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笑
3个月前 作者: 林语堂
一、幽默
弗兰克·摩尔·科尔比(Frank Moore Colby)告诉我们,关于幽默的各种讨论都可能会非常热烈,并引致猛烈抨击。我每读一篇关于幽默的专题论文,无论是在幽默的心理还是它的结构方面,我都会感到非常生气。因此我们将不去讨论幽默。(我怀疑,我就沃尔特·惠特曼性民主的讨论已经导致猛烈的抨击,某些读者或其他人已经在我不曾知晓的情况下将我置于死地了。)所以我们将不去讨论幽默。我们将不去讨论美国人因为什么类型的笑话而发笑,这些笑话是高雅、低俗、精妙抑或粗鄙,是有益的还是下流的,或者是存在六种还是七种幽默,或者,哈哈大笑比有涵养的轻笑更好还是不如它好。关于笑,最重要的事是笑本身。让我们不要尝试去解释它。我们中国人有个说法,在人的身体内部存在着一个“笑脾”,它很明显地长在人的肋骨下面某个地方,当有人灵巧、准确地触碰到这个部位时,你就会发笑。而当某人恰如其分地触碰到这个部位时,你就会感觉非常舒服。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关于幽默的全部内容。威尔逊总统喜欢在晚上看杂耍演出,而不是严肃的戏剧,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任何一位美国总统在白天起草了给德国和奥地利的照会之后都需要放松一下,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将向我们讲述一个关于威尔逊总统的故事:
威尔逊会为关于自己的笑话而发笑100
威尔·罗杰斯
我设计节目的方式是,在我演出那一天或者那个星期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会成为我节目的内容。每一次有威尔逊总统观看的演出,对我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那个特别的一天,一定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一直在处理着。因为你必须要记住,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有着巨大压力的一天。他没有轻松的日子。因此,当我走进剧场,通过拿我们国事的某些变化打趣,从而使我们的总统开怀大笑的时候,我不介意告诉你们,那是我整个舞台生涯中最幸福的时刻。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第一次演出,因为那是所有演出中给我印象最深刻、也是我最紧张的一次。纽约最大的剧院社交俱乐部——纽约修道士俱乐部,决定在一周之内,在美国东部的主要城市进行一次旋风式的巡回演出……巴尔的摩是其中的一个城市,而华盛顿并没有被列为演出地点。威尔逊总统特地从华盛顿赶来观看。一位美国总统来到巴尔的摩只为了看一场喜剧,这在戏剧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那时,我们正与墨西哥发生一场小的争执,同时,那正是我们与德国和奥地利之间照会交换最繁忙的一段时间。剧院里挤满了巴尔的摩的精英……
我的节目被安排得很靠后。当演出正在进行时,我常常走出剧场,来到大街上,一方面为了消磨时间,同时也为了消除内心的紧张,直到化妆的时间到了才会回去。我从没有给一位总统讲过笑话,更不用说讲关于总统的笑话,尤其是当面讲。真的,如果我告诉你,我被吓得要死时,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总是很紧张。我在面对观众的时候从来没有十足的信心。因为,没有什么人可以搞清楚付出金钱和时间来看演出的观众会期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但是在这里,我,一个名不见经传、非常平凡的俄克拉何马牛仔,曾经学过一点纺绳子的技术,还读过点书,能读一些报纸,却出现在巴尔的摩的贵族和美国总统面前,并且拿他正在用来决定国家命运的某些政策打趣……
当他进入剧场时,全体起立。后台,他的包厢后面,到处都是便衣。如果我当面对他说了什么不敬的话,天晓得他们中的某个人会不会向我开枪。
最后,一个警卫敲开了我化妆间的门,说:“如果拿你的国家逗乐,五分钟之内你的小命就交待了。”接着,他们简直是把我推到了舞台上。
也许是交了好运,我现在得到了一份为威尔逊总统做的五次表演的全部节目原稿(我会永远珍藏它们)。我在巴尔的摩演出时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今晚在这里,我有点紧张。”既然这句话不是什么连珠妙语,我不希望它被记载在历史的花名册上,但是对观众来说非常明显,我讲的都是实情,他们全都由衷地笑了。毕竟,我们都喜欢诚实。
然后我说:“我不应该紧张,因为这其实是我第二次见到总统。第一次是有一回布赖恩在我们的小镇演讲,我边听他的演讲边搓我的绳子。”好了,我听到他们在笑,于是我偷偷瞥了一眼总统的包厢,我看到他笑得和其他人一样开心。于是我继续说道,“就像我说的,我专心地听着他的演讲,可是他讲的时间太长了,当他讲完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们根本看不见我搓的绳子。”这句话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于是我说,“我想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不错,表演很成功,但我还没有直接谈及威尔逊总统。
这一次,正是潘兴在墨西哥的时候,报纸上有很多赞成或者反对这次侵略的消息。我说:“我看到他们在哪里抓到了比亚。是的,他们在报纸的晨版上将他抓住,在下午版又让他逃走了。”现在,剧场里的每一个人在将要笑之前都看着总统,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好啦,他开始笑了,然后他们全体都跟着笑了。
“比亚袭击了新墨西哥的哥伦布。那天夜里我们只有一个人在哨所里站岗。但是,你知道这个比亚有多么狡诈,他偷偷地突然袭击了对面一侧。”“我们越过边界追击了他有五英里,但是却闯进了大量政府的烦琐手续里面,不得不返回。”“关于得到一挺机关枪有这样的说法,就是如果想要我们可以去借。我们现在那挺正被他们用来在普拉斯堡训练我们的部队。如果我们要去打仗,我们就得费尽心机去找另外一挺。”
那么,请注意,因为缺乏准备,他正受到方方面面的指责,现在,他就坐在那里,让全体观众为有关他自己的笑话而发笑。
当时,有传言说要成立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于是我说:“我们将拥有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福特先生每年生产三十万辆汽车。我认为,总统先生,我们应当至少给每个人配备一辆汽车。”“看,他们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包围了比亚。现在,我们需要去做的就是把两头堵住。”“潘兴查清比亚在一个小镇,小镇的名字叫洛斯·夸斯·卡·加斯波。现在我们需要去做的是先查清楚洛斯·夸斯·卡·加斯波在哪里。”“我看到一个标题,比亚逃脱罗网并逃走(F1ees)。这回,我们永远也别想抓到他了。任何可以逃脱跳蚤(Fleas)的墨西哥人都是抓不到的。”“但是,我们目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强多了,因为,我们一位俄克拉何马参议员已经向家里寄了双份的花园种子。”
在讲了许多关于墨西哥的笑话之后,我开始讲欧洲的事情,那时,距离我们加入战争还有很长时间。“今晚,我们面临着另一场危机,即我们的这位总统近来面临的危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在重重危机中他随意躺下就可以睡觉。”
然后我首先讲了一个笑话,我可以骄傲地说,他后来多次向不同的朋友讲过,那是在战争期间有关他的笑话中最好的一个。我说:“比起几个月之前,威尔逊总统现在情况良好。你们知道吗?在我们与德国的谈判中,有一次,他准备了五份照会。”
为此,他是多么开心地笑啊!是啊,由于他十分优秀并且以身作则,我才拥有了我的舞台生涯中最引以为豪、最成功的一个夜晚。
[《文盲文摘》]
克劳伦斯·戴伊的幽默风格是独一无二的。下面是从一本书中节选的几段文字,该书自始至终令人捧腹。
上帝和我的父亲101
克劳伦斯·戴伊
我父亲的宗教观念似乎很坦率,很简单。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有一些叫做教堂的建筑;他认为,这些教堂是他出生环境的自然组成部分。他从来也不曾自己发明这些东西,不过它们还是在这里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像看待银行那样看待它们,没有任何怀疑。它们是坚固的老式建筑,壮观、庄严,令人肃然起敬。它们是品行端正的人经常去的地方。好了,够了吧……
至于精神生活方面,他从来也没有解决过这个难题。接受精神信仰的人每天都会身体力行,努力奉教;而拒绝信仰的人却时而想要粉碎它们。我的父亲对这两种情况都不能完全认可。他持有的是一种更加冷淡的态度。当无神论者攻击宗教的时候,他感到极其厌恶,他觉得他们太粗俗。但是,他也反对宗教对他提出要求——当宗教试图煽动人的情感时,他觉得宗教也是粗俗的。宗教拥有自己适当的行动范围,在其范围之内宗教传播当然会一帆风顺;但是有一个地方是宗教不应该去管的,那就是人的灵魂。他特别讨厌与他的拯救者手拉手一起前进之类的说法。如果他发觉圣灵试图安抚他的心灵,他会将其行为视为绝对没有必要的;甚至是没有绅士风度的。
在宗教领袖或先知中,我能够想到的适合我父亲的恐怕只有孔子</a>了——尽管连孔子也会给他留下糊涂的印象……但是,有一句孔子的语录他会同意:“敬鬼神而远之。”我的父亲认为这条原则是完全正确的。
当孔夫子被问及以善报恶的规则时,他说:“何以报善?答案应该是:以善报善,以正义报邪恶。”如果有人要求我的父亲以善报恶,他的回答可能会更简练——也许是一声底气十足、声音洪亮的“呸!”……
父亲去教堂,每当坐在他的长椅上时,他就觉得已经做得足够了。任何其他的宗教事务应该由牧师去做。
当唱起圣歌时,他有时也会毫无表情地加入进来,不过只是为唱而唱罢了;但是通常,他会像站立在金丝雀和鸽子中间的老鹰一样缄口不语;任由其他人的情感表现得极为谦卑,而他却从不动容……
父亲是怎样想上帝对我的母亲的感觉呢?那完全是他自己的感觉方式。上帝可能意识到她有缺点,但是他知道,她是可爱的、善良的,并且——尽管她在金钱方面有一些错误的认识——他肯定还是极其充满柔情地看待她。父亲并不期望上帝充满柔情地看待他——他们之间是男人对男人的关系——但是很自然,上帝爱我的母亲,像所有人都必须要这样做一样。在天堂的大门口,如果对他的门票有什么误会的话,父亲指望着母亲能设法让他进去。那是她该做的事儿。
这个想法可以追溯到久远的过去,追溯到人类的古老思想。“不信的丈夫因着妻子而成了圣洁。”(《哥林多前书》第7章,第14条)根据医务工作人员的说法,如今,在非洲的一些原始部落,健康的妻子会提议代替她生病的丈夫吃药。对她的丈夫来说,这样的计划似乎十分合理。在宗教方面——对父亲来说——也似乎如此……
我从没有见过父亲跪着祈祷……相反,他通常躺在床上和上帝说话。我的房间正好在父亲的上面,透过地板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说话。父亲在夜里很少失眠,当他偶尔不能入睡时,咒骂声就会飘上来——起初是深沉、哀伤、低沉的,而后变得声音更大、更气恼。断断续续的思想以及强烈的感情随之而来,或者还有对当前纷乱尘世的沉思。达到高潮时,他将会召唤上帝。我会听到他喊:“噢,上帝?”他用抬高的声调一遍又一遍地叫喊,好像他在要求上帝立即出现,并坐在墙角宽大的绿色椅子上,洗耳恭听他的诉说。然后,当父亲似乎觉得上帝在听时,他会开始规劝。他会用一种沮丧但强硬的声音抱怨:“噢,上帝,太过分了。阿门……我说,太他妈的过分了……不,不,我受不了了。阿门。”停顿一会儿之后,假如没有觉得好一些,他似乎会怀疑,上帝没有帮他什么忙就可能想偷偷溜回天堂上去。我会听见他大声地警告:“噢,上帝!我无法忍受了!阿门。噢,该死!阿——阿——门。”……
就在发泄怒火之后的那个星期日,他又会回到教堂。也许不是作为崇拜者或虔诚的宗教信徒,但至少还是一名赞助者……
一般说来,他是不会批评主教礼拜的;它庄严而又安静;但是,每个星期天都不一样的布道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冒险游戏。每当有片刻的即席祈祷,他就会非常生气。有时,他不喜欢祈祷的主题或者情绪——假如他碰巧在听的话。有时,他认为祈祷的时间太长,或者祈祷的语调太悲伤。记得在一次这样的祈祷中,我看见他非常的焦躁不安——尽管全体教徒都虔诚地跪在那里——他竟突然大声地哼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子坐在他的长椅上,并且紧盯着牧师的后背,好像要踢他的样子。
我向母亲那里看过去。母亲一直在虔诚地,尽其所能地完全置身于祈祷之中,她的脸上会显现出只有在那个时刻才会出现的可爱、痴迷的神情;但是,她还是开始斜眼看父亲——因为,每当祈祷的时间比平时长的时候,她就会担心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而此刻,他正在那里直直地坐着,她不得不停止祈祷,从上帝那儿转到这个固执、倔犟的男人身上。“低下你的头。”她严厉地小声说道;假如他没有照她的话去做,她就会对他非常生气,却无能为力,还会对产生这样的感觉而感到内疚。她一边渴望着重新回到温馨、平和的祈祷之中,一边又下定决心想让不守规矩的父亲端正自己的行为,她左右为难,于是,她向他射出闪电般的目光,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她被气得满脸怒容,像受了伤害的孩子一样。这渐渐对他起了作用。在教堂,无论什么时间他从来都不会跪下——她已经放弃为了这事和他争辩——但是最终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他再次僵硬地俯下身去……
加登博士是从英格兰来到纽约的,但是从血统上说他是个威尔士人。他长着宽宽的红脸膛,浓密的黑头发,以及整齐的蓝黑色的胡须。他的长袍是红、黑、白相间的。他浓重的英国口音使他在圣公会教堂里大受欢迎;因为它似乎与礼拜的气氛非常协调。但是,我们了解到,由于他的威尔士血统,他是一个情绪非常容易激动的人,他常常在布道时,用一种高声但温和的叫喊恳求我们。我的父亲不喜欢这样。首先,他极其厌恶有人恳求他;其次,加登博士在恳求时是很少不哭的。他丝毫没有假装哭泣;他深深地为自己的语言所感动。他从布道坛上探出身子,向我们怜悯地伸出手臂,并呜咽着说,“噢,我的亲人”;每当这时,气氛就会变得紧张起来,整个教堂非常安静。此时,父亲就会不耐烦地在座位上躁动起来。“他妈的威尔士佬,又在那儿哭哭啼啼了。”他嘟囔着。
这会让母亲非常恐惧。她会从长椅的那头示意他必须停止。如果他没有注意到,她会告诉我的小弟弟传话给我,让我一定使父亲保持安静。这有点像指望着一个小孩子使丛林乖乖听话一样。我觉得我最多是能让他看到母亲的示意,那就意味着我必须振作起来去捅他。这是一件让人很紧张的事情。他是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身上没有一块软地方可捅;并且即使是坐着不动他也非常暴躁。这就像去捅一匹牡马一样。当他意识到他被我小小的、胆怯的手指捅了时,他会对我变得非常严厉,这时我会连忙指向母亲。母亲会轻声说:“克赖尔!不许这样!”而他的回答是,“呸!”
“噢,克赖尔!”
“我知道,温尼;可是我不能容忍那个他妈的——”
“嘘!别出声!”……
(当盘子传过来的时候,父亲总是放进去一块钱,不会多,也不会少。)但是,过了一会儿以后,母亲提出了一个反对意见确实使他左右为难:有时,她会让他感觉到,如果不多放进去一些钱会有损于他的尊严。尽管如此,他也绝不让步;他代之以这样的妥协方法:在去教堂之前,他将他平时的一块钱放在马甲右边的口袋里,可在左边的口袋里,他放进去一张崭新的五元钞票;并且说明,从现在开始,他会给加登先生一个漂亮的出价:让他讲一次像样的布道,而他将给他五块钱。
结果,每一次布道,对于我们来说,都成了围绕着我们的长椅所举行的体育比赛。当加登博士进入讲道坛时,我们男孩子都激动地注视着,好像他是栅栏前的一匹赛马,跃动着随时准备起跑。作为一匹赛马,他显得有些胖,但是他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和充分的信心,每次看着他下去参加竞赛都使人产生敬畏的感觉。但是,他总是在第一圈就因为手忙脚乱而自己剥夺了自己的奖项——因为错误的步调之类的原因——或者,尽管开始时无可挑剔,他也会在后面的比赛中败下阵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偏离了父亲悄悄为他画出的路线,并坚定地、毫无察觉地朝着其他的方向飞跑。这使得一个少年产生出命运残酷的冷静的感觉。
“我看不出今天有什么不对,”回家时,母亲会说,“你今天应该多给他一些钱,克赖尔。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布道。”
但是父亲只是眼睛一亮说,加登先生应该得到一大堆钱。
唯一的一次我看见父亲经受考验是在大斋节的一个星期天。他能在那个星期天露面就够引人注目的了,因为在大斋节他总是放弃的一件事情就是去教堂。加登博士在那个节日期间流露的悲伤超出了他能够忍受的限度。但是,在那个特别的早晨,出乎我们的意料,父亲毫无异议地去了。后来证明,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那天还是大斋节——他“以为那个该死的节日已经过去了”。并且碰巧,加登博士没有来,因为感冒在家躺着呢;接替他的位置的那位牧师赢得了父亲的赞许。他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他很朴实,总是就事论事</a>,他的题目是某个西北伐木区的需要。他曾经在那里工作过,他熟识那里的人,熟悉那里的事,因此描述得很详细。我听了一会儿,但是那里没有熊,也没有牛仔;大部分都是商业的统计数据,这使我很失望;于是,我开始研究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一个很像格雷格先生的天使——一个高高大大却无精打采、穿着褶皱衣服的天使,只是他没有留八字胡——这时,我的兄弟乔治悄悄用胳膊肘碰我并指向父亲。父亲专心地听着。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表情极为专注,一动不动;他抱着胳膊;正认真地听着每一句话。可是我们看不出来他是否喜欢这次布道。布道持续了几分钟;我们以为他才讲了一半,可他却停止了。他已经讲完了。
风琴手开始弹奏奉献曲。这时,响起了一阵裙子摩擦声和零星的咳嗽声。想象一下,我们等着托盘传过来的时候是多么兴奋呀。在过道里,格雷格先生似乎走了几小时,在每条长椅前,他都站很长时间,弯下腰,又直起身来。“就是看见消防车来了他也不会快点。”乔治不满地小声嘀咕道。终于,他来到我们前面的汉密尔顿一家人的长椅前——然后站到了我们面前——我们都看着父亲。可是,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格雷格先生,他在想别的什么事儿,他的手指自动地滑向装着一块钱的口袋。
我们出了一口气,从紧张中放松下来,感觉非常失望。但是就在我们非常失落,垂头丧气之时,父亲的手突然停住了;他将那张一元的钞票放了回去,果断地拿出了那张五元的。
我们忍不住为那个替补牧师的胜利大声欢呼起来。然而,他自己永远也意识不到他做了什么——他安静地走出讲道坛,回到默默无闻的生活中去了。这个人已经赢得了一次他的同行里没有人赢得过的胜利,但是除了记录下该事件的天使和四个戴家的小子,又有谁知道这件事呢?
[《上帝和我的父亲》]
在莱昂纳德·Q.罗斯(利奥·C.罗斯腾)的《海曼·卡普兰的教育》出版之后,如果没有从这部作品里摘录的内容,任何有关美国幽默的文集都将是不完整的。然而,我之所以在此提到这本书,是因为从它那里我得到的欢笑,比从任何其他选集里得到的都要多。我觉得它简直太滑稽了。如果能遵从卡普兰的词形变化和比较级体系,英语将很有可能提高它的有效性:“fail, failed, bankrupt(失败,失败的,破产的)”;“good, better, high-ss(好,很好,高级)”;“bad, vice, rotten(坏,更坏,堕落)”;“cold, colder, below zero(冷,很冷,零下)”。
卡普兰先生和英语语法102
莱昂纳德·Q.罗斯
[卡普兰先生在美国成人预备夜校的课堂上]
很久以来,帕克希尔先生就相信,海曼·卡普兰先生在英语语言方面所做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是高尚、杰出的蒙昧朝代的产物。例如,在他看来,美国第四任总统的名字只能理解为“James Medicine”103。之后,帕克希尔先生开始觉得,对卡普兰先生产生极大影响的不是愚昧无知,而是冲动。这可以解释卡普兰先生在做词汇练习时使用“果园”所造的句子:“每天他都给她十二个果园。”于是,后来就有了卡普兰先生对下面这个问题的冲动的回答:“‘富裕’的反义词是什么?”
“皮包骨!”卡普兰先生喊着。
在此情况下,一个不太尽责的老师也许会认为这样的答案属于荒唐的瞎猜而置之不理。但是帕克希尔先生却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帕克希尔先生对待自己小学</a>教师的工作永远是一丝不苟的。)他认识到,对于卡普兰先生来说,财富和体重是一个自然的整体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富人肯定是肥胖的。承认了这个主要的前提,那简直就太清楚了——“富裕”的反义词就一定是——“皮包骨”。
帕克希尔先生越想越相信,主导卡普兰先生生活和语言的既不是愚昧无知也不是奇思怪想,而是逻辑。也许是一种秘密的逻辑,一种私人的逻辑,一种隐秘和困惑的逻辑。但这确实是一种逻辑。当卡普兰先生犯了语法错误的时候,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他的逻辑和世界的逻辑不能碰巧一致的缘故。帕克希尔先生开始怀疑,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持有一种情有可原的态度:De gustibus non est disputandum(口味难言好坏)。
当卡普兰先生将“to die”的词形变化说成“die, dead, funeral(死,死了,葬礼)”时,帕克希尔先生对整个事情可能产生的任何最终的疑虑便一劳永逸地得到了解决。
在卡普兰先生对“to die”作出精彩绝伦的分析几个星期之后,一个星期一的晚上,帕克希尔先生给这个诡辩天才、他最出色的学生以全新的认识。全班学生正在进行三分钟的演讲。罗谢尔·戈德堡小姐正在朗诵她的讲稿。她描述了自己与一条凶猛的大狗的遭遇。根据戈德堡小姐所说,狗的名字叫斑点,是一个“苏格兰的恐怖分子”。
“它是一条大野狗!”戈德堡小姐说,她的眼神里因回忆现出了恐怖,“真的,你们大家都会害怕恐怖的东西!我有充足的理由认为大家都会害怕。当时,我正轻轻地拍斑点的头,说,‘这儿,斑点,斑点,斑点!’——可斑点却狠狠地咬(bite)我的——”
“‘bite’是现在时,戈德堡小姐。”
一丝惊慌徘徊在戈德堡小姐的眼里。
“你应该用——过去时。”帕克希尔先生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说;当时,戈德堡小姐的神经系统几乎就要崩溃。“‘to bite’的过去时是什么?”
戈德堡小姐低下头。
“‘to bite’的过去时,谁来回答?”
卡普兰先生撒马利亚人的冲动奔涌而出:“当然是‘bited’。”他调皮而大胆地回答。
“不,不是——呃——‘bited’!”帕克希尔先生无法判断出卡普兰先生说出的是一种自信的否定,还是在拐弯抹角地调皮捣蛋。
米尼克小姐举起了手,高度正</a>好可以被看见。“bit。”她文静而主动地说道。
“很好,米尼克小姐!‘bite, bit, bitten’。”
马上,卡普兰先生就闭上了眼,将头转向了一边,并且开始轻声地自言自语。“米尼克说是‘bit’……米尼克说是‘bit’……天哪!”
这个戏剧性的过程表明,卡普兰先生对于米尼克小姐的答案正在进行极其严谨的分析。考虑到两个人之间由来已久的刻薄的争吵,让米尼克小姐作出回答而不遇到任何挑战将对卡普兰先生构成极大的心理打击。这会伤了他的自尊心。这会给他的灵魂带来极大的痛苦。
“‘bite, bit, bitten?’……哼……听起来太滑稽了!”
帕克希尔先生装作没听见是没有用的:全班人都听见了。
“呃——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卡普兰先生?”
卡普兰先生连眼皮都没抬:“你是问我明白吧,帕克希尔先生?彻底的明白!完全的明白!只是我不是太明白那个词‘bit’……它有点讲不通!”
“噢,讲不通,”帕克希尔先生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突然,他瞥见了一个金子般的机会,“你是说它——呃——不符合逻辑?”
“没错!”卡普兰先生高兴得叫了起来,“那个‘bit’不符合逻辑。”
“好的,卡普兰先生。你肯定记得我们的动词练习题。动词‘to bite’特别像动词‘to hide’。‘to hide’的词形变化是‘hide, hid, hidden’。‘to bite’的主要形式是‘bite, bit, bitten’,那么,为什么,这不符合——呃——逻辑?”
卡普兰先生默默地考虑这个半三段论。然后他说道:“我认为‘bite’的过去时应该是——‘bote’。”
米尼克小姐倒吸了一口气。
“bote!”帕克希尔先生惊奇地问,“bote?”
“bote!”卡普兰先生说。
帕克希尔先生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观点。”
“好吧,”卡普兰先生谦虚地耸耸肩,叹了口气,“如果可以说‘write, wrote, written’,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说‘bite, bote, bitten’呢?”
帕克希尔先生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就没有‘bote’这个词。”米尼克小姐抗议道,她将这些都当做对她个人的冒犯。她的声音很小,很绝望。
“‘没有——这个——词!’”卡普兰先生讽刺地重复着,“我亲爱的米尼克,难道我不知道没有这个词?我说过有这个词吗?我说的是,这个词不符合逻辑!”
惊人的沉默。
“卡普兰先生,正像米尼克小姐说的,确实没有这个词。”(米尼克小姐陷在悲痛之中,她紧咬着嘴唇,扭着她的手绢,困惑地看着她的鞋子。她的困境是那种普通人面对天才时的困境。)“有这个词也是不符合——呃——逻辑的。”帕克希尔先生开始总结规则与不规则动词的练习。他列出了十二个例词的主要变化形式。他分析了动词变化的整个体系。帕克希尔先生满怀着热情和异乎寻常的感情讲着,说着,好像在极力做成一桩好生意。
当帕克希尔先生讲完他的课程,卡普兰先生已经明白了,他不停地叹着气,向不规则动词的暴政投降了;米尼克小姐恢复了正常的苍白脸色;莫斯科威茨夫人正在酣睡着;而戈德堡小姐则完全忘记了两种不同思想体系的碰撞,她已经坐在座位上,不再过问整件事情。
朗诵和演讲在继续。
山姆·平斯基就他的手艺,烘烤的秘密发表了一个简短的讲话。(据透露,平斯基先生在他的职业生涯中的确已经做了数千只“小孩”的“鞋子”。)瓦鲁斯卡斯小姐讲述了她最近参加的一个婚礼。莫斯科威茨夫人睡了一觉,攒足了精神,沉浸在动人的田园诗般的描述中,她的话题是希望去一个叫做“斯匹茨堡”的大都会旅行,这是她的夙愿。然后,课间休息的铃声响了。
休息之后,第二个叙述的学生是海曼·卡普兰先生。他匆忙来到教室前面,洋溢着将要演讲的欢乐。他激动得仿佛要放出光来。
“女士们,先生们,帕克希尔先生,”卡普兰先生带着惯常的炫耀开讲了,“今晚我要谈一谈报纸,那些了不起的—”
“请原谅。”帕克希尔先生知道,如果任由卡普兰先生发挥的话,他绝对少不了出错。“是‘Tonight I am going……to talk.’(今晚我要……谈一谈),不是‘Tonight I’ll gonnatalking.’还有,那个词是‘newspapers(报纸),’不是‘noose-peppers(绞索-胡椒)’。”帕克希尔先生走到黑板前写下了“noose(绞索)”,“pepper(胡椒)”,和“newspaper(报纸)”。他解释了每个词的意义。当他指出“pepper”(胡椒)是一种强烈的辛辣调味品时(“盐……胡椒,卡普兰先生,你明白了吗?”),每个人都笑了。米尼克小姐高兴了。卡普兰先生露出了喜色。他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奇妙组合(“绞索-胡椒”)感到异常惊奇。
“好,”帕克希尔先生讲完后,卡普兰先生继续讲他的故事,“对我来说,报纸是文明中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事物。报纸是什么呢?哈!它是演出!它是喜剧!它是教育!它是奇迹,”卡普兰先生狂想着,描绘着新闻工作的光荣和奇迹。“从报纸那里,大众得到——”
“是‘masses(大众)’,卡普兰先生,是‘masses(大众)’,不是‘messes(笨蛋)’!”帕克希尔先生觉得“messes(笨蛋)”可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大众了解了世界。甚至报纸上的广告也是一种课程。而且,当然还有报纸的其他部分:标题啦、社论啦、漫画啦、星期天图片精印版啦,我们称之为rotogravy。”
“是‘rotogravure’(轮转凹版印刷)!”
“通过报纸,我们可以了解发生在全世界的所有事情!关于政治,关于犯罪,关于人们炮制的各种丑闻,关于是否要下雪啦,或者下雨啦,还有,当然啦——特别是在美国——有关性的!”
帕克希尔先生闭上了眼睛。
“没有报纸人们会怎样?”卡普兰先生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哈!我们会变成奴隶,就是这样!我们会变得愚昧无知,就是这样。消息闭塞!没有知识!没有教育!”想一下如此未开化的状态,教书的老师不寒而栗。
“啊,今天早上我正在读绞索——噢,报纸。英语报纸!”卡普兰先生停顿了一下,等着听同学们的称赞。他们都呆呆地听着。“我正在读英语报纸!”卡普兰先生柔和地重复着。布洛姆先生偷笑,他始终是怀疑论者。卡普兰先生瞪了他一眼,目光中饱含着愤怒、痛苦和冷淡。“我在读关于是不是有可能爆发另一场世界大战的报道。那么报纸怎么说呢?那么,他说——”
“卡普兰先生,”帕克希尔先生不得不插一句,“是‘它说’,不是‘他说’!”
卡普兰先生一愣。“不是‘他’?”
“不,不是‘他’,是‘它’!呃——你知道代词的规则,卡普兰先生。‘他’是阳性的,‘她’是阴性的。当然了,有时我们对某些没有性别的东西也说‘她’——例如,国家啦或者轮船啦什么的。但是像报纸,我们用中性代词。”帕克希尔先生来了灵感,“当然,那是符合逻辑的!”
卡普兰先生深深地陷入思考之中,他有规律地晃着头。他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不男……也不女……是中性!”
帕克希尔先生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叫喊。
“啊哈!”一些宇宙的真实已经摸索着进入卡普兰先生的天地,“求求您,帕克希尔先生。我终于明白了男性、女性和neutral(中性);不过——”
“是‘neuter(中性)’,卡普兰先生。”
“——和neuter(中性)。不过,对有些报纸我们是不是应该说‘他’!假如他们有男性的名字?”
帕克希尔先生皱起了眉头。“我不明白报纸的名字和‘他’有什么关系。比如,我们提到《纽约时报》时,说‘它说’。或者,《纽约时报》——”
“这些报纸肯定没错!”卡普兰先生叫喊道,“但是如果一家报纸真有一个男性的名字呢?”
帕克希尔先生以故意的商讨的口气说道:“我不明白,卡普兰先生。你说哪家报纸有——呃——男性的名字?”
卡普兰先生的脸上充满了谦逊。“《哈罗德论坛》。”他说。
[《海曼·卡普兰的教育》]
马克·吐温是不朽的,即使只是摘录几段文字也能看出他的不朽来。
告诉别人的是真相或是有效手段—而得到的却是诡计。
亚当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这就说明了一切。他并不是为了苹果而吃苹果,他之所以把苹果吃掉,只是因为它是禁果。错就错在那条蛇不曾被列为禁物;否则它也会把蛇吃掉的。
亚当和夏娃有许多优点,但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经历出牙的烦恼。
培训就是一切。桃子曾经是颗苦杏仁;而花椰菜就是受过大学</a>教育的洋白菜。
我们要努力把一生好好度过,等到死的时候,那就连殡仪馆的老板也会为我们感到惋惜。
习惯就是习惯,谁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它从窗口扔出去,而只能一步一步将它引下楼梯。
友谊的神圣激情具有如此甜蜜、稳固、忠诚和持久的性质,因此友谊可以持续一生,只要朋友中没有人向你借钱。
为什么我们在有人出生时高兴,在葬礼上伤心?那是因为我们不是当事人。
愤怒时,数到四;当非常愤怒时,去诅咒吧。
当我考虑到有那么多我讨厌的人据我所知已经去了一个更好的世界时,我就会改变自己去过不同的生活。
没有什么像其他人的习惯那样如此需要改变的了。
假如你捡到一条挨饿的狗,并把它养好,它是不会咬你的。这是狗和人之间的主要区别。
7月4日。统计显示,在这一天,我们比一年里其他所有日子丢失的傻子都多。这证明,根据现有的傻子数量,每年一个7月4日是不够的,国家已经发展了。
没有什么比一个好榜样的烦恼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了。
大家全都有相同的想法并不见得就是最好的;大家观点的不一致才能导致赛马的存在。
他在地面上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应该到地底下,以激励洋白菜的生长。
4月1日。这一天提醒我们了解自己在其余三百六十四天里的情况。
[马克·吐温,摘自《傻瓜威尔逊的日历》]
噪声什么也证明不了。母鸡只是下了一只蛋,而它的叫声往往让人觉得好像它刚刚下了一颗小行星。
当介绍自己的优点时,他像报纸一样的害羞。
事实和数字很可能表明,除了国会,再没有明显的美国本地犯罪阶级了。
人类的一切都是悲惨的。幽默本身的秘密根源不是快乐,而是痛苦。天堂里没有幽默。
有人嘲弄在校的学生,称他们轻浮、浅薄。而学生说:“信仰就是相信——你所知道的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们为人正直,工作勤奋,就会得到人们的称颂,然而得到自己的赞许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遗憾的是,得到自己赞许的途径至今尚未找到。
真理比小说更不可思议,这是因为小说是被迫忠实于某些可能性的,而真理不是。
人世间同时存在着道德感和邪恶感。历史向我们证明,道德感使我们感知到道德以及如何躲避它,邪恶感使我们感知到邪恶以及如何欣赏它。
遗憾是给活着的人的,嫉妒是给死人的。
上帝保佑,在我们的国家,我们拥有三样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宝贵的东西:言论的自由,良心的自由以及从不使用二者的审慎。
如果你一定要保持一个圣洁的灵魂,不要太在意你的衣装。
根本就没有“标准的英语”。财产已经进入联合证券公司的手中,并且我们拥有大部分的股份。
人们可以做所有美好、英雄的事情,但只有一件不行,那就是不向不快乐的人讲述他们的快乐。
人是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或者是应该脸红的动物。
让我们对傻瓜表示谢意吧,但是我们中的其他人却不能这样做。
在新的想法成</a>功之前,有新想法的人就是怪人。
让我们对亚当,我们的恩人表示感激吧。他使我们摆脱了无所事事的“祝福”,并为我们赢得了劳动的“诅咒”。
俄国的独裁者,权力无限,无人能比,但是他却不能停止打喷嚏。
抵制诱惑的有效方法有很多,但最有把握的是怯懦。
要想在其他行业取得成功,必须展示卓越的才能;但在法律上,无须表现才能就会成功。
你的敌人和你的朋友一起,伤透了你的心,一个诽谤你,而另一个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你。
存钱的简单规则:假如你被一种热切的冲动所驱使,要向慈善机构捐钱,如果想存一半,稍等一下,数到四十。想存四分之三的话,数到六十。想全都存下来,数到六十五。
他已经拥有许多医生的经验,他说:“想要保持健康唯一的方法是,吃你不想吃的,喝你不想喝的,并且做你不愿意做的。”
炫耀自己的谦逊的人,和穿着无花果叶的雕像是孪生兄弟。
让我来制造国家的迷信吧,谁制定法律或国歌我才不关心呢!
不要低估了头疼。当它最猛烈的时候,它就好像是一项糟糕的投资,但是当头疼开始缓解时,那未到期的催单值每分钟四美元。
人的一生中有两段时间他不能做投机买卖:他不能负担时以及他能负担时。
不要放弃你的幻想。假如没有了幻想,你可能还活着,但已经是行尸走肉。
首先,上帝创造了白痴,这只是练练手,然后他创造了校董会。
所谓的政治才能就是要将程序搞清楚,而道德就不要管它了。
每个人都像月亮一样,都有不会暴露给别人的阴暗的一面。
写出全部历史的墨汁只不过是流动的偏见。
[马克·吐温,摘自《赤道漫游记》]
二、讽刺
本杰明·富兰克林是美国伟大的、天生的幽默家之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一个独具卓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几乎不再存在。他写了几则非常优秀的寓言,改写了大量的格言并自己创作出一些格言,他写了许多幽默风格的思考性的散文,许多勇敢的情书,勇敢的而不是绝望的情书;还写了许多政治讽刺作品。这些讽刺作品中,最著名的也许是《贩卖黑森州雇佣兵》,但其他作品中也有不错的:《普鲁士国王的敕令,一个伟大的王国可能衰落成弱国的规则》,《英国、法国、西班牙、荷兰、萨克逊和美国之间的对话》——所有这些作品都极其猛烈地抨击了英国人,特别是最后一部104以及讽刺作品《关于奴隶贸易》,在这部作品中,他通过为拥有基督教奴隶的阿拉伯人辩护来讽刺黑奴制度的拥护者。不管那个年代反对英国的情绪有多么激烈,富兰克林的幽默从不带有尖刻的特征。
贩卖黑森州雇佣兵
本杰明·富兰克林
沙姆博格伯爵写给霍恩多夫男爵的信,
指挥在美国的黑森州军队
罗马,1777年2月18日
男爵先生:
我从那不勒斯返回的时候,在罗马收到了你去年12月27日的信。我怀着难以言表的快乐心情获知,我们的部队在特伦顿表现得十分英勇;当我得知参加战斗的1950名黑森州雇佣兵中只有345人逃走时,你很难想象我有多么兴奋。而正好有1605名被打死,因而对你将确切的阵亡名单发给我在伦敦的大臣时小心审慎的态度,我不是很赞赏。这样的谨慎更是必要了,因为发到英国大臣的报告称只有1455人阵亡。结果,阵亡抚恤金只有483450个弗罗林,而不是依据我们的协定我有权要求的643500个弗罗林。你会明白,这样一个错误会给我的财政造成怎样的损害,并且,我丝毫也不怀疑,你需要花些工夫去证明诺思阁下的名单是错的,而你的是正确的。
伦敦法庭认为,有一百名伤兵也应该被包括在整份名单之内,并像阵亡的士兵一样获得赔偿;但是我相信,你没有忽视我给你的撤出卡塞尔的指示,那样你将不会派遣救援人员尝试去抢救那些失去了胳膊或腿的、时日不多的不幸的人的生命。你去抢救他们,就等于给他们送一件有害的礼物,并且我敢肯定,他们宁肯死去也不愿在不再适合在我的军中服役的情况下偷生。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要你去杀了他们;我们应当慈悲为怀,我亲爱的男爵,但是你可以彬彬有礼地向医生们暗示,一个残疾人对他们所从事的职业来说是一种耻辱,并且当残疾人不适合战斗的时候,让他们一一死去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将要给你派去新招募的士兵。不用怜悯他们。记住,光荣高于一切。光荣是真正的财富。没有什么比爱钱更使士兵堕落的了。他必须只关心荣誉与名誉,但是他们的名誉只有在危险之中才能获得。一场战争的胜利如果没有付出征服者的一些鲜血,是不光荣的,而被战败者通过失去他们的胳膊却光荣加身。你还记得守卫塞莫皮莱关口的三百个斯巴达人吗?他们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如果我也能这样评价我勇敢的黑森州雇佣兵,我将会多么快乐呀!
的确,他们的国王莱奥尼达斯与他们一起阵亡了,然而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帝国的王子们不再遵照原来的习俗,为他们根本不关心的事业去到美国打仗了。况且,如果我不留在欧洲,他们向谁去付每人三十基尼呢?另外,我也有必要留在这儿向你那里派雇佣兵,以补充你损失的兵员。为此目的,我必须要返回黑森州。那里的成年男人确实越来越少,但是我可以把一些少年给你派过去。何况,货越缺,价越高。我确信妇女和小女孩已经开始在耕种我们的土地,并且她们进展得还很不错。你做得很对,将克鲁莫拉斯医生派回欧洲,在治愈痢疾方面他确实很成功。不要打扰那些受腹泻折磨的人。那种疾病使士兵的战斗力大大减弱。一个懦夫在一次战役中所造成的伤害要多过十个勇敢的士兵所做出的好处。他们进了他们的军营,也好过在战斗中逃跑,玷污了我们军队的光荣。况且,你知道对所有因病而亡的人,他们像对战死的人一样付给我钱,而逃跑的人,他们连四分之一便士也不付。我到意大利出差,花费了大量金钱。所以,我渴望在他们中间出现大量的死亡者。你也因此去承诺提拔所有展示他们自己的人;你要力劝他们在危险之中寻找光荣;你将告诉芒多夫少校,我对他在特伦顿大屠杀中拯救了逃走的三百四十五人的生命这一点很不满意。在整个战役中,因为执行他的命令,死的人还不到十个。最后,你的主要目标是,去延缓战争的进程,并避免双方之间发生决定性的战役,因为我已经作了安排,去观赏意大利大歌剧,并且我不希望被迫放弃这次机会。同时,我祈求上帝,用他的仁慈保佑我亲爱的霍恩多夫男爵。
詹姆斯·拉塞尔·洛威尔的《虔诚编辑的信条》和马克·吐温的《田纳西的新闻工作》,是两篇讽刺新闻界的优秀作品,它们的创作角度完全不同。既然墨西哥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可以欣赏一下洛威尔写的那一篇。
虔诚编辑的信条
詹姆斯·拉塞尔·洛威尔
我真的相信自由的目标,
像巴黎一样遥不可及;
我爱看那可憎的法利赛人
掌握着自由的棍棒与魔爪;
看起来真的不错,
国王再一次决意行动;
但是自由是这样一种东西,
它与黑鬼没有关系。
我真的相信众人
想要对茶和咖啡课税,
假使让我执政
所有物品都成了奢侈的东西
因为我已经深爱我的国家
我的犬齿填满了它们的牙槽,
我敬畏我的山姆大叔,
特别是他的钱袋……
我真的相信有工作的他
会得到祈祷与赞美
——我相信一切有回报的事情,
但是其中大部分都在坎提诺;
这使我的杯中装满仁慈,
这使所有罪恶的思想停歇——
我不信仰原则,
但是,噢,我真的信仰利益。
我真的相信这样
或那样,正如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
这条那条途径,最方便的是
把别人的过错抓住;
这样做既无原则也不人道
我谨慎的行动变得坚定——
我觉察到哪种做法最有价值,
就开始孤注一掷。
我真的相信蓄奴
对总统来说非常自然,
更不用说打破先例
造成的喧嚣;
因为任何的大小官职
我不能毫无情面地全都裁减,
我从来不是,无论干的还是湿的
非种族主义者的面团人。
我真的相信,无论什么败类
都会使人们盲目行动——
我们墨西哥人抛弃的
正是兄弟般的亲切之情,
炸弹、子弹、火药与弹丸
炫耀着友善的最强的吸引力,
和平,一点也不让它停留,
必须被与袋网一起驱离。
总之,我坚定地相信
骗子,
因为我发现它
拥有坚实的谷地;
在那里有我忠实的牧羊人的小屋
指引我到甜蜜的牧场草地,
这将使人民茁壮成长
养育他们就像他们曾经把我养育。
1818年5月4日
[比格罗诗稿]
要想写好寓言,需要多少高过普通文学能力的水平,而詹姆斯·瑟伯就做到了这点。有许多人可以写小说;只有特定的少数人能为儿童创作像《安徒生童话》那样的寓言和故事。因此,一篇优秀的寓言胜过十部小说,并且更可能经受得起历史的考验。在此,我从瑟伯的《我们时代的寓言》里选录了两篇,从《大学时代》(选自《我的生活</a>与艰难岁月》)中选录了一篇。
猫头鹰是神105
詹姆斯·瑟伯
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有一只猫头鹰坐在一棵橡树的树枝上,两只鼹鼠想不被注意地、悄悄地溜过去。“你们!”猫头鹰说,“谁?”它们哆嗦着,内心充满恐惧和惊愕,因为它们不能相信有人会在这么黑暗的夜幕中还能看见它们。“你们两个!”猫头鹰说。鼹鼠赶紧跑开并告诉地里和森林里的其他动物,猫头鹰是所有动物中最伟大和最聪明的,因为它可以在黑暗中看见并回答任何问题。“我要去看看。”秘书鸟说。在又一个非常黑暗的夜晚,秘书鸟前去拜访猫头鹰。“我举着几只爪子?”秘书鸟问。“两只。”猫头鹰说,它答对了。“你能告诉我,‘就是说’,或‘那就是’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吗?”秘书鸟问。“即。”猫头鹰答。“恋人为了什么去拜访他爱的人?”秘书鸟问。“去求爱。”猫头鹰答。
秘书鸟急忙回到其他的动物之中并报告说,猫头鹰确实是世界上最伟大、最聪明的动物,因为它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东西,还因为它可以回答任何问题。“它在白天也能看见吗?”一个红毛狐狸问。“是的。”睡鼠和法国贵宾狗也回应道。“它在白天也能看见吗?”所有其他的动物全都大声笑话这个愚蠢的问题,并且它们袭击了红狐狸和它的朋友们,并将它们驱逐出那个地区。然后,它们派出信使去找猫头鹰,请它过来做它们的头儿。
当猫头鹰在这些动物中出现的时候,正是一个中午,太阳明亮地放着光芒。它走得很慢,这使它显得很有尊严,它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环视四周,使它有一种大人物的感觉。“它是神!”普利茅斯洛克鸡尖声叫着。其他动物也高声叫喊:“它是神!”因此,无论它走到哪里,它们都跟着走到哪里,它碰撞了东西,其他动物也跟着碰撞东西。最后它来到水泥公路上,出现在公路的正中,所有其他动物都跟着它。不久,一只担任警戒的鹰发现有一辆卡车正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向它们驶来,它赶紧向秘书鸟报告,秘书鸟报告给了猫头鹰。“前面有危险。”秘书鸟说。“即?”猫头鹰问。秘书鸟告诉了它有一辆卡车正在驶来,然后问:“你不害怕吗?”“谁?”猫头鹰镇静地说,因为它看不见卡车。“它是神!”动物们齐声高叫。卡车开到,撞倒了它们。有些动物只是受了伤,但它们中的大部分,包括猫头鹰都被撞死了。
寓意:你不能永远愚弄所有的人。
伯劳鸟和金花鼠106
詹姆斯·瑟伯
从前,有两只金花鼠,一只公的,一只母的。公金花鼠认为,用坚果码成艺术性的图案比只是堆起来看能堆积多少要有乐趣得多。母金花鼠则极其赞赏尽可能多地堆积坚果。她告诉她的丈夫,如果他放弃用坚果码图案,他们的洞里将会有空间放更多的坚果,他将很快成为森林里最富有的金花鼠。但是他不让她干涉他的设计。于是她勃然大怒,离开了他。“伯劳鸟会来找你,”她说,“因为你不能自立,不能照顾你自己。”千真万确,母金花鼠走了还没有三个晚上,公金花鼠就不得不装扮一新去参加一个宴会,但是他找不到领扣、衬衫和吊裤带。于是,他无法去参加宴会。但是,他反而因祸得福,因为所有去参加宴会的金花鼠都遭到黄鼠狼的袭击,被全部杀死了。
第二天,伯劳鸟开始在金花鼠的洞外闲逛,等待时机抓他。可是伯劳鸟进不来,因为门口塞满了脏衣服和脏盘子。“他吃完早餐之后一定会出来散步,到那时我再抓他。”伯劳鸟想。但是金花鼠睡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以后才起来吃早餐。然后,他在开始设计一个新图案之前先走出洞去透透空气。伯劳鸟猛冲下来,伸出爪子抓金花鼠,但因为天黑的缘故,他无法看得很清楚,于是,他的脑袋撞在了赤杨的树枝上,撞死了。
几天以后,母金花鼠回来了,看到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她来到床前,摇她的丈夫。“没有我你可怎么过呀?”她说。“继续活着呗,我想。”他说。“你坚持不过五天。”她告诉他。她打扫了房间,清洗了盘子,并将衣服送去洗衣店,然后她让公金花鼠起床,梳洗,穿衣。“如果你整天躺在床上,不做运动,你的身体会垮掉的。”她告诉他。于是她带着他去阳光下散步,他们两个全被那只伯劳鸟的兄弟,一只叫佝偻的伯劳鸟抓住,并杀死了。
寓意:早起、早睡使男人健康、富有并短命。
[《我们时代的寓言》]
橄榄球队员和经济学课107
詹姆斯·瑟伯
在大学里,我不喜欢但不管怎样还是要设法通过的课程之一是经济学。我是在下了植物学课后直接去上的经济学课,这对我理解这两门课程没有一点帮助。我常常将它们混为一谈。可是,我的一个同学比我更糊涂,他是从物理实验室直接来上经济学课的。他是橄榄球队里的阻截队员,名字叫博伦谢克维茨。那时,俄亥俄州大学拥有全国最好的球队,而博伦谢克维茨是最著名的球星之一。为了有资格打球,他必须要继续他的学业,那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他虽说不比一头牛笨,但也比它聪明不到哪里去。大部分教他的教授都很仁慈,都很帮他。经济学教授是一个瘦削、羞怯的男人,名叫贝萨姆。在博伦谢克维茨回答问题时,没有谁像这位教授那样给他更多的提示,或者只是问他一些比较简单的问题。一天,当我们学到运输与分销时,轮到博伦谢克维茨回答问题。“说出一种交通工具。”教授对他说。高大的阻截队员的眼中没有闪现一点光芒。“说出任何一种交通工具就行。”教授说。博伦谢克维茨坐着看着他,“也就是说,”教授继续说道,“任何工具、中介或者方式,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博伦谢克维茨露出一种正在被人带入陷阱的神情。“你可以在蒸汽、畜力或电力驱动的车辆中选择一种,”教授说,“我建议你选择那种在国内进行长途旅行时通常乘坐的交通工具。”一阵难挨的沉默,每个人都显得很尴尬,包括博伦谢克维茨和贝萨姆先生。贝萨姆先生突然用一种使人惊讶的方式打破了沉默。“咣——咣——咣”,他压低声音说,并马上羞红了脸。他用恳求的目光环顾教室。当然,我们所有人都与贝萨姆先生一样渴望博伦谢克维茨可以跟上经济学课,因为伊力诺依比赛,本赛季最艰难、最重要的比赛之一,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赛了。“突——突—突……”某个同学低声喊叫着,我们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博伦谢克维茨。又有个同学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火车机车排气的声音。贝萨姆先生则圆满完成了这次小型演出。“叮——咚,叮——咚”,他充满希望地说道。这时,博伦谢克维茨低头看着地板,努力在思考,他宽宽的眉头紧锁着,搓着一双大手,憋得满脸通红。
“你今年是怎么来的学院,博伦谢克维茨先生?”教授问,“刷——刷——刷——刷。”
“我爸爸送我来的。”橄榄球队员说。
“怎么送来的?”贝萨姆先生问。
“我有补贴。”阻截队员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很明显非常尴尬。
“不,不,”贝萨姆说,“说出一种交通工具来,你是坐什么到这里来的?”
“火车。”博伦谢克维茨说。
“非常正确,”教授说,“那么,纽金特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大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