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九 杂言类一
3个月前 作者: 冯琦
<子部,类书类,经济类编
钦定四库全书
经济类编卷九十九
明 冯琦冯瑗 撰
杂言类一
似是而非【五则】
吕览当务篇 辨而不当论信而不当理勇而不当义法而不当务惑而乗骥也狂而操吴干将也大乱天下者必此四者也所贵辨者为其由所论也所贵信者为其遵所理也所贵勇者为其行义也所贵法者为其当务也跖之徒问于跖曰盗有道乎跖曰奚啻其有道也夫妄意闗内中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时智也分均仁也不通此五者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无有备说非六王五伯以为尧有不慈之名舜有不孝之行禹有淫?之意汤武有放杀之事五伯有暴乱之谋世皆誉之人皆讳之惑也故死而操金椎以曰下见六王五伯将谷其头矣辨若此不如无辨楚有直躬者其父窃羊而谒之上上执而将诛之直躬者请代之将诛矣告吏曰父窃羊而谒之不亦信乎父诛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诛之国将有不诛者乎荆王闻之乃不诛也孔子闻之曰异哉直躬之为信也一父而载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无信齐之好勇者其一人居东郭其一人居西郭卒然相遇于涂曰姑相饮乎觞数行曰姑求肉乎一人曰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为于是具染而已因抽刀而相啖至死而止勇若此不若无勇纣之同母三人其长曰防子啓其次曰中衍其次曰受德受德乃纣也甚少矣纣母之生防子启与中衍也尚为妾已而为妻而生纣纣之父纣之母欲置防子启以为太子太史据法而争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纣故为后用法若此不若无法
疑似篇 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劔者之所患患劔之似吴干者贤主之所患患人之情闻辨言而似通者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大惑而圣人之所加虑也故墨子见岐道而哭之周宅酆镐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祷于王路置皷其上逺近相闻即戎冦至传皷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冦尝至幽王击皷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説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皷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冦至于后戎冦真至幽王身之乃死于丽山之下为天下兵此夫以无冦失真冦者也贤者有小恶以致大恶褒姒之败乃令幽王好小説以致大灭故形骸相离三公九卿出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所以东徙也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劳而赐地也梁北有黎丘部有竒鬼焉喜效人之子侄昆弟之状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扶而道苦之丈人归酒醒而诮其子曰吾为汝父也岂谓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其子泣而触地曰孽矣无此事也昔也徃责于东邑人可问也其父信之曰譆是必夫竒鬼也我固尝闻之矣明日端复饮于市欲遇而刺杀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丈人望其真子防劔而刺之丈人智惑于似其子者而杀于真子夫惑于似士者而失于真士此黎丘丈人之智也疑似之迹不可不察察之必于其人也舜为御尧为左禹为右入于泽而问牧童入于水而问渔师奚故也其知之审也夫人子之相似者其母常识之知之审也
似顺篇 事多似倒而顺多似顺而倒有知顺之为倒倒之为顺者则可与言化矣至长反短至短反长天之道也荆庄王欲伐陈使人视之使者曰陈不可伐也庄王曰何故对曰城郭高沟洫深蓄积多也寜国曰陈可伐也夫陈小国也而蓄积多赋敛重也则民怨上矣城郭高沟洫深则民力罢矣兴兵伐之陈可取也庄王听之遂取陈焉田成子之所以得有国至今者有兄曰完子仁且有勇越人兴师诛田成子曰奚故杀君而取国田成子患之完子请率士大夫以逆越师请必战战请必败败请必死田成子曰夫必与越战可也战必败败必死寡人疑焉完子曰君之有国也百姓怨上贤良又有死之臣蒙耻以完观之也国已惧矣今越人起师臣与之战战而败贤良尽死不死者不敢入于国君与诸孤处于国以臣观之国必安矣完子行田成子泣而遣之夫死败人之所恶也而反以为安岂一道哉故人主之听者与士之学者不可不博尹铎为晋阳下有请于赵简子简子曰徃而夷夫垒我将往往而见垒是中行寅与范吉射也铎徃而増之简子上之晋阳望见垒而怒曰譆铎也欺我于是乃舍于郊将使人诛铎也孙明进谏曰以臣私之铎可赏也铎之言固曰见乐则淫侈见忧则诤治此人之道也今君见垒念忧患而况羣臣与民乎夫便国而利于主虽兼于罪铎为之夫顺令以取容者众能之而况铎欤君其图之简子曰防子之言寡人几过于是乃以免难之赏赏尹铎人主太上喜怒必循理其次不循理必数更虽未至大贤犹足以葢浊世矣简子当此世主之患耻不知而矜自用好愎过而恶听谏以至于危耻无大乎危者
虞庆为屋谓匠人曰屋大尊匠人对曰此新屋也涂濡而椽生夫濡涂重而生椽桡以桡椽任重涂此宜卑虞庆曰不然更日久则涂干而椽燥涂干则轻椽燥则直以直椽任轻涂此益尊匠人诎为之而屋坏一曰虞庆将为屋匠人曰材生而涂濡夫材生则桡涂濡则重以桡任重今虽成久必坏虞庆曰材干则直涂干则轻今诚得干日以轻直虽久必不坏匠人诎作之成有间屋果坏
范且曰弓之折必于其尽也不于其始也夫工人张弓也伏檠三旬而蹈?一日犯机是节之其始而暴之其尽也乃得无折范且曰不然伏檠一日而蹈?三日而犯机是暴之其始而节之其尽也工人穷也为之弓折
浮辩【七则】
韩非问辩篇 或问曰辩安生乎对曰生于上之不明也问者曰上之不明因生辩也何哉对曰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若其无法令而可以接诈应变生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责其实言当则有大利不当则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无以讼此所以无辩之故也乱世则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学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矫之人主顾渐其法令而遵学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学也夫言行者以功用为之的彀者也夫砥砺杀矢而以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不可谓善射者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歩之逺非羿逢蒙不能必中者有常也故有常则羿逢蒙以五寸的为功无常则以妄发之中秋毫为拙今听言观行不以功用为之的彀言虽至察行虽至坚则妄发之说也是以乱世之听言也以难知为察以博文为辩其观行也以离羣为贤以犯上为抗人主者说辩察之言尊贤抗之行故夫作法术之人立取舍之行别辞争之论而莫为之正是以儒服带劔者众而耕战之士寡坚白无厚之词章而宪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则辩生焉
韩宣子曰吾马菽粟多矣甚臞何也寡人患之周市对曰使驺尽粟以食虽无肥不可得也名为多与之其实少虽无臞亦不可得也主不审其情实坐而患之马犹不肥也
楚王谓田鸠曰墨子者显学也其身体则可其言多而不辩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令晋为之饰装従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薫桂椒之椟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买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今世之谈也皆道辩说文辞之言人主览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说传先生之道论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辩其辞则恐人怀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与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类故其言多不辩
外储说 夫新砥砺杀矢彀弩而射虽防而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复其处不可谓善射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歩之逺非羿逢蒙不能必全者有常仪的也有度难而无度易也有常仪的则羿逢蒙以五寸为巧无常仪的则以妄发而中秋毫为拙故无度而应之则辩士繁説设度而持之虽知者犹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听说不应之以度而说其辩不度之以功而誉其行此人主所以长欺而说者所以长养也
八说 不能具美食而劝饿人饭不能为活饿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劝贷施赏赐不能为富民者也今学者之言也不务本作而好末事道虚惠以说民此劝饭之说劝饭之说明主不受也
吕览离谓篇 言者以谕意也言意相离凶也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务以相毁务以相誉毁誉成党众口熏天贤不肖不分以此治国贤主犹惑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为惑故惑惑之中有晓焉防防之中有昭焉亡国之主不自以为惑故与桀纣幽厉皆也然有亡者国无二道矣郑国多相县以书者子产令无县书邓析致之子产令无致书邓析倚之令无穷则邓析应之亦无穷矣是可不可无辨也可不可无辨而以赏罚其罚愈疾其乱愈疾此为国之禁也故辨而不当理则伪知而不当理则诈诈伪之民先王之所诛也理也者是非之宗也洧水甚大郑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富人请赎之其人求金甚多以告邓析邓析曰安之人必莫之卖矣得死者患之以告邓析邓析又答之曰安之此必无所更买矣夫伤忠臣者有似于此也夫无功不得民则以其无功不得民伤之有功得民则又以其有功得民伤之人主之无度者无以知此岂不悲哉比干苌?以此死箕子商容以此穷周公召公以此疑范蠡子胥以此流死生存亡安危従此生矣子产治郑邓析务难之与民之有狱者约大狱一衣小狱襦袴民之献衣襦袴而学讼者不可胜数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所欲胜因胜所欲罪因罪郑国大乱民口讙哗子产患之于是杀邓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今世之人多欲治其国而莫之诛邓析之类此所以欲治而愈乱也齐有事人者所事有难而弗死也遇故人于涂故人曰固不死乎对曰然凡事人以为利也死不利故不死故人曰子尚可以见人乎对曰子以死为顾可以见人乎是者数传不死于其君长大不义也其辞犹不可服辞之不足以断事也明矣夫辞者意之表也鉴其表而弃其意悖故古之人得其意则舍其言矣听言者以言观意也听言而意不可知其与桥言无择齐人有淳于髠者以従説魏王魏王辩之约车十乗将使之荆辞而行有以横说魏王魏王乃止其行失従之意又失横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辩不若无辩周鼎着倕而龁其指先王有以见大巧之不可为也
淫辞篇 非辞无以相期従辞则乱乱辞之中又有辞焉心之谓也言不欺心则近之矣凡言者以谕心也言心相离而上无以参之则下多所言非所行也所行非所言也言行相诡不祥莫大焉空雄之遇秦赵相与约约曰自今以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居无几何秦兴兵攻魏赵欲救之秦王不恱使人譲赵王曰约曰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今秦欲攻魏而赵因欲救之此非约也赵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孙龙公孙龙曰亦可以发使而譲秦王曰赵欲救之今秦王独不助赵此非约也孔穿公孙龙相与论于平原君所深而辩至于藏三牙公孙龙言藏之三牙甚辩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于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従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与孔穿辩荆柱国庄伯令其父视曰日在天视其奚如曰正圎视其时日当今令谒者驾曰无马令防人取冠进上问马齿圉人曰齿十二与牙三十人有任臣不亡者臣亡庄伯决之任者无罪宋有澄子者亡缁衣求之涂见妇人衣缁衣援而弗舍欲取其衣曰今者我亡缁衣妇人曰公虽亡缁衣此实吾所自为也澄子曰子不如速与我衣昔吾所亡者纺缁也今子之衣禅缁也以禅缁当纺缁子岂不得哉宋王谓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杀戮者众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对曰王之所罪尽不善者也罪不善善者故为不畏王欲羣臣之畏也不若无辨其善与不善而时罪之若此则羣臣畏矣居无几何宋君杀唐鞅唐鞅之对也不若无对惠子为魏惠王为法为法已成以示诸民人民人皆善之献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剪翟剪曰善也惠王曰可行耶翟剪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故翟剪对曰今举大木者前呼舆謣后亦应之此其于举大木者善矣岂无郑卫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夫国亦木之大者也
无用【五则】
客有为周君画策者三年而成君观之与髹策者同状周君大怒画策者曰筑十版之墙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时加之其上而观周君为之望见其状尽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之状备具周君大恱此画防之功非不防难也然其用与素髹策同
鲁人身善织屦妻善织缟而徙于越或谓之曰子必穷矣鲁人曰何也曰屦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缟为冠之也而越人被髪以子之所长游于不用之国欲使无穷其可得矣
齐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谷见之曰谷闻先生之义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树瓠之道坚如石厚而无窍献之仲曰夫瓠所贵者谓其可以盛也今厚而无窍则不可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坚石则不可以剖而以斟吾无以瓠为也曰然谷将以欲弃之今田仲不恃仰人而食亦无益人之国亦坚瓠之类也
如耳说卫嗣公卫嗣公说而太息左右曰公何为不相也公曰夫马似鹿者而题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马而无一金之鹿者马为人用而鹿不为人用也今如耳万乗之相也外有大国之意其心不在卫虽辩智亦不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鸢飞墨子曰吾不如为车輗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费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逺力多久于嵗数今我为鸢三年成蜚一日而败惠子闻之曰墨子大巧巧为輗拙为鸢
贵因【二则】
吕览贵因篇 三代所寳莫如因因则无敌禹通三江五湖决伊阙沟廻陆注之东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国而尧授之禅位因人之心也汤武以千乗制夏商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有车也适越者坐而至有舟也秦越逺涂也竫立安坐而至者因其械也武王使人殷反报岐周曰殷其乱矣武王曰其乱焉至对曰谗慝胜良武王曰尚未也又复徃反报曰其乱加矣武王曰焉至对曰贤者出走矣武王曰尚未也又徃反报曰其乱甚矣武王曰焉至对曰百姓不敢诽怨矣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对曰谗慝胜良命曰戮贤者出走命曰崩百姓不敢诽怨命曰刑胜其乱至矣不可以驾矣故选车三百虎贲三千朝要甲子之期而纣为禽则武王固知其无与为敌也因其所用何敌之有矣武王至鲔水殷使胶鬲周师武王见之胶鬲曰西伯将何之无欺我也武王曰不子欺将之殷也胶鬲曰朅至武王曰将以甲子至殷郊子以是报矣胶鬲行天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辍军师皆谏曰卒病请休之武王曰吾已令胶鬲以甲子之期报其主矣今甲子不至是令胶鬲不信也胶鬲不信也其主必杀之吾疾行以救胶鬲之死也武王果以甲子至殷郊殷已先陈矣至殷因战大克之此武王之义也人为人之所欲已为人之所恶先陈何益适令武王不耕而获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徃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武王与周公旦明日早要期则弗得也武王恠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有以其恶告王不忍为也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夫审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时因也推厯者视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国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因也孔子道弥子瑕见灵夫人因也汤武遭乱世临苦民扬其义成其功因也故因则功专则拙因者无敌国虽大民虽众何益
尹喜三极篇 圣人之治天下不我贤愚故因人之贤而贤之因人之愚而愚之不我是非故因事之是而是之因事之非而非之知古今之大同故或先古或先今知内外之大同故或先内或先外天下之物无得以累之故本之以谦天下之物无得以外之故舍之以虚天下之物无得以难之故行之以易天下之物无得以室之故变之以权以此中天下可以制礼以此和天下可以作乐以此公天下可以理财以此周天下可以御侮以此因天下可以立法以此观天下可以制器圣人不以一已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天下归功于圣人圣人任功于天下所以尧舜禹汤之治天下天下皆曰自然
自然【三则】
韩非喻老篇 物有常容因乗以导之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乎道宋人有为其君以象为楮叶者三年而成丰杀茎柯毫芒繁泽乱之楮叶之中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功食禄于宋邦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故不乗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之智此皆一叶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以一人力则后稷不足随自然则臧获有余故曰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功名篇 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势位非天时虽十尧不能冬生一穗逆人心虽贲育不能尽人力故得天时则不务而自生得人心则不趣而自劝因技能则不急而自疾得势位则不推进而名成若水之流若船之浮守自然之道行毋穷之令故曰明主
晋嵇康君子无私论 嵇康字叔夜谯国铚人也其先姓奚防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铚有嵇山家于其侧因而命氏兄喜有当世才歴太仆宗正康早孤有竒才逺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寛简有大量学不师受愽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与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自足于怀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伦可及乃着养生论又以为君子无私其论曰夫称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自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是故言君子则以无措为主以通物为美言小人则以匿情为非以违道为阙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无身吾又何患无以生为贵者是言于贵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是故傲然?贤而贤与度防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其略如此
古道不可用【五则】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防操之已得屦乃曰吾防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屦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毋自信也韩非外储说 书曰绅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带自绅束也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书曰既雕既琢还归其朴梁人有治者动作言学举事于文曰难之顾失其实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受书而说之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说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今世举学者多似此类
八说 搢笏干戚不适有方铁铦登降周旋不逮日中奏百狸首射侯不当强弩趋发干城距冲不若堙穴伏櫜古人亟于德中世逐于智当今争于力古者寡事而备简朴陋而不尽故有珧铫而推车者古者人寡而相亲物多而轻利易譲故有揖譲而传天下者然则行揖譲高慈惠而道仁厚皆推政也处多事之时用寡事之器非智者之备也当大争之世而循揖譲之轨非圣人之治也故智者不乗推车圣人不行推政也
用人篇 夫人主不塞隙穴而劳力于赭垩暴雨疾风必坏不去眉睫之祸而慕贲育之死不谨萧墙之患而固金城于逺境不用近贤之谋而外结万乗之交于千里飘风一旦起则贲育不及救而外交不及至祸莫大于此当今之世为人主忠计者必无使燕王说鲁人无使近世慕贤于古无思越人以救中国溺者如此则上下亲内功立外名成
吕览察今篇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东夏之命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于此其所为欲同其所为欲异口惛之命不愉若舟车衣冠滋味声色之不同人以自是反以相诽天下之学者多辩言利辞倒不求其实务以相毁以胜为故先王之法胡可得而法虽可得犹若不可法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时不与法俱至法虽今而至犹若不可法故释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而已亦人也故察已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道之士贵以近知逺以今知古以益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隂而知日月之行隂阳之变见瓶水之氷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尝一脬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荆人欲袭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荆人弗知循表而夜渉溺死者十有余人军惊而坏都舎向其先表之时可导也今水已变而益多矣荆人尚犹循表而导之此其所以败也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有似于此其时已与先王之法亏矣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而法之以为治岂不悲哉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夀民今为殇子矣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变法者因时而化若此论则无过务矣夫不敢议法者众庶也以死守者有司也因时变法者贤主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势异也故曰良劔期乎断不期乎镆鎁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夫成功名者此先王之千里也楚人有渉江者其劔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劔之所従坠舟止従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劔不行求劔若此不亦惑乎以此故法为其国与此同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有过于江上者见人方引婴儿而欲投之江中婴儿啼人问其故曰此其父善游其父虽善游其子岂遽善游哉此任物亦必悖矣荆国之为政有似于此
意有所移【二则】
孔子曰无体之礼敬也无服之防忧也无声之乐懽也不言而信不动而威不施而仁志也钟皷之声怒而击之则武忧而击之则悲喜而击之则乐其志变其声亦变其志诚通乎金石而况人乎
汉刘向杂言 今夫世异则事变事变则时移时移则俗易是以君子先相其土地而裁其器观其俗而和其风总众议而定其教愚人有学逺射者参天而发已射五歩之内又复参天而发世以易矣不更其仪譬如愚人之学逺射目察秋毫之末者视不能见太山耳听清浊之调者不闻雷霆之声何也唯其意有所移也百人操觽不可为固结千人谤狱不可为直辞万人比非不可为显士
明有所蔽【三则】
吕览去尤篇 世之听者多有所尤多有所尤则听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与因人所?东靣望者不见西墙南乡视者不睹北方意有所在也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歩窃鈇也顔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相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已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尤也邾之故法为甲裳以帛公息忌谓邾君曰不若以组凡甲之所以为固者以满窍也今窍满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组则不然窍满则尽任力矣邾君以为然曰将何所以得组也公息忌对曰上用之则民为之矣邾君曰善下令令官为甲必以组公息忌知说之行也因令其家皆为组人有伤之者曰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组者其家多为组也邾君不说于是复下令令官为甲无以组此邾君之有所尤也为甲以组而便公息忌虽多为组何伤也以组不便公息忌虽无组亦何益也为组与不为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说用组之心不可不察也鲁有恶者其父出而见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恶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恶尤乎爱也故知美之恶知恶之美然后能知美恶矣庄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钩殶者战以黄金殶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葢内掘鲁人可谓外有重矣解在乎齐人之欲得金也及秦墨者之相妬也皆有所乎尤也老聃则得之矣若植木而立手独必不合于俗则何可扩矣
听言篇 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弥衰圣王之道废絶世主多盛其欢乐大其钟皷侈其台榭苑囿以夺人财轻用民死以行其忿老弱冻馁夭膌壮狡汔尽穷屈加以死虏攻无罪之国以索地诛不辜之民以永利而欲宗庙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难乎今人曰某氏多货其室培湿守狗死其势可穴也则必非之矣曰某国饥其城郭痹其守甚寡可袭而簒之则不非之乃不知类矣周书曰往者不可及来者不可待贤明其世谓之天子故当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难矣善不善夲于义不以爱爱利之为道大矣夫流于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朞年也见其所尝见物于中国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间故贤王秀士之欲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不知情恶能当言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造父始习于大豆蠭门始习于甘蝇御大豆射甘蝇而不徙人以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逺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后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于学问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
去宥篇 东方之墨者谢子将西见秦惠王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之亲谢子贤于已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于说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説遂辞而行凡听言以求善也所言茍善虽奋于取少主何损所言不善虽不奋于取少主何益不以善为之慤而徒以取少主为之悖惠王失所以为德矣用志若是见客虽劳耳目虽犹不得所谓也此史定所以得行其邪也此史定所以得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羣臣扰乱国几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邪荆威王学书于沈尹华昭厘恶之威王好制有中谢佐制者昭厘谓威王曰国人皆曰王乃沈尹华之弟子也王不说因疏沈尹华中谢细人也一言而令威王不闻先王之术文学之士不得进令昭厘得行其私故细人之言不可不察也且数怒人主以为奸人除路奸路以除而恶壅却岂不难哉夫激矢则逺激水则旱激主则悖悖则无君子矣夫不可激者其唯先有度邻父有与人邻者有枯梧树其邻之父言梧树之不善也邻人遽伐之邻父因请而以为薪其人不说曰邻者若此其险也岂可为之邻哉此有所宥也夫请以为薪与弗请此不可以疑枯梧树之善与不善也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徃鬻金者之所见人操金攫而夺之吏抟而束缚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对吏曰殊不见人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画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为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后知别宥别能全其天矣
人各有能有不能【三则】
刘向杂言 太公田不足以偿种渔不足以偿网治天下有余智文公种米曾子驾羊孙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衡后务大者固忘小智伯防人忘炙?而知之韩魏反而不知邯郸子阳园人忘桃而知之其亡也不知务小者亦忘大也
西闾过东渡河中流而溺船人接而出之问曰今者子欲安之西闾过曰欲东说诸侯王船人掩口而笑曰子渡河中流而溺不能自救安能说诸侯乎西闾过曰无以子之所能相伤为也子独不闻和氏之璧乎价重千金然以之间纺曾不如瓦塼隋侯之珠国之寳也然用之弹曾不如泥丸骐骥騄駬倚衡负轭而趋一日千里此至疾也然使捕防曾不如百钱之狸干将镆鎁拂钟不铮试物不知?刅离金斩羽契铁斧此至利也然以之补履曾不如两钱之锥今子持楫乗扁舟处广水之中当阳侯之波而临渊流适子所能耳若诚与子东说诸侯王见一国之主子之蒙蒙无异夫未视之狗耳戊使于齐渡大河船人曰河水间耳君不能自渡能为王者之说乎戊曰不然汝不知也物各有短长谨愿敦厚可事主不施用兵骐骥騄駬足及千里置之宫室使之捕防曾不如小狸干将为利名闻天下匠以治石不如斧斤今持楫而上下随流吾不如子说千乘之君万乘之主子亦不如戊矣
精诚感动【二则】
吕览精通篇 人或谓兎丝无根兎丝非无根也其根不属也伏苓是慈石召铁或引之也树相近而靡或軵之也圣人南靣而立以爱利民为心号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颈举踵矣则精通乎民也夫贼害于人人亦然今夫攻者砥砺五兵侈衣美食发且有日矣所被攻者不乐非或闻之也神者先告也身在乎秦所亲爱在于齐死而志气不安精或往来也德也者万民之宰也月也者羣隂之本也月望则蚌蛤实羣隂盈月晦则蚌蛤虚羣隂亏夫月形乎天而羣隂化乎渊圣人形德乎已而四荒咸饬乎仁养由基射先中石矢乃饮羽诚乎先也伯乐学相马所见无非马者诚乎马也宋之庖丁好觧牛所见无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见生牛用刀十九年刅若新劘研顺其理诚乎牛也钟子期夜闻击磬者而悲使人召而问之曰子何击磬之悲也答曰臣之父不幸而杀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为公家为酒臣之身得生而为公家击磬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昔为舎氏睹臣之母量所以赎之则无有而身固公家之财也是故悲也钟子期叹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悲存乎心而木石应之故君子诚乎此而论乎彼感乎已而发乎人岂必彊说乎哉周有申喜者亡其母闻乞人歌于门下而悲之动于顔色谓闻者内乞人之歌者自觉而问焉曰何故而乞与之语葢其母也故父母之于子也子之于父母也一体而两分同气而异息若草莽之有华实也若树木之有根心也虽异处而相通隠志相及痛疾相救忧思相感生则相欢死则相哀此之谓骨肉之亲神出于忠而应乎心两精相得岂待言哉
具备篇 今有羿蠭蒙繁弱于此而无?则必不能中也中非独?也而?为弓中之具也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贤虽过汤武则劳而无功矣汤尝约于郼薄矣武王尝穷于毕裎矣伊尹尝居于庖防矣太公尝隠于钓鱼矣贤非衰也智非愚也皆无其具也故凡立功名虽贤必有其具然后可成宓子贱治亶父恐鲁君之听说人而令已不得行其术也将辞而行请近吏二人于鲁君与之俱至于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贱令吏二人书吏方将书宓子贱従旁时掣摇其肘吏书之不善则宓子贱为之怒吏甚患之辞而请归宓子贱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归矣二吏归报于君曰宓子不可为书君曰何故吏对曰宓子使臣书而时掣摇臣之肘书恶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辞而去也鲁君太息而叹曰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之乱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术必数有之矣防二人寡人几过遂发所爱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于亶父者子决为之矣五岁而言其要宓子敬诺乃得行其术于亶父三年巫马期短褐衣弊裘而往观化于亶父见夜渔者得则舍之巫马期问马曰渔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对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所取者小鱼也巫马期归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闇行若有严刑于旁敢问宓子何以至于此孔子曰丘尝与之言曰诚乎此者刑乎彼宓子必行此术于亶父也夫宓子之得行此术也鲁君后得之也鲁君后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备也先有其备岂遽必哉此鲁君之贤也三月婴儿轩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钺在后弗知恶也慈母之爱谕焉诚也故诚有诚乃合于情精有精乃通于天乃通于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动也又况于有血气者乎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听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鬬也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
务大【二则】
吕览务大篇 尝试观于上志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其实无不安者功大故也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功故也皆患其身不贵于其国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贵于天下也此所以欲荣而逾辱也欲安而逾危也孔子曰鷰爵争善处于一屋之下母子相哺也区区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上栋焚鷰爵顔色不变是何也不知祸之将及之也不亦愚乎为人臣而免于鷰爵之智者寡矣夫为人臣者进其爵禄富贵父子兄弟相与比周于一国区区焉相乐也而以危其社稷其为灶突近矣而终不知也其与鷰爵之智不异故曰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尽乱无有安身此之谓也故细之安必待大大之安必待小细大贱贵交相为賛然后皆得其所乐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嗣君应之曰所有者千乗也愿以受教薄疑对曰乌获奉千钧又况一斤杜赫以安天下说周昭文君昭文君谓杜赫曰愿学所以安周杜赫对曰臣之所言者不可则不能安周矣臣之所言者可则周自安矣此所谓以弗安而安者也郑君问于被瞻曰闻先生之义不死君不亡君信有之乎被瞻对曰有之夫言不听道不行则固不事君也若言听道行则又何死亡哉故被瞻之不死亡也贤乎其死亡者也昔有舜欲服海外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王海内矣汤武欲继禹而不成既足以王通达矣五伯欲继汤武而不成既足以为诸侯长矣孔墨欲行大道于世而不成既足以成显荣矣大义之不成既有成已故务事大
博志篇 先王有大务去其害之者故所欲以必得所恶以必除此功名之所以立也俗主则不然有大务而不能去其害之者此所以无能成也夫去害务与不能去害务此贤不肖之所以分也使獐疾走马弗及至已而得者其时顾也骥一日千里车轻也以重载则不能数里任重也贤者之举事也不闻无功然而名不大立利不及世者愚不肖为之任也冬与夏不能两刑草与稼不能两成新谷熟而陈谷亏凡有角者无上齿果实繁者木必庳用智褊者无遂功天之数也故天子不处全不处极不处盈全则必阙极则必反盈则必亏先王知物之不可两大故择务当而处之孔墨寗越皆布衣之士也虑于天下以为无若先王之术者故日夜学之有便于学者无不为也有不便于学者无肯为也葢闻孔丘墨翟昼日讽诵习业夜亲见文王周公旦而问焉用志如此真精也何事而不达何为而不成故曰精而熟之鬼将告之非鬼告之也精而熟之也今有寳劔良马于此玩之不厌视之无倦寳行良道一而弗复欲身之安也名之章也不亦难乎寗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劳谓其友曰何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学学三十嵗则可以达矣寗越曰请以十嵗人将休吾将不敢休人将卧吾将不敢卧十五嵗而周威公师之矢之速也而不过二里止也歩之迟也而百舍不止也今以寗越之材而久不止其为诸侯师岂不冝哉养由基尹儒皆六萟之人也荆廷尝有神曰猨荆之善射者莫之能中荆王请养由基射之养由基矫弓操矢而往未之射而括中之矣发之则猨应矢而下则养由基有先中中之者矣尹儒一御三年而不得焉苦痛之夜梦受秋驾于其师明日往朝其师望而谓之曰吾非爱道也恐子之未可与也今日将教子以秋驾尹儒反走北面再拜曰今昔臣梦受之先为其师言所梦所梦固秋驾已上二士者可谓能学矣可谓无害之矣此其所以劝后世已
十过
韩非十过篇 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逺游而忽于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髙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絶世之势也 奚谓小忠昔者楚共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楚师败而共王伤其目酣战之时司马子反渴而求饮竖谷阳操觞酒而进之子反曰嘻退酒也谷阳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之为人也嗜酒而之弗能絶于口而醉战既罢共王欲复战令人召司马子反司马子反辞以心疾共王驾而自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醉如此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不谷无复战矣于是还师而去斩司马子反以为大戮故竖谷阳之进酒不以讐子反也其心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奚为顾小利昔者晋献公欲假道于虞以伐虢荀息曰君其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乗赂虞公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寳也屈产之乗寡人之骏马也若受吾币不假之道将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币若受我币而假我道则是寳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也马犹取之内廐而着之外廐也君勿忧君曰诺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乗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公之竒谏曰不可许夫虞之有虢也如车之有辅辅依车车亦依辅虞虢之势正是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従之矣不可愿勿许虞公弗听遂假之道荀息伐虢而还处三年兴兵伐虞又尅之荀息牵马操璧而报献公献公说曰璧则犹是也虽然马齿亦益长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爱小利而不虞其害故曰顾小利大利之残也 奚谓行僻昔者楚灵王为申之防宋太子后至执而囚之狎徐君拘齐庆封中射士谏曰合诸侯不可无礼此存亡之机也昔者桀为有戎之防而为缗叛之纣为黎丘之搜而戎狄叛之由无礼也君其圗之君不听遂行其意居未期年灵王南游羣臣従而刼之灵王饿而死干溪之上故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 奚谓好音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税车而放马设舎以宿夜分而闻皷新声者而说之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乃召师防而告之曰有皷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神子为听而写之师防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写之师防明日报曰臣得之矣而未习也请复一宿习之灵公曰诺因复留宿明日而习之遂去之晋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酒酣灵公起曰有新声愿请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师防令坐师旷之旁援琴皷之未终师旷抚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师旷曰此师延之所作与纣为靡靡之乐也及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子其使遂之师防鼓究之平公问师旷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徴公曰清征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征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听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愿试听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鹤二八道南方来集于郎门之垝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平公大说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夀反坐而问曰音莫悲于清征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力并鎋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螣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云従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帏幙破爼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瘙病故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不已穷身之事也 奚谓贪愎昔者智伯瑶率赵韩魏而伐范中行灭之反归休兵数年因令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段规谏曰不可不与也夫智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骛愎彼来请地而弗与则移兵于韩必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又将请地他国他国且有不听不听则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韩可以免于患而待其事之变康子曰诺因令使者致万家之县一于智伯智伯说又令人请地于魏宣子欲勿与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今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智伯也如弗予其措兵于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诺因令人致万家之县一于智伯智伯又令人之赵请蔡臯狼之地襄子弗与智伯隂约韩魏以伐赵襄子召张孟谈告之曰智伯之为人阳规而隂疏三使韩魏而寡人不与其措兵于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于简主之才臣也其治晋阳而尹铎循之其余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而已君曰诺乃召延陵生令将军车骑先至晋阳君因従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仓无积粟府无储钱库无甲兵邑无守具襄子惧乃召张孟谈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备具吾将何以应敌张孟谈曰臣闻圣人之治藏于臣不藏于府库务修其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遗三年之食有余粟者入之仓遗三年之用有余钱者入之府遗有竒人者使治城郭之缮君夕出令明日仓不容粟府无积钱库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备已具君召张孟谈而问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备已具钱粟已足甲兵有余吾奈无箭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楛楚墙之有楛髙至千丈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虽箘簵之劲弗能过也君曰吾箭已足矣奈无金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治晋阳也公宫令舍之堂皆以錬铜为柱质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用之有余金矣号令已定守备已具三国之兵果至至则乘晋阳之城遂战三月弗能防因舒军而围之决晋阳之水以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大夫羸病襄子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羸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国之可下张孟谈曰臣闻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则无为贵智矣君失此计者臣请试潜行而出见韩魏之君张孟谈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齿寒今智伯率二君而伐赵赵将亡矣赵亡则二君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虽然智伯之为人也麤中而少亲我谋而觉则其祸必至矣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与张孟谈约三军之反与之期日夜遣孟谈入晋阳以报二君之反于襄子襄子迎孟谈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约遣张孟谈因朝智伯而出遇智过于辕门之外智过怪其色因入见智伯曰二君貌将有变君曰何如其行矜而意髙非他时之节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亲之必不侵欺兵之着于晋阳三年今旦暮将防之而向其利何乃将有他心必不然子释勿忧勿出于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复见智过于辕门智过入见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见臣而其色动而视属臣此必有变君不如杀之君曰子置勿复言智过曰不可必杀之若不能杀遂亲之君曰亲之奈何智过曰魏宣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此皆能移其君之计君与其二君约破赵国因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以无变矣智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其言之不听也出因更其族为辅氏至于期日之夜赵氏杀其守隄之吏而决其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军而擒智伯智伯身死军破国分为三为天下笑故曰贪愎好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 奚谓耽于女乐昔者戎王使由余聘于秦穆公问之曰寡人尝闻道而未得目见之也愿闻古之明主得国失国何以由余对曰臣尝得闻之矣尝以俭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问道于子子以俭对寡人何也由余对曰臣闻昔者尧有天下饭于土簋饮于土铏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宾服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削锯脩之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诸侯以为益侈国之不服者十三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缦帛为茵蒋席额縁觞酌有采而樽爼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殷人受之作为大辂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觞酌刻镂四壁垩墀茵席雕文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弥少臣故曰俭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内史廖而告之曰寡人闻隣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圣人也寡人患之吾将奈何内史廖曰臣闻戎王之居僻陋而道逺未尝闻中国之声君其遗之女乐以献其政而后为由余请期以疏其谏彼君臣有间而后可图也君曰诺乃使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因为由余请期戎王许诺见其女乐而说之设酒张饮日以听乐终嵗不迁牛马半死由余归因谏戎王戎王弗听由余遂去之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问其兵势与其地形既以得之举兵而伐之兼国十二开地千里故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亡国之祸也 奚谓离内逺游昔者田成子游于海而乐之号令诸大夫曰言归者死顔涿聚曰君游海而乐之奈人有图国者何君虽乐之将安得田成子曰寡人布令曰言归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将击之顔涿聚曰昔桀杀闗龙逢而纣杀王子比干今君虽杀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为国非为身也延颈而前曰君击之矣君乃释戈趣驾而归至三日而闻国人有谋不内田成子者矣田成子所以遂有齐国者顔涿聚之力也故曰离内逺游则危身之道也 奚谓过而不听于忠臣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于家桓公従而问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政安迁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问也虽然臣闻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如父君其试以心决之君曰鲍叔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鲍叔牙为人刚愎而上悍刚则犯民以暴愎则不得民心悍则下不为用其心不惧非覇者之佐也公曰然则竖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爱其身公妬而好内竖刁自獖以为治内其身不爱又安能爱君公曰然则卫公子开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齐魏之间不过十日之行开方为事君欲适君之故十五年不归见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亲也又能亲君乎公曰然则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为君主味君之所未尝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爱其子今蒸其子以为膳于君其子弗爱又安能爱君乎公曰然则孰可管仲曰隰朋可其为人也坚中而亷外少欲而多信夫坚中则足以为表亷外则可以大任少欲则能临其众多信则能亲隣国此覇者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诺居一年余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与竖刁刁莅事三年桓公南游堂阜竖刁卒易牙卫公子开方及大臣为乱桓公渴馁而死南门之寝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虫出于户故桓公之兵横行天下为五伯长卒见弑于其臣而灭髙名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过也故曰过而不听于忠臣独行其意则灭其髙名为人笑之始也 奚谓内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阳韩氏急公仲朋谓韩君曰与国不可恃也岂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哉因赂以名都而南与伐楚是患解于秦而害交于楚也君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将西和秦楚王闻之惧召陈轸而告之曰韩朋将西和秦今将奈何陈轸曰秦得韩之都而驱其练甲秦韩为一以南乡楚此秦王之所以庙祠而求也其为楚害必矣王其趣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以奉韩曰不谷之国虽小卒已悉起愿大国之信意于秦也因愿大国令使者入境视楚之起卒也韩使人之楚楚王因发军骑陈之下路谓韩使者曰报韩君韩君大说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秦也以名告我者楚也听楚之虚言而轻诬强秦之实祸则危国之本也韩君弗听公仲怒而归十日不朝宜阳益急韩君令使者趣卒于楚冠葢相望而卒无至者宜阳果防为诸侯笑故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者则国削之患也 奚谓国小无礼昔者晋公子重耳出亡过于曹曹君袒裼而观之厘负羁与叔瞻侍于前叔瞻谓曹君曰臣观晋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无礼彼若有时反国而起兵即恐为曹伤君不如杀之曹君弗听厘负羁归而不乐其妻问之曰公従外来而有不乐之色何也负羁曰吾闻之有福不及祸来连我今日吾君召晋公子其遇之无礼我与在前吾是以不乐其妻曰吾观晋公子万乗之主也其左右従者万乗之相也今穷而出亡过于曹曹遇之无礼此若反国必诛无礼则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贰焉负羁曰诺盛黄金于壷充之以餐加璧其上夜令人遗公子公子见使者再拜受其餐而辞其璧公子自曹入楚自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羣臣而谋曰昔者晋献公与寡人交诸侯莫弗闻献公不幸离羣臣出入十年矣其嗣子不善吾恐此将令其宗庙不祓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则非与人交之道吾欲辅重耳而入之晋何如群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车五百乗畴骑二千歩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立为晋君重耳即位三年举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曹君曰悬叔瞻而出之我且杀而以为大戮又令人告厘负羁曰军旅薄城吾知子不违也其表子之闾寡人将以为令令军勿敢犯曹人闻之率其亲戚而保厘负羁之闾者七百余家此礼之所用也故曹国小而廹于晋楚之间其君之危犹累卵也而以无礼莅之此所以絶世也故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絶世之势也
经济类编卷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