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3个月前 作者: 邵经邦
    弘道录卷之一


    仁


    君臣之仁


    孔子</a>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魏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录曰:尧之为君,千古纲常之主。夫子之论,万世称迷之宗也。大哉者,至极而无以加之名也,亦至变而不可穷之旨也。天者,仁覆悯下之谓也。王者,体仁长人之谓也。仁道至大,与天同体,而圣人以天为体。夫苟以天为体,乃人人而悦之,物物而周之,是或可以言语形容也。或可以言语形容,则铃有所止息,铃有所窒碍,非所谓之大也。是故天惟大,则全体不息,而所以位乎上者,人莫得以知其高深。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尧惟大,则德合无疆,而所以配乎天者,人莫得以窥其限量。盖曰:尧之所以为尧也。夫子峻发其言,以见君人者,铃有包含广覆,无不周褊之心,而後有博厚高明,悠久无疆之业。斯无负於天,无块於尧,且无忝於夫子之论矣。故录,首发明之。


    《外记》:尧存心於天下,加志於穷民。一民饥,曰我饥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之也。百姓戴之如日月,亲之如父母。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


    录曰:此所谓尧仁如天也。今夫天斯巍巍乎耳,苟求其故,而一物罔于真,大空而已,天乌用哉。今夫尧斯荡荡乎耳,苟求其故,而一夫不被,亦虚名而已,尧乌用哉。录恐忽於实务,徒事高远,而曰:尧在是焉。呜呼,邈矣。


    《尧典》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


    录曰:夫子之赞尧曰巍巍,史臣之赞尧曰峻德,皆至极而无以加者也。然不越以亲九族,平章百姓。非有神运于上,甚高难行之事。而所以谓之放勳者,正此之谓也。观者详之。


    《列子</a>》:尧治天下五十年,乃游於康衢,闻童儿歌曰:立我需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又有老人含哺鼓腹,击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录曰:此可见黎民於变时雍也。夫童子无知,老人耄矣,安知所谓帝则耶。盖上古盛时,虽愚夫愚妇,不啻家人父子,其德渐於饥肤,沦於骨髓,不自知其言之若是乎。三代由此遂探里巷歌谣之词,着为定制,列於乐官,被於管弦,观於风化。周《诗》曰: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褊为尔德。正此意也。至秦而後,檗以黔首为愚,於是杆格以至於今也。可恨哉。


    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录曰:孔子以大哉赞尧,以无为称舜,其意何居。天,一而已,以其全体无疆而言,谓之大;以其无声无臭而言,谓之无。人但见曰而为昼,月而为夜,寒而为冬,燠而为春,何莫非天之运动也,而安能窥其形乎。舒而为恩,惨而为威,赏而为予,刑而为夺,何莫非君之设施也,而安能见其迹乎。尧与舜,名虽有二,实则一也。夫苟纷纷然曰:尧之成功巍然如是,尧之文章焕然如是,我何为而不可,则见其劳而不见其逸,见其大而不见其泰,乌能恭己南面耶。而不知舜之时,未能外尧以为治。未能外尧以为治,亦未能外尧以为心矣。心岂可一物加之哉。惟不能以一物加之于心,故不见其一毫措之于外。此所谓笃恭而天下平之盛,非若声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故再言夫何为哉,所以深致其赞美也欤。


    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於民心。


    录曰:舜之为舜,始终本末具见於此。盖居上以宽为本,待人以厚为本,临民以恩为本,矜死以哀为本。苟无其本,则以何者而恭己南面乎。後世惟汉之文帝,宋之仁宗,庶几近之。然而功效未臻于唐虞者,无皋陶之迈种与之共理,何以责其身修思永,庶明励翼哉。此又不可不知。


    《 家语》: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其任授贤而退不肖,德若天地而静虚,化若四时而布物也。是以四海承风,畅於庶类,凤翔麟至,乌兽驯德。无他也,好生故也。


    录曰:夫子之赞舜至矣,又曰:无他也,好生故也。其意何居。盖王者广昊昊之德,笃生生之恩者也。天有四时,主於生物,而不主於戕物,所以肃杀於秋,闭塞於冬者,正欲以翕聚发散於无穷也。君有八柄,主於养民,而不主於残民,所以除恶务严,禁暴务威者,正欲以保全爱护於无已也。是故常诛四凶矣,虽天下咸服其辜,而舜之心油然如不得已也。皋陶执之,士师识之,虽未尝不出於舜,而实非其本心也。故曰:天下杀之也,非舜得而杀之也。如此则何害於好生之德哉。设使舜之心,或主於一,皋陶曰可杀,吾乃生之,生之似仁已,如民害何,害民非天也。士师曰不可杀,吾乃杀之,杀之似威已,如心害何,害心非德也。故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录曰:尧之时,浩荡浑涵,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祷。故帝力何由而知。舜之时,薰蒸洋溢,若风之鼓物吹嘘,弃龠无不周褊。故亦知有愠可解,有财可阜。然皆得之於心,而应之於手,有不期然而然者。以是播於《韶乐》 ,夫安得而不尽善尽美耶。


    夏后氏敏给克齐,其德不爽,其仁可亲。


    录曰:尧、舜、禹,皆大圣人也。《家语》称各不同。盖尧素履君位,万古特尊;舜、禹尝起侧微,亲民之事不可与如天等也。吾夫子立言之意,固自有在。


    《虞书》: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录曰:禹何以敏给克齐哉。夫洪水滔天,下民涂炭,正由五行不能相克,水火不能既济,天乃锡禹洪范九畴,使禹不能敏以从事,损其有余,益其不及,务俾齐给。则彝伦何由叔哉。所谓六府三事,即洪范皇极。而其仁可亲,莫过於此。


    《周颂》: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


    录曰:此所谓极,即大学</a>之至善也。盖天以生物为心,其阴阳二气,乾道坤道,何所不用其极乎。苟有一毫之未至,一息之未仁,则不足以生物,而不得谓之天矣。圣人以养民为心,其亘之租狂,亘之糜芭,何所不要其至乎。苟有一物之不褊,一土之不宜,则不足以养民,而不得谓之稷矣。此仁之至极,非周公莫能知之,而尊祖配天之祭,所由以义而兴起也。


    《孟子</a>》曰: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於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勳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


    录曰:夫鱼鳌不可以为命,木石不能以厚生,禽兽不足以兴治,胥於陷溺者也。故民不食则饥,营窟则劳,然而良心之天固自若也。苟无教,则人心贸贸焉,人欲肆而天理窒。举天下含齿戴发之流而反,不如角者、鬣者、瓜而牙者之无以难也。何也。彼角者止於触而已,鬣者止於逸而已,爪而牙者止於噬而已。若人而无天理以为之制,人欲以为之防,则其反覆狙诈,残民害物,有不可胜言者矣。然後知玄</a>王为法於天下,可传於後世,非但曰小补云尔,其祀殷配天不亦宜乎。


    《虞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


    录曰:夫皋陶之德,何以谓之迈种耶。盖刑者,民之心也,大则躯命关焉,小则康耻系焉。其加于民至切,而入人至深,民之畏之甚於水火也。夫苟虽知其重,而或摄嫌避疑,适巡畏缩,则不可谓之迈。亦有虽得其情,不能哀矜勿喜,期于无刑,则不可谓之种。一毫无所壅之,谓迈;一毫无所技之,谓种。此民协於中无以异於三圣,为粤若稽古不嫌同辞也欤。


    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至诚感神,蚓兹有苗。禹拜昌言</a>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录曰:禹何以有是征乎。地平天成,遐迩一体,不可使一夫不被尧舜之泽也。益何以有是赞乎。成允成功,不曰满假,不可以一事而存矜伐


    之心也。此至仁之泽,垂之万世,尚有余馥焉。今之君子,不可不知。


    《商书》曰:克宽克仁。


    录曰:宽者以言乎其量也。宽可以加于仁乎。邵子曰:三王之世如秋。如秋,凌如也,不免于肃杀之威矣。故以二字赞汤,所谓代虐者欤。


    《史记</a>》:汤出,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人#1吾网。汉南诸侯闻之,曰:汤仁至矣,及禽兽。归之者四十余国。


    录曰:此可见其克宽也。夫汤伐夏,救民者也。今观其言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呜呼。於物且然,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为之乎。後世亦有禁捕乌雀,立放生之碑者,何以不能服人耶。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汤以懋昭大德,建中於民,故因其及物之仁,遂致人归之众。倘为仁之功未至,偶有一念之施,而遽期其效甚者,役心于慈悲,殉志於清冷,专以不杀为德,好道为七,则亦徒然而已。此录之意也。


    《大学》曰: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


    录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仁至难言,可以浅近求之乎。肇端於念虑之萌,至微而不可见也。及其至也,天下莫能载焉,至褊而不可穷也。智周</a>乎万物,而不出於本心之中;道济</a>乎天下,而不外于一腔之内,此为人君者止于仁也。抑《诗》以穆穆,称文王也。章又表而出之曰:天子穆穆。其与诸侯皇皇,何不伴也。天子者,如天运于上,天惟深远而不可测,故能神其鼓舞,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机。君惟深远而不可测,故能极其惨舒,有不大声色,不长夏革之妙。设使一鼓而雷,一润而雨,皆能知之,则人将不贵之矣。一指而怒,一激而喜,皆能识之,


    人亦何畏之有哉。此诗人之深意,不可以不知也。


    孟子曰:文王视民如伤。


    录曰:此止于仁之心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心也,其视民如伤之心乎哉。曰:文王之时,未有疮庾者也,亦未有呻吟者也。


    蚓惠鲜怀保,不啻其至,何至如伤乎。而不知大圣人,未尝自以为然也。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春祈寒小,夏暑雨小,民亦惟曰怨咨。不特此耳,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然则文王之心安得而不切切哉。此渐民以仁,至於沦肌泱髓,非可以一朝一夕求之也。


    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粱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普以富人,一及此劳独。


    录曰:此止于仁之事也。所以谓文王以百里,非爻为天子也。方百里之岐,而八百年之施为气象,举在其中,此非为政於天下乎。乾称父,坤称母,民则吾同胞也。虽有荣独鳏寡之殊,而圣人视之,若身之有疼疠焉,己之有疾痛焉。虽欲释之,谁得而释之;虽欲後之,谁得而後之。人惟不能肖天地之德,帅天地之性,是以贼虐无辜,播弃黎老,以自绝于天而不自知也,岂不哀哉。


    《周南》:纺鱼頫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录曰:此止于仁之效也。纣居天位为天子。天子作民父母,势可以生杀,权可以废置,而其向背之情乃如此。苟求其故,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故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心也。然则文王岂能招而来之,推而去之哉。观乎人心,则见天心;观乎民命,则见天命而已矣。


    《周颂》:绥万邦,屡丰年。


    录曰:此圣人以仁事天之实,天心感应之至,非或者文饰之辞也。然则周饥克殷而年丰,果何所由乎。纣为天下逍进主,所任用非,剖克聚敛,则疆御暴虐。天心之厌恶,不啻雷电之威,岂叉择人而施其击搏乎。是故周之饥,商之烈也。及夫妇马华山之阳,放牛桃林之野,黎民复业,良善得生,以稷之耕稼,教商之遗民。是故殷之安,周之福也。此录外意也。


    《通监》: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译而献曰:道路遥远,山川阻深,恐一使不通。故重三译而来朝。周公曰:德泽不加,君子不飨其质。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译曰:吾受命国之。黄耆曰:天之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国有圣人乎,盍往朝之。周公归之於王,称先王灵神,致荐于郊庙。


    录曰:此书契以来所仅见者,不知当时何以致此乎。《中庸</a>》曰:是以声名洋溢於中国,施及蛮貊。丹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曰月所照,霜露所坠,几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圣神,功化之极。故有此应也。夫周家积功累仁,干有余年,以至文武成康之际,真元会合。天地於此而交,万物於此而泰,上而三光曰月明,风雨时,下而九州山不童,川不竭;进而在疆,嘉禾生,岐麦至,退而在郊,凤凰呜,麒麟出,则远而八荒,宁无重译来王之事乎。此圣人至德渊微,自然之应。不然白狼白雉,何益於浸衰稽-首呼。韩何补於不振,至莽加之以褒颂,只为篡窃之媒尔,可同日语哉。


    召伯巡行南国,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後人思其德,故爱其树而不忍伤,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茨。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录曰:愚观甘棠之咏,而知政教之入人与。夫恩泽之及物,譬之和风焉,播於春煦之时,而人不以隆冬之闭塞少之也;譬之甘雨焉,沛於长养之曰,而人不以大旱之枯稿忘之也。今去风公之时,不知其几何,而诵其书,读其诗,宛然遗恩之在目。不知生於其世者,又将何如。此君子所以油然於不忍人之政欤。


    南国诸侯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能修身齐家,以治其国。而其仁民之余恩,又有以及於庶类。故诗人美之虞:彼茁者葭,一发五肥,于嗟乎绉。彼茁者蓬,一发五纵,于嗟乎绉虞。


    录曰:以愚观於二南之世,其君则麟也,臣则骄虞也,士则羔羊也,民则公侯也,胡其和气之充塞乎。夫和者,天地之心,而神明之德也。


    主和德於上,百僚和集於下,则万物之和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君暴虐,则臣鹰鸥矣。君松棘,则臣臬境矣。而国有蛮髦,野有兕虎,安在其草木之茂,禽兽之多乎。明永乐二年,周王献骄虞,儒臣作颂亦如此。


    《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录曰:从古以来,言仁者多矣。吾夫子始密察之。乾称父,坤称母,非有圣人成位乎。中则天地何由而位,万物何由而育。故德不可以徒而视也。叉能体仁,然後足以长人。故位不可以虚而拘也。财者,民之心,得其民,斯得天下。故仁不可以泛而施也。盖絮矩则曰仁,放利则曰怨,一言以蔽之,只在公私之间而已矣。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一展公曰:夫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功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曰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跆,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矣。顺乎亲有道,反#2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祁,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辩,辩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录曰:为政在人,而不由於学问,可乎。此其所以首出百王卓冠群伦者。抑吾夫子之论政,达道达德,九经也。後世之论政,约法律令,条章也。以为《论语</a>》 四字,终身未尽。亦有《 贞观》 一编,千古冠越者,於此可以鉴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休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录曰:夫所谓之忍者,以刃加於心而曰忍。心非可刃也,有形之锋可避,无形之锷难当也。是故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至毁人宗庙,迁人重器,系人旎倪,孰可忍哉。梁惠王不忍其民之饥,至东败於齐,西丧於秦,南辱於楚,又可忍哉。盖孟子之时,去古又远,天下纷纷大乱,其於休惕恻隐之心荡然鲜矣。虽争以千言万语,皆为是心所夺。若非吃紧以其良心真切之处,人人可得而验者观之,则亦何益之有哉。此赤子入井之论,发前圣所未发,不可以不录也。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对曰:民事不可缓也。《 诗》 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绚,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後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於民有制。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籍也。夫世禄,滕固</a>行之矣。《 诗》 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於上,小民亲於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予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死徒无公#3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泰#4公田。公事毕,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录曰:孟子告文公以七一之法,犹有子告哀公以盍彻也。而文公遂能使毕战问井地,则其天资之美,较之哀公,可谓天渊矣。自书契以来、论仁政者,莫详於此。然而君子未尝不怃然叹惜者。嗟乎。非言之艰,行之惟艰。三代之於後世,何以异哉。圣贤之法言</a>,犹匠氏之绳墨,医师之方衍也。不欲为方圆,则亦已矣。如具欲为方圆也,而曰:我般输其可哉。不欲为缄砭,则亦已矣。如其欲为缄砭也,而曰:我卢如其可哉。故曰:有王者起,铃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圣贤之究心,如是而已,岂若後世刻意於成功,期效於旦暮者同曰语哉。


    《礼记</a>□月令》:立春之曰,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於东郊。还反,赏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a>,下及兆民。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以教道民。乃修祭典,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恐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乌,毋麝母卯,毋聚大众,毋置藏椁,掩骼埋赀。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无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


    录曰:以月令终焉者,世降凌夷,仁道荒芜,君德颓败。惟圣人上奉天道,下尽人事,而在我亦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衍也。


    弘道录卷之一竟


    #1『人』据文义疑作『入』。


    #2『反』原作『女』,据文义改。


    #3『公』据文义疑作『出』。


    #4『泰』据文义疑作『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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