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3个月前 作者: 劳尔夫
    夜晚,月黑雾重。两艘船在海上兜着圈子相互寻找。


    这艘70英尺长的快船经过长途航行来这儿与“萨里玛”号会合。它从鲁巴亚西海岸出发,往北转西绕过突尼斯,再往北经过萨底尼亚和科西嘉海岸来到这里。这是一艘有20年船龄的商业渔船,它的外表一点也没有改变,只是新装了引擎,速度能达到20节。船上还配有复杂的雷达天线,不用的时候就藏匿起来。


    午夜过后,船中的雷达屏幕上出现一艘慢速往北兜圈的小船讯号,距离在13英里之外。


    “萨里玛”号上的雷达也发现了这艘正改变航向的快船。贝尔。加拉注视着雷达屏幕上这个距离他们七英里的亮点,只见它继续在往这边靠拢。于是他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起身爬到浮桥上,还带了一只手电筒。哈莫从油布贮藏箱的夹层中取出一枝带望远瞄准器的大口径来福枪,尾随着他爬了上去。贝尔。加拉双脚站稳,抵御着“萨里玛”的摇晃,哈莫则单腿跪在他身边,手端来福枪,以备不测。


    底特里奇将“萨里玛”的速度放慢,但随时作好准备,一旦发现来的不是自己人的船,便立即加速逃走。


    声波在潮湿的空气中传得较远。虽然还看不见那艘快船,贝尔。加拉却已能听到它那大功率的引擎声了。但他不能辨别声波来自何方,因为声波遇到浓雾这个屏障,便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船头掀起的白浪,然后,那艘快船黑黑的船体便从数百码外的雾霭中显露出来。那艘船发现了“萨里玛”号,船头的浪花便减弱了。


    贝尔。加拉将手电筒对准来船的方向,揿下了按钮:一明一暗,一明暗。在下面舵房中,底特里奇一手放在减速杆上,一手扶住舵轮——一旦对方的回答讯号不符,便立即加速避开来船逃走。


    回答讯号是正确的:从黑色的快船上传来四下迅捷的闪光。贝尔。加拉放下手电筒,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那艘船上射出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照到了贝尔。加拉的脸上。贝尔。加拉眯起双眼,摘下渔夫帽,站着不动,以便让对方在望远镜中对他进行辨认。探照灯光熄灭了,快船停了下来,在波浪中起伏着。


    贝尔。加拉命令底特里奇将“萨里玛”号向停下来的快船靠过去。他和哈莫则下到右舷甲板上,将橡胶防震垫挂到船身一侧。数秒钟后,底特里奇便将船靠了上去。周围的海面和空气死一般寂静,这次接头便如一次演习,没出一点问题。底特里奇将船退后一些,贝尔。加拉和哈莫便抓住了快船上放下来的踏板绳梯。


    贝尔。加拉第二支突击队的5名队员一个接一个从绳梯上下来,很快进入了“萨里玛”号的后舱。他们每人背了一个帆布背包,里面装有武器,弹药、炸弹,一份够24小时的干粮,还有一些在明晚袭击开始前服用的兴奋药片。


    等5名突击队员都进了后舱,贝尔。加拉便用力推开那艘快船油漆剥落的船体。“萨里玛”号慢慢从它身边滑开了。底特里奇加大马力,转过船头对准港口方向。“萨里玛”号昂首向北驶去,引擎颤抖着全速运转,船头在黑黑的海面切出宽宽的水道。


    哈莫跟着贝尔。加拉来到后舱。贝尔。加拉默默地与突击队员挨个儿握手,注视着他们的面孔。他看到,每一张脸上都有一种急切而亢奋的表情。贝尔。加拉坐到一张凳子上,哈莫也坐了下来。5名突击队员解下背包,成弧形放在各自的面前。贝尔。加拉没有与他们寒喧,便直截了当地向他们提问题,测试每个人对他行动计划细节以及对瓦拉西领地地形情况的了解程度。每个人的回答都很正确,显然他们的叙利亚教官已按贝尔。加拉的指示再三对他们讲述过了。


    贝尔。加拉继续对他们进行测问,有时还突然绕弯子提出一两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虽然他们已将各自的任务深深地印在脑中,但贝尔。加拉还要他们加深印象。他要让行动万无一失。


    现在只有两点还不清楚:瓦拉西主餐桌的确切位置以及两个主要目标的座位。在明晚的招待会上,贝尔。加拉将先去弄清这两点。在这段时间里,哈莫和五名突击队员就埋伏在瓦拉西领地的那片修道院废墟下面。等贝尔。加拉将情况弄清并告诉他们后,行动就立即开始。


    突击队中最小的队员化名叫哈达里,他是图克拉训练营中首屈一指的神枪手。他和贝尔。加拉将负责解决两个主要目标,别的什么也甭管。他们将在周围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尽量靠近目标——哈达里向侯赛因国王靠拢,贝尔。加拉向美国国务卿靠拢。然后,在非常近的距离内拔出0.45口径的左轮枪,向各自猎物的头部尽量多地发射子弹。第一声枪响将成为其它突击队员加入屠杀的讯号。拉苏尔和阿布使用的是冲锋枪,那时他们已靠近主餐桌一侧。待贝尔。加拉和哈达里拔出手枪,向目标的头部射出第一颗子弹后,拉苏尔和阿布便用冲锋枪对整个桌面进行狂扫。这样做有几个目的:其一,那两个主要人物几乎可以肯定是混在被弹雨包围的主餐桌上的人们中间,这样,他们的死可以得到双倍的保证;其二,这一阵滥杀可以制造恐慌和迷网;其三,主餐桌旁的保镖很可能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枪来,就跟其他人一起被干掉了。


    与此同时,突击队的爆破专家萨莫德投出他的特制炸弹。桌上投两颗,桌下投两颗。这样做也有三个目的:在敌人中制造更大的恐慌;炸死在冲锋枪子弹下死里逃生的保镖;对两个主要目标再次给予致命打击。


    第五个突击队员化名叫库尔菲,他具有执行自己特殊任务的气质——这一点在他作为游击队“敛财帮”中的一员干将时就已得到了证实。他和德里斯。哈莫两人将负责抓几个小孩来作为逃跑时的人质。贝尔。加拉的指示是抓最幼小的孩子,因为他们容易控制。对主餐桌的袭击完成之后,那些没被打死的保镖会向他们发起攻击,这时哈莫就先枪杀一个孩子,以迫使冲上来的保镖退回去,并不敢轻易开火。如有任何人敢于不听这个警告,库尔菲就再杀掉一个孩子,以向他们显示这种警告的坚决性。


    贝尔。加拉在两个钟头的时间里,不懈地向突击队员交待着一切行动细节。底特里奇关掉了航行灯,船已靠近马丁岬了。


    黑暗和雾气使瓦拉西领地面朝大海的峭壁显得模糊不清。也看不见下面拍岸浪中劈裂的巨大礁石。底特里奇在舵房中打开了声纳来测定深度,小小的雷达屏幕上显示出海岸线。他将速度降慢到两节,操纵着船向贝尔。加拉在他的马丁岬海岸线图纸上指定的确切停靠点驶去。


    贝尔。加拉站起身来,注视着黑雾中越来越近的巨大的峭壁阴影。突击队员们开始背上背包。这时已能听到峭壁脚下懒懒的拍岸浪声。底特里奇关掉了引擎,船仍在继续慢慢向前滑行。底特里奇迅速抛下铁锚,船体轻轻一晃,停了下来。眼前,巨大的峭壁遮住了一切,峭壁顶部也隐没在雾气之中。贝尔。加拉凝视着峭壁,很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激动。在这以前,他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如今事到临头,倒若无其事了。他曾考虑过几个问题:峭壁顶上可能会有人在等着破坏他的计划;爬上峭壁的时间、撤退的时间等等。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了。


    这使他感到不安,虽然他知道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已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他的行动行划能进行到这一步,全靠心中那股兴奋力量的推动。如今行动计划已到了实施阶段,这种兴奋就不再需要了。现在需要的是头脑清醒、冷静,反应敏捷。不能感情用事。他的头脑现在就异常清晰。但他仍为自己这时的无动于衷而感到不安。


    甲板上系有一张橡皮筏子。贝尔。加拉和哈莫解开绳扣,库尔菲和拉苏尔将筏子从船体一侧放到水面上去。然后突击队员们迅速而安静地上了筏子。他们在各方面都训练有素,用不着再对他们嘱咐什么了。


    贝尔。加拉和哈莫最后下到橡皮筏子上。坐好以后,哈达里开始将筏子划离“萨里玛”号,他在划水时尽量减小泼溅声。


    底特里奇将船靠得离岸很近,因此他们只划了10来秒钟,筏子便触到了岸边的礁石。橡皮筏子静静地随波颠簸,库尔菲和哈莫爬上岸,将筏子拴到一块突出的礁石上。贝尔。加拉越过他们,用穿胶底鞋的脚踏上了峭壁底部的礁石,在被风浪侵蚀得凹凸不平的石头表面小心地走动。


    萨莫德紧随其后。他不仅是个爆破专家,同时也是一名攀登训练队的队员。他的背包里还带了登山用具。但当他用手摸了摸峭壁底部,打量了头顶眼力能及的地方后,便认为登山用具是多余的了。对贝尔。加拉来说是如此陡峭难以攀登的山壁,在经验丰富的萨莫德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消用手和脚趾就可以爬上去。


    他在贝尔。加拉耳边讲了他的意图。贝尔。加拉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挥手示意他向上爬。萨莫德解开背包,拿出一条卷好的尼龙绳梯。绳梯细而结实,上面系着一团钓鱼线。萨莫德将鱼线的一端系到腰间的皮带上,开始往上攀登。


    另外的人聚集在贝尔。加拉周围,仰头看着萨莫德在黑色峭壁上的身影。他偶而停下来,用手或脚探明抓牢一处地方,然后又一寸寸地上升。神枪手哈达尼跪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支0.45口径的左轮枪,摸索阗迅速而无声地装上子弹,然后站起身,将手枪和一盒备用子弹递给贝尔。加拉。这时萨莫德已经爬了一半了。贝尔。加拉一边注视着渐被雾气吞没的萨莫德,一边将手枪掖进腰中,子弹装进衣兜里。这时已看不见头上的萨莫德了。


    数分钟后,萨莫德已登上了峭壁顶瓦拉西领地的边沿。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一边四面观察,一边调匀呼吸。周围一片黑暗,一个人也没有。前方是树林的阴影和矗立着的废墟的一部分。呼吸恢复平静后,他仍趴着没动,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没有异样的声音。


    于是萨莫德站起来,弯腰沿着峭壁边沿移动。他找到贝尔。加拉告诉过他的那棵树桩,跪下来,拉动了鱼线。他将绳梯的一端拉了上来,牢牢地系到树桩上。


    在下面的礁石上,尼龙绳梯的另一端刚好吊在贝尔。加拉的胸前,他曾精确地估量过峭壁的高度。他抓住绳梯的立绳,将它们分开,然后开始往上爬。哈莫将萨莫德的背包挂到肩上,等贝尔。加拉身体的重量一从绳梯上消失,他便紧跟着爬了上去。


    在峭壁顶部,贝尔。加拉蹲在萨莫德身边,手握左轮枪,眯眼注视着黑夜中的瓦拉西领地。由于有山和树林的遮挡,他看不清瓦拉西的住宅,甚至连那个方向的灯光也看不清。四面寂静无声。但也得查一查。贝尔。加拉离开峭壁边沿,没入黑暗之中,去对修道院废墟周围的地方进行搜索。


    他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迹象,便回到峭壁边沿。所有的人、武器和装备都还呆在那儿。贝尔。加拉打了个手势,领着他们穿过黑暗进入修道院废墟之中。在修道院半坍的墙后,贝尔。加拉在黑黑的,部分堵塞的地下室入口处跪了下来。几分钟前他已经下去查过,地下室剩下的空处很小,但还能藏下所有的人——虽然不很舒服。


    哈达尼第一个下去,里面一片漆黑。他从洞中伸出手来,将背包一个一个地接了进去。


    贝尔。加拉对另外的人耳语道:“里面有一条通往左边的甬道,是条死胡同,可供你们在白天躲藏。旁边有一块阶石,藏进去后可用来挡在甬道口。这样,即使白天有人往里看,也看不见你们。里面会很不舒服,但你们必须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都庄重地点头,然后挨个儿消失在黑暗的洞口。哈莫没有下去,他和贝尔。加拉一起回到峭壁边沿。贝尔。加拉将左轮枪和子弹盒交给哈莫让他带回地下室中去。明晚他不能带枪进入招待会场,即使是以一个客人的身份也不行。警卫人员在门口有可能安置电子探测器。


    贝尔。加拉迅速从绳梯下到海边礁石上。等他双脚一着地,哈莫便将绳梯拽了上去,带着它回到废墟中的地下室里去了。贝尔。加拉跨橡皮筏子,向“萨里玛”号划去。


    底特里奇在前甲板等他。贝尔。加拉爬上船,与底特里奇一起将橡皮筏子拽上去系好。然后,贝尔。加拉在甲板上伫立了好一会儿,凝视着海岸上方雾中的峭壁,想着他那些藏在废墟下面的突击队员,突然之间,他感到一阵血脉贲张,激动不已。


    虽然这种情绪已不再需要,但他对此还是感到高兴。他平静地吩咐底特里奇起锚返回波里奥。这时天已近拂晓了。


    当“萨里玛”号驶进波里奥的防波堤,进入船坞时,离天亮还有一小时。


    多夫。托哈租来的小艇临时靠在波里奥船坞中心码头的顶端,靠近见许外来游艇停靠的码头。他正坐在主舱中打瞌睡,突然一股强光从他搭拉着的眼睑上掠过,使他惊醒过来。他睁开眼时,光柱已经掠过去了。他从舱房一侧的窗口望出去,见是港口的探照灯在为一艘游船指示防波堤和海堤之间的航道。多夫见来船是“萨里玛”号,便坐直了身子。


    数月前,一个驻西德的“摩萨德”特工报告说岗塞尔。底特里奇驾驶的“萨里玛”号从汉堡为阿拉伯游击队私运武器和恐怖分子。他们正要对他进行监视,“萨里玛”号便驶出了汉堡港,一去无回了。于是,“摩萨德”传下话去,让其所有特工在欧洲基它港口对它进行监视。


    “萨里玛”号在消声匿迹几个月后,4天前终于在波里奥露面了。那时多夫。托哈还在海法工作。他并不是“摩萨德”的人。他当海员已有24年了,其中有5年时间他为以色列海岸警备队驾驶巡逻艇。在过去一年中他又转为以色列国家反间谍机构“辛贝思”的海上安全局工作。


    经研究,多夫是执行这个特殊任务的最佳人选:跟踪“萨里玛”号,无论何时,只要见底特里奇离开波里奥,便跟上他。他于两天前飞来尼斯,在那儿租了一艘小游艇开到波里奥设法在公共码头搞了一个临时泊位。


    两天来,对“萨里玛”号的监视一无所获,只使人感到烦闷。昨天傍晚6点钟,他见底特里奇没有出航的意思,而雾又很大,便想小睡一下,以便积蓄点精力,晚上好继续进行监视。但他睡过了头,等他醒来时,“萨里玛”号已经不见了。


    多夫为此并不感到内疚。他只是一个人,不能一天到晚不睡觉。但他睡的时间是如此不巧,这使他觉得不安。为了便于在海上跟踪“萨里玛”号,他的艇上还装备了先进的雷达设施。但如果连“萨里玛”号去的方向都不清楚,那就有可能追踪上错误的目标,导致整夜劳而无功。


    他去港口办事处查询,在那儿了解到,底特里奇并没有办理长久离港的手续;而且他有时候整夜在外钓鱼。他回来的可能性极大,于是多夫留下来等他。


    他先是在码头上一家叫作“非洲皇后”的餐馆的露台上消磨时间,然后又去旁边的“快帆酒吧”,他在那儿喝浓浓的咖啡,以便能支撑这漫漫长夜。他还与从游船上下来的女郎们调笑,这些女郎大多是英国人、德国人或意大利人。酒吧在凌晨一点半钟打烊后,他回到船上,一个人在舱里玩单人纸牌游戏。拂晓前,“萨里玛”号回港时,他已昏昏欲睡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随手关掉舱里的灯,操起一架双筒望远镜。


    他没有出舱去观察,虽然那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但容易引起底特里奇的注意。船坞里停泊的船只黑乎乎一片,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多夫坐在舱中,将望远镜从窗中伸了出去。“萨里玛”号回到原来停泊的地方,底特里奇走上甲板,系上缆绳。这时,“萨里玛”号的后舱口出现了另一个人。这是多夫两天来见到的底特里奇的第一个客人。


    那人离开“萨里玛”号,走上码头。多夫急忙调动望远镜焦距。那人个子很高,身材显得瘦而有力,穿着钓鱼服。由于有海堤阴影的遮挡,多夫只能看清这些。而且那人戴的一顶渔夫帽的长舌又在脸上造成一片阴影。多夫用望远镜跟着他,耐心地等待着。


    当那人走过一盏位置很低的码头路灯时,灯光终于反射到他的脸部。多夫立即觉得这张面孔很熟。但还没等他想出在何处见过这张脸时,那人已走出了灯光,脸上又重是一片黑暗。


    多夫将眼睛贴在望远镜上不动,等着他走过下一盏码头路灯。但当他走进灯光时,不巧有一艘游船正好挡在他和多夫的视线之间。过了一会儿,那人已走进罗德码头上停着的众多汽车之中,多夫再也看不见他的脸部了。


    那人钻进了其中一辆轿车。多夫试图从望远镜中看到那辆车的牌照,但却被其它车挡住了。那辆车开动了,多夫转动望远镜跟踪,但始终看不见牌照,因为沿路停靠的汽车的港口的船只老挡在中间。汽车拐上了码头出口处的林荫大道,一溜烟开走了。


    多夫放下望远镜,揉着双眼,回忆着那张一闪即逝的脸庞。他仍觉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由于他看见那张脸的时间太短,印象已开始模糊不清了。


    最后,多夫终于得出结论,这个人很象他在海岸警备队认识的一位队长。于是,他把注意重新回到“萨里玛”号上,而船上的底特里奇似乎是在打算睡一场早觉了。


    上午10时,迪哥。班底利打听到了慕雷。罗曼的地址。获得这个情报并不困难:给国际演员暨导演联合会打个电话就解决了。似乎罗马影业界的每个人都认识慕雷。罗曼。作为制片人,他的名气不大,但作为一个欠债人,却几乎人人皆知。


    班底利亲自驾车出城去找他。他本可以派个助手去,或等罗曼回城再说,因为亨特的要求并不是很急。但今天恰好是班底利的休息日,他的妻子又回娘家去了,他很想去城外呼吸几个小时的新鲜空气。


    慕雷。罗曼正在郊外一幢别墅中拍摄他三年来的第一部影片。这幢别墅位于罗马北面的群山之中,俯瞰着维加尼罗附近的布拉西亚诺湖。这是一幢宏大而已倾圮的建筑,有一片荒芜的院落和几十年未修整过的坍毁的院墙。主人一家早在50年前就搬到附近去住了。这儿荒凉破败的景象很适合罗曼的电影,他拍的是一部关于吸血鬼的恐怖片。别墅的主人也同意让他租用这幢破房子,租金以后再付。


    班底利找到罗曼时,他正在院中导演自己的影片。他安排了一场戏,在这场戏中,一个男吸血鬼和一个女吸血鬼要在一个淤塞的喷水池中作殊死搏斗。由于摄影师只能讲意大利语,而男吸血鬼是法国人,女吸血鬼是德国人,所以拍摄得很慢。班底利向他走过去,脚下的铺路砖啪啪地碎裂。他向罗曼作了自我介绍。


    慕雷。罗曼看上去约30岁,矮墩墩的,一张斗鸡脸,长长的黄发。他瞟了一眼班底利出示的警察证件,极度痛苦地闭上他那因甲状腺机能亢进而肿鼓的双眼。“啊,我的上帝……”他喃喃地说,睁开眼来。“您瞧,少校,”他哀求地说,“我向您发誓,每个人都能拿回他们的钱,每个人。我知道上部影片我还欠玛格赫拉的钱,还有……”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罗曼先生,”班底利打断他的话,同时也被这人的痛苦所打动。“我想找一个人,也许你能帮我个忙,没别的事儿。”


    罗曼又一次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等眼睛睁开时,他已在微笑了。“好吧,很高兴为您效劳,少校。”他对演职员们喊了一嗓子:“休息一会儿,别走远了。”他分别用意大利语,法语和德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挽着班底利的手臂,带他穿过一个开裂的连拱廊,来到后面一个小得多的院子。


    这儿放着一张牌桌和几把帆布椅子。一名化妆师正在往一个漂亮女演员的脸上和脖子上涂抹“鲜血”。罗曼将他们赶开,让班底利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另一张。他擦擦脸上的汗水。“意大利的这个鬼地方,真他妈热……”他取下头上黄色的假发套,擦抹着秃顶上的汗珠。转眼之间,他老了20岁。“你想找哪个家伙呢,少校?是个妞儿吗?”


    班底利从兜里取出一张贝尔。加拉的照片,递给罗曼。“这个人。”他见罗曼对照片皱眉,显然没认出是谁。“在戛纳,”班底利提醒他道。“有人见你与这人在卡尔通饭店的露台上喝酒,那是在两年前的电影节上。”


    罗曼再次打量了下贝尔。加拉的照片。“啊……对……”他慢慢说道。“现在我记起来了……”他捻了好几次手指来帮助回忆。“安德鲁。科特瓦……是这个名字……”


    班底利往前靠了靠。“你就知道他这个名字吗?”


    “是的。”罗曼突然咧嘴一笑。“你是说这个名字是假的?我早该知道!我还曾想哄他为我的一部影片投点资呢。他应该是个有钱人,在摩洛哥或别的什么地方干大生意。我的秘书就是这么说的。在电影节上全是这种事:没钱的人们相互哄骗!”他大笑起来,但自嘲的成份居多。


    “讲讲你对他的了解,”班底利说,“也许能帮助我们找到他。”


    罗曼摇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就在两年前见过他一次。那时给我当秘书的那个女人可能对他更了解些。我敢说他俩肯定在一起睡过觉。”


    “到哪儿去找你的秘书?”


    “我也差不多有两年不见她了。估计是回英国去了。她是英国人。”


    “有她的地址吗?”


    罗曼耸耸肩。“没有。我付不起工资,她就甩手走了。以后就音讯渺无。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我只知道她是英国人,她的名字叫朱丽叶。夏尔。”


    那天下午两点钟,亨特正呆在尼斯的美国领事馆中,班底利从罗马打电话告诉了他这个情报。


    班底利在电话的那一端哑声笑着说:“你就甭客套了,西蒙。这是一条已经过去了两年的线索,对你可能没什么用处。”


    “用处是不大,”亨特不得不承认。


    但他还是给伦敦的克拉尔警长打了个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她叫朱丽叶。夏尔,是英国人。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你能否去找到她,替我跟她谈谈,她也许了解一些有关贝尔。加拉最近的情况。”


    “我今天忙得要命,”克拉尔告诉他,语气中显然有很大不实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去办这事。”


    “不着急,”亨特说。“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去吧。”


    他挂上电话,决定去对特罗皮兹。目前最新线索只有这一个,虽然山斯基已经在那儿,但两个人查起来会更快。他抓起椅背上的外衣,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亨特怀着一线希望拿起了电话,但一听对方的声音,便立即泄了气。


    是华盛顿的电话,国务院的总机。亨特坐在桌沿上,打起精神来等着总机将电话与要和他讲话的人接通。


    查乌兹在那一头说话了,声音就象在探望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时那样温和。“喏,西蒙,事情怎样了?”


    “还不坏,”亨特撒谎道。“我们象毯子一样将这个地区覆盖住了。”至少这一点是真的。“无论贝尔。加拉想干什么,也就在这两天了。这一点我敢肯定。”亨特踌躇了一下,然后对查乌兹说了实话。“如果到时候我们仍无法阻止他,我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查乌兹平静地告诉他。“恐怕你已经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答应过尽量让你去办这件案子,直到有人开始踢我的屁股为止。唔,现在就有人在踢我的屁股了。他们没有接到你应该呈递给他们的报告,还抱怨说你没有按原订计划与他们见面。更糟的是,有人说你是个无政府主义的疯子,讨厌大企业家,讨厌政府和大人物。”


    亨特回想起他在巴黎召集的那次会议以及他在会上对那个国务院情报研究司的人说的话。那是他犯下的一个错误。“对不起,”他生硬地对查乌兹说。“我不善于外交辞令。”


    “是的,”查乌兹同意道。“你是不善于外交。你只是一个相当称职的警官。”这是在给临死的犯人灌迷魂汤了。“但这项工作需要的却是外交家。我在挑选你的时候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是我的错。”他又顿了顿。“听着,西蒙,也许我说得过于严重了。可能还有挽救的办法。你回来吧,搭下班飞机。来向他们解释——越快越好。也许你能使他们理解你的行动和动机。丢开那件事,一切从头开始。”


    “我很愿意试试,”亨特慢吞吞地说道。“但还得等等。我说过了,这两天这儿要出事。”


    “等两天是不行的,”查乌兹干脆地说。“你得现在回来,马上。”


    “我不能回去,”亨特告诉他,同样很干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那么,就这样吧。”查乌兹的声音平淡已极。


    亨特透过窗户看着领事馆花园中攀缘在棕榈树上的玫瑰花。“有时候,事情也就只好这样。回见了。”他挂上电话,坐了一会儿,末了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颓唐。


    他有理由固执。这种理由根置在他心中。这样做是值得的。即使他在国务院的前程就此断送,即便他抓不着贝尔。加拉,这样做也是值得的。这个案件完全将他吸引住了,它在他的现在和过去之间筑起了一道墙。因为有了这个案子,他整个人才象机器一样重新运转起来。


    他离开办公室,出了领事馆,驱车到圣特皮兹找山斯基去了。


    下午6点克拉尔警长从伦敦给他打电话时,他还没有回来。那时领事馆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领事的秘书,他也正准备回家。他仔细记下克拉尔的话,将纸条放在办公桌上,以便明天一早交给亨特。然后,他锁上领事馆的大门,回家去了。


    下午7时,贝尔。加拉已作好一切准备,就要离开罗克布伦的寓所,开车去参加瓦拉西的生日招待会了。他将凸面印刷的精美请柬装进衣兜,在卧室的穿衣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朱丽叶。夏尔已对他说了,瓦拉西坚持出席招待会的宾客不要穿正式礼服。因此贝尔。加拉穿的是一条灰色的宽松便裤,一件套头衫和一件深色外套。他似乎觉得镜中的他看上去完全松弛,面部肌肉控制得当,相当冷静。


    他一边打量自己,一边摸出一根香烟来点上。他抽了一口,从嘴上抓下香烟,扔到地毯上,用脚后跟将它碾碎,然后转身出门而去。


    无论成败如何,他是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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