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空技师

3个月前 作者: 阿西莫夫
    安德鲁.哈兰踏进了时空壶。时空壶的边缘是个完美的圆型,紧紧地嵌在一道垂直的竖井之内。竖井由发出微亮闪光的棒状管路所构成,它们向上延伸,到了哈兰头顶上的六呎高,便陷入一股无法看透的浓雾之中。哈兰设定好控制盘,平顺地推动着启动杆。


    * ?? =-  .  -=


    时空壶没有移动。


    哈兰不预期会有动作。时空壶不该有移动,既不向上也不向下,既不向左也不向右,既不向前也不向后。然而,棒状管内所构成的的空间却开始融入一股灰色的空虚,空间彷彿变成了伸手可触的固体,然而这当中却没有任何物质的存在。他的肚子的确感到一阵骚动,一种轻微的(心理作用吗?)昏眩感,告诉他在时空壶中的空间,包括他自己,目前正急速地穿越永恒时空。


    他在575世纪登上了时空壶,那是在此之前的两年所指派给他的操作基地。当时,575世纪是他航行最远的上移时间。现在他正向2456世纪作上移。


    在一般情况下,他在这方面可能会感到些许失。他的本时世纪是在遥远的下时,更精确地说,是在95世纪。95世纪是个受限于原子力的年代,有些质朴,喜爱以天然木作为建筑的材料,处处都进行着蒸馏饮料和苜蓿种子作为出口与进口的贸易活动。虽然自从哈兰在十五岁进入组织并接受特别训练以来,他就不曾再待在95世纪,但每当进行上移与下移时,他总是感到一种“乡愁”的失。到了2456世纪,他将离开他的出生时有两百四十个千禧年,就永恒时空来说,这也是个十分遥远的距离。


    在一般情况下一切都将如此。但目前哈兰没有心情想到这些,因为他口袋的文件十分沈重,让他感到一丝的紧张与困惑。


    他的双手熟练地操作,让时空壶可以在适当的世纪停下来。


    时空技师不该对任何事物感到紧张。他的指导师父亚洛告诉过他︰“最重要的,一个时空技术必须保持心情不为外物所动。他所引发的现实变革可能影响多达五百亿的人类。而这当中的数百万人还可能受到彻彻底底的影响,并成了与原先完全不同的个人。在这些情形之下,任何的情绪都无疑地是种障碍。”


    哈兰猛力地摇着头,想将老师沙哑的声音甩出他的记忆。在那些日子里,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特殊的能力,能够站在这种特别的位置上。然而情绪最后还是攀上了他的心头。不是因为五百亿人。他怎么会去关心五百亿人?一个人,就只有那一个人。


    他注意到时空壶已经停止运作,随即便收拢好他的思绪,让自己重新回到一位时空技师该表现出来的冷静与完全客观的心态,然后他步出了时空壶。当然,他现在所离开的时空壶,已经不是他先前登上的同一座,就某种意义而言,那是由不同的原子所构成的两座时空壶,不


    过他就像任何一位永恒组员一样,完全不担心这件事。一个去关心时间旅行之神秘现象的人,而不是将它视作理所当然,代表他是个永恒时空里头的菜鸟。


    他在非时非空的无限薄膜之前停了下来,那正是将他所处的永恒时空与正常时空分隔开来的屏幕。


    这段永恒时空分区对他而言是全新的体验。当然,他预先翻查过时间手册,对此已有初步的了解。然而,真实的表象却是无法取代的,于是他必须细心地为初始的冲击作好调整。


    他调整了控制器,进入“永恒时空”是件简单的事(但进入时间却是困难的,而这种迁移穿越相对说来也是比较少的)。他穿过屏幕,因为外头的亮光而瞇起眼睛。他不自觉地举起一只手来遮挡他的眼睛。


    一个男人面对着他。起初,哈兰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他。


    那个人说道,“我是社会学家坎托.佛依。我猜你就是时空技师哈兰。”


    哈兰点点头。“看在时间之父的份上!这种装饰物应该是可以调节的吧?”


    佛依看看自周,缓慢地说道,“你是指分子薄膜吗?”


    “当然,”哈兰说道。手册里虽然写到这回事,但并未提及它们竟然可以产生如此疯狂的光线反射。”


    哈兰觉得他的恼火是有道理的。2456世纪和大部分的时代一样,都是物质导向的世界,所以他有权在一开始就要求基本的协调性。(对任何一个在物质导向世界出生的人而言,)根本就不需要因为能量旋涡300单位,或为场动力600单位而造成困扰。为了让永恒组员的平均舒适,在2456世纪,从墙壁到大头针全都是使用物质。


    更确切地说,到处都是物质。生活在能量导向世界的一份子,可能无法了解到这一点。对他们而言,一切物质的差异似乎很小,只有数量、轻重和开化程度之别罢了。无论如何,对物质导向的哈兰而言,他的世界则有木材、金属(包括不同类别和轻重)、塑胶、硅化物、皮材等等。


    但眼前的物质却只有镜子!


    这是他对2456世纪的第一印象。每个表面都反射与闪耀出光芒。到处是全然的光滑所产生的幻像;这都是分子薄膜的效应。在这个无穷反射的影像环境之中,他和社会学家佛依以及一切东西,从上到下,各个角度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过度地耀眼与恶心!


    “我很抱歉,”佛依说道。“这是该世纪的习惯,而指定给它的时空分区认为这有助于对它的习俗适应。过了一会儿,你应该就能够习惯了。”


    佛依在另一个上下颠倒的佛依之上大步行走,两者的脚步完全一致。在一片从原点延伸而出的螺旋幻像中,他伸手碰触了另一个按钮。


    反射影像终于消失。哈兰熟悉的世界回来了。


    “请跟我来,”佛依说道。哈兰跟随着通过了空旷无物的走廊,他晓得,之前这儿应该充满着疯狂反射光影,走上斜坡,穿过候见厅,最后进入了一间办公室。


    在这段短短的路程中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类。哈兰非常习惯,并视为理所当然,要是他在眼角中偶然不经意地见到一个人类紧忙逃离的身影,他或许还会感到奇怪,甚至是惊讶。毫无疑问地,一位时空技师来临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了。甚至,当哈兰的手不经意地扫过佛依的袖子时,对方立刻退缩,并和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哈兰对这种碰触感到一丝不愉快的讶异。他原本自认为身体和心灵都已经相当坚强,并且能更为有效地对此保持淡漠。如果他的认知错误,如果他的身心变得脆弱,那只有一个解释的理由。


    诺羽!


    社会学家坎托.诺伊倾身向前,似乎向这位时空技师表达出友善之意,不过哈兰无法不去注意到,他们正坐在一张大桌的长轴相对两端。


    佛依说道,“我很高兴有位像你这样声名显赫的时空技师,会对于我们的一个小问题有着兴趣。”


    “是的,”哈兰以人们认定他该拥有的冰冷淡漠态度说道。“这问题有值得关注的地方。”(他对此足够冷淡吗?他真正的动机无疑只是表面上的,因为他额头上出现的汗珠,代表心中所产生的内疚。)


    他从内口袋里取出现实变革计划的卷曲箔片,这是一个月前送达全时理事会的复本。透过他与资深计算师推瑟尔的关系,哈兰毫无困难地亲自握有一份在手。


    在展开箔片之前,他必须倚在桌上,靠着微弱的顺磁场将它剥开,但哈兰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


    覆盖在桌面分子薄膜的反光作用虽然已经经过抑制,但却不是归零。他在桌上的反射倒影中见到自己手臂的动作,并发现那张的阴郁神情正从桌底向上看着他。他目前卅二岁,看来却比实际年纪更老。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晓得。或许部分是由于他的长脸与深色眉毛与眼睛,让他看来带有深沈的表情,再加上所有永恒组员对时空技师该拥有冷漠目光的刻版印象,让他更加深了自觉,而呈现出这种整体外型。


    不过,他在桌上轻拍一下箔片,让它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我不是社会学家,先生。”


    佛依微笑。“听来太可怕了。当一个人表示他对某一领域缺乏能力时,通常代表他在这方面的见识浅薄,并且打算跟从别人的意见。”


    “不,”哈兰说道。“我不需要见识。只是一项要求。我希望你能仔细检查一下结论总表,看看是否有哪里出了错。”


    佛依立刻收敛起笑容。“我希望没有,”他说道。


    哈兰将一只手伸到他的椅背,另一只手则放在大腿上。他必须克制自己手指头的敲动,也必须注意不能咬住下唇。他不能在任何小细节中表露出自己的情感。


    自从他生命的方向整个遭到扭转之后,他就一直着现实变革计划总结论表,那是由惹人厌烦的全时理事会执行处交给他的。当资深计算师推瑟尔被任命为时空技师时,他就可以出于道德学上的专业判断,而安排出某些轻微的变革。尤其因为推瑟尔已将全付心思放到他自己的重大计划上。(哈兰的鼻孔张开。现在现在他有点儿知道该计划的性质了。)


    哈兰无法确定他是否能够找到自己的追求。当他首度瞥见现实变革计划的序号V-5、2456至2481时,他半信半疑地以自己的推理能力,来充作自己的愿望。在完全的不确定之下,他耗上整天的时间检查再检查各种方程式和相关性,混合着不断涌现的兴奋与痛苦,用上了他所学到一切的心理计量学基础公式。


    佛依带着同样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检视这一切。


    他说道,“就我看来;我是说,看起来一切似乎进行得非常完美。”


    哈兰说道,“我请你特别注意,有关于这个世纪的现实中,社会上的求偶关系系数的精确性。


    我相信,这是身为社会学家的你的职责。这也是为何我来到这个世纪后要立刻来见你你你你,而不是其他人的原因。”


    佛依皱起眉头。他的态度依旧客气,不过语气中却多了一份冷淡。他说道,“分派给我们这个时空分区的观察师,表现得十分称职与优秀。我有全然的信心认为,计划中指派给我们负责的资料是非常精确的。你有没有办法提出反证?”


    “一点都没有错,社会学家佛依。我接受他们给出的资料。我所质疑的是从数据推导出来的发展。如果将求偶关系系数列入适当的考量,你有没有在这一点上,作过复数张量的选择分析?”


    佛依瞪大双眼,然后明显地表示如释重负的模样。“当然,时空技师,那自然是作过的,不过我们得出的新解,和原来的解完全相同。在这种低因次的计算中出现了收敛的循环,因此无论在哪一面都无法对系统作出贡献。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用普通的词汇来形容,而不是以精确的数学形式来表达。”


    “我同意,”哈兰不带情绪地说道。“和社会学家比较来,我连一个计算师都称不上。”


    “很好。你所说的复数张量选择,或者我们可以说,是路径演化的分叉,在这里是没有作用的。分叉将会立即结合,然后又重回单一路径。因此在我们所作的评量中,根本毋需提到这回事。”


    “既然你这样说,先生,我也愿意遵从你的判断。无论如何,还有所谓的M.N.C.这回事。”


    一如哈兰的预期,社会学家一听到这个字眼立刻退缩。M.N.C.——最小必要变革。时空技师正是这方面的好手。社会学家在时间的微量机率所构成的现实数学分析计算上,或许可以凌驾与睥睨于任何人,但在M.N.C.的领域中,时空技师才称得上是出神入化的大师。


    机械性的计算永远办不到。就算采用了最庞大与最复杂的计算框架,由一位天资聪颖且资深的计算师来作计算,也无法比M.N.C.所规划出的范畴,更能开发出各种不同的重要考量点。时空技师的工作,就是统筹浏览所有的数据资料,然后就一个特定的切入点,规划出它的变异范围。时空技师几乎不会出错。一位顶尖的时空技师永远不会出错。


    哈兰永远不会出错。


    “现在,由M.N.C.提供微扰,”哈兰说道(他冷冰冰地用时际标准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慢慢发言),“在你的时空分区中,出现一场空间上的灾难,将会立即产生惊恐的死亡事件,而且涉及到十几个人的生命。”


    “无法避免,”佛依耸耸肩。


    “而在另一方面,”哈兰说道,“我认为容值从一个价壳转到另一个价壳的微小平移,将抵消M.N.C.的改变作用。就在这里!”他伸出手指指向箔片上的特定位置。他那细心保护的白皙食指,沿着曲线上的特定小锯齿上,作了一个淡色的记号。


    佛依沈默与痛苦地思考对方所提出的观点。


    哈兰说道,“这是否改变了你认为毋需考虑的路径分叉?它是不是利用了微小机率的分叉,从而发展成为另一种近于肯定的结果?最后,它将会导向——”


    “——导向可能发生的M.D.R.,”佛依无力地接话。


    “导向必然的M.D.R.——最大可能反应,”哈兰说道。


    佛依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充满了懊恼和气愤。哈兰不经意地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的上门牙之间,有着相当显著的分离空间,让人感到他那压抑的紧张气氛,与兔子一般羞涩的表情相比,完全无法搭配起来。


    佛依说道,“我想我将会被带到全时理事会的听证会上作说明?”


    “我不这样认为。据我所知,全时理事会还不晓得这件事。至少,现实变革计划已经递交给我,由我全权负责。”他没有解释“递交(waspassedoverto)”的意思,佛依也没有质问。


    “那么,只有你你你你发现这项错误?”


    “是的。”


    “而你也没有向全时理事会报告?”


    “我没有。”


    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的表情又恢复了警觉。“为什么?”


    “很少人能避免这种错误。我想我能在伤害造成之前修正它。我已经这样作了。为什么还要再追究下去?”


    “怎么说呢——谢谢你,时空技师哈兰。你真是一位朋友。这个时空分区的——如你所说的——错误,在操作上是无可避免的,不过列入到记录中,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停顿了一下子,紧接着说道。“自然而然地,根据现实变革所作的人格修改,因而造了少数几人死亡,对整体而言,几乎不具值得在乎的重要性。”


    哈兰不带感情地想着︰他听起来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他可能还会心怀怨恨。如果他开始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怨恨之情将会逐渐增强,因为他居然经由一位时空技师的评估而挽救了未来的冲击。如果我是个社会学家,他就会高兴地过来和我握手,但他不会与时空技师握手。他可以为自己无端判处几十个人绞罚而尽力辩解,不过他绝不会碰触任何一位时空技师。


    眼睁睁地看他的怨恨滋生,并不是一种好事,所以哈兰不让他有等待的时间。“我希望你的感谢之意能够延伸,帮助我处理在你时空分区内的一件细微杂事。”


    “杂事?”


    “一件和生命规划相关的事。我带了必要的资料。我也有482世纪的建议现实变革的相关数据。我想要知道一个特定的个人,在变革之后的机率模型呈现出什么样的效应。”


    社会学家缓缓地说道,“我不能确定自己懂得你所说的话。你在自己所属的时间分区内,应该拥有足够的资源来进行这件事吧?”


    “我的确拥有。无论如何,我是出于个人的研究来进行这件事,所以我和你一样,不希望因此而列入记录中。在我的时空分区中,这件事相当难以执行,除非——”他用不确定的手势结束这句未完成的话。


    佛依说道,“所以你不希望透过官方频道来完成。”


    “我想要机密地进行。我想要机密的答案。”


    “看来并不太合于常规。我无法同意这件事。”


    哈兰皱着眉头,“不会比我不将你的错误回报全时理事会更不合于常规。你无权拒绝。如果我要在一件案子上遵守规矩,那我们也必须在另一件事上守规矩。我想,你该懂我的意思?”


    佛依的想法看来已相当清楚了。他抬起手来,“我可以看看相关文件吗?”


    哈兰稍稍松了一口气。主要的障碍已经越过了。社会学家低头阅着他所递出的箔片。


    过了一会儿,社会学家说道,“时空啊!这不过是个小小的现实变革。”


    哈兰抓住机会顺口说道,“没错,是很细微。这只和参数的影响有关,远远低于关键的阀值,所以我想要选择一个人作测试。自然地,利用我们时空分区里的资源来作测试,容易遭来浪费的讥讽,因此我想先确定之后再说。”


    佛依没有反应,因此哈兰便停口不语。为了安全起见,没有必要愈描愈黑。


    佛依站起身来。“我会把这件事交付给我底下的一位生命规划师。我们会私下进行。不过你应该了解,这种事不能成为惯例。”


    “当然不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去监看现实变革的发生。我相信你会尊重我们的协定,让M.N.C.以私底下的方式进行。”


    哈兰点头,“我将负完全的责任。”


    当他们走进监视室时,里头已经有两部荧幕正在运作。工程师调整好确切时空的坐标之后就离开了,只剩哈兰和佛依两人待在这间异常明亮的房里。(分子薄膜的作用依然存在,实际上,它呈现的反射光线依然处处可见,不过哈兰还是将全付心思放在荧幕上。)两张荧幕的影像都是静止的。因为他们以数学方式描绘出特定的时刻,因此画面是停止不动的。


    一幕画面呈现清楚的自然色泽;哈兰认得,那是宇宙飞船实验机的引擎室。在一道正在关闭的门后,可以见到一只由半透明材质所制成的亮红色鞋子。它没有动,画面静止在一般时间里的某个瞬间。如果荧幕画面可以清楚到让人见到空中尘埃,他们他们也一定会藉着影像处理而把它消去。


    佛依说道,“经过两小时卅六分的观察时间后,人们将会全部离开这间引擎室。这是在目前的现实条件。”


    “我知道,”哈兰低声说道。他戴上手套,锐利的眼光记住里头隔架上重要物品的位置,测量步距,估算进行转移时的最佳位置。他迅速地看了另一张荧幕。


    被描述为“现在”的这间引擎室,对应到他们两人目前所站在的永恒时空分区上的画面,影像清楚且颜色真切;而在另一个荧幕上,代表廿五个世纪后的“未来”,则在各个方面中呈现出“未来”影像中该有的蓝色色调。


    里头出现的是一座太空机场。深蓝色的天空,蓝色调的裸金建筑,座在蓝绿色的地上。一个下方鼓起的奇特圆柱体作为画面中的前景,后头还站有两个同样的巨大物体。这三座物体都拥有一个朝向上方的尖端凸起,那是宇宙飞船结构中最重要的鼻尖。


    哈兰皱着眉头,“造型设计得相当怪异。”


    “电磁–重力推进装置,”佛依说道。“只有到了2481世纪才能发展出电磁–重力推进的太空航行技术。不需要燃料,也不使用核能。真是一件完美的装置。想到我们必须要把它变革掉,令我感到相当惋惜。太可惜了。”他的双眼盯着哈兰,明白地表示他的无法认同之情。


    哈兰紧闭双唇。别人当然不能认同。那又如何?他可是个时空技师。


    为了确认这项工作,已经有观察师带来了药物滥用的分析细节。已经有统计师报告出最近的这项变革,已经反馈而增加了滥用的比率,因此这条路径发展之后的“当前”时间,正是人类药物成瘾的最高峰。一些社会学家,可能就像佛依本人,将它诠释为一种社会精神病态的情状侧写。最后,某些计算师作出结论,必须执行现实变革程序,好让药物滥用的比率降到一个安全门槛之下,他们还发现到,作为一种副作用,电磁–重力推进的太空旅行技术绝对不能存在。在永恒组员中,已经有数十人、甚至上百人都得出这项结论。


    无论如何,像他这样的时空技师就必须在此刻介入。综合了其他人所交予他的报告分析方向,他必须是启动现实变革的那个人。这时候,其他人都会冷眼旁观。他们的眼神就象是在说︰看看吧,是你你你你摧毁了美妙的东西,不是我们。


    由于这项因素,他们会群集起来排斥他。他们将自己心中的罪过,全部推到他的身上,并站在指控别人的立场,表达事不干己的态度,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内疚感。


    哈兰以嘶哑的语调说道,“宇宙飞船无关紧要。我们只在乎那些东西。”


    所谓的“东西”指的就是人类,被剥夺了宇宙飞船的人类,正如地球的社会一样,一向只能受限在无法进行太空飞行的物理空间之中。


    他们是星团当中的小小木偶,这些人类︰他们细长的四肢,从身躯的特定位置延伸而出,并牢牢地被冻结在一般时间的某个瞬间里。


    佛依耸耸肩。


    哈兰调整左腕上的力场产生器。“把事情办完吧。”


    “等等。我想和我的生命规划师接触一下,看看他还要花多久来处理你的事。我也想要把那件事情办完。”


    社会学家的手指在可移式的小按键上飞快地敲动,然后他倾耳聆听传回来的卡嗒声响。(哈兰心中想着,又是这个永恒时空分区内的另一项特色——以卡嗒声来作为通讯的编码。非常聪明的方式,不过就和分子薄膜一样,花俏得惹人厌。)


    “他说再三个小时之内会完成,”佛依听完之后说道。“顺便一提,他觉得你所指定那个个人,名字相当好听。诺羽.蓝本特。听来象是个女性?”


    哈兰的声音从干涸的喉咙中传出,“是的。”


    佛依的嘴唇缓缓地弯成一张笑容。“听起来很有趣。我也想要见见她。我们这个时空分区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女人了。”


    哈兰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看着社会学家好一阵子,然后猛然转过头去。


    如果说永恒时空机构中有什么瑕疵,那就是和女人有关。他在首度踏入永恒时空机构中就知道这回事,但他认为那不过是私人事务罢了,直到他第一次见到诺羽的那一天。从那一刻起,他的目标就变得相当明确,并让他违反了过去自己对永恒时空机构与一切信念的誓言。


    为了什么?


    为了诺羽。


    而他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反倒是他以这种心境的改变而感到惊讶。他一点也不感到羞愧。他为自己的罪行序曲一点也不觉内疚,因为即使经由生命规划师的评定,那也仅仅是非道德之下的机密滥用微罪。


    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再进一步地做下去。


    他心里第一次浮现出这种想法。他慌慌张张地压制了这个念头。不过他也知道,一旦有过这种念头,将来它还是会于特定时刻冒出来的。


    这念头的结论十分简单︰如果必要的话,他将毁了永恒时空。


    最糟糕的一点就是,他晓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办到。


    【第一章译注与对照】


    *时空壶(kettle)︰科幻名词。用来作时间之旅的机器。


    *时空技师(Technician)︰科幻名词。


    *永恒时空(Eternity)︰科幻名词。


    *永恒组员(Eternal)︰科幻名词。指在永恒时空组织里的相关人员。


    *上移/下移(Moveup/movedown)︰科幻名词。指时间旅行的方向,“上”代表“未来”,“下”代表“过去”。


    *现实改变(RealityChange)︰科幻名词。


    *非空/非时(non-space/non-time)︰科学名词,相对论术语。


    *分子薄膜(MolecrFilm)︰科幻名词。


    *一般时间(Time)︰半科幻名词。


    *计算师(Commputer)︰科幻名词。


    *全时理事会(AllwhenConcil)︰科幻名词。


    *时空分区(Section)︰科幻名词。


    *观察师(Observer)︰科幻名词。


    *最小必要变革/M.N.C.(MinimumNecessaryChange)︰科幻名词。


    *最大可能反应/M.D.R.(MaximumDesiredResponse)︰科幻名词。


    *生命规划师(Lift-Plotter)︰科幻名词。


    *安德鲁.哈兰(AndrewHan)︰人名。


    *坎托.佛依(KantorVoy)︰人名。


    *诺羽.蓝本特(No?sLambent)︰人名。


    *拉班.推瑟尔(LabanTwissell)︰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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