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3个月前 作者: [英]希尔顿
    在这次会面中,康维曾对此做了一番评论,可大喇嘛却给他讲了公元前三世纪一个中国艺术家的故事。那些艺术家多年来都在搞一些石刻,雕一些龙呀,鸟呀,马呀等等,然后把成品献给一位皇家太子,可这位太子开始什么都看不出,只以为是一些顽石,这艺术家让他砌一堵墙,开一扇窗,然后把石雕放在里面,之后在黎明的曙光中透过窗子观察石头。太子真这么做了,他发现这些石头还真非常漂亮。“我亲爱的康维,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你不认为可以从中得到很有益的启发吗”


    康维深有同感,他欣喜地认识到香格里拉那静谧的意境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从事各种奇怪而平凡的行当的无限空间,而他自己就是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实际上,当他回顾过去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些太过于漂泊不定的繁重而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而现在他有可能有所成就,甚至可以在悠闲自在当中实现,沉思冥想也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当巴纳德向他吐露说自己对香格里拉美妙有趣的想象过头了的时候他也不想取笑他。


    看来,最近巴纳德到山谷去得越来越频繁,似乎不只是为美酒和女人。“你知道康维,我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你同马林逊不同,你也看到他总是戳我的痛处,可你却能体谅我的处境。你们英国官员开始总是一副古板生硬的样子,这真可笑,而你却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人,无论说话做事都如此。”


    “那可不一定,”康维笑道,“不论怎么说,马林逊同我没什么不同,都是英国官员嘛。”


    “这倒是,可他只是个孩子,看问题还不太理智,你我却已是成年人。我们能做到随遇而安,见机行事了。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仍然无法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飞机偏偏在这里着陆,难道这事很寻常吗我们清楚我们到底来这干什么没有”


    “也许我们有些人并不清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纳德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金子,伙计。”他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喜,“没别的,山谷里有成吨的金子,我年轻时是矿业工程师,我还记得矿脉分布是怎么回事,相信我,这里的黄金储量差不多和南非一样丰富,而且开采要容易十倍。我想,你一定以为我每次坐着轿子去山谷底下都去寻欢作乐了,其实根本不是,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已经推测出来,你想想,这里一切生活用品都从外界进来的,不付高昂的代价是不可能得到的,除了黄金、白银或宝石什么的,他们还会用什么来支付这些费用这只是最初的推断,于是我开始到处找矿,没费多少工夫就发现了整个秘密。”


    “是你自己发现的吗”康维问。


    “噢,我没有这么说,可是我猜对了,我把这事告诉了张,听我说,是面对面地说给他听的。相信我,这家伙可不像我们想象那么坏。”


    “我也不认为他是坏人。”


    “当然,我知道你常与他来往,因此你不必奇怪我们会凑在一起。咱们一起开矿肯定会引起轰动。张带我去察看所有的工地,而且我已得到当局全面许可,我怎么开都行。他们要我写一份综合的可行性报告。你有什么想法,伙计他们似乎很高兴有我这样一位专家来为他们服务,尤其是当我告诉他们如何增加出矿产量,更是这样。”


    “我看你是准备在这里安家了。”康维道。


    “没错,我得说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是其一。很难想象事情最终会怎样。或许家乡的人们知道我可以给他指点通向新的金矿之路就不会再抓我去坐牢了,而问题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相信我。”


    “会的,这是人们更容易相信的东西。”


    巴纳德热情地点点头,“你能理解这一点我很高兴,那样的话,你我就可以做一笔交易了。当然,到时候,我们可以对半分成,而你所要做的只是把你的大名写进我的报告上——英国领事,你想想这样才更有分量。”


    康维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这以后再说,就先写你的报告吧。”


    这事来得太突然使他觉得惊喜,同时他感到高兴巴纳德找到了聊以自慰的事情做了。


    同样大喇嘛也为此感到高兴,近来康维越来越频繁地被他召见谈话。他通常在很晚的时候去拜见大喇嘛,而且一呆就是几个小时,直到仆人们早已把最后的茶碗撤走才离开。每次大喇嘛都不忘问问他那三个同伴的去留意向,有一回他还特别向康维说明他们来到香格里拉并找到自己的事业是不可避免的造化。


    康维沉思着回答说:“马林逊精力旺盛,而且很有抱负,他本该在那个行当里干得很出色的,而另外两位——”他耸了耸肩,“实际上都刚巧适合留在这里,就是在一段时间也好。”这时他注意到挂着帘子的窗户划过一道闪电,当他穿过院坝来到这间如今已非常熟悉的屋子的时候就听到过沉闷的雷声。现在任何声响都听不到,而沉重的挂毯将窗外的闪电光芒减弱成苍白的火花。


    “是啊,”大喇嘛回答说,“我们已经尽可能让他们两个人轻松自在了。可布琳克罗小姐却想皈依我们改变信仰,而巴纳德先生刚想把我们改造成一个股份有限公司。这些都没有什么事处,他们也因此可以愉快地打发时间,但是你那位年轻的朋友,黄金和宗教都不可能对他有所安慰,这可怎么办”


    “是的,这确实是个问题。”


    “恐怕这会成为你的难题。”


    “为什么是我的呢”


    大喇嘛并没有马上回答,正好此时仆人们端了些碗茶进来,他们的出现使大喇嘛显出勉强的笑意。‘十拉卡尔年年都在这个时间给我们送来暴风雨,”他像是在做法事一般故弄玄虚地说道,“蓝月谷的人们相信这是外面巨大空间里那些肆虐横行的恶魔发怒而引起的。也许你会理解,他们所说的‘外面’指的是山谷以外的整个世界。当然他人根本不知道有法国、英国这些国家,甚至对印度也一无所知。他们的想象中那令人恐怖的平地几乎是无限延伸的。于他们而言在他们自己如此温暖、舒适而平静祥和的生活空间,如果有任何一个人会希望离开这个山谷,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实际上,他们认为所有不幸的‘外来人’都梦寐以求地渴望进到山谷中来。这只是个观念的问题,不是吗”


    这让康维想起巴纳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就把原话说给大喇嘛听。“说得多么深刻!”他说道,‘而且他也是第一个到这里的美国人,我们可真幸运。”


    这喇嘛寺的幸运竟然是因为得到一个许多国家的警察正在全力搜捕的逃犯,这让康维觉得实在滑稽。他本想同大喇嘛分享这种幽默,但又感到最好让巴纳德自己说也不迟。于是他说:“他来这里无疑是对的,而且当今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都愿意到这儿来呢。”


    “太多了,亲爱的康维,我们就是风暴中航行的唯一的一艘救生艇。我们可以救一小部分幸存者。可是如果船上所有的遇难者都冲我们的船爬上来,那我们这艘船就会不堪负重而沉下去的…我们先别管这些。我听说你同我们那出色的布里亚克交了朋友。他是我的同乡,是个非常快活的家伙,他认为肖邦是最杰出的作曲家,但你也知道,我更欣赏莫扎特。”


    直到仆人端走了茶碗并最后退下之时,康维才再次冒昧地提出刚才没有被回答的问题,“我们刚才说到了马林逊,你说他会成为我的难题,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呢”


    大喇嘛的回答简单而惊人:“因为,我的孩子,我就要死了。”


    这回答出乎意外而且不同寻常,弄得康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大喇嘛继续说:“你受惊了吧可是,这是理所当然的呀,我的朋友,人都是要死的,即使在香格里拉也如此。我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或许,只有那么几分钟吧,我说这些只是说明我已经看到自己的大限已到。你显得这么关切让我欣慰,我也不想装作一点都不难过,就算到了我这把年纪,还是该走f。好在我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再说我们的信仰是永远乐观的,我已经很满足,可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必须让自己适应这种奇怪的感受,我明白我只有做最后一件事的时间了。你能想到这是什么一件事吗”


    康维没有吭气。


    “这事和你有关,孩子。”


    “你太给我面子了。”


    “我想做的不只是给你面子啊。”


    康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等了片刻大喇嘛又接着说:“也许你已经知道我这么频繁地召你谈话很不寻常。这不是我们的传统,但我可以这么说我们也绝不是传统的奴隶。我们不僵化守旧,也没有不可抗拒的准则,只要事情合理我们就做,不仅参考过去的先例,更要运用我们现有的智慧,并着眼于未来。因此,我有信心和勇气处理好最后一件事。”


    康维仍然沉默不语。


    “我的孩子,我要把香格里拉的财产和命运交给你。”


    终于这紧张的气氛被打破。康维感到这话的背后暗含有一种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说服自己;那声音仿佛仍在沉默中回响,接着,康维只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猛跳。突然大喇嘛的声音打乱了心跳的节奏,‘俄已经盼你盼了很久了,我的孩子。我曾坐在这里召见过许多新到者,我观察他们的眼神,静听他们的声音,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盼到你。我的同事们虽然睿智却都已年迈,可你年轻却已经有相当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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