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节

3个月前 作者: 水上勉
    九


    打听到40岁的炉前工垣之内太一郎从23日起就不去宇见铸造厂上班以后,侦查工作进入了新的阶段。根据宇见铸造厂的工人和厂长所说,可以断定,警方要追查的竹内市松就是垣之内太一良田。


    两年前,垣之内到这家工厂,他从来不谈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过,只露了一句:“在秋田县干过活。”铸工总是到处流浪,这种进厂法并不罕见。他们凭自己的技术吃饭,从来不固定在哪家工厂干活。现代化工厂也还有许多地方必须依靠他们的技术。铸铁兴起于江户,目村荒川河堤的砂适用于铸造。因此,靠近目村的川口市得地利之便,发展成为铸造业之城。至今还常看见装砂的小船从目村下荒川,驶入川口市芝川水门。可以说这是古老形态的残留。雇佣工人比较随便的习惯也就成了现代铸造厂的过渡现象。


    作为熟练工进厂的垣之内一太郎,从不谈起他的历史。沉默寡言,性情忧郁,跟任何人都不说话。他住在户田町,这也是他进厂后很久别人才知道的。全厂职工每年两度的外出旅行,垣之内也从不参加。看来他不愿意和别人来往。不过,他活儿倒干得很出色,所以厂方非常器重他。


    在铸造厂,炉前工的工作是给炉子加料。造型工和钳工固然很要紧,而炉前工在技术上所起的作用也相当大,因为看火候很重要。化铁不是单纯的生炉子、熔化就行了。必须根据产品的要求来加入焦炭、生铁、回炉铁、石灰石、石墨以及其它各种材料。炉子的温度要在500度至1300度之间适当调整,熔化时间等也要凭炉前工的经验掌握,需要相当熟练才行。垣之内本来可能是造型工,手很灵巧,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到了宇见铸造厂以后,他却当了炉前工。


    从23日起垣之内无故缺勤,这正是户田町二丁目的竹内市松不见的日子。警方断定垣之内就是竹内,开始彻底追查。当天晚上8点多钟,十善警部赶到了字见铸造厂。


    警部巡视宇见铸造厂时,产生了一种预感,他总觉得铸造厂有一种犯罪的气氛。工厂四周用马口铁围着,天花板很高,屋顶也是马口铁的。在宽阔的作业场的一角,竖着巨大的冲天炉,铁水包上开着槽,以便接受熔化的铁水。在炉子中熔化了的铁,形成一股火红的铁水顺着出铁槽奔流,火星四溅。半裸体的工人们在拉铁水包。


    “这铁水是造什么用的?”十善警部问道。


    “造火炉,是学校的订货。这就是铸型。”


    十善警部顺着厂长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并排摆着几个火炉的铸型,就像几个大箱子。箱子上开着浇口。工人们用吊车搬运刚盛满铁水的铁水包,转动着手轮,使铁水包的流出口对准铸型的浇口,铁水像一团火似地浇人铸型。工人们的手被火烧伤,脚上的皮肤也有一块块光滑的地方,那是被火烫伤后留下的伤痕。


    “工人们为什么不戴手套?还光着脚?”


    “喔,铸工没有穿袜子的呀,先生。”宇见厂厂长笑道:“光脚最好。火红的铁星四下飞溅,碰到身体就会滑落下去。假如穿着鞋子,火星就会停留在那里,反而烫伤得更厉害。”


    “那么,工人们的脚都会烫伤噗?”


    “每个人都难免有一两块伤疤。”


    十善警部回头望了一下站在他后面的原田在认真地做笔记。


    十善警部继续问道:


    “厂长先生,这个冲天炉的加料口在外面吗?”


    “是的,在外面搭了个脚手架,料从那里加火炉中,因为这样比较方便一点,是这样的……”


    说着,厂长领着十善警部走到了用白铁皮围起来的车间外面,冲天炉好像一个巨大的圆筒从地面直冲天花板,加料口离地10米左右,那是一个朝外开的大洞,位置在中间。


    “就是从那里放进去的吧?”


    “是的。把焦炭、石灰石、生铁、回炉铁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配在一起熔化。”


    “假如把人放进这个炉子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厂长顿时目瞪口呆。


    “当然,会熔掉,连骨头一起全熔掉,因为铁都会熔化嘛。”


    “一点不剩?”


    “是的,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剩吧。丫长起初还笑眯眯的,可是随即就严肃起来,说:“我没有经验,不太清楚。不过,从前王侯向寺院捐献大钟的时候,听说是把活人和钢一起熔化的。我记得看过这样的记载:人体有磷,把这种磷加人铜里,铜就会变得光滑,钟声带有余音,音色较好……”


    十善警部凝视着炉口,心里在想:会不会是垣之内太一郎,即竹内市松,他在户田叶的住宅杀死了浅田经理,然后,在20日夜里,或者是21日、22日把尸体丢进了这个炉子,这是完全不留痕迹的犯罪——把一切证据,连同尸体一起在这个炉子里烧掉了。


    “厂长先生,垣之内20日到厂里来过吗?”


    “20日厂休。”


    “21日呢?”


    “来过。”


    “你知道他是几点钟到厂里的吗?”


    “我们厂里的计时器坏了,一直不用。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工作很认真,7点钟已经点上炉火了。”


    “这个时刻,其他的工人都来了吗?”


    “点上炉火后还要过一个小时左右,造型工和钳工才会来。”


    “这么说来,早上7点的时候只有炉前工垣之内一个人在厂里喽?”


    “不,还有值班工人。”


    “请你告诉我21日和22日的值班工人是哪一位?”


    厂长神色紧张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叫来了两个年轻工人。


    “21日是你值班?”


    “是的。”


    “那天早上,你看到垣之内从外面搬东西进来吗?”


    “没有看到。”


    “22日早晨呢?”


    “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垣之内和往常一样,正走过脚手架在搬运材料。警部打听了值班室的所在,它在面向大门的车间的入口旁。这幢房屋有一间六张铺席大小的水泥地。水泥地上放着一张桌子,可以在那里用餐,肮脏的棉被随便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从这里看得见炉子吗?”


    警部亲自躺在铺席上,向窗外望去。这扇窗子只有顶上一块是透明玻璃,因此看不见窗子那面的情况。值班工人总是很困,他也许迷迷糊糊地听到炉前工来上班的脚步声吧。垣之内进厂后,厂里的炉子才会点上火。炉子喷火的声音是早晨开工的信号。垣之内一清早把浅田米造的尸体搬到此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炉子,这完全办得到。


    警部向刑警原田下令:“把20日到23日之间浇制的所有产品集中起来,交给鉴别科去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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