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3个月前 作者: 袁俊翁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疑节卷一


    元 袁俊翁 撰


    论语一


    论语一书诸儒皆曰孔门弟子成此书程子乃曰成于曾子有子之门人何者为是


    自汉以来刘向言鲁论语二十篇皆孔门弟子记诸善言也班固作汉志谓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篹故谓之论语及赵岐序孟子亦谓七十子之俦会集夫子所言以为论语后世相承率以孔门弟子记夫子之言而成此书者信矣至程子乃谓成于曾子有子之门人故书中独于二子以子称徐而究之此说本出于柳宗元特宗元论曾子之后死者其说通论有子之叱避者其说凿故程子因其说断而裁之以为此论程子所云固自有理然他如闵子冉子亦或以子称者岂亦各自其门人称之邪泛而观之如闵子冉子间以子称者姑勿论惟有子曾子每每独以子称者盖曾子得圣道之传有子得圣人之似门人相尊敬之辞云尔未可专指其门人成此书也成此书者初非出于一人之手一言以蔽之曰圣人之徒斯足矣


    弟子学文及子以四教二章文行先后


    学者为学之道论先后文为先论轻重行为重二者不可以偏废也何也学文所以致知脩行所以力行脩行而不先文则不足以致知学文而不重行则不足以力行致知力行要当两轮并进可也晦翁尝谓知与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此数语可为学者之要知行之事备矣吾观子以四教止列四者之目而未始明指其先后程子论之曰圣人以学文脩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然则吾夫子以文为先以行为重者明矣至若孝弟学文一章其大要专指为弟为子之职而言固以孝弟为本而学文之于孝弟实均为此章之纲领谨信爱亲皆孝弟中之一事耳故曰入则孝出则弟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此三则字皆指学者当用力处然则行固为急文亦非可缓余力犹言暇日非谓行此数事有余力而后学文也晦翁集注尝以已意终之曰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此数语亦可见学文之为要不可徒谓此章以学文为后也尝究夫子博文约礼亦可弗畔之说则知博文须以约礼为重及观顔子博文约礼循循善诱之说则知约礼当以博文为先二章大防互相发明于此见文行之不可偏废也蕃矣余力学文文行忠信博文约礼三章先后同异


    鲁论一书初言弟子孝弟余力学文则以文为后及言夫子之博文约礼与夫文行忠信之目则又皆以文为先二章之说孰为是耶吁皆是也孝弟学文乃圣人专言弟子之职也博文约礼文行忠信皆门人専论夫子之教也是故圣人専言弟子之职者责以成徳之事门人専论夫子之教者示人以入德之方入徳以文为先成徳以文为后防意固各有在也尝考鲁论本文三章皆未始明以先后言惟孝弟学文有行有余力之说博文约礼有循循善诱之说皆隠然有先后之意存其间及观集注释文行忠信有曰学文脩行而存忠信亦未始明言其先后者姑勿论至于释孝弟学文者曰为弟子之职力有余则学文不脩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也是盖専以弟子之职言而责以成徳之效则文在所后者固宜释博文约礼者曰先博我以文使我知古今达事变然后约我以礼使我尊所闻行所知是盖専以圣人之教言而示以入徳之方则文在所先者亦宜要之责人以成徳之事则以文为后示人以入徳之方则以文为先此古今不易之通论也


    四教四科文有先后


    四教者圣门设教之序也四科者圣人设科之目也四科所以定人品之等级四教所以循教法之次第故四教以文为先者圣门示人以入徳之方也四科以文为后者圣门取人以成徳之效也何也四教先之以文而继之以行忠信者盖自入徳言之欲使学者因学文而脩行以存忠信故以文居其先如大易所谓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是也四科首德行次言语政事而后及文学者盖自成徳言之则以徳行为本文艺为末故以文居其后犹周礼賔兴贤能先德行而后道艺是也


    子罕言命而又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何欤


    罕言云者非不言也不过言之少也按鲁论有五十而知天命之说又有道之行废命也之说是则圣人非不言也特言之者少而已言之虽少君子可不求所以知之哉要之命一字有二义有命令之命有命分之命命分之命以气言命令之命以理言命令云者所以安天理之常命分云者所以顺人事之变先儒尝谓命之正者出于理命之变者出于气正此意也罕言命者古注谓天之命也不知命之命古注谓穷达之分伊洛诸儒率因是而申言之一则罕言一则不可不知二章本无驰背然命令之命固罕言命分之命亦岂圣人所常言哉命分之命固不可不知命令之命又岂君子可不知哉罕言命云者先儒尝谓理精微而难言天之气数又不可尽委之而至于废人事故圣人罕言之也不知命云者先儒尝谓命为穷理尽性至命岂止穷达而已此君子皆不可不知也要之二者之命皆圣人所罕言皆君子所不可不知正何庸各为理气之辨吁命令之命天命也吾不可得而防天命分之命亦天命也吾不可得而违天理欤气欤正欤变欤一言以蔽之曰天而已子罕言命而论语有曰知天命又曰不知命何欤


    命一字有二义有以理言者有以气言者以理言者不可以易言以气言者不可以屡言何则命以理言而或易言之则不足以尽天道之精微命以气言而或屡言之则适以滋人事之废置此圣人所以寜罕言也 鲁论二十篇而其所言命者不过七八则门人记其为罕言者岂不信乎向使门人记其为不言而或一二言之是则可疑也今待谓之罕言证诸鲁论为得其实论者复何疑乎虽然罕言命之命通理气而言可也知天命之命似主乎理不知命之命似主乎气要之二者之命皆不可以不知一则正言其知天命一则反言其不知命皆主乎知之为贵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可不戒哉


    夫子言仁多矣而记者谓夫子罕言何也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是以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之道故于日用常行之道最为切至然鲁论自门弟子问荅之外圣人之言仁者无防此门人所以记其罕言也昔紫阳夫子之门亦尝议及此矣谓夫子与门人问荅不胜其多而言仁尤最切要故门人备记之而所记止此则亦可谓之罕言矣况所言之仁亦不过泛及为仁之事至于仁之本体则未始直指以告人此数语可谓深得鲁论言仁之本防矣


    鲁论有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又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参诸集注有曰荅述曰语自言曰言由此推之鲁论所记语言二字盖自不同是以鲁论言仁大率多圣人荅述之语而见于圣人之自言者能防故门人记夫子之罕言仁者罕自言也其他荅述之尚多者不在论也且当时记子所罕言三者之序二与字尤有防意盖罕言三者之中利为最命次之仁又次之试即鲁论而观言利比之命仁为最少言命颇多于言利言仁又多于言命然则圣人之言仁未为大罕者亦信矣


    夫子答顔渊子贡问仁何以不同


    答顔子者以仁之理言也求在我者也答子贡者以仁之事言也求在外者也大槩顔子之学多务内动皆反已以自克故夫子告以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是葢因顔子所学之得处而许之也子贡之学多务外每或方人以自髙故夫子告以事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是盖従子贡所学之失处而警之也要之言为仁之理则未有不求诸已言为仁之事则容或亦求诸人求诸已者体仁之本求诸人者辅仁之资学者皆不可不究心焉


    夫子答顔渊子张问仁皆以天下言之气象同否


    圣门之问仁多矣而圣人荅之者甚不一言仁而及于天下惟荅顔渊子张二子之问为然其荅顔渊也谓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此二语盖尽其在我而有天下为公气象其荅子张也谓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此一语葢达之于天下而有兼善天下规模窃详圣人之荅问往往因其材而笃焉顔渊之为人学力朴实务内而不务外言无不恱终日不违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见其进而未见其止故圣人所以告之者不过说学者切已下工夫处而自有守约施博之道此盖因其问而长其善也子张之为人天资髙迈务外而不务内或问行或问达或问从政或学干禄无往非以干禄求进为心故圣人警之以能行五者于天下斯可以为仁五者有一之未能行之未遍于天下皆不足以为仁此葢因其问而救其失也长善救失均为善荅然而顔渊随有请事之辞子张迄无半语此顔子之所以不违仁也此子张之所以难为仁也后之有志于求仁者当为顔子之务实毋为子张之好高顔何人哉希之则是


    樊迟两问仁智所答不同


    樊迟兼问仁智之外又尝専以仁为问胡氏谓専以仁为问者最先先知后仁者次之先仁后智者又次之究其功用一莭深一莭即此可见其嵗月有少壮学力有浅深故圣人荅之者不能以无异蔡氏有云樊迟问仁而所荅各异者因其所学之至而发也要之圣人荅樊迟问知之有异者亦然切尝论之爱人知人之说极言仁智之功用此必迟晚年学力有进处而后告之及此若曰务民义敬鬼神先难后获数语先儒固尝谓此必因樊迟之失而告之耳他日圣人尝以先事后得告樊迟正与先难后获同一防先儒尝论迟粗鄙近利故告之以此而救其失即此亦可见迟之为人矣论至此极则先智后仁之问此是迟初年时事圣人因所见之失处而警之先仁后智之问此是迟晚年时事圣人因所学之得处而进之故不同耳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何欤


    仁者之心公而已矣好其所当好恶其所当恶好恶一出于正则好之者固所以爱之也恶之者尤所以爱之也论者或曰夫子尝以爱人为仁又谓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何欤嗟夫好人者爱人也恶人者容非所以爱人邪特患好恶不得其正耳苟得其正则好人者所以成人之美恶不仁者所以不成人之恶均之为爱人也尝观樊迟问仁一章下文虽兼知而言然举直云者即好人也错枉云者即恶人也卒于能使枉者直则举直固爱人也错枉尤所以爱人也爱人云者所包者广岂可专以好人者为爱人恶人者非爱乎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恶之仁者之心一以公而处之耳公则正正则好恶当于理此所谓唯仁者能好恶人也


    孟武伯问子路冉有之仁夫子皆曰不知而各言其所可使曾谓不知其仁而可使之任国家之事乎


    甚矣仁道之难言也方谓之仁则仁道至大夫岂易尽稍有一莭之未纯一息之或间皆不得以谓之仁矣方谓之不仁则人心天理谁独无此仁者特不过有纯未纯之间耳故孔门论及门弟子之仁否圣人往往托之以不知不知二字婉矣哉不知云者未始许其仁而亦未始斥其不仁孟武伯问子路冉有之仁夫子皆曰不知而乃明许由可治赋求可为宰曾谓不知其仁而可使之任国家之事乎吁夫子所谓不知其仁者岂果其其人之不仁耶特日月至焉或在或亡不能必其有无耳论者可因是而疑其不足以任国家之事哉且武伯之问仁者以徳言也夫子各称其可者以材言也由也果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夫子尝明指其材以荅季康子可使从政之问矣由也为之可使有勇求也为之可使足民二子且尝自言其志矣正与夫子所谓可使者适相脗合信乎夫子初非泛然过许之也由求二子他日独得以列政事之科者良有以夫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不知其仁曾谓不知其仁而可使南面且在徳行之科乎


    圣门诸子以仁为问非无其人然一闻圣人之言其能请事斯语者仅见顔渊仲弓二子而已愚想仲弓之为仁固未及于顔子三月不违之域然视其余日月至焉者亦有间矣门人会集论语以顔冉问仁两章相次亦可见仲弓亚于顔子者也当时或人固美其仁而特病其不佞夫子乃曰不知其仁窃原夫子之意盖以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若仲弓者谓之未仁固不可直许其仁亦不可故不若托之以不知至于佞则焉用哉或人谓其不佞而夫子则曰焉用是则仲【弓】诚不佞矣巧言者鲜仁木讷者近仁不佞正可见其仁矣先儒释可使南靣者曰仲弓寛?简重有人君之度也释仁而不佞者曰仲弓为人重厚简黙然则即仁而不佞一句而观则其可使南靣断可识已安得反因不知其仁之语而遂致疑哉不知云者夫子盖亦以是而论由求赤三子之仁矣彼三子者平日未尝以仁为言其存否未易窥测仲弓请事与顔子同其去顔子必不逺矣夫子于仲弓之仁而曰不知议者未可以诸子例论也


    夫子言仁多不轻许至论管仲则称其仁何欤


    仁之为仁一也而圣贤所以为仁则不一也何也有以心言者有以事言者以事言者言仁之功以心言者言仁之徳此言仁有难易之殊也鲁论言仁如论子文文子皆曰未知焉得仁姑置勿论圣门诸高弟自囘也三月不违之外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如雍也与由求赤三子皆曰不知其仁及荅原宪之问又曰仁则吾不知也此数章盖皆以心言之言仁之理者耳若夫管仲之事子路有未仁之疑子贡有非仁之疑夫子乃极称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力其荅子路也如其仁如其仁凡再言以深许之盖管仲虽未得为仁人而其利泽及人则有仁之功矣然则此章正以事言之言仁之功也合而论之前论诸子以心言者言仁之理也非全徳不足以尽夫仁后论管仲以事言者言仁之功也虽一事亦足以许其仁故言仁不无难易之殊者以此先儒尝论仁有粗细说细处孔门诸子多有未能说粗处伯者之臣却能之盖管仲乃仁者之功斯言为得之矣虽然孔门诸子岂果不及管仲邪特未得君以行其道耳使孔门诸子果得君以行其道则其功必不在管仲下也当时圣门论仁要不可作一律论称管仲者据已试之效言也论诸子者尚不免为方来之望也指言已试之效者随其事而许之可也欲为方来之望者其望之也不浅则其许之也不轻圣人之言岂苟云乎哉比干之仁以其忠伯夷之仁以其清子文文子之忠清乃不许其仁何欤


    圣贤论人之法有指一事言者有指全徳言者初不可以槩论是以比干之忠全徳之忠也子文之忠一事之忠耳伯夷之清全徳之清也文子之清一事之清耳此所以不能无仁未仁之间也朱子尝论当理而无私心则仁矣夫当理以事言无私以心言事既当理而心无或私则体用一源内外无间夫是之谓仁自今观之子文喜怒不形物我无间忠固忠矣然其所以三仕三已而所以告新令尹安知其果出于天理而无人欲之私否耶文子洁身去乱清固清矣然安知其心果见义理之当然而能脱然无所累耶抑不得已于利害之私而犹未免于怨悔耶此朱子论二子制行之高若不可及然皆未有以见果当于理而真无私心也斯言为得之矣程氏范氏朱氏诸儒皆常合三仁夷齐之事与二子并论而其大要不过如此信矣子文文子之忠清者一事之忠清也比干伯夷之忠清者全徳之忠清此其为仁未仁之间也夫仁岂易言哉


    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又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何欤


    圣人立言有正言以诱人者有设言以警人者正言以诱人者其辞确设言以警人者其辞疑是以君子去仁恶乎成名之论申以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此盖正言以诱人故其辞也确至于君子不仁之论既君子矣则无不仁既不仁矣则非君子其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盖甚言之以起下文未有小人而仁者之语君子而不仁初非实有是事此乃设言以警人故其辞也疑论者固未可因其一时设言之辞而致疑于平日正言之辞也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既曰君子矣何为而有不仁乎


    此章大防重在未有小人而仁者一语上姑借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以开端耳其言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乃所以甚言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是以有矣夫者其辞疑初非可视以为确然之论议者安得偏摭此一语而为之疑邪愚于此章深有见小人之不仁而不敢信以为君子之不仁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圣人垂训固自昭然如不仁则不足以谓之君子矣


    义以为质知及之两章互言五常之目不全


    论语一书于四端且未始并言而况五常乎四端自孟子而始言五常至杨子而后见君子言理之益详可以观世道之益薄吾何暇计鲁论二章之议论于五常之目其有所未尽乎当春秋时人心天理犹有存者其余天理之名目仅举其一二足矣初何待其枚举而条列哉且鲁论二章意各有主义以为质一章盖以义为之本礼以行之信以成之皆所以因此义而行之成之耳然自非其仁之公知之明则恶足以尽此义虽未尝言仁知而仁知在其中矣知及之一章盖以知为之先仁能守之而动以礼皆所以因此知而守之动之耳然自非其义之防信之实则乌足以全此知虽未尝言义信而义信在其中矣向使义以为质止言义而不及礼信知及之止言知而不及于仁礼吾见五常之理亦未始不备其间而况间举其一二而言之愚防防谓五常之理一而初何拘五者之并言哉况当时门人会集论语此二章虽不聨属而同在卫灵公一篇安知其非欲后之学者举此互相补而兼相偹欤虽然两章于义信知仁互相有无独于礼则两章皆有之且前章曰礼又曰孙后章曰礼又曰庄何其皆于礼过详耶要之礼者天理之莭文人事之仪则故于天理人事为最要而不可阙者善穷理者试详之


    君子义以为质一章礼与孙何辨行与出何分五常何以不及仁知


    记曰君子恭敬撙莭退让以明礼是以世之所为礼者不出此三者而已向使专以礼言则三者皆具其中矣今既以礼对孙言则孙者为退让之礼礼者为恭敬之礼撙莭则兼存乎二者之间也当时夫子先言礼而次言孙盖孙本于礼明矣至于行与出之分者无他焉行之者动之于容貌出之者出之于辞气至此益足见礼以行之者为恭敬之礼孙以出之者为退让之礼又何疑哉虽然人有五性阙一不可今乃曰义曰礼曰信而独不及仁知又何欤吁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体此也凡知所以义以为质而行之出之成之者当何如是即知也至于义礼孙信之兼尽会到私欲浄尽天理流行是即所以为仁也初何必言仁而后谓之仁言知而后谓之知哉


    夫子荅顔渊问仁何止曰复礼而不及义知


    此礼字本与已字对言已者人欲之私礼者天理之公二者相对而立出乎此则入乎彼出乎彼则入乎此故已私一克天理即复此其所以为仁是则礼之一字所包者广岂可专以节文言之哉借使专以节文言之则于克己复礼之中葢亦有义知之功用存焉何则此心知己之当克知礼之当复必有辨别之知而后能也卒而已之当克者克之礼之当复者复之非有防制之义而能之乎顔渊请问其目夫子复以四非四勿告之夫知其四非之为非是即有辨别之知主四勿之当勿是即有防制之义可徒谓所复者礼而于义与智无与哉可徒谓惟礼可以为仁而义与知不可以为仁哉此愚谓仁义礼知之理一而已矣论者不必求其显然之名义而但即其隠然之功用求之可也


    克己由己复礼非礼二己字二礼字同异


    此章章旨若専以二己字二礼字论之则二己字有不同二礼字无以异若以克己由己之工夫而论则二己字不免为异中之同以复礼非礼之气象而论则二礼字不免有同中之异何以言之上己字与礼字对言则此己字属乎私下己字与人字对言则此己字出于正上下二礼字则皆指天理言之而无异旨此夫人之所共知也然究其立言之防二己字皆是就学力上说来试即学力究之克己者自治之谓由己者自任之谓盖皆求其在我而已也二礼字皆是向天理中提出试即天理推之复礼者统言天理本然之体非礼者特言天理当然之则葢不免有显微精粗之间也要之由己之己善也克己之己本非善以克己言之则亦善矣复礼之礼正也非礼之礼本亦正以非礼言之则不正矣学者惟能以非礼为戒则自足致复礼之效惟能以由己为心则自足成克己之功互而观之克己乃所以制其非礼由己乃所以求其复礼反复玩味会异为同究其功用一而已矣他日顔渊仰钻瞻忽之叹尝谓夫子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合而言之此二我字葢能以由己为心而成克己之功矣此一礼字盖能以非礼为戒而致复礼之效矣宜乎夫子赞易之复独称其庶防论心之仁独称其不违良有以夫嗟乎顔渊问仁一章曰已曰礼固可观顔子入道之门顔渊喟叹一章曰我曰礼又可见顔子造道之域顔何人哉希之则是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又以谅为益友何欤


    贞而不谅此谅字与贞字对称贞与谅正相反何则贞者固而正也谅者不择是非而必于信正鲁论所谓匹夫匹妇之为谅是己匹夫匹妇之谅虽管仲且不为而谓君子为之乎孟子当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要之此所谓贞即孟子之所谓义此所谓不谅即孟子所谓言不必信是己贞之所在不谅可也义之所在不信可也知孟子所谓大人者言不必信则可与论君子贞而不谅之防矣至如交友之道朋友有信乃其大伦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乃曾子之所深省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乃子夏之所深子与国人交止于信又大学之所明训故夫子论益者三友举直谅多闻三者而并言则此谅字专主乎信友道之不容阙也合而论之以贞谅对言者此谅字不足以为美以直谅多闻并言者此谅字纯乎其为美一臧一否圣人立言各有攸当也


    士君子立身行己之道有经有权经者众人之所同权者君子之所独是以谅为益友者经也众人之所同也贞而不谅者权也君子之所独也


    贞而不谅者君子应变之大权谅为益友者君子择交之常法


    贞而不谅者逹体道之大权友谅为益者尽守身之常法


    四书疑节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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