上,今正。校見上。自非如此,與不自非何以異?
太史公為非恬之為名將,<span ss="q">上「為」字,疑「惟」之聲誤。不能以彊諫,故致此禍。<span ss="q">盼遂案:「為非」當是「乃非」之誤,緣草書「為」字作,與「乃」形近故也。夫當諫不諫,故致受死亡之戮。身任李陵,坐下蠶室,<span ss="q">太史公舉李陵,陵敗降匈奴,而推言其功,遂下蠶室。漢書武帝紀注引漢書音義:「蠶室,宮刑獄名。有刑者畏風須暖,作窨室蓄火,如蠶室,因以名焉。」如太史公之言,所任非其人,故殘身之戮,天命而至也。非蒙恬以不彊諫,故致此禍,則己下蠶室,有非者矣。己無非,則其非蒙恬,非也。<span ss="q">盼遂案:「已」為「己」之誤,「無非」當是「有非」。此正承上文「己下蠶室,有非者矣」而來。
作伯夷之傳,<span ss="q">史記有伯夷傳。則(列)善惡之行,<span ss="q">宋本「則」作「列」,當據正。吳曰:伯夷列傳以顏淵、盜跖對舉,所謂列善惡之行也。盼遂案:孫人和曰:「吳說近是。或即『別』字之訛。」宋本正作列。云:「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好學。然回也屢空,<span ss="q">論語皇疏引王弼曰:「數空匱也。」糟糠不厭,<span ss="q">索隱曰:「謂不飫飽。」卒夭死。<span ss="q">史記作「而卒早夭」。疑「卒」下有「早」字。下「顏回不當早夭」,即承此為言。天之報施善人如何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span ss="q">說文:「睢,仰目也。」正義曰:「仰白目,怒貌也。」今史作「雎」,誤。「睢」、「雎」音形皆別。聚黨數千,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獨遵何哉?」<span ss="q">疑當從史記作「是遵何德哉」。「獨」即「德」之形誤,字又誤倒。盼遂案:「何」字下宜依史記伯夷列傳補「德」字,文義方完。若此言之,顏回不當早夭,<span ss="q">朱校元本、程本、天啟本作「回」。錢、黃、王本并作「淵」,是。盜跖不當全活也。(不)怪顏淵不當夭,<span ss="q">上「不」字涉上下諸「不」字而衍。史公正怪顏淵早夭也。而獨謂蒙恬當死,過矣。
漢將李廣與望氣王朔燕語曰:<span ss="q">「燕語」猶「私語」也。「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常不在其中,<span ss="q">當從史記、漢書李廣傳作「未嘗」。盼遂案:「常」字當依史記李將軍傳改作「嘗」。下文「豈常」、「羌常反」諸「常」字同。而諸校尉以下,<span ss="q">續漢志曰:「大將軍營有五部、三校尉。」才能不及中,<span ss="q">師古曰:「中謂中庸之人。」然以胡軍攻(功)取侯者數十人,<span ss="q">「攻」當作「功」,聲之誤也。史作「擊胡軍功」,漢書作「軍功」,可證。而廣不為(侯)後人,<span ss="q">史無「侯」字。索隱曰:「謂不在人後也。」先孫曰:以漢書李廣傳校之,「侯」字衍。然終無尺土(寸)之功,<span ss="q">「土」當從史作「寸」。先孫據漢書校同。以得(見)封邑者,何也?<span ss="q">據史,「見」字衍。「得」、「見」篆隸并形近。(左傳:「我得天而楚伏其罪。」說苑「得」作「見」。)先孫據漢書校同。豈吾相不當侯?且固命也?」朔曰:「將軍自念,豈常有恨者乎?」<span ss="q">「常」當依史、漢作「嘗」。師古曰:「恨,悔也。」廣曰:「吾為隴西太守,羗常反,<span ss="q">史、漢並作「嘗反」。吾誘而降之八百餘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恨之,獨此矣!」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李廣然之,聞者信之。
夫不侯猶不王者也。不侯何(有)恨,不王何負乎?<span ss="q">「何恨」當作「有恨」,涉「何負」而誤。「不侯有恨」,述上文嘗有恨故不侯之意。「不王何負」,乃據「不王」以證「不侯有恨」之謬也。前文「耳目之病,猶心腹之有病也。耳目失明聽,謂之有罪;心腹有病,可謂有過乎」,與此文例正同。若只據不侯如不王,而徑言不侯何恨,則文理疏矣。孔子不王,<span ss="q">公羊家說。注問孔篇。論者不謂之不(有)負;<span ss="q">下「不」字涉上下文而誤,當作「有」。「論者不謂之有負」,與下「王朔謂之有恨」正反相承。若作「不謂之不負」,正謂有負矣,殊失其旨。李廣不侯,王朔謂之有恨。然則王朔之言,失論之實矣。
論者以為,人之封侯,自有天命,天命之符,見於骨體。<span ss="q">義見骨相篇。大將軍衛青在建章宮時,鉗徒相之曰:「貴至封侯。」後竟以功封萬戶侯。<span ss="q">注骨相篇。衛青未有功,而鉗徒見其當封之證。由此言之,封侯有命,非人操行所能得也。鉗徒之言,實而有效,王朔之言,虛而無驗也。多橫恣而不罹(離)禍,<span ss="q">「罹」不成字,崇文本改作「罹」,是也。「離」一作「罹」。今從宋本作「離」。離,遭也。順道而違福,王朔之說,白起自非、蒙恬自咎之類也。
倉卒之世,<span ss="q">後漢書光武紀下注:「倉卒,謂喪亂也。」以財利相劫殺者眾。同車共船,千里為商,至闊迥之地,殺其人而并取其財。尸損不收,骨暴不葬,在水為魚鱉之食,在土為螻蟻之糧。惰窳之人,不力農勉商,以積穀貨,遭歲饑饉,<span ss="q">爾雅釋天:「穀不熟為饑。蔬不熟為饉。」腹餓不飽,椎人若畜,<span ss="q">說文:「椎,擊也。」割而食之,無君子小人,並為魚肉,人所不能知,吏所不能覺,千人以上,萬人以下,計一聚之中,<span ss="q">「說文:「邑落曰聚。」眾經音義十四引韋昭漢書注:「小鄉曰聚。」生者百一,死者十九,可謂無道,至痛甚矣,皆得陽達,富厚安樂。<span ss="q">盼遂案:「陽」疑當為「暢」之誤。或云「揚」字。天不責其無仁義之心,道相并殺,非其無力作,<span ss="q">非亦責也。而倉卒以人為食,加以渥禍,使之夭命,章其陰罪,明示世人,使知不可為非之驗,何哉?王朔之言,未必審然。
傳書□:<span ss="q">此與上「傳曰子夏喪其子」云云文例同,疑脫「言」字。「傳書言」,本書常語也。「李斯妒同才,<span ss="q">盼遂案:「同才」當是「同門」之誤。本書案書篇云:「韓非著書,李斯采以言事,非、斯同門。」「斯」,今本訛「私」,依孫詒讓訂。草書「門」字作,因誤為「才」耳。幽殺韓非於秦,後被車裂之罪;<span ss="q">事見史記韓非傳。李斯傳謂斯腰斬咸陽市。淮南人間訓則謂李斯車裂。許注:「李斯為秦相,趙高譖之二世,車裂之于雲陽。」與充說同。商鞅欺舊交,擒魏公子卬,後受誅死之禍。」<span ss="q">呂氏春秋無義篇:「公孫鞅為秦將而攻魏,魏使公子卬當之。鞅居魏,固善卬。使謂卬曰:『豈忍相戰?皆罷軍。』將歸,鞅使人謂公子曰:『願與坐而相去別。』卬從之。鞅因伏卒取卬。秦惠王以此疑鞅之行,欲加罪焉。』秦策一云:「惠王車裂鞅。」秦策三,范雎曰:「公孫鞅欺舊交,虜魏公子卬」彼欲言其賊賢欺交,故受患禍之報也。
夫韓非何過而為李斯所幽?<span ss="q">「何過」,天啟本、錢、王本、崇文本並作「何故」,非也。公子卬何罪而為商鞅所擒?車裂誅死,賊賢欺交,幽死見擒,何以致之?<span ss="q">「賊賢欺交」四字於下文無屬,疑涉上文衍。下「不當受其禍」,承「車裂誅死」為文。「不得幽擒」,承「幽死見擒」為文。如韓非、公子卬有惡,天使李斯、商鞅報之,則李斯、商鞅為天奉誅,宜蒙其賞,不當受其禍;如韓非、公子卬無惡,非天所罰,李斯、商鞅不得幽、擒。
論者說曰:「韓非、公子卬有陰惡伏罪,人不聞見,天獨知之,故受戮殃。」夫諸有罪之人,非賊賢則逆道。如賊賢,則被所賊者何負?如逆道,則被所逆之道何非?<span ss="q">「所逆」,宋本作「所行」。朱校元本同。
凡人窮達禍福之至,大之則命,小之則時。太公窮賤,遭周文而得封;<span ss="q">秦策五,姚賈曰:「太公望,齊之逐夫,朝歌之廢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讎不庸,文王用之而王。」甯戚隱阨,逢齊桓而見官。<span ss="q">甯戚飯牛,桓公用為大田。注書虛篇。非窮賤隱阨有非,而得封見官有是也。窮達有時,遭遇有命也。太公、甯戚,賢者也,尚可謂有非。聖人,純道者也。虞舜為父弟所害,幾死再三。<span ss="q">注吉驗篇。有遇唐堯,<span ss="q">盼遂案:「有」當為「后」,形近而訛。說文解「后」為「繼體君」,故與「後」同用。堯禪舜。立(不)為帝,嘗見害,未有非;<span ss="q">「立」,當據宋本改作「不」。朱校元本同。「不為帝」,與下「立為帝」相對成義。立為帝,未有是。前,時未到;後,則命時至也。<span ss="q">下「時」字疑衍。此文以命、時對言。盼遂案:前「時」上宜有「命」字,下句「後則命時至也」與為對文。案古人君臣困窮,後得達通,未必初有惡,天禍其前;卒有善,神祐其後也。一身之行,一行之操,結髮終死,<span ss="q">言自少至老。前後無異;然一成一敗,<span ss="q">「一」猶「或」也。下并同。一進一退,一窮一通,一全一壞,遭遇適然,命時當也。
龍虛篇
盛夏之時,雷電擊折(破)樹木,<span ss="q">孫曰:「破」字疑衍。下文云:「雷電擊折樹木,發壞屋室。」雷電篇云:「盛夏之時,雷電迅疾,擊折樹木。」又云:「世俗以為擊折樹木,壞敗室屋者,天取龍。」並無「破」字。疑一本作「折」,一本作「破」,校者誤合耳。發壞室屋,<span ss="q">「發」讀為「廢」。說文:「廢,屋頓也。」俗謂天取龍。謂龍藏於樹木之中,匿於屋室之間也,雷電擊折樹木,發壞屋室,則龍見於外,龍見,雷取以升天。世無愚智賢不肖,皆謂之然。如考實之,虛妄言也。
夫天之取龍,何意邪?如以龍神,為天使,猶賢臣為君使也,反報有時,<span ss="q">報,報命也。無為取也。如以龍遁逃不還,非神之行,天亦無用為也。<span ss="q">「用為」二字誤倒。「無為」連文,上下文可證。如龍之性當在天,在天上者,固當生子,無為復在地。如龍有升降,降龍生子於地,子長大,天取之,則世名雷電為天怒,取龍之子,無為怒也。
且龍之所居,常在水澤之中,不在木中屋間。何以知之?叔向之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span ss="q">左襄二十一年傳文。傳曰:「山致其高,雲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龍生焉。」<span ss="q">淮南人間訓文。亦見文子上德篇、說苑貴德篇。傳又言:「禹渡於江,黃龍負船。」<span ss="q">淮南精神訓文。「船」,宋本、朱校元本作「舡」。淮南本書異虛篇及他書并作「舟」。疑此誤。「荊次非渡淮,兩龍繞舟。」<span ss="q">呂氏春秋知分篇:「荊有次非者,得寶劍於干遂,還反涉江,至於中流,有兩蛟夾繞其船,次非拔劍赴江殺之。」亦見淮南道應訓。水經注三五:「江東逕赭要洲,下即楊子洲,俱在江中,二洲之間,常苦蛟害,荊佽飛濟此斬之。」博物志云:「荊軻,字次非。渡,鮫夾船,次非斷其頭而風波盡除。」方以智曰:「荊軻墓碑謂荊將軍名軻,字次非。豈古先有壯士次非,而軻慕之以為字乎?」按:荊人次非,荊非姓。附之荊軻,非也。「東海之上,有葘丘訢,<span ss="q">舊校曰:「葘」或作「魯」。孫曰:「葘」疑「菑」字之俗,此沿六朝以來俗書之訛,未經改訂者。(呂覽亦有此字,並非古本。)魏帥僧達造象,以「{艹中日}」為「菑」,齊高叡修佛寺碑,以「〈繢,貝改目〉」為「緇」,隋甯贙碑以「〈繢,貝改面〉」為「淄」,(干祿字書作「〈貴,貝改田〉」。)可以推證。御覽四三七引越絕書,(今本越絕書脫佚此文。)韓詩外傳十,並作「菑丘訢」,元和姓纂、通志氏族略作「淄丘訢」,(古今姓氏書辨證云:「淄」或為「菑」。)太平廣記一九一引獨異志作「菑丘訢」。惟吳越春秋作「椒丘訢」為異耳。勇而有力,<span ss="q">盼遂案:「葘」疑為「蓾」。說文艸部「蓾」為「{艹魯}」之或體。「蓾丘訢」故或本可以作「魯」矣。韓詩外傳十作「菑」。仲任不妨別有所據矣。出過神淵,<span ss="q">吳越春秋闔閭內傳曰:「為齊王使於吳,過淮津。」使御者飲馬,馬飲因沒。訢怒拔劍,入淵追馬,見兩蛟方食其馬,手劍擊殺兩蛟。」<span ss="q">韓詩外傳十:「訢去朝服,拔劍而入,三日三夜,殺三蛟一龍(書抄一五二引作「三龍」。)而出。雷神隨而擊之,十日十夜,眇其左目。」水經泗水注:「泗水又東南逕淮陽城北,城臨泗水。菑丘訢飲馬斬蛟於此。」由是言之,蛟與龍常在淵水之中,<span ss="q">離騷王注:「小曰蛟,大曰龍。蛟龍,水蟲也。」說文:「龍春分登天,秋分潛淵。」不在木中屋間,明矣。在淵水之中,則魚鱉之類,魚鱉之類,何為上天?天之取龍,何用為哉?
如以天神乘龍而行,神恍惚無形,<span ss="q">淮南原道訓:「忽兮怳兮,不可為象。」注:「忽怳無形貌。」怳恍聲近字通。出入無間(門),<span ss="q">「間」當作「門」,門、形為韻。雷虛篇、解除篇並作「出入無門」可證。無為乘龍也。如仙人騎龍,天為仙者取龍,則仙人含天精氣,形輕飛騰,若鴻鵠之狀,無為騎龍也。世稱黃帝騎龍升天,此言蓋虛,猶今謂天取龍也。<span ss="q">辨見道虛篇。
且世謂龍升天者,必謂(神)龍〔神〕。<span ss="q">「神龍」當作「龍神」,文誤倒也。下文云:「人貴龍賤,貴者不神,賤者反神乎?」又云:「龍稟何氣而獨神?虎鳥與龜不神,龍何故獨神?」並謂龍不神。又以龍有形可食,證龍不神。並破此「龍神」之義。若作「神龍」,則此下所論,失所據矣。又下文云:「世俗言龍神而升天者,妄矣。」正承此文言之,是其證。不神,不升天;升天,神之效也。
天地之性,人為貴,則龍賤矣。貴者不神,賤者反神乎?如龍之性,有神與不神,神者升天,不神者不能,龜蛇亦有神與不神,神龜神蛇,復升天乎?<span ss="q">爾雅釋魚云:「一曰神龜。」邢疏曰:「上圓下方,長尺二寸。」史記龜策傳:「神龜在江南嘉林中。」說文:「螣,神蛇也。」爾雅云:「螣,螣蛇。」注云:「淮南云:『蟒蛇。』」且龍稟何氣而獨神?天有倉龍、白虎、朱鳥、玄武之象也,<span ss="q">盼遂案:「倉」字宜有草頭作「蒼」。地亦有龍、虎、鳥、龜之物。四星之精,降生四獸,<span ss="q">注見物勢篇。虎鳥與龜不神,龍何故獨神也?
人為倮蟲之長,龍為鱗蟲之長,<span ss="q">大戴禮易本命:「有鱗之蟲三百六十,而蛟龍為之長。倮之蟲三百六十,而聖人為之長。」俱為物長,謂龍升天,人復升天乎?龍與人同,獨謂能(龍)升天者,謂龍神也。<span ss="q">「能」當作「龍」,聲之誤也。此文以人龍相較,人不能升天,故云:「獨謂龍升天者,謂龍神也。」世或謂聖人神而先知,猶謂神龍能升天也。因謂聖人先知之明,<span ss="q">「先」上當有「有」字,於義方足。實知篇:「儒者論聖人,以為有獨見之明。」論龍之才,謂龍升天,故其宜也。
天地之間,恍惚無形,寒暑風雨之氣乃為神。<span ss="q">恍惚無形為神者,今文尚書說也。周禮大宗伯疏引異義曰:「今歐陽、夏侯說六宗者,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傍不及四時,居中央,恍惚無有,神助陰陽變化,有益於人,故郊祭之。」今龍有形,有形則行,行則食,食則物之性也。天地之性,有形體之類,能行食之物,不得為神。何以言之,龍有體也?傳曰:「鱗蟲三百,龍為之長。」<span ss="q">大戴禮易本命文。龍為鱗蟲之長,安得無體?何以言之,□□□□?<span ss="q">此有脫文。下文引孔子言「龍食於清,游於清」,以證龍有行食也,與上文引傳證龍有體文例同。疑此文原作「何以言之,龍行食也」,與上「何以言之,龍有體也」文法一律。孔子曰:「龍食於清,游於清;龜食於清,游於濁;<span ss="q">呂氏春秋舉難篇「龜」作「螭」,下同。魚食於濁,游於濁。丘上不及龍,下不為魚,中止其龜與!」<span ss="q">呂覽作「丘其螭邪」。疑「止」為「丘」字形誤。呂覽曰:「季孫氏劫公家,孔子欲諭術,則見外。於是受養而便說。魯國以訾,孔子曰云云。」
山海經言:四海之外,有乘龍蛇之人。<span ss="q">此括舉海外東、西、南、北四經言之。世俗畫龍之象,馬首蛇尾。<span ss="q">驗符篇云:「二黃龍見,身大於馬,舉頭顧望,狀如圖中畫龍。」匋齋藏山東兩城山刻石,朝鮮出土高句麗時代蒼龍墓壁,所圖龍象,與充說相類。由此言之,馬、蛇之類也。慎子曰:<span ss="q">慎子名到。史記云:「趙人。」淮南子注云:「齊人。」呂覽慎勢篇注:「作法書四十二篇。」(「二」,今作「一」,依漢志改。)今傳本非其舊。「蜚龍乘雲,騰蛇游霧,<span ss="q">爾雅釋魚「螣,螣蛇。」注:「龍類也,能興雲霧而遊其中。淮南云:『蟒蛇。』」騰、螣字通。雲罷雨霽,<span ss="q">「雨」當從韓非子作「霧」。與螾、蟻同矣。」<span ss="q">「螾」即「蚓」,聲近,即蚯蚓也。爾雅釋蟲云:「螼蚓。」即「蚯蚓」聲轉。郭注:「江東呼寒蚓。」吾鄉俗名寒〈虫憲〉子。韓非子「蟻」作「螘」,古今字。文見韓非子難勢篇。韓子曰:「龍之為蟲也,<span ss="q">史記韓非傳正義:「龍,蟲類,故言龍之為蟲。」鳴可狎而騎也,<span ss="q">先孫曰:文見韓非子說難篇。「鳴」,韓作「柔」,此不知何字之誤。然喉下有逆鱗尺餘(一),<span ss="q">韓非子、史記「尺餘」并作「徑尺」。按:宋本作「尺一」,朱校元本同,是也。容齋隨筆三云:「史記張儀傳:『尺一之檄。』漢淮南王安書云:『丈一之組。』匈奴傳云:『尺一牘。』後漢書『尺一詔書』之類,即俗語謂錢一貫有畸,曰千一千二。米一石有畸,曰石一石二。長一丈有畸,曰丈一丈二之類。」是「尺一」漢人常語,義猶尺餘。疑今本作「尺餘」,乃後人妄改。人或嬰之,<span ss="q">韓非子注:「嬰,觸也。」必殺人矣。」比之為螾、蟻,又言蟲可狎而騎,蛇、馬之類,明矣。
傳曰:<span ss="q">盼遂案:韓非喻老及史記微子世家。「紂作象箸而箕子泣。」<span ss="q">韓非子喻老、說林上、淮南繆稱、說山、史記十諸侯年表序并有此文。索隱謂箸即樽,非也。當從鄒氏、劉氏音直慮反,即筯也。韓非子喻老云:「以為象箸必不加於土鉶。」說林上云:「以為象箸必不盛羹於土鉶。」下文云:「象箸所挾。」可證。象謂象牙也。泣之者,痛其極也。夫有象箸,必有玉杯,玉杯所盈,象箸所挾,則必龍肝豹胎。<span ss="q">韓非子喻老、說林上並云:「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則必旄象豹胎。」六韜、(文選七發注、七命注。)淮南說山高注、楚詞天問王注並云:「必盛熊蹯豹胎。」此云「龍肝」,實知篇同。未知何出。夫龍肝可食,其龍難得,難得則愁下,<span ss="q">謂苦臣民。愁下則禍生,故從而痛之。如龍神,其身不可得殺,其肝何可得食?禽獸肝胎非一,稱「龍肝、豹胎」者,人得食而知其味美也。
春秋之時,<span ss="q">魯昭公二十九年。龍見于絳郊。<span ss="q">杜預曰:「絳,晉國都。」魏獻子問於蔡墨曰:「吾聞之,蟲莫智於龍,以其不生得也。謂之智,信乎?」對曰:「人實不知,非龍實智。古者畜龍,故國有豢龍氏,有御龍氏。」<span ss="q">杜曰:「豢,御,養也。」獻子曰:「是二者,吾亦聞之,而不知其故。是何謂也?」對曰:「昔有飂叔宋(安),有裔子曰董父,<span ss="q">孫曰:「宋」乃「安」字形近之訛。見左昭二十九年傳。杜曰:「飂,古國也。叔安其君名。裔,遠也。玄孫之後為裔。」實甚好龍,能求其嗜欲以飲食之,龍多歸之。乃擾畜龍,<span ss="q">杜曰:「擾,順也。」以服事舜,而錫之姓曰董,氏曰豢龍,<span ss="q">杜曰:「豢龍,官名。官有世功,則以官氏。」封諸鬷川,鬷夷氏是其後也。<span ss="q">杜曰:「鬷水上夷皆董姓。」按:晉語云:「黎為高辛氏火正,命之曰祝融。其後八姓。董姓鬷夷豢龍則夏滅之矣。」似「鬷夷」不應分別為義。故帝舜氏世有畜龍。及有夏,孔甲擾于帝,<span ss="q">杜曰:「其德能順於天。」帝賜之乘龍,河、漢各二,<span ss="q">杜云:「合為四。」是謂河、漢共一乘。服虔云:「河、漢各二乘。」史記夏本紀謂「天降龍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也,而未獲豢龍氏。<span ss="q">「而」猶「以」也,見釋詞。有陶唐氏既衰,<span ss="q">杜曰:「陶唐,堯所治地。」其後有劉累<span ss="q">路史曰:「堯長子監明早死,封其子式於留。留累,其後也。以豢龍事夏。」學擾龍于豢龍氏,<span ss="q">史記集解引應劭曰:「擾音柔。擾,馴也。能順養得其嗜慾。」以事孔甲,能飲食龍。<span ss="q">「龍」,左傳作「之」。晉語八韋注引傳亦作「龍」。夏后嘉之,賜氏曰御龍,以更豕韋之後。<span ss="q">更,代也。史記集解引賈逵曰:「劉累之後,至商不絕,以代豕韋之後。祝融之後,封於豕韋,殷武丁滅之,以劉累之後代之。」龍一雌死,潛醢以食夏后。夏后烹(亨)之,<span ss="q">左傳「烹」作「饗」,洪亮吉曰:「作『烹』,刻本之訛。『烹』當作『亨』。『亨』為古『享』字,『享』與『饗』通。上云:『潛醢以食夏后。』不得復言夏后烹之也。」盼遂案:「烹」本字作「亯」,後分為「享」、「亯」、「烹」三體。仲任自作「享」用,淺人誤認為「烹」字耳。作「烹」,則與上文「潛醢」複矣。左氏昭公二十九年傳作「饗」,古「饗」,「享」通用。既而使求。懼而不得,<span ss="q">賈逵曰:「夏后既饗,而又使求致龍。劉累不能得而懼也。」遷于魯縣。<span ss="q">竹書:「孔甲七年,劉累遷於魯陽。」地理志:「南陽,魯陽縣有魯山,古魯縣。」范氏,其後也。」<span ss="q">晉語八,范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周卑,晉繼之,為范氏。」韋注:「士會食邑於范,為范氏。」獻子曰:「今何故無之?」對曰:「夫物有其官,官脩其方,<span ss="q">杜曰:「方,法術。」朝夕思之。一日失職,則死及之;失官不食。<span ss="q">杜曰:「不食祿。」官宿其業,<span ss="q">杜曰:「宿猶安也。」其物乃至;<span ss="q">杜曰:「設水官脩則龍至。」若泯棄之,<span ss="q">杜曰:「泯,滅也。」物及低伏,<span ss="q">「低」,左傳作「坻」,并誤。字當作「坻」。說文:「坻,箸也,從土,氏聲。坻,小渚也,從土、氐聲。」釋文:「音旨。又音了禮反。」切「丁禮」則為「氐」聲,蓋唐時已誤「坁」為「坻」。杜注:「坻,止也。」明當作「坁」。廣韻四紙云:「坁,著止也。」本書蓋初誤為「坻」,再訛為「低」也。鬱湮不育。」<span ss="q">杜曰:「鬱,滯也。湮,塞也。育,生也。」由此言之,龍可畜又可食也。<span ss="q">「又」,朱校元本作「人」。可食之物,不能神矣。世無其官,又無董父、后、劉之人,<span ss="q">后,夏后也。劉,劉累也。蒙前文省。盼遂案:「后劉」謂「劉累」,稱「后」者,殆亦后稷、后啟之意。故潛藏伏匿,出見希疏;出又乘雲,與人殊路,人謂之神。如存其官而有其人,則龍,牛之類也,何神之有?
以山海經言之,以慎子、韓子證之,以俗世之畫驗之,<span ss="q">「俗世」當作「世俗」,承上文「世俗畫龍」為文。以箕子之泣訂之,以蔡墨之對論之,知龍不能神,不能升天,天不以雷電取龍,明矣。世俗言龍神而升天者,妄矣。
世俗之言,亦有緣也。
短書言:<span ss="q">謂諸子尺書。「龍無尺木,無以升天。」<span ss="q">意林引新論曰:「龍無尺木,無以升天;聖王無尺土,無以王天下。」周廣業校改「木」作「水」。引本書下文「龍從木中升天」句,亦改「木」為「水」。按:論衡確應作「木」。疑新論一本作「木」,不誤。所云「短書」,蓋謂新論也。三國吳志太史慈傳注引江表傳,孫策出教曰:「龍欲騰翥,先階尺木。」師伏堂筆記謂是「尺水」,非。段成式酉陽雜俎鮮介篇:「龍頭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龍無尺木,不能昇天。」與此文「尺木」異義。又曰「升天」,<span ss="q">「又曰」與下「又言」於詞為複。「又」疑「文」字形誤。又言「尺木」,謂龍從木中升天也。<span ss="q">盼遂案:桓譚新論:「龍無尺水,無以升天;聖人無尺土,無以王天下。」(意林卷三引。)仲任所謂短書,斥此也。惟「尺木」,新論作「尺水」,應據論衡改正。三國志太史慈傳注引江表傳,孫策教曰:「龍欲騰翥,先階尺木者也。」亦作「尺木」。近年洛陽出土隋楊暢墓志銘詞曰:「誕此哲人,齊峰特秀。尺木既升,增嶠增構。」此文殆用龍升尺木之事。石刻確是木而非水,不若寫本印本之易誤。又唐嶲州邛都丞張客墓志銘云:「飛謠海甸,宣才江澳。雅政清夷,仁風肅穆。英英君子,鸞鳳其族。長逾千里,微班尺木。」考此銘以木與澳、穆、族為韻,其不作「尺水」甚顯,明作「水」為誤。酉陽雜俎云:「龍無尺木,不能升天。尺木,龍頭上如博山形。」是段氏亦作「尺木」,明作「水」者,乃誤字爾。俞理初癸巳類稿謂論衡「尺木」為「水」之誤,然又云:「當雷電樹木擊之時,龍適與雷電俱在樹木之側,雷電去,龍隨而上,故謂從樹木之中升天也。」是論衡作「尺木」明矣。俞據誤本初學記為證,失之。彼短書之家,世俗之人也,見雷電發時,龍隨而起,當雷電〔擊〕樹木(擊)之時,<span ss="q">孫曰:「當雷電樹木擊之時」,疑當作「當雷電擊樹木之時」。上文云:「盛夏之時,雷電擊折樹木。」是其證。龍適與雷電俱在樹木之側,雷電去,龍隨而上,故謂從樹木之中升天也。
實者,雷(雲)龍同類,感氣相致,<span ss="q">「雷」當作「雲」,形之誤也。雷虛篇謂雷為火,為太陽之激氣,龍乃水蟲,不得言同類。又諸書多言雲龍感氣相致,未言雷龍者。偶會篇曰:「雲從龍,風從虎,同類通氣,性相感動。」寒溫篇:「虎嘯而谷風至,龍興而景雲起,同氣共類,動相招致。」是同類共氣,乃雲龍也。下文云:「雲從龍。」又云:「龍興景雲起。」即承此「雲龍同類」為說,是其證。又下文:「世儒讀易文,見傳言,皆知龍者雲之類。」尤其切證。故易曰:「雲從龍,風從虎。」<span ss="q">乾卦九五文言之詞。又言:「虎嘯谷風至,龍興景雲起。」<span ss="q">此文見淮南天文篇。「又言」上疑當有「傳書」二字,不當承「易曰」為文。下文云:「世儒讀易文,見傳言,皆知龍者雲之類。」「傳言」二字即蒙此為文,是其證。楚詞七諫謬諫王注:「景雲,大雲而有光者。」餘注見偶會篇。元命包亦云:「猛虎嘯而谷風起,類相動也。」(文選七啟注。)盼遂案:淮南天文訓:「虎嘯而谷風至,龍舉而景雲屬。」仲任蓋引此文。唯上言「易曰」,此稱「又言」,易于致混,疑句首脫一「傳」字。下文「世儒讀易文,見傳言」,即承此文言也。本書溫寒篇亦引此二語。龍與雲相招,虎與風相致,故董仲舒雩祭之法,設土龍以為感也。<span ss="q">義見明雩、亂龍二篇。夫盛夏太陽用事,雲雨干之。<span ss="q">干,犯也。陰氣干之。太陽,火也;雲雨,水也,〔水〕火激薄則鳴而為雷。<span ss="q">「火」上脫「水」字。薄,迫也,獨火不得激迫。雷虛篇曰:「以一斗水灌冶鑄之火,氣激蹩裂,若雷之音。陽氣為火猛矣,雲雨為水多矣,分爭激射,安得不迅。」即其義。盼遂案:「火」上蓋脫「水」字,此句雙承「太陽,火也;雲雨,水也」二句。龍聞雷聲則起,起而雲至;雲至而龍乘之。雲雨感龍,龍亦起雲而升天。天極雷高,<span ss="q">盼遂案:「雷」當為「雲」,涉下文而誤。雲消復降。<span ss="q">龍降。人見其乘雲,則謂「升天」;見天為雷電,則為「天取龍」。<span ss="q">「為」讀作「謂」。世儒讀易文,見傳言,皆知龍者雲之類。拘俗人之議,不能通其說;又見短書為證,故遂謂「天取龍」。
天不取龍,龍不升天。當葘丘訢之殺兩蛟也,手把其尾,<span ss="q">把,持也。拽而出之,至淵之外,<span ss="q">拽,拖也。雷電擊之。<span ss="q">注見前。蛟則龍之類也,<span ss="q">山海經南山經注:「蛟似蛇,四足,龍屬。」蛟龍見而雲雨至,雲雨至則雷電擊。如以天實取龍,龍為天用,何以死蛟為取之?<span ss="q">盼遂案:「為」上脫一「不」字。
且魚在水中,亦隨雲雨,蜚而乘雲雨,非升天也。<span ss="q">朱校元本「蜚」作「龍」,則「而」讀作「能」。陶注本草云:「鯉魚能神變飛越江湖。」暉嘗目驗,時值霖雨,乘飛越塘。蓄魚家為運替之占。龍,魚之類也,<span ss="q">並為水蟲。其乘雷電,猶魚之飛也。魚隨雲雨,不謂之神,龍乘雷電,獨謂之神,世俗之言,失其實也。物在世間,各有所乘,水蛇乘霧,<span ss="q">螣蛇乘霧,諸書或云神虺,或云騰蛇,或云飛蛇,或云蟒蛇。「水蛇」未聞。疑「水」字衍,下文並以三字為句。龍乘雲,鳥乘風。<span ss="q">宋本「風」作「氣」。鳥因風搖翮,今本作「風」,是。見龍乘雲,獨謂之神,失龍之實,誣龍之能也。
然則龍之所以為神者,以能屈伸其體,存亡其形。<span ss="q">說文龍部云:「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屈伸其體,存亡其形,未足以為神也。豫讓吞炭,漆身為厲,<span ss="q">趙策一:「豫讓為知伯報仇,謀刺襄子,不果。又漆身為厲,滅鬚去眉,自刑以變其容。」史記本傳索隱:「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瘡腫,若癩病然。厲、癩聲近,通。」人不識其形;子貢滅鬚為婦人,<span ss="q">弘明集三、宗炳答何衡陽書:「由醢,予族,賜滅其鬚。」文選幽通賦注:「衛蒯瞶之亂,子羔滅髭,衣婦人衣逃出。孔悝求之,不得,故免於難。」御覽髭部亦作子羔事。蓋傳聞異詞。盼遂案:御覽三百七十四引曹大家幽通賦注曰:「衛蒯瞶亂,子羔滅髭鬢,衣婦人衣,逃得出。」疑子貢為子羔之誤。然子貢固亦與乎蒯瞶之難。墨子非儒篇:「子貢、季路輔孔悝亂乎衛。」鹽鐵論殊路篇:「孔悝之亂,子貢、子皋逃遁不能死其難。」則滅鬚為婦人事,歸之子貢亦得也。弘明集卷三宗炳答何衡陽書:「由醢,予族,賜滅其鬚。」即說此事。人不知其狀;龍變體自匿,人亦不能覺,變化藏匿者巧也。物性亦有自然,狌狌知往,<span ss="q">爾雅釋獸作「猩猩」,字通。南方獸。海內南經:「狌狌知人名,其為獸如犬而人面。」淮南萬畢術曰:「歸終知來,狌狌知往。」(類聚九五。)淮南氾論訓:「猩猩知往而不知來。」高注:「猩猩,北方獸名,人面,身黃色。禮記曰:『猩猩能言,不離走獸。』見人狂走,則知人姓字,此識往也。」(諸書並云狌狌出交阯。作「北方」,非也。)龍城札記二:「狌狌與猩猩似二獸,狌狌善走,猩猩知人。」按:二字多通用,今不從其說。乾鵲知來,<span ss="q">孫曰:是應篇亦作「乾鵲」。「鵲」並當作「鵠」。淮南子氾論篇:「乾鵠知來而不知往。」(鄭注大射儀引作「鳱鵠」。)高注:「乾鵠,鵲也。人將有來事憂喜之徵則鳴,此知來也。知歲多風,多巢於木枝,人皆探其卵,故曰不知往也。『乾』讀『乾燥』之『乾』,『鵠』讀『告退』之『告』。」易林小畜之漸云:「餌吉知來。」「餌吉」即「乾告」之訛。列女傳晉羊叔姬傳云:「南方有鳥,名曰乾吉。」抱扑子對俗篇云:「乾鵲知來。」古寫本抱朴子殘卷作「乾吉」。「吉」並「告」字之殘。此皆「乾鵲」當作「乾鵠」之證。然說文:「雗鷽,山鵲,知來事鳥也。」「雗鷽」與「乾鵲」聲亦相近。暉按:實知篇作「鳱鵲」。西京雜記陸賈曰:「乾鵲噪而行人至。」方以智通雅四五謂「乾鵲」即「喜鵲」。鸚鵡能言,<span ss="q">說文:「鸚鵡,能言鳥也。」淮南說山篇高注:「出於蜀郡,赤喙者是。其色縹綠,能效人言。」三怪比龍,性變化也。如以巧為神,豫讓、子貢神也。
孔子曰:「游者可為網(綸),<span ss="q">「網」當作「綸」。史記老子傳:「游者可以為綸。」為此文所本。知實篇字正作「綸」,是其證。小雅采綠鄭箋:「綸,釣繳也。」疏云:「謂繫繩於釣竿也。」今本作「網」,義雖可通,然失其舊。飛者可為矰。至於龍也,吾不知,其乘風雲上升!<span ss="q">史作「上天」。今日見老子,其猶龍乎!」夫龍乘雲而上,雲消而下,物類可察,上下可知,而云孔子不知。以孔子之聖,尚不知龍,況俗人智淺,好奇之性,無實可(事)之心,<span ss="q">齊曰:「可」當作「事」,草書形近而誤。雷虛篇:「實事者謂之不然。」道虛篇:「非臣子實事之心,別生於死之意也。」超奇篇:「實事之人,見然否之分。」治期篇:「實事者說堯之洪水,皆有遭遇。」齊世篇:「實事者謂亡秦之惡,甚於桀、紂。」並「實事」連文之證。程本作「實考」,亦非。盼遂案:「可」讀為「考」,「可」、「考」同從「」音,又溪母雙聲。謂之龍神而升天,不足怪也。
雷虛篇
盛夏之時,雷電迅疾,擊折樹木,壞敗室屋,時犯殺人。世俗以為「擊折樹木,壞敗室屋」者,天取龍;其「犯殺人」也,謂之〔有〕陰過。<span ss="q">孫曰:「謂之」下脫「有」字。下文云:「人有陰過,亦有陰善。有陰過,天怒殺之;如有陰善,天亦宜以善賞之。」正承此言。類聚二、御覽十三引並有「有」字。暉按:初學記雷部引亦有「有」字。左僖十五年傳云:「震伯夷之廟,罪之也。於是展氏隱有慝焉。」史記殷本紀:「武乙無道,暴雷震死。」並謂雷罰過也。飲食人以不潔淨,天怒,擊而殺之。<span ss="q">盼遂案:北史高車傳:「俗不清潔,喜致震霆。」唐沈既濟雷民傳:「雷州事雷,畏敬甚謹,每具酒肴奠焉。有以彘肉雜魚食者,霹靂輒至。南中有木,名曰棹,以煮汁漬梅李,俗呼為棹汁。雜彘肉食者,霹靂亦至,犯必響應。」知雷擊食不潔淨之說,至六朝、唐時仍盛。隆隆之聲,<span ss="q">詩雲漢疏:「隆隆,雷聲不絕之狀。」天怒之音,若人之呴吁矣。<span ss="q">「呴、吁」皆開口出氣也。世無愚智,莫謂不然。推人道以論之,虛妄之言也。
夫雷之發動,一氣一聲也。<span ss="q">言同一氣聲。折木壞屋,亦犯殺人;犯殺人時,亦折木壞屋。獨謂折木壞屋者,天取龍;犯殺人,罰陰過,與取龍吉凶不同,並時共聲,非〔實〕道也。<span ss="q">御覽十三、事類賦三引「非」下並有「實」字,是也。當據增。
論者以為,「隆隆」者,天怒呴吁之聲也。此便於罰過,不宜於取龍。罰過,天怒可也;取龍,龍何過而怒之?如龍神,天取之,不宜怒;如龍有過,與人同罪,〔殺〕龍(殺)而已,<span ss="q">「龍殺」當作「殺龍」。此據人有陰過天犯殺之為義。今本誤倒。盼遂案:此「龍」字衍文,據上下文知之。何為取也?<span ss="q">宋本「何」作「天」,朱校元本同。疑當作「天何為取也」,與上「天取之」正反相應。殺人,怒可也;<span ss="q">以上「罰過,天怒可也」文例之,「怒」上疑脫「天」字。取龍,龍何過而怒之?殺人不取,殺龍取之,人龍之罪何別?而其殺之何異?然則取龍之說既不可聽,罰過之言復不可從。
何以效之?
案雷之聲,迅疾之時,人仆死於地,隆隆之聲,臨人首上,故得殺人。審隆隆者,天怒乎?怒用口,〔口〕之怒氣殺人也。<span ss="q">「怒用口」三字為句。「之」上又脫一「口」字。本書重文常脫。下文「如天用口怒」,即承此「怒用口」句。口之怒氣,安能殺人?人為雷所殺,詢其身體,若燔灼之狀也。<span ss="q">盼遂案:吳承仕曰:「『詢』字疑『診』之形訛。後文『即詢其身』,疑亦同此。」如天用口怒,口怒生火乎?且口著乎體,口之動,與體俱。當擊折之時,聲著于地;其衰也,聲著于天。夫如是,聲著地之時,口至地,體亦宜然。當雷〔聲〕迅疾之時,<span ss="q">「雷」下脫「聲」字。上文「案雷之聲,迅疾之時」,下文「且雷聲迅疾之時」,並有「聲」字,是其證。此文據雷聲遠近,以效天怒之虛,若脫「聲」字,則失其義。仰視天,不見天之下。不見天之下,則夫隆隆之聲者,非天怒也。天之怒,與人無異。人怒,身近人則聲疾,遠人則聲微。今天聲近,其體遠,非怒之實也。且雷聲迅疾之時,聲東西或南北。如天怒體動,口東西南北,仰視天,亦宜東西南北。
或曰:「天已東西南北矣,雲雨冥晦,<span ss="q">當如下文作「晦冥」。人不能見耳。」夫千里不同風,百里不共雷。易曰:「震驚百里。」<span ss="q">震卦文。雷電之地,雷雨晦冥,<span ss="q">「雷雨」當作「雲雨」。盼遂案:「雷雨」當作「雲雨」,係涉上下文多雷字而誤。百里之外,無雨之處,宜見天之東西南北也。口著於天,天宜隨口,口一移,普天皆移,非獨雷雨之地,天隨口動也。且所謂怒者,誰也?天神邪?蒼蒼之天也?如謂天神,神怒無聲;如謂蒼蒼之天,天者體,不怒,怒用口。
且天地相與,夫婦也,其即民父母也。<span ss="q">盼遂案:「即」字宋本作「不」,則「也」字讀宜同「邪」。子有過,父怒,笞之致死,而母不哭乎?今天怒殺人,地宜哭之。獨聞天之怒,不聞地之哭。如地不能哭,則天亦不能怒。
且有怒則有喜。<span ss="q">宋本「有怒」作「天怒」,朱校元本同。疑當作「且天有怒則有喜」。人有陰過,亦有陰善。有陰過,天怒殺之;如有陰善,天亦宜以善賞之。<span ss="q">「以善」疑當作「喜以」。盼遂案:「以善」之「善」為「喜」之誤字,又誤倒置「以」字下。本文當作「天亦宜喜以賞之」,方與上句「天怒殺之」相應。隆隆之聲,謂天之怒;如天之喜,亦〔宜〕哂(啞)然(啞)而笑。<span ss="q">孫曰:「哂然而笑」,本作「啞啞而笑」,與「隆隆之聲」相對。今作「哂然」者,「啞」以形近誤為「哂」,校者不達,改作「哂然」。義雖可通,失古本矣。御覽三九一引正作「啞啞」。暉按:孫說是也。「亦」下當有「宜」字。此據天怒以推論天喜,故曰「亦宜啞啞而笑」,與上「天亦宜以善賞之」語氣正同。若脫「宜」字,則為肯定語矣。御覽三九一引作「天怒,則隆隆雷聲;天喜,應啞啞而笑」,雖節引此文然著一「應」字,可以推證。人有喜怒,故謂天喜怒。推人以知天,知天本於人,如人不怒,則亦無緣謂天怒也。緣人以知天,宜盡人之性。人性怒則呴吁,喜則歌笑。比聞天之怒,希聞天之喜;比見天之罰,希見天之賞。豈天怒不喜,貪於罰,希於賞哉?<span ss="q">「希」疑「〈恡,去“忄”〉」訛。「〈恡,去“忄”〉」即俗「吝」字。盼遂案:「希」當為「〈恡,去“忄”〉」。「〈恡,去“忄”〉」即「吝」之別體。涉上下文多「希」字而誤。何怒罰有效,喜賞無驗也?
且雷之擊也,「折木壞屋」,「時犯殺人」,以為天怒。時或徒雷,無所折敗,亦不殺人,天空怒乎?人君不空喜怒,喜怒必有賞罰。無所罰而空怒,是天妄也。妄則失威,非天行也。政事之家,以寒溫之氣,為喜怒之候,<span ss="q">舊校曰:一有「候」字。(通津本、王、錢本字誤作「守」,今據宋本、天啟本、鄭本正。)人君喜即天溫,即(怒)則天寒。<span ss="q">「即」當據宋本、天啟本、錢、黃、鄭、王本改作「怒」。寒溫篇亦有此文。雷電之日,天必寒也。<span ss="q">盼遂案:「溫」下漏「怒」字。「則」字本在「雷」上,後人誤移置「天寒」之上以足句耳。局本改作「怒則天寒」,亦非。此文本為「人君喜即天溫,怒即天寒,則雷電之日,天必寒也」。高祖之先,<span ss="q">「先」疑「生」形誤。劉媼曾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span ss="q">「遇」,注吉驗、奇怪二篇。下云「施氣」,是「遇」當訓「構」。此時雷電晦冥。天方施氣,宜喜之時也;何怒而雷?如用擊折者為怒,<span ss="q">用,以也。不擊折者為喜,則夫隆隆之聲,不宜同音。人怒喜異聲,天怒喜同音,與人乖異,則人何緣謂之天怒?
且「飲食人以不潔淨」,小過也。以至尊之身,親罰小過,非尊者之宜也。尊不親罰過,故王不親誅罪。天尊於王,親罰小過,是天德劣於王也。且天之用心,猶人之用意。人君罪惡,<span ss="q">疑作「罰惡」。初聞之時,怒以非之,<span ss="q">盼遂案:「罪惡初聞」當是「初聞罪惡」,聞臣民之罪惡也。照誤本,則似人君有罪惡矣。及其誅之,哀以憐之。故論語曰:「如得其情,則哀憐而勿喜。」<span ss="q">子張篇曾子對陽膚之詞。「憐」作「矜」,疑此為魯論。翟氏考異未及之。集解引馬曰:「民犯法,當哀矜之,勿自喜能得其情。」紂,至惡也,武王將誅,哀而憐之,故尚書曰:「予惟率夷憐爾。」<span ss="q">多士文。「夷憐」作「肆矜」。段玉裁曰:「此今文尚書也。『夷』、『肆』古音同第十五部。『憐』、『矝』古音同第十二部。『矝』從『令』聲,讀如『鄰』。自誤『今』音,而古音亡矣。」江聲曰:「今文『率夷憐爾』,『夷』之言『常』,『憐』與『矜』同義。謂率循常典,矜憐爾商。」王鳴盛說同。並與偽孔義無別。錢大昕曰:「『夷』,誅也。『憐』、『矜』聲近。此今文書說也。」孫星衍說同。劉貴陽經說曰:「『矜』、『〈予令〉』判然兩字,一從『矛』、『今』,一從『予』、『令』,不容相溷。」華嚴音義上卷云:「〈予令〉,毛詩傳曰:『〈予令〉,憐也。』說文字統:『〈予令〉,怜(俗憐字。)也。』」皆從「予」、「令」。若從「矛」、「今」者,音巨斤反,矛柄也。玉篇二字皆從「予」、「令」,無「矛」、「今」者,是慧苑在唐時所見毛詩經傳並作「〈予令〉」,而玉篇則有「〈予令〉」而無「矜」,此古本未經竄改之據也。今考詩之「〈予令〉」、「憐」字為韻者,菀柳以協「天」、「臻」,桑柔以協「旬」、「民」、「填」、「天」,皆真、諄部中字。古「〈予令〉」、「憐」通用。論衡引書「矛惟率肆〈予令〉爾」,引論語「則哀〈予令〉而勿喜」並作「憐」字,「憐」亦真、諄部中字也。故「〈予令〉」與從「矛」、「今」聲訓矛柄,入蒸、登部之「矜」,斷是兩字。人君誅惡,憐而殺之,天之罰過,怒而擊之,是天少恩而人多惠也。
說雨者,以為天施氣。<span ss="q">書抄一五一引河圖曰:「雨者,天之施也。」天施氣,氣渥為雨,故雨潤萬物,名曰澍。<span ss="q">說文:「澍,時雨也。所以樹生萬物者也。」人不喜,不施恩;天不說,不降雨。謂雷天怒,雨者天喜也。雷起常與雨俱,如論〔者〕之言,<span ss="q">「論」下脫「者」字。「如論者之言」,指說天怒殺人者。天怒且喜也。人君賞罰不同日,<span ss="q">春秋繁露四時相副云:「以賞副暑而當夏,以罰副清而當秋。」天之怒喜不殊時,天人相違,賞罰乖也。且怒喜具形,<span ss="q">「具」當作「俱」。亂也。<span ss="q">盼遂案:「具」為「俱」之壞字。上文「人君賞罰不同日,天之喜怒不殊時」,此之「俱形」,正對上反言之也。惡人為亂,<span ss="q">「惡」音烏路切。怒罰其過,罰之以亂,非天行也。冬雷,人謂之陽氣洩;<span ss="q">呂覽仲冬紀:「仲冬行夏令,雷乃發聲。」高注:「夏氣發泄。」春雷,謂之陽氣發;<span ss="q">呂覽仲春紀:「是月雷乃發聲。」注:「冬陽閉固,陽伏於下,是月陽升。」夏雷,不謂陽氣盛,謂之天怒,竟虛言也。
人在天地之間,物也;物,亦物也。物之飲食,天不能知;人之飲食,天獨知之。萬物於天,皆子也。父母於子,恩德一也,豈為貴賢加意,賤愚不察乎?何其察人之明,省物之闇也!犬豕食,人〔以〕腐臭食之,<span ss="q">「人」下脫「以」字。此舉人以腐臭食犬豕,與人以不潔淨飲食人相較為義。脫「以」字,文不可通。天不殺也。<span ss="q">盼遂案:「食之」二字涉下文而衍。如以人貴而獨禁之,則鼠洿人飲食,人不知,誤而食之,天不殺也。如天能原鼠,則亦能原人。人誤以不潔淨飲食人,人不知而食之耳,豈故舉腐臭以予之哉?如故予之,人亦不肯食。
呂后斷戚夫人手,去其眼,置於廁中,<span ss="q">漢書外戚傳云:「居鞠域中。」此從史記呂后紀。以為人豕。呼人示之,<span ss="q">示、視字通。人皆傷心。惠帝見之,疾臥不起。呂后故為,天不罰也;人誤不知,<span ss="q">言不知不潔淨,誤以飲食人。天輒殺之。不能原誤,失(反)而責(貰)故,天治悖也。<span ss="q">「失」,宋、元本并作「反」,朱校同。當據正。「責」當作「貰」,形近而誤。「反而貰故」,承上「呂后故為,天不罰」為義。「故」、「誤」漢律常語,猶今法言故意過失。貰謂緩恕其罪。答佞篇曰:「聖君誅故貰誤。」今反貰故,故曰天治悖。夫人食不淨之物,口不知有(人)其洿也;<span ss="q">「有」,宋本作「大」,朱校元本同。疑本作「人」。此文仍據「飲食人以不潔淨」為義,故曰「口不知人其洿也」。下文「如食,己知之」,「人」、「己」相對成義。蓋宋、元本「人」字形誤為「大」,今本妄改為「有」,則「洿」字謂所食之物有洿,而「其」字於義無著。改為「口不知其有洿」,語氣方順。則此文非原作「有」,明矣。如食,己知之,名曰腸洿。戚夫人入廁,身體□□。<span ss="q">吳曰:此下當有脫文。辱之與洿何以別?<span ss="q">盼遂案:依文義當重「辱」字,讀為「戚夫人入廁身體辱」句絕,「辱之與洿何以別」句絕。腸之與體何以異?為腸不為體,<span ss="q">言天為腸洿殺人。傷洿不病辱,非天意也。且人聞人食不清之物,心平如故,觀戚夫人者,莫不傷心。人傷,天意悲矣。夫悲戚夫人,<span ss="q">朱校元本上「夫」字作「天」。則怨呂后。案呂后之崩,未必遇雷也。道士劉春,熒感楚王英,<span ss="q">盼遂案:悼厂云:「惠棟後漢書補注,劉春疑即濟南王康傳之劉子產也。」使食不清。<span ss="q">「清」,御覽十三引作「潔」。英,光武子。此事後漢書本傳未見。春死未必遇雷也。建初四年夏六月,<span ss="q">御覽十三、事類賦三引並作「建武」。雷擊殺會稽靳(鄞)專日食羊五頭,皆死。<span ss="q">孫曰:「靳」當作「鄞」。「專日食」三字,與雷擊殺羊義不相屬,當有錯誤。御覽十三、事類賦三引並作「雷擊會稽鄞縣羊五頭」。暉按:「食」字涉上文諸「食」字衍。「專日」二字,為「縣」字形殘。夫羊〔有〕何陰過,而雷殺之?<span ss="q">孫曰:「何」上脫「有」字,當據御覽、事類賦引補。暉按:初學記雷部引亦有「有」字。舟人洿溪上流,人飲下流,舟人不雷死。
天神之處天,猶王者之居也(地)。<span ss="q">「也」,當據宋本改作「地」。「天」、「地」相對成義。王者居重關之內,則天之神宜在隱匿之中;王者居宮室之內,則天亦有太微、紫宮、軒轅、文昌之坐。<span ss="q">淮南天文訓:「太微者,天子之庭也。(「子」,今誤「一」,依俞樾校改。)紫宮者,太一之居也。軒轅者,帝妃之舍也。」史記天官書:「南宮:朱鳥、權、衡。衡,太微。」集解孟康曰:「太微為衡。」索隱宋均曰:「太微,天帝南宮。」又天官書云:「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環之匡衛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宮。」索隱春秋合誠圖曰:「紫微,大帝室。」又云:「權,軒轅。」天象列星圖曰:「軒轅十七星,在七星北,如龍之體,後宮之象。」(御覽六引。)石氏星經曰:「文昌六星,如半月形,斗魁前,為天府,主天下集計事。」(御覽六引。)王者與人相遠,不知人之陰惡;天神在四宮之內,何能見人闇過?王者聞人過,以人知;天知人惡,亦宜因鬼。使天問過於鬼神,則其誅之宜使鬼神;如使鬼神,則天怒,鬼神也,非天也。
且王斷刑以秋,<span ss="q">月令曰:「孟秋,決獄訟,戮有罪,嚴斷刑。」後漢書陳寵傳:「蕭何草律,季秋論囚。」天之殺用夏,<span ss="q">謂夏雷殺人。此王者用刑違天時。□□奉天而行,<span ss="q">盼遂案:「王」上衍「此」字。「刑」下應有「弗」字。此蓋周易文言「大人者,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語義。其誅殺也,<span ss="q">吳曰:「奉天」上宜有「王者」二字。宜法象上天。<span ss="q">春秋繁露四時相副篇:「天之道,秋清以殺,冬寒以藏。聖人副天之所行以為政,故以罰副清而當秋,以刑副寒而當冬。」天殺用夏,王誅以秋,天人相違,非奉天之義也。
或論曰:「飲食〔人〕不潔淨,天之大惡也,<span ss="q">「食」下脫「人」字。下文「天之大惡,飲食人不潔清。」即承此文。正有「人」字,是其證。盼遂案:「食」字下應有「人」字。上下文皆作「飲食人不潔淨」,謂以不潔淨者飲食他人也。殺大惡不須時。」<span ss="q">須,待也。王者大惡,謀反、大逆無道也;<span ss="q">漢書景帝紀如淳注引律:「大逆不道,父母妻子同產皆棄市。」天之大惡,飲食人不潔清,<span ss="q">「潔清」當從上文作「潔淨」。下「潔清」同。天之(人)所惡,小大不均等也。<span ss="q">「小大不均等」,據「王」、「天」兩者言之。「之」當作「人」,形誤。上文「天人相違,非奉天之義」,與此文例同。惡,烏路反。盼遂案:「天之所惡」之「之」,是「人」之形訛。當作「天人所惡」。「人」謂王者。如小大同,王者宜法天,制飲食人不潔清之法為死刑也。聖王有天下,制刑不備此法,聖王闕略,有遺失也。<span ss="q">「闕」,宋本作「闊」,疑是。書解篇:「周法闊疏,而不可因也。」與此「闊略」同。
或論曰:「鬼神治陰,王者治陽。陰過闇昧,人不能覺,故使鬼神主之。」曰:陰過非一也,何不盡殺?案一過,非治陰之義也。<span ss="q">案,考案也。一過,謂飲食人不潔淨。天怒不旋日,人怒不旋踵。人有陰過,或時有用冬,未必專用夏也。以冬過誤,不輒擊殺,遠至於夏,非不旋日之意也。
圖畫之工,<span ss="q">孫曰:開元占經雷霆占引「工」作「士」,疑非。暉按:白帖二、初學記一、御覽十三引並作「工」,與今本合。圖雷之狀,纍纍如連鼓之形。<span ss="q">徐中舒曰:「銅器中從〈壘,去土〉之字,皆作連鼓之形,與武梁祠所繪極似。」(古代狩獵圖象考。)又圖一人,若力士之容,謂之雷公,<span ss="q">素問陰陽論類篇有黃帝問雷公語。淮南天文篇注、水經河水注、文選思玄賦注並以豐隆為雷公。又或謂雨師。五經異義(禮記郊特牲疏。)鄭玄曰:「今人謂雷曰雷公。」盼遂案:悼厂云:「王逸注招魂云:『欲涉流沙,則回入雷公之室。』甘氏星經又有雷公、雷姥之文。」使之左手引連鼓,右手推(椎)〔之〕,若擊之狀。<span ss="q">「椎」涉「推」字偽衍,又脫「之」字。「椎」亦擊也,與「擊」字意複。「右手推之」,與「左手引連鼓」,「引」、「推」義正相承。推,手前也。引,手卻也。(見釋名釋枇杷。)下文「安可推引而為連鼓之形」,字正作「推」,可證。御覽十三引正作「右手推之」,(據天啟本。趙刻本及合璧事類三、唐李石續博物志一引,並作「右手椎之」。「推」、「椎」形近易誤。)是「椎」字未衍,「之」字未脫,當據補正。其意以為,雷聲隆隆者,連鼓相扣擊之意(音)也;<span ss="q">「意」字無義,當為「音」字形誤。「音」與下「聲」字相對。下文「相叩而音鳴」,即承此文,可證。其魄然若敝({敝衣})裂者,<span ss="q">宋本亦作「敝」。先孫曰:後文兩見「敝」並作「{敝衣}」。譴告篇亦有「{敝衣}裂」之文。暉按:說文:「震,劈歷振物者。」劈歷,疾雷名,與「{敝衣}裂」聲義並近。盼遂案:「敝裂」即「劈歷」,雷聲也。說詳譴告篇。「若」字衍文。「魄然」讀若泰誓「其聲魄」之「魄」,猶今人言砰然矣,所以狀劈歷之聲也。馬融注尚書云:「魄然,安定意。」恐非本旨。(椎)所〔推〕擊之聲也;「椎所擊」文不成義,當作「所推擊」。「推」誤為「椎」,(校見上。)文又誤倒。其殺人也,引連鼓相椎,並擊之矣。<span ss="q">「椎」當作「推」,校見上。世又信之,<span ss="q">「又」,御覽引作「人」。莫謂不然。<span ss="q">盼遂案:「又」當為「人」之誤。御覽十三引正作「世人」。如復原之,虛妄之象也。
夫雷,非聲則氣也。聲與氣,安可推引而為連鼓之形乎?如審可推引,則是物也。相扣而音鳴者,非鼓即鐘也。夫隆隆之聲,鼓與鐘邪?如審是也,鐘鼓(而)不〔而〕空懸,<span ss="q">孫曰:「而不」作當「不而」。「不而」即「不能」。亦後人不達古語而妄改也。(說見前感虛篇。)須有筍簴,然後能安,然後能鳴。<span ss="q">「筍」舊作「{筍大}」,據宋本正。考工記梓人作「筍簴」。禮記明堂位注:「簨簴所以縣鍾磬也。橫曰簨,植曰虛。」「荀」讀博選之「選」,聲通作「簨」。說文、釋名並謂懸鐘鼓者。今鐘鼓無所懸著,雷公之足,無所蹈履,安得而為雷?
或曰:「如此固為神。如必有所懸著,足有所履,然後而為雷,是與人等也,何以為神?」曰:神者,恍惚無形,出入無門,上下無垠,<span ss="q">盼遂案:「拫」當為「垠」,字之誤也。說文:「垠,地垠也。一曰岸也。」本又作「根」,益誤。宋本正作「垠」。故謂之神。<span ss="q">「垠」舊作「拫」,天啟本同。錢、王本作「根」。皆傳寫者隨意作之,不足據。今據宋本、朱校元本正。「形」、「門」、「垠」為韻。今雷公有形,雷聲有器,安得為神?<span ss="q">續博物志七引作「安得謂之神」。如無形,不得為之圖象;如有形,不得謂之神。(謂之神)龍〔神〕升天,實事者謂之不然,<span ss="q">「神龍升天」,當作「龍神升天」。下文「以其可畫,故有不神之實」,正與「龍神」反正相承。「謂之」二字涉上文衍。感虛篇:「宋景公出三善言,熒惑徒三舍,實論者猶謂之虛。」變動篇:「夫豫子、貫高欲刺兩主,兩主心動,實論之尚謂非二子精神所能感也。」並與此文例同,可證。若有「謂之」二字,則句無主詞。以人時或見龍之形也。<span ss="q">辯見龍虛篇。以其形見,故圖(體)畫升龍之形(服)也;<span ss="q">宋本、朱校元本作「體畫升龍之服」是也。尚書益稷:「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鄭注:「自日月至黼黻,凡十二章,天子所以飾祭服。凡畫者為繪,刺者為繡。此繡與繪各有六。衣用繪,裳用繡。」疏曰:「日也、月也、星也、山也、龍也、華蟲也,六者畫以作繪,施於衣也。」大傳曰:「山龍,青也。」以自天子至士皆有山龍,詳語增篇注。雖伏生、鄭玄說異,然并謂服畫龍。此文即其義也。蓋後人不審,妄改「體」為「圖」,「服」為「形」。以其可畫,故有不神之實。難曰:「人亦見鬼之形,鬼復(弗)神乎?」<span ss="q">「復」當作「弗」,聲之誤也。盼遂案:「亦」當為「不」,形之誤也。左傳桓五年「王亦能軍」,「亦」亦「不」字之訛。(王氏經義述聞)。同此例矣。曰:人時見鬼,有見雷公者乎?鬼名曰神,其行蹈地,與人相似。雷公頭不懸於天,足不蹈於地,安能為雷公?飛者皆有翼,物無翼而飛謂仙人。畫仙人之形,為之作翼。如雷公與仙人同,宜復著翼。使雷公不飛,圖雷家言其飛,非也;使實飛,不為著翼,又非也。夫如是,圖雷之家,畫雷之狀,皆虛妄也。且說雷之家,謂雷,天怒呴吁也;圖雷之家,謂之雷公怒引連鼓也。審如說雷之家,則圖雷之家非;審如圖雷之家,則說雷之家誤。二家相違也,并而是之,無是非之分。無是非之分,故無是非之實。無以定疑論,故虛妄之論勝也。
禮曰:「刻尊為雷之形。」<span ss="q">禮記明堂位注:「尊,酒器也。」周禮春官「司尊彝」注:「山罍亦刻而畫之,為山雲之形。」詩周南卷耳疏引異義曰:「毛詩說:金罍,酒器也。諸臣之所酢。人君以黃金飾。尊大一碩,金飾龜目,蓋刻為雲雷之象。謹案:謂之罍者,取象雲雷博施,故從人君下及諸臣同,(「故從」作「如」,無「同」字。此據「司尊彝」疏正。)皆得畫雲雷之形。以其名罍,取於雲雷故也。」此云「尊」,即雷尊也。儒增、亂龍并謂雷尊刻畫雲雷之形。「雷」、「罍」聲同字通。此文蓋出禮緯,經無明文。又潛邱劄記二云:「博古圖錄有犧首罍、素犧罍、象首罍、麟鳳為乳罍、饕餮罍。諸罍致飾不一,僅犧首間錯雲雷,并無畫山雲象者。」案:見存銅器甚尠,不得據以為疑。一出一入,一屈一伸,<span ss="q">「一」猶「或」也。為相校軫則鳴。<span ss="q">此據雷尊圖象以釋雷也。「校」讀為「絞縊」之「絞」。文選七發注引許慎曰:「軫,轉也。」說文:「紾,轉也。」「校軫」為「絞紾」借字。說文:「罍,籀文櫑。」從缶、回。漢書文三王傳:「孝王有尊。」應劭注引詩卷耳:「我姑酌彼金。」罍從〈壨,去土〉從回,即罍刻畫之象,〈壨,去土〉從靁省。說文:「{雨畾},從雨、畾,象轉形。,籀文靁,問有。,靁聲也。」許云:「,雷聲。」與此「校軫則鳴」義合。古器多以「」為雷,「」即「」字,亦取屈伸校軫則鳴之義。盼遂案:「校軫」為「絞紾」之借。說文:「絞,縊也。」禮記雜記疏:「兩股相交謂之絞」說文:「紾,轉也。」是絞、紾二字皆以狀雷之出入屈伸之容也。校軫之狀,<span ss="q">舊校曰:「校軫」或作「佼較」。鬱律〈山畏〉壘之類也。<span ss="q">漢書揚雄傳甘泉賦:「雷鬱律於巖窔兮。」注:「鬱律,雷聲也。」按:鬱律、〈山畏〉壘并為曲屈回轉義。雷聲隆隆不絕聽之若騰空回轉,故謂「鬱律,雷聲。」文選江賦:「時鬱律其如煙。」注:「鬱律,。煙上貌。」炊煙隨風,左引右挹,亦為回曲義。說文:「鍡鑸,不平也。」管子輕重乙篇:「山間〈土畏〉〈土畾〉之壤。」文選魏都賦:「或嵬{山畾}而複陸。」海賦:「碨磊山壟。」爾雅釋木:「枹遒木魁瘣。」郭注:「謂樹木叢生,根枝節目盤結磈磊。」木之相攢追謂之磈磊,則雷氣校軫亦謂之〈山畏〉壘。曲屈回轉者必不平,故不平謂之〈土畏〉〈土畾〉。大人賦:「徑入雷室之砰磷鬱律兮。」亦以「鬱律」狀雷室之回曲不平。「鬱律、〈山畏〉壘」,聲相轉也。上林賦:「崴磈嵔瘣,丘虛堀礨,隱轔鬱〈山畾〉。」大人賦:「洞出鬼谷之堀礨崴魁。」唐人謂「黃巢」云:「田人二十一,果頭三屈律。」「屈律」指「巢」字上半之回曲形,并鬱律〈山畏〉壘之聲轉也。路史餘論三曰:「鬱律者,苑結之謂也。西京賦云:『靁鬱律於岩突。』聲鬱屈也。沈休文(今本誤作「伴文」。)云:『鬱律構丹巘。』形鬱屈也。」其說得之。此象類之矣。氣相校軫分裂,則隆隆之聲,校軫之音也。魄然若{敝衣}裂者,氣射之聲也,氣射中人,人則死矣。
實說雷者,太陽之激氣也。<span ss="q">淮南天文訓:「陰陽相薄感而為雷。」呂氏春秋仲春秋高注:「震氣為雷,激氣為電。」河圖亦云:「陰繳陽為電。」仲任則以釋雷。何以明之?正月陽動,故正月始雷;<span ss="q">月令疏引蔡邕曰:「季冬雷在地下,孟春動於地之上,至仲春升而動於天之下。」五月陽盛,故五月雷迅;秋冬陽衰,故秋冬雷潛。<span ss="q">月令:「仲秋之月,雷始收聲。」注:「雷始收聲在地中也。」盛夏之時,太陽用事,陰氣乘之。陰陽分事(爭)則相校軫,<span ss="q">先孫曰:黃氏日鈔引「分事」作「交爭」。疑當作「分爭」。「爭」、「事」形近而誤。劉先生曰:孫說是也。下文「溫寒分爭,激氣雷鳴」,與此文義正相類。御覽二二引正作「陰陽分爭」,尤其確證。暉按:宋本正作「分爭」。續博物志七引亦作「分爭」。莊子曰:「陰氣伏於黃泉,陽氣上通於天,陰陽分爭。」即此義。呂氏春秋仲夏紀:「是月也,陰陽爭。」注:「是月也,陰氣始起於下,盛陽蓋覆其上,故曰爭。」盼遂案:下文正作「分爭」。校軫則激射,激射為毒,中人輒死,中木木折,中屋屋壞。人在木下屋間,偶中而死矣。何以驗之?試以一斗水灌冶鑄之火,<span ss="q">續博物志七引「灌」作「沃」。氣激{敝衣}裂,若雷之音矣。或近之,必灼人體。天地為鑪,大矣;陽氣為火,猛矣;雲雨為水,多矣,分爭激射,安得不迅?中傷人身,安得不死?當冶工之消鐵也,<span ss="q">「消」當作「銷」。以土為形,<span ss="q">「形」讀作「型」。說文:「型,鑄器之法也。」以土曰型,以竹曰笵,多借「刑」或「形」為之。燥則鐵下,不則躍溢而射。<span ss="q">「不」讀作「否」。射中人身,則皮膚灼剝。陽氣之熱,非直消鐵之烈也;陰氣激之,非直泥土之濕也;<span ss="q">朱校元本「濕」作「溫」。陽(激)氣中人,非直灼剝之痛也。<span ss="q">「陽氣」當作「激氣」,涉上文「陽氣」而誤。陰陽相激射為雷,即激氣也。雷傷人,非獨陽氣。上文云:「陰陽分爭則相校軫,校軫則激射,激射為毒,中人輒死。」又云:「陽氣為火,雲雨為水,分爭激射,中傷人身。」並謂陰陽相激而中人,是其證。宋本正作「激氣中人」,尤其切證。當據正。
夫雷,火也,〔火〕氣剡人,人不得無跡。<span ss="q">孫曰:「氣剡人」,語意不完,「氣」上蓋脫「火」字。玉燭寶典十一引作「火氣燎人」,正有「火」字。暉按:孫說是也。宋本正有「火」字,當據補。如炙處狀似文字,<span ss="q">盼遂案:「炙」當為「灸」字之誤也。說文:「灸,灼也。」人見之,謂天記書其過,以示百姓。是復虛妄也。
使人盡有過,天用雷殺人,殺人當彰其惡,以懲其後,明著其文字,不當闇昧。圖出於河,書出於洛,<span ss="q">注感虛篇。河圖、洛書,天地所為,人讀知之。今雷死之書,亦天所為也,何故難知?如以一人皮不可書,<span ss="q">吳曰:「一」字疑誤。盼遂案:「一」即「殪」之壞字。說文歹部:「殪,死也。」緣「殪」脫「歹」作「壹」,讀者又改「壹」為「一」也。猶書康誥之「殪戎殷」,禮記中庸作「壹戎衣」,而偽書武成作「一戎衣」矣。魯惠公夫人仲子,宋武公女也,生而有文在掌,<span ss="q">楊曰:左傳隱公傳作「有文在其手」。紀妖篇「在」下有「其」字。暉按:自然篇亦有「其」字。曰:「為魯夫人。」<span ss="q">左隱元年傳疏云:「傳加『為』,非為手文有『為』字。石經『魯』作『〈衣,亠改止〉』,手文容或似之。『夫人』固當有似之者。」翁元坼曰:「古文『』字,後改為『〈衣,亠改止〉』。祕閣有銅尊銘作『公』,以『』為『魯』。」沈濤曰:「古文『為』作『』,『魯』作『{止从}』,故手文得似之。」是以「為」亦為手文。文明可知,故仲子歸魯。<span ss="q">婦人謂嫁曰歸。雷書不著,<span ss="q">著,明也。故難以懲後。夫如是,火剡之跡,非天所刻畫也。或頗有而增其語,或無有而空生其言。虛妄之俗,好造怪奇。
何以驗之,雷者火也?<span ss="q">此釋上文「夫雷,火也」,與龍虛篇「何以言之,龍有體也」文例同。胡先生疑此二句誤倒,今不從。盼遂案:「雷者火也」當在「何以驗之」上。下文所臚五驗,皆所以申明雷火之義。以人中雷而死,即詢其身,中頭則鬚髮燒燋,中身則皮膚灼燌,<span ss="q">廣韻二十文云:「燌同焚。」臨其尸上聞火氣,<span ss="q">「氣」,宋本作「之臰」。一驗也。道術之家,以為雷燒石,色赤,<span ss="q">盼遂案:「雷」當為「器」。亂龍篇:「消煉五石鑄以為器,乃能得火。」下文又云:「激聲大鳴,若雷之狀。」明此處非雷字矣。投於井中,<span ss="q">「為」字衍。此述其事,非道術家之意以為也。續博物志七引作「道家以雷燒石投井中」,無「為」字,可證。石燋井寒,激聲大鳴,若雷之狀,二驗也。人傷於寒,寒氣入腹,腹中素溫,溫寒分爭,激氣雷鳴,三驗也。當雷之時,電光時見大(火),若火(人)之耀,<span ss="q">宋本、朱校元本「大」作「火」,「火」作「人」。「火」字屬上讀。吳謂「大」為「光」之誤。「光若火之耀」,義亦可通。四驗也。當雷之擊時,或燔人室屋,及地草木,五驗也。夫論雷之為火有五驗,言雷為天怒無一效,然則雷為天怒,虛妄之言。
雖(難)曰:<span ss="q">吳曰:「雖」當作「難」,形近而訛。此為設難之文。暉按:宋本正作「難」字。論語云:「迅雷風烈必變。」<span ss="q">鄉黨篇記孔子之行。集解引鄭玄曰:「敬天之怒也。風疾雷為烈也。」鄭與難者義同。禮記曰:「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span ss="q">「甚」讀作「湛」。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span ss="q">文見玉藻。鄭注亦謂敬天之怒。懼天怒,畏罰及己也。如雷不為天怒,其擊不為罰過,則君子何為為雷變動、朝服而正坐子(乎)?<span ss="q">「子」,元本作「乎」。朱校同。孫曰:當作「乎」,非「子曰」連文。是也。
曰:天之與人猶父子,有父為之變,<span ss="q">宋本、朱校元本「父為」作「不安」。子安能忽?故天變,己亦宜變。順天時,示己不違也。人聞犬聲於外,莫不驚駭,竦身側耳以審聽之,況聞天變異常之聲,軒(軯)軯迅疾之音乎?<span ss="q">「軒」,當據宋本改作「軯」。感類篇亦誤作「軒〈車蓋〉」。文選思玄賦:「豐隆軯其震霆兮。」注:「軯,聲也。」列子湯問篇:「砰然聞之若雷霆之聲。」文選藉田賦注:「軯,大聲也。」軯、砰聲同字通。說文:「〈石盇〉,石聲也。從石,盇聲。」俗從「葢」,口太切。此從「盍」,感類篇從「蓋」,則苦盍切,誤也。從「盍」、從「盇」之字多亂。漢書揚雄傳上甘泉賦:「登長平兮雷鼓〈石葢〉。」文選洞簫賦注引字林:「礚,大聲也。」此作「〈車盍〉」,字異義同。合言之則為「軯〈車盍〉」。文選藉田賦:「鼓鞞〈石宏〉隱以砰〈石葢〉。」「軯〈車葢〉」、「砰磕」字通。論語所指,禮記所謂,皆君子也。君子重慎,自知無過,如日月之蝕,<span ss="q">此句疑寫者因孟子文妄增。盼遂案:「如日月之蝕」,疑後人誤沾。孟子:「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此既言「無過」,又安謂「如日月之食」乎?無陰闇食人以不潔清之事,<span ss="q">崇文本作「潔淨」,是。宋本同此。內省不懼,何畏於雷?(審)如〔審〕不畏雷,<span ss="q">「審如」當作「如審」,與下「如審」平列。廣雅:「如,若也。」呂氏春秋先己篇注:「審,實也。」與上「審如說雷之家」之兩「審如」不同。「如審」平列為設詞,本書常語。則其變動不足以效天怒。何則?不為己也。如審畏雷,亦不足以效罰陰過。何則?雷之所擊,多無過之人,君子恐偶遇之,故恐懼變動。夫如是,君子變動,不能明雷為天怒,而反著雷之妄擊也。妄擊不罰過,故人畏之。如審罰〔過〕,有過小(之)人乃當懼耳,<span ss="q">「罰」下脫「過」字。「之」誤作「小」。「如審罰過」,與上「妄擊不罰過」正反相承。「有過之人」,與下「君子之人」句法一律。宋本、朱校元本「小」正作「之」,是其證。蓋「過」字脫,後人則以「有過」屬上為句,而妄改「之」為「小」,遂使「罰有過」與「不罰過」語氣不貫。下句「君子」下多出「之人」二字。君子之人無為恐也。宋王問唐鞅曰:<span ss="q">呂氏春秋淫辭篇注:「宋王,康王也。」墨子所染篇亦云:「宋康染於唐鞅。」荀子王霸篇謂宋獻。「寡人所殺戮者眾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曰:「王之所罪,盡不善者也。罰(罪)不善,善者胡為畏?<span ss="q">劉先生曰:上下文皆言「罪」,此不得獨言「罰」。「罰」當作「罪」,字之誤也。荀子解蔽篇楊倞注引作「罪不善」。呂氏春秋淫辭篇:「罪不善,善者故為不畏。」文雖小異,而「罰」正作「罪」,并其證也。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毋辨其善與不善而時罪之,〔若此〕,斯群臣畏矣。」<span ss="q">宋本「斯」作「若此」二字。朱校元本作「若」。案:當作「若此,斯群臣畏矣。」呂覽淫辭篇作「若此,則群臣畏矣」,可證。「斯」、「則」義同。蓋宋本脫「斯」字,元本脫「此斯」二字,今本脫「若此」二字,當互校補。宋王行其言,群臣畏懼,宋王(國)大怒(恐)。<span ss="q">吳曰:「宋王大怒」,與上下文義不相應。「王」當作「國」。俗書「國」或作「国」,又涉上「宋王」而誤。「怒」當作「恐」,形近之誤。「宋王大怒」,當作「宋國大恐」。下文云:「君子變動,宋國大恐之類也。」正複述此語,是其切證。夫宋王妄刑,故宋國大恐;懼雷電妄擊,故君子變動。君子變動,宋國大恐之類也。<span ss="q">盼遂案:事見呂氏春秋淫辭篇及高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