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个月前 作者: 马里奥·普佐
    肯尼迪总统让克里斯蒂-科利到白宫他的私人起居处一起吃早餐。平时肯尼迪极少在他的私人套房里约见人。


    总统的贴身男仆、秘密勤务局的特工杰佛逊给他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然后自觉地退回到厨房,只有电铃召唤他时才会进来。


    肯尼迪随意地说:“你知道吗?杰佛逊是个挺不错的运动员,还挺有学问,这人真不错,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他怎么会做了仆人,克里斯蒂?”


    克里斯蒂知道他该说实话了,“他实际上是一名最好的特工,我亲自挑选了他做这份工作。”


    肯尼迪说:“我还是不明白,我问的是,他到底为什么在秘密勤务局干?做一个仆人?”


    克里斯蒂说:“他在秘密勤务局的衔位非常高。”


    肯尼迪说:“是这样。但我还是不明白。”


    “为了找到做这些工作的人,我设置了非常细致的筛选程序,杰佛逊是他们之中最出色的,他实际上是白宫里所有特工的头目。”


    “还不够明白。”肯尼迪说。


    “我答应他在他离开白宫之后,给他在医疗、教育、福利部门找一份有影响的差事。”


    “呵,这办法挺鬼。”肯尼迪说,“不过他的档案怎么办?怎么会从一个仆人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我们怎能兑现答应他的话呢?”


    “他的档案上写的是他是我的行政助理。”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拿起他的楼刻着雄鹰的白釉瓷咖啡杯,把玩看,说:“你别误解,我随便问问,因为我注意到在白宫里我的所有贴身仆人都干得非常好。他们全是秘密勤务局的特工吗?


    几乎难以置信。”


    “有所特殊的学校专门向他们灌输特殊的知识,激发他们干这一行的兴趣和自豪感。”


    克里斯蒂说,“不全都是。”


    肯尼迪大声笑着问道:“甚至厨师也是?”


    “尤其是那些厨师,都是。”克里斯蒂笑吟吟地说:“厨师最容易下药。”象许多人一样,他喜欢不时插一句笑话,以便有时间在脑子里盘算一番。他知道肯尼迪善于玩这样的鬼把戏,开几句玩笑,说点闲碎事,不知不觉把你领入一个危险区域。


    他们一块儿吃着,肯尼迪充当他所谓的“妈妈”的角色,夹个菜,倒个汤。除了肯尼迪自己的那个特殊的咖啡杯,所有搪瓷餐具都薄得象鸡蛋壳,刻有总统府的印记,看起来十分漂亮。终于肯尼迪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花个把小时,见见雅布里,希望你能亲自安排一下,”他看见克里斯蒂脸上现出暗暗叫苦的神色,“只一个小时,就这一次。”


    克里斯蒂说:“有什么用,弗兰西斯?你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肯尼迪脸上有些皱纹,科利以前从来没注意到。


    “哈,我能受得了。”肯尼迪说。


    “如果见面的事泄漏出去,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克里斯蒂说。


    “那就确保不要泄漏出去,”肯尼迪说,“不要做书面记录,也不列入白宫的工作进程。好了,你说什么时候吧?”


    “得有几天时间作必要的安排,”克里斯蒂说,“杰佛逊必须知道。”


    “还有谁?”肯尼迪问。


    “也许还得有六个我手下特别行动部门的人,”克里斯蒂说,“他们得知道雅布里来白宫,但不一定就是你见他,他们会猜,但不会知道。”


    肯尼迪说:“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去你们关他的地方。”


    “绝对不行,”克里斯蒂说,“白宫是最好的地方,应该放在午夜过后的什么时辰,我看就是1:00点。”


    肯尼迪说:“那就后天晚上,行吗?”


    “好吧。”克里斯蒂说,“你得签署个东西,含糊一点儿,以防万一出个差错,把我装进去。”


    肯尼迪叹了一口气,象是如释重负,然后尖刻地说:“他不是超人,别害怕。我想和他敞开聊聊,让他能自觉地、清醒地回答问题,不要给他上药、或以任何方式摧残他,我想了解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会不那么恨他,我想找出他这类人的真实想法。”


    “见面时我必须亲自在场,”克里斯蒂局促不安地说,“我有这个责任。”


    “你跟杰佛逊等在门外怎样?”肯尼迪问。


    这个请求的话语中暗含的意思使克里斯蒂感到伤心和恼怒,他啪一下放下咖啡杯,恳切地说:“请别这样,弗兰西斯,我不能这么做,自然他会被束缚住,构不成危险,但我还是必须夹在你们两人中间。这一次我要行使你给我的否决权。”他唯恐肯尼迪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相视而笑,当初克里斯蒂保证他能担保总统的安全,条件之一是,作为秘密勤务局的头,他可以否决任何总统公开露面的机会,“我从未滥用过这个权力。”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装作愁眉苦脸地说:“但你用得真是太是时候了。好罢,你可以呆在屋子里,但尽量隐藏在那件木器后边,让杰佛逊呆在门外。”


    “我这就去安排,”克里斯蒂说,“不过,弗兰西斯,这帮不了你的忙。”


    克里斯蒂-科利为雅布里和肯尼迪总统的见面做了准备。此前,他当然多次审讯过雅布里,但雅布里就是不回答任何问题,他非常冷漠、自信。他倒是愿意谈论一般的话题,政治革命理论、巴勒斯坦问题——他叫做以色列问题,但他就是拒绝谈他的经历和恐怖活动的背景,也不谈他的同伙罗密欧,不谈特蕾莎-肯尼迪以及她遇害的经过,还有他与沙哈本苏丹的关系。


    雅布里被关在联邦调查局的一座专门关押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和监护重要的证人的医院里,医院不大,只有十多张床位,整座医院戒备森严,科利手下的特别行动部门的一队特工负责把守这个地方,另外有一些特工医护人员。全美国有五座这样的监禁医院,分别在首都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市、芝加哥、洛杉矶、内华达州和纽约的长岛。


    这些医院常用来在自愿应招的犯人身上做秘密医学试验,但科利把华盛顿的这座医院清理一层,专门关押雅布里,另外他把长岛的那家医院腾出来监禁那两个制造了原子弹的小神童。


    在华盛顿的这个医院里,雅布里住在一个布满特殊医疗仪器的房间里,有限制身体活动和进行静脉注射的装置,以防止他通过剧烈动作或绝食自杀。


    雅布里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包括牙齿都用x光做了检查,他时时被套在一件宽松的衣服里,衣服是特殊设计的,只能允许他有限度地活动四肢,他可以读书、写字,还能走几小步,但不能作剧烈活动。科利手下特别行动部门的特工通过反光镜,对他全天二十四小时实行监视。


    克里斯蒂离开肯尼迪总统后,即带了两名特工去雅布里那儿。


    他知道这是个棘手问题。他坐在舒适的沙发里,叫人把雅布里从卧室中带来,他轻轻把雅布里推进一个单人沙发里,然后叫手下人检查雅布里身上的保险装置。


    雅布里轻蔑地说:“你这个大人物,何必这么小心。”


    “我相信谨慎为好,”克里斯蒂严肃地告诉他,“我喜欢那些把大楼、桥梁的抗压强度比平常提高一百多倍的建筑师,我就是这么干我的工作的。”


    “这不是一回事儿,”雅布里说,“你不能预见命运的压力。”


    “我知道,”克里斯蒂说,‘胆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忧虑,使我安下心来;而且也没出什么差错。唉,是这么回事,我来求你一件事,卖我一个面子。“听到这话,雅布里半是嘲弄,半是得意,哈哈大笑。


    克里斯蒂笑眯眯地盯着他,“我不是开玩笑,你有权给我这面子、或者拒绝。好啦,现在仔细听着,你在这几处境一直不错,这既是我的工作作风,也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要求,我知道恐吓威胁没有用。我知道你很骄傲,我求你的只是一件小事,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损害你;反过来我会尽量帮助你,防止有什么意外。我知道你仍然抱有希望,你觉得你们著名的‘百名先锋’组织会想出什么聪明的招儿,使我们不得不放掉你。”


    雅布里黑瘦的脸上收起了讥讽和得意,说:“我们对你们肯尼迪总统曾经策划过几次复杂的行动,但每~次都莫名其妙地突然被挫败了,我们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进入这个国家。我亲自对这几次行动的失败和人员损失的原因做了追踪调查,总是每一次都指向了你,我认识到找们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政客。所以你用不着客套,有事尽管说,相信我还木至于采到不能好好做一番考虑。”


    克里斯蒂仰身靠在沙发背上,他的脑子迅速做出了反应,既然雅布里能追踪调查到自己的行动,在任何情况下把这小子放出去都是太危险了。雅布里太蠢,不应该透露这件事情。很快克里斯蒂的心思又集中到手头这件事上,他说:“肯尼迪总统是个个性复杂的人,他总是想了解各种人和事物,因此他想与你面对面谈谈话,问你一些问题,他想知道你杀害他女儿的动机是什么,说不定他会改变他自己对你的罪行的看法。我所要求的就是你和他谈一谈,回答他的问题,我请你不要完全拒绝回答了,你办得到吗?”


    雅布里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那件特殊的囚服,限制着他的行动,他费劲地举起胳膊做了个拒绝的姿势。他根本不怕受皮肉之苦,但突然去见那个被他杀掉了女儿的父亲,不由得引起了他的不安。不管怎么说,那是个政治行动,美国总统应该比别人更理解这一点。


    不过,盯着这个世界上最强有权的人的眼睛,对他说:“我杀掉了你的女儿,尽管你有飞机大炮、千军万马,但我给你的痛苦比你能给我的痛苦要大得多。”一定会有意思。


    雅布里说:“好吧,我给你这个小小的面子,但恐怕你到最后不会感谢我。”


    科利从沙发中站起来,轻轻把手放在雅布里的肩膀上,但雅布里轻蔑地耸了耸肩,避开他的手。“没有关系,”科利说,“我会感谢你的。”


    两天后,午夜一点,肯尼迪总统走进白宫的黄色椭圆形办公室,看见雅布里坐在壁炉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克里斯蒂站在他后面。


    在一张小椭圆形的桌子中央,竖着一面镶有星条旗的屏蟑,桌子上一个银白色盘子里放着夹心饼干,另外还有一个银白色的咖啡壶,几个杯子,和镶着金边的小碟子。杰佛逊倒了三杯咖啡,然后退到门边,宽阔的肩膀靠在门上。肯尼迪看见雅布里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你们没给他打镇静剂吧?”肯尼迪厉声问道。


    “没有,总统先生,”克里斯蒂说,“这只是特殊的囚服。”


    “你能让他更舒适一些吗?”肯尼迪问。


    “不行,先生,”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径直向雅布里说:“我很抱歉,但在这些事情上我说了不算。我不会让你呆太久,我只是问几个问题。”


    雅布里点点头。因为有身上那些玩意儿的束缚,他费劲地拿了一片夹心饼干,品了一下,味道挺好,幸亏他还能有点活动的余地,使他的对头能看到他并不是完全动弹不得,这多少能满足他的自尊心。他审视着肯尼迪的脸,心里一动,换一个环境,这是一个他会本能地敬重和信赖的人。肯尼迪的脸上可以看出痛苦,但也可以看出克制痛苦的坚强毅力,而且他刚才显然是真的关心他的不舒服的坐姿,不是居高临下的虚情假意,然而他的关心中有种巨大的压力。


    雅布里温和、礼貌,乃至有些连他自己也未料到的谦恭,说道:“肯尼迪先生,在我们开始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你们国家的原子弹爆炸事件是我干的吗?”


    “不。”肯尼迪说。他没有再说更多的情况,克里斯蒂松了一口气。


    “谢谢。”雅布里说,“怎么每一个人都把我想得那么蠢?如果你想用这个假罪名作武器,我不会罢休的。现在你可以问任何问题。”


    肯尼迪示意杰佛逊离开房间,并看着他出去,然后他开始温和地与雅布里谈话。克里斯蒂低下他的头似乎不想听他们的谈话,他确实也不想听。


    肯尼迪说:“我们知道是你设计、指挥了这整个一系列事件,暗杀教皇,欺骗你的同伙让他自投罗网,这样你可以要求释放他;还有劫机,之后杀掉我女儿,而这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所有这些我们都完全了解,但我还是想让你告诉我是否是这么一回事。顺便说,我能看出这其中的逻辑。”


    雅布里目光直视肯尼迪,“不错,确实是这样。不过,你这么快就把所有这些都能归纳在一起使我感到惊讶,我认为这不简单。”


    肯尼迪说:“我觉得恐怕没有什么好骄傲的,这只意味着我的脑子基本上和你的差不多,或者说,在搞邪门歪道的事方面,人与人的头脑并没有多少差别。”


    “也许你聪明过头了,”雅布里说,“你破坏了游戏的规则,当然这不是象棋,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则。原想你只能听任摆布,做不了什么事情。”


    肯尼迪摆出一种社交姿态,坐下身来,喝了一口咖啡。克里斯蒂可以看出他非常焦虑不安。当然对雅布里来说,一眼就能识破总统表面上的漫不经心,不知道这人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看起来这些人显然没有什么恶意,不象是有伤害他的打算。


    “我一开始就清楚,”肯尼迪说,“你劫持了飞机后,我就知道你会杀掉我女儿;当你的同伙被抓获时,我知道这不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对哪件事也没有觉得吃惊,我的助手们直到最后你完成了你的全部杰作后才同意了我的看法,所以我想到,我的头脑大概跟你的有相似之处。然而事情果真这么发生了,我却不能想象我自己会完成这样的行动,我想避免再有类似的事情,这就是我找你谈话的原因,互相沟通、了解,做出预测,防止我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肯尼迪彬彬有礼的举止、平静的语调,以及他看起来想了解事实真相的愿望,无形中感染了雅布里。


    肯尼迪继续说:“你从这一切中得到了什么?教皇会重新选出;我女儿的死也不会改变世界权力结构,你有何益?”


    雅布里想,资本主义世界的老问题,没落腐朽之至。雅布里觉得克里斯蒂的手在他肩上轻轻压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美国是个庞然大物,以色列正是有了这个靠山才得以继续存在,压迫我的同胞;你们的资本主义制度是世界上、包括你们国家的穷人受压迫的根源,所以有必要打破你们的统治,驱散人们的恐惧。教皇是统治阶层的一部分,罗马天主教会在数个世纪以来一直用他们的那套地狱和天堂的把戏吓唬穷苦老百姓,多么可耻,竟然持续了将近二千年,杀掉教皇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政治上的收获。”


    克里斯蒂移步离开雅布里的椅子旁,但仍然保持着警觉,随时准备扑上前去,他打开房门,跟杰佛逊嘀咕了一会儿。雅布里静静地关注着这一切,然后继续说:“不过我们针对你的行动都失败了,我精心安排了两次周密的行动刺杀你,但未能成功,哪天你可以问你的科利先生有关细节,也许你会大吃一惊。司法部长,哼,好一个和善的头衔,我必须承认这在刚开始迷惑了我,他残酷无情地粉碎了我的行动,不能不使我感到佩服。不过话说回来,他有这么多人,这么多技术设备,我孤立无援。但既然你无懈可击,你女儿的死就成了必然,我知道这会使你不安。原谅我的直率,因为你希望如此。”


    克里斯蒂走回来站在雅布里的椅子后边,避开肯尼迪的目光。


    雅布里感到一阵恐惧,但他继续说,“想一想,”他抬起他的胳膊作了个强调的姿势,“如果说我劫持了飞机,我是个恶魔,那以色列轰炸阿拉伯城镇,屠戮成千上万的无辜的百姓,他们是什么?他们是对自由和人权的践踏,是对他们经受过的骇人听闻的大屠杀的复仇,但这与阿拉伯人有何相干?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没有军事力量,没有技术。我与以色列难更残忍?在这两种情况下都有无辜者死去,公理何在?以色列在外国强权力量的支持下占领了大片领土,我的同胞被驱赶到沙漠上,我们成了新的流浪者,新的犹太人,多么大的讽刺。难道世人期望我们不要反抗吗?除了暴力和恐怖手段之外,我们还能图什么?当年在英国人的殖民统治下,犹太人为了复国是如何进行斗争的?我们从那时的犹太人身上知道了什么是恐怖,而那些屠杀无辜的刽子手,那些恐怖分子现在却成了英雄,有人甚至当了以色列的总理,并被世界各国接受,好象谁也没有闻到他双手沾满了血腥味。能说我更恐怖吗?”


    雅布里停顿了一下,试图站起来,但被克里斯蒂压回到椅子上,肯尼迪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讲。雅布里说:“你问我从中得到了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失败了,因为事实是我现在在你们手中,但我给了你们多么沉重的一击,总之,美国并不是如此强大。


    找本来还可以做得更好些,但现在也不是完全失败。我向世界暴露了你们所谓人道民主制度的残忍,你们炸毁了一个现代都市,迫使一个主权国家屈从于你的意志,我撕掉了你们的面具,露出你们恐吓整个世界的面孔,从而疏远了一些国家。你们并不那么招人喜欢,你们美国。在你们国家之内,你使各种政治团体分裂倾轧,你的个人形象也由此而改变,你成了可怖的海德先生,不再是那个圣洁的台基尔大夫了。”


    雅布里停顿下来,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脸上激烈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他显得更加严肃和彬彬有礼。


    “往下我要说的,是你最不愿听的,也是不忍心说的,你女儿的死是必要的,虽说我为此而感到难过,因为她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的女儿,她是美国的象征,你知道对惧怕强权统治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这给他们带来希望,尽管有些人也喜爱你,因为你是他们的恩人或朋友,但从长远来说,老百姓憎恨他们的思人,他们看到你并不比他们厉害多少,他们用不着再怕你。当然如果我能自由的话,效果会更好,那会是怎么一副样子?教皇死了,你女儿被杀,而你不得不释放我,在世人眼里美国是多么软弱无能!”


    雅布里仰后靠在椅子背上,减轻囚服的重压,他笑着对肯尼迪说道:“我只犯了一个错误,我把你完全判断错了,根据你的纽约作风,一点也看不出你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你是个伟大的自由主义者,是个很讲人道的人,我以为你会放掉我的朋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各种事件综合在一起做出了反应,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犯下那么一桩大罪行。”


    肯尼迪说:“我们轰炸但克时,很少有人员伤亡,我们在几小时前就散发了传单。”


    雅布里说:“我理解这一点,这是个漂亮的恐怖反击行动,我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但我绝不会象你那样,为了救自己做出那种事情,故意让原子弹在你们自己的城市里爆炸。”


    “你错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肯尼迪说,他没有说更多的情况,克里斯蒂再次放下心来,他感到放心的是肯尼迪并没有把这个指控太当真,实际上肯尼迪很快岔开了话题。


    “告诉我,”肯尼迪说:“你内心里怎么裁决你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出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我读了你的档案,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说,我屠杀无辜是为了改良世界,我出卖我最好的朋友是为了把人类从绝境中拯救出来——这是只有上帝或某种神圣的所在才拥有的权力,他并没有给你,抛开良心不说,你怎么胆敢承当起这种权力?”


    雅布里礼貌、耐心地等他说完,似乎还想听到下一个问题,然后他才说:“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象新闻媒介和假道学家们渲染的那么古怪,就象你们的轰炸机飞行员,他们怎么样?他们狂轰滥炸,视平民百姓如蚁群,这些热血男儿具有和别人一样的道德品行,但他们受到的教育是要履行他们的职责,我想我与他们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我没有从几千英尺高空的飞机上投下死亡的炸弹,也没有从藏匿在几十英里之外的海军舰艇上开火,我只好任凭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必须这样,我必须有足够的道德勇气和清醒的头脑遮盖住淋漓的鲜血,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信仰的正义之举。的确,这是一个非常浅显却又纠缠不清的老问题,甚至想一想都令人胆怯。


    你问我怎么有胆量承担得起某种冥冥的神灵没有赋予给我的权力?这就更复杂了,这么说吧,是在我成长的那个世界里我所耳闻目睹的苦难给了我这个权力,是我读过的书、我听过的音乐、我所敬重的伟人给我的勇气,按照我自己的世界观去行事的。我与你不同是,我不会象你一样,煽动成千上万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支持你,为犯下你的恐惧罪行,象是给他们履行职责、做他们的工具。”


    说到这儿,雅布里停下来,喂了一口咖啡,然后他平静、庄重地继续说:“我把我的一生献给了反对现存秩序和权威的革命事业,憎恶这个制度,我至死也相信我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你知道,没有一种统治制度能永远存在下去。”


    终于雅布里筋疲力竭,他伸直身子仰躺在椅子上,胳膊从囚服中裸露出来。肯尼迪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不同意的表情,也没有辩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肯尼迪最后说道:“我不能跟你争论道德问题,因为从根本上讲,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的话,就更容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也象你说的那样,我的行动是建筑在核心的社会统治的利益之上的,并不是出于我个人的敌意。”


    雅布里截断了他的话,“这不对,国会没有支持你的行动,你的内阁官员们没有支持,你基本是和我一样,按照你自己的个人意志来行事的,你是我的恐怖主义同伙。”


    肯尼迪说:“但这个国家的民众,选民们,支持我。”


    “那些愚民、暴民,”雅布里说,“他们总是盲目支持。你的所作所为在政治上和道德上都是错误的,你只是为了报私仇才那么做的。”雅布里笑笑,“我原以为你这么一个有道德的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肯尼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谨慎地考虑他的回答,然后说道:“我希望是你错了,时间会说明一切的。我想感谢你直率的谈话,特别是我得知在以前的审讯中你拒绝合作。当然,你知道,沙哈本苏丹为你雇了美国最好的法律事务所,不久他们就将得到允许同你面谈为你辩护的事宜。”


    肯尼迪一笑,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门打开了,他刚要出去,听到了雅布里的喊声,尽管有一身囚服的羁绊,雅布里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直了,喊道:“总统先生!”


    肯尼迪回过头来看着他。


    雅布里慢慢举起他的胳膊,压在钢丝和尼龙绳做成的囚服上,“总统先生,”他说,“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我不会见到我的律师跟他们谈。”


    克里斯蒂把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个人中间,杰佛逊站在肯尼迪身旁。


    肯尼迪对雅布里冷冷一笑,“我个人向你保证你会见到你的律师并和他们交谈的。”


    他说完,走出了房间。


    此刻,克里斯蒂-科利心里一阵绞痛,几乎要吐出来,他一直以为他最了解弗兰西斯-肯尼迪,而现在意识到并不是这样,因为刚才有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肯尼迪脸上显露出完完全全仇恨的表情,他的为人、性格中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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