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3个月前 作者: 朱熹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巻三十九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武成血流漂杵之云乃纣之前徒倒戈之所为荀子以为杀者皆殷人非周人者是也而孟子之不信何哉曰此亦拔本塞源之论葢虽杀者非我而亦不忍言也程子以为孟子设为是言葢得其防意矣张子教人读诗书之説亦甚善


    或问好名之人能让国矣而不能忘情于小物何哉曰千乗之国辞受之间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之地也箪食豆羮得失之际则防矣人亦何暇注其耳目于斯哉此好名之士所以饰情于彼以取美名而不意其鄙吝之真情实态乃发露于所忽易而不虞之地也赵氏旧説不察乎此使孟子之言为无所发明警戒而若有所不必言者范氏因之误矣尹氏之言若有今説之意然失之太简无以见其必然也


    或问民贵君轻之説得不啓后世簒夺之端乎曰以理言之则民贵以分言之则君贵此固兼行而不悖也各于其时视其轻重之所在而已尔若不惟其是而姑借圣贤之説则亦何辞之不可借而所以啓后人之祸者又岂止于斯言乎曰变置社稷程子以为变其所配之人谅乎曰以汤变夏观之则固有是事然初不为水旱也且以水旱之故不自省已而遽废其配祭之人于理亦有未安者若集注之説则出于彭城陈无已之论曰有为句容令多盗改置社稷而加礼焉既而盗止愚窃以为此或有合于古人之意故取之以为説焉庶乎其少安也


    或问程子以为夷惠圣人传者之误今考之孟子之言此者非一岂皆误乎曰未必误也彼曰圣之清圣之和则固不思不勉而从容自中矣但其所至出于一偏而不若孔子之备所以不得班于孔子耳曰孟子学孔子者也乃屡称夷惠而深叹仰之何耶曰夷惠之行高矣然偏胜而易能有迹而易见且世人之贪懦鄙薄者众一闻其风而兴起焉则其为效也速而所及者广譬如姜桂大黄之剂虽非中和然其于去病之功为防而田夫贩妇大寒大热者之所便也若孔子之道则广大而中正浑然而无迹非深于道者不能庶几其万一如参苓芝术之为药平居有养性之益而缓急伐病之功未必优于姜桂大黄非所以施于闾巷之间危急之候也孟子屡称夷惠而不及于孔子其意殆以此耶


    或问十六章之説所谓合而言之者其以人为仁之谓乎曰杨氏之説如此矣非孟子之意也孟子此章但论仁与道之所以名耳故本文以言之为説程子亦以率性谓道道是总名释之也葢言人而不及仁则血气物欲之私而已言仁而不即人之身以明之则又徒为虚言而无以见天理流行之实故必以仁之理合于人之身而言然后仁之为道可见葢仁则性而已矣道则父子之亲君臣之分见于人之身而尤着程子所谓公而以人体之亦此意也张子意亦如此而复小异览者详之其曰义生于仁之不得已则其名理当矣游氏以人仁泯而后为道谢氏以道立而人仁之名亡其皆老氏之余乎或曰外国别本人也下有义也者宜也礼也者理也智也者知也凡十五字信乎曰不可知也姑记之以俟知者可也


    或问张子接淅之説曰如此则未见其去之甚速之意当从旧説


    或问发棠之説曰范氏言之详矣然其所以止为不可复之故者虽未可以臆説定顾其事势则或然耳


    或问二十四章之説所谓性命者何不同也曰性者人之所受乎天者其体则不过仁义礼智之理而已其发则虽食色意欲之私亦无不本于是焉命则因夫气之厚薄而赋于人之名也不惟智愚贤否之所系虽贫富贵贱之所值亦无不由于是也故君子于食色意欲之私则不谓之性而安于贫富贵贱之有命于智愚贤否之殊则不谓之命而勉于仁义礼智之有性也曰然则此其专为贫贱愚不肖者言之耶抑其通言之也曰孟子之意似若专为贫贱愚不肖而言者而其推之则亦无不通矣葢富且贵者虽所求之必得而亦必有制度之节圣且贤者虽所禀之已厚而亦未尝不勉其所当勉也曰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张子又自为一説于义亦通惟智之于贤者一句恐未必然其曰付命于天责成于已者则语到而意切矣又不以薄而不修不以浅而不勉者亦善最后一段性也命也以下尤佳范氏以五者之命皆为天之所以与我者然君子不以天既与我而不修此则专主于圣贤而言若前所推説者然以为推説则可以为正説则有性焉一句为不通耳杨氏以性中本有声色臭味之五者终亦未尽葢推其所自而本于性则可以为本有而直谓之性则不可此亦当深察也或问以五者之命皆为所值之不同如舜之于瞽瞍则仁或不得于父子文王之于纣则义或不得于君臣孔子之于阳货则礼或不得于賔主子贡不能闻一知十则智或不得于贤者孔子不得尧舜之位则圣人或不得于天道此皆命也然君子当勉其在已者而不归之命此説与张合但贤者一句不同于义亦可通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説曰善者人之所欲恶者人之所恶其为人者处心造事行已接物凡其所为一皆可欲而不可恶则是可谓善人矣然此或其天质之美或其知及而勉慕焉未必其真以为然而果能不失也必其用力之久一旦脱然有以真知其善之在已而不得不然决定真实而无一毫虚伪之意然后可以谓之信人矣然亦足以自信于心而已未必其行之充足饱满而无歉于身也然既信之则其行必力其守必固如是而不自已焉则其所有之善充足饱满于其身虽其隠防曲折之间亦皆清和淳懿而无不善之杂则是所谓美人者也然亦足以充于其内而已而未必其能发见于外也又如是而不已焉则其善之充于内者弥满布濩洋溢四出而不可御其在躬也则睟面盎背而施于四体其在事也则德盛仁熟而天下文明是则所谓大人者也然大而不化则其所谓大者未能离乎方体形迹之间必其德之盛者日以益盛仁之熟者日以益熟则向之所谓大者且将春融冻解混然无迹而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其吉凶矣是则所谓圣人者也至于是则造道入德之功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是其盛德至善之极无声无臭之妙必有非耳目所能制心思所能测者是则所谓神者而非圣人之上复有神人也夫自可欲而至于大则思勉之所及也至于圣且神焉则虽非思勉之所及然非思勉之而不已焉则亦未有至焉者也曰子説如此然程子张子之言可欲则皆以其理言之若与子异何也曰固也自理而言则凡可欲而不可恶者皆善之理也自人而言则亦必其知是理而志之之后得如是之人也二先生之以理言欲学者知是理而志之以求为如是之人耳有志于学者不可以不熟考而深思之也但如其言则于文义防有不协使可欲一句若无实者故张子又有善信二句离则不可之説葢推其文义终有所未安也故愚窃独以人言之庶防不失其文义而其理则固未尝有违也抑张子之言又有所谓大能成性之谓圣者有以大而化之为天道神化之化者有所谓心存无尽性之理则皆不能无可疑者其曰求仁必于未恻隠之前明善必于未可欲之际则欲学者用力于平日涵养之功非欲使人求之恍惚窈冥之祭也曰乐正子以善名矣而以餔歠从子敖先馆舍后长者何也曰言在二者之中则有余于善而不足于信矣此其所以未免于程子所谓受变于俗者欤


    或问逃墨逃杨果若是其有序与抑其偶然言之无先后也曰张子之言则固以为有彼善于此之意然亦未可知也


    或问三十章之説曰此无异説但夫子设科以下旧説以为孟子之言而读子为予则失之矣又有以为此章皆或者与馆人问荅之词恐亦或有此理更考之可也


    或问三十一章之説曰张子吕氏皆得之但吕氏説尔汝之实与仁略义详者恐未然尔汝集注已言之仁义之详略则不忍之心与害人之心易见而羞恶之心穿窬之类多端故彼略而此详欲其于此有以识其推扩之端耳非为欲其不为所取者设也吕氏葢推其説以告君欲其有以审纳之耳故其言如此然不先明圣贤之意推説为主亦非义理之所安也


    或问三十二章之説曰不知道者务为高逺之言则固荒唐而无余味然欲其近则又鄙浅而无深逺之趣也不知约之可守则固泛滥而少成事然欲其约则又狭隘而无广博之功也然则所谓善言善道者非有道之君子其孰能知之乎曰诸説如何曰皆得之但张子下带之説非是


    或问三十三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其论尧舜禹汤文武一条尤有功非其学臻圣域则孰能反此乎但以经德不回为教人之语则小失其文义耳然其所谓动容周旋中礼盛德之至者兼夫经德不回以下而言圣人之事也行法俟命朝闻夕死者以言进学之方也此其等级明矣而杨氏乃以为至盛德之地然后能行法而任夫生死又以哭死而哀皆为行法之事则正犹尹氏之论纯亦不已三月不违之误也予亦己辨之于论语之篇矣吕侍讲説详实而于章内数语圣贤之分者有所未明又以反之为反身而诚则此为复其初彼为反诸已其所指亦不同矣吕正字説皆精密但前説乃以行法俟命通乎上文而言则亦误也谢氏所谓当然而为之及杨氏所谓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出于诚心之自然非为人也其説亦善然谢以为当然而为之是为天之道所谓以此賛夫圣贤则可以此自处则甚乎其广已而造大矣尹氏不论性之之德而专言反之之功其意亦善而语有未到读者审择而精思焉可也然是理也三代以降惟董子尝言之而诸葛武侯言于其君有曰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程子语其门人有曰今容貌必端言语必正非欲独善其身以求知于人但天理当然亦曰循之而已矣此三言者所指虽殊要皆行法俟命之意外此则亦寂寥而无闻矣斯道之传不传考之于此其亦可见也夫


    或问孔子畏大人而孟子藐之何也曰程子以为记录之误或然而未可必也吕侍讲敷陈详实反复恳至尤得告君之体其曰藐之所以敬之则所以发孟子言外之意者尽矣谢杨以孔孟之分而言则学者所当知也然予尝以为后世之畏大人非畏大人也畏其巍巍然而已矣故进而君公之退而尔汝之孟子之藐大人也不视其巍巍然者而已矣故虽不肻枉尺而直寻而齐人之敬王莫如孟子也特以当世之士以道殉人内无所守故特发此以立其志使其意气舒展无所拘束勿畏其巍巍然尔若夫君子以礼存心固将无所不用其敬岂特于大人而反藐之哉


    或问养心寡欲之説曰程子至矣而其曰不必沉溺者尤密其论荀卿之失者尤精也吕侍讲所谓天下之难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其亦善矣但所谓心者性之用可以成性可以失性则惧其不纯儒者之説也曰周子之言不止于寡而存者奈何曰语其所至则固然矣然未有不由寡欲而能至于无者也语其所至而不由其序则无自而进语由其序而不要其至则或恐其安于小成也是以周子之説于此为有相发之功焉


    或问狂狷乡原之説曰程子二説皆善张子于反经尤致意焉皆切要之语也其曰正经能久则尽透彻学者当深念之吕范亦详而文义间有未安者吕正字説反经以事言之固必至此然后为尽但孟子之意未必遽指此也


    或问卒章之説曰范氏所谓七篇大意者得之矣但禹臯陶之徒本皆名世之士伊尹太公又汤文之师非必见其君而后知之也至于汤文孔子又或生知之圣亦非必闻前圣之道而后得之也此而曰见而知之闻而知之者葢以同时言之则斯道之统臣当以君为主以异世言之则斯道之传后圣当以前圣为师学者不以辞害意焉可也至于章末二句则孟子之致意深矣观其所谓然而无有乎尔则虽若托于不居而其自任之实可见观其所谓则亦无有乎尔则虽若叹其将絶而所以啓夫万世无穷之传者又未尝不在于斯也学者诚能深考其言而自得之则古人虽逺而其志意之所存者葢无以异乎日相与言而授受于一堂之上也故于此窃以子程子之传系焉后之君子其必将有慨然有感于斯者夫


    四书或问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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