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年华之馆丛脞书卷二
3个月前 作者： 谭嗣同
○由武昌而建业诗
偕刘君淞芙、黄君颖初由武昌而建业焉，乘楚材兵轮，侧庐山而狂注，瞻望未罢，俄而胶三日，为作是诗：
我与黄、刘共三笑，匡庐使者近如何？欲回飞瀑千年后，奈此狂澜九派多！道术将为天下裂，云山况是客中过。无端却到坳堂上，空复将军下濑戈。
○由秦陇赴甘兰道中即事
怪石逼人当面立，乱山迎客点头来。
○阻风洞庭湖赠李君时敏
风号水涸格行舟，江海茫茫路阻修。漫拟平原亲舐血，何赏栾布往祠头。圣朝未有鸱夷罚，高冢应伴鹦鹉洲</a>。沈痛侧身天地里，只鸡绵酒荐兰羞。
中原击楫几何时，廊庙伊谁发杀机。岂有党人危社稷？竟教清议付诸夷。令名寿考原难并，郭太、申屠匪所思。忍绝读书真种子，先生如此我安归？
冰鹭将毋事定天，一腔热血负奇冤。岁星小隐依金马，甘露何辜累玉川。涑水谬蒙奸党目，椒山从此姓名传。来千里赍磨镜，了却平生愿执鞭。
回首当年讲院中，欲从万里借长风。未如文采干元礼，祇有皇元识太冲。援晚可怜成画虎，郊寒苦恨不为龙。那知无限伤心泪，积向今朝哭碧空。
○傅保高媪小照赞并引
高媪者，直隶通州人，刘氏女。长适高，生子四，皆夭。夫故无赖，流落不知所在。弟强之嫁，坚不允，出为佣媪，受雇于吾外舅李篁仙先生家。吾外姑宛平王夫人，绝敬重之，以所生女三人属其抚养。王夫人寻卒，媪念托孤之谊，爱养诸女如己出，教娴仪则，令习诗礼，出适名族，皆以贤闻。内子李闰，其长也。馀二女既嫁而殁。次有子，更属媪，媪即终于其家，所谓善化陈氏者也。年八十有一，时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从陈氏流寓汉口。
媪亮节孤励，垂老笃勤。赋性温淑，师保有仪。傅此三媛，克成令德。遭遇艰危，忘己施爱。终始三十年，不以少倦。卒仍抚陈氏之孤，迄尽形寿。此岂世俗一生一灭之心所堪任者哉？履贞不渝，可谓一节矣。
○戊戌北上留别内子
戊戌四月初三日，余治</a>装将出游，忆与内子李君为婚在癸未四月初三日，恰一十五年。颂述嘉德，亦复欢然，不逮已生西方极乐世界。生生世世，同住莲花，如比迦陵毗迦同命鸟，可以互贺矣。但愿更求精进，自度度人，双修福慧。诗云：
婆娑世界善贤劫，净土生生此缔缘。十五年来同学道，养亲抚侄赖君贤。
○联语
为人竖起脊梁铁，把卷撑开眼海银。
○格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念不如少一念。生死如梦幻，天地尽虚空。平时勤学道，病时不怕死。想到来生，则现在草草光阴无不可处之境，真无一事足劳我之心思者。偶然书此，实皆名言正理，不可不深信之！
○题雷残琴铭
天一声挥大斧，斩断柯枝皮骨腐，纵作良材遇已苦。遇已苦，呜咽哀鸣莽终古！
○赠某友人联
辘轳一转一回顾；多罗三藐三菩提。
○送别仲兄泗生赴秦陇省父
一曲《阳关》意外声，青枫浦口送兄行。频将双泪溪边洒，流到长江载远征。
碧山深处小桥东，兄自西驰我未同。羡煞洞庭连汉水，布帆斜挂落花风。
潇潇连夜雨声多，一曲《骊驹》唤奈何。我愿将身化明月，照君车马度关河。
鹧鸪声里路迢迢，匹马春风过灞桥。灞上垂杨牵客思，也应回首故乡遥。
春烟澹澹黯离愁，雨后山光冷似秋。楚树边云四千里，梦魂飞不到秦州。
○格言
世间只有心生灭，赚得悲欢傀儡忙。
○自题山水画扇（福州左君为余绘此，年九十馀矣。）
大石横冲雪浪粗，眼前突兀一峰孤。悬知背面江山远，无画图中有画图。
○五言绝句
到眼何逼仄，思从背面看。绝无图画处，时有好江山。
○上张孝达督部笺
往承清燕，侍言笑，撰杖之上仪未娴，击楫之孤心弥厉。遂乃潜横海之戈船，御焚轮而东迈。将校之精勤，部伍之严整，驶驭之巧捷，服趋之微至，私幸托体于安便，而皆我公盛德所惠被矣。
顷于十七，径达金陵，永惟吴、楚之青苍，益用溯风而僾唈。辄用回舟，奏记申谢。弥弥江水，耿此心光！
○日颂
朝修止观，忘志矧气。饔而治事，无事书字。抑或演算，博诸工艺。日中体操，操已少愒。治事方殷，否则诵肄。倦又钞写，抵飧斯既。遏此言笑，昏乃治事。中宵无文，磅礴惟意。
○狱中题壁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临终语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附录《秋雨年华之馆丛脞书》跋
右旧学四种，先叔父复生公作也。幽邃沈雄</a>，异境独辟，如神龙之不可方物，繄剑气之咄咄逼人，允堪饷遗士类，故久为海内所钦佩矣。在昔印刷无多，尚未足以餍求者；旋因三弟传炜家不戒于火，其版亦与毁焉。噫！岂造物之忌斯文欤？然先叔所著书亦多矣，自《仁学</a>》外，尚有《壮飞楼治事篇》十篇、《剑经</a>衍葛》一卷、《印录》一卷，要不仅所传四种已也。惟自京师被难至今，未尽珠还耳。稿多散佚，叔母李夫人因憾版之亡而谋重刊，并出所存《秋雨年华之馆丛脞书》一卷、《浏阳兴算学议》一卷，先付手民，以寿梨枣，馀稿寻获，再为续刊焉。
呜呼！人以书传乎？书以人传乎？一俟世之论定者。
中华民国元年胞侄传赞谨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