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 2

3个月前 作者: [美]丹·布朗
    导游笑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第一次来罗斯琳。”


    密码,兰登心想。他已把这方面的知识忘得差不多了。罗斯琳教堂拥有众多神秘的东西,其中有座拱道,拱顶上数百块石头向外凸出来,一直向下延伸,形成一个奇异的多面体。每一块石头上都雕刻了符号,表面上看来漫不经心,然而由这些符号设置的密码却深不可测。有人相信,这个密码将为人们开启通往教堂下面的地下宫殿的大门;其他人则相信,它向人们讲述了一个真实的圣杯故事。那倒是没什么关系——几个世纪以来,密码专家们就一直在努力寻找它的含义,而且直到今天,罗斯琳监管会还许诺给任何能够解释其内在含义的人以丰厚的奖赏,但这个密码,至今仍然是个谜。


    “我很乐意带你们到各处去转转……”


    导游的声音逐渐变弱了。


    那是我平生接触的第一个密码,索菲心想。她恍恍惚惚独自朝藏着密码的拱道走去。她把紫檀木盒子递给兰登,很快就把圣杯、郇山隐修会,以及过去诸多难解之谜什么的统统抛在了脑后。她来到那块镶嵌着密码的拱顶下面,注视着头上各种各样的符号,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心来。她在回忆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情景。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记忆却意外地令她伤心。


    那时她还小——大约就是在她家人死后的一两年,祖父带着她到苏格兰去短期度假。在回巴黎之前,他们去了罗斯琳教堂。当时天色已晚,教堂都已关门。但他们还是进去了。


    “祖父,我们回家去好吗?”索菲觉得累了,于是请求道。


    “马上,宝贝,马上就回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忧郁。“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在这里办完,你在车里等我怎么样?”


    “你又要去做大人的事情吗?”


    他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我很快就回来。”


    “那我可不可以再去猜一猜拱道上的密码?很好玩呢。”


    “我不知道,我要到外面去。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吧?”


    ?? *=-  .  -=


    “当然不怕了!”她很不高兴地说,“天还没有黑呢!”


    他微笑着说:“那好吧。”他领着她来到先前带她看过的精雕细刻的拱门前。


    索菲立刻“扑通”一声扑倒在石地板上,仰面朝天地躺着,瞪着眼睛注视上方由各种谜组成的图案。“我要在你回来前解开这个密码!”


    “那咱们来比赛吧。”他弯下腰,吻了她的前额,然后朝附近的侧门走去。“我就在外面,我把门开着,有事就叫我。”随即,他走进了柔和的夜色里。


    索菲躺在地上,抬头凝视着密码。很快,睡意上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头上的符号逐渐变得模糊,然后消失了。


    索菲醒过来时,觉得地面很是冰凉。


    “祖父!”


    然而没有回音。她站起来,拂去身上的灰尘。侧门仍然开着。夜色更暗了。她走出去,看到祖父正站在附近一栋房子的走廊上,这栋房子就在教堂后面。她祖父正跟一个站在纱门里几乎看不清楚的人悄悄地说话。


    “祖父!”她叫起来。


    祖父转过身,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再等一会。然后,他跟站在门里的人缓缓地说完最后几句话,并朝纱门给了一个飞吻,这才眼泪汪汪地走了过来。


    “祖父,你怎么哭了?”


    他把她举起来,紧紧抱住了她。“哦,索菲,今年,我们跟很多人都分别了。我很难受啊。”


    索菲想到了那次车祸,想到了跟她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告别的情景。“你是说又要跟另外一个人告别吗?”


    “是跟我一位挚爱的朋友。”他充满感情地回答说,“我恐怕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了。”


    兰登站在导游身边,眼睛一直在教堂的墙上扫视着,他越来越担心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索菲已走开去,留下兰登端着紫檀木盒子,里面的地图,现在看来没有丝毫用处。虽然索尼埃的诗里明显提到了罗斯琳教堂,并且他们也已经来到了这里,兰登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诗里提到的“剑刃和圣杯”,兰登却没在哪里看到。


    <em>圣杯在罗斯琳教堂下静待。</em>


    <em> 剑刃圣杯守护着她的门宅。</em>


    兰登再次感到,这个谜团的某些庐山真面目尚待他们去揭开。


    “我并不喜欢打探别人的事情,”导游看着兰登手中的紫檀木盒子,说,“但这个盒子……我可以问问是从哪里弄来的吗?”


    兰登疲倦地笑了:“这个说来话就长了。”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他的眼睛又盯着盒子看。“这就怪了。我奶奶有个珠宝盒跟你的一模一样。同样光亮的紫檀木,镶嵌着同样的玫瑰,甚至连搭扣都一样。”


    兰登心想,这位年轻人想必是弄错了。如果有什么盒子是这种款式的话,那就是这个盒子了——这可是为了放置郇山隐修会的拱顶石而特意定做的盒子。“两个盒子也许相似,可是——”


    突然,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他们两人不由自主地望过去。索菲一言不发,走了。她正沿着悬崖峭壁,朝附近的一幢大卵石砌就的房子走去。兰登的目光追随着她。她要到哪里去呢?自他们进得教堂来,她的行为就一直很古怪。他转向年轻的导游,说:“你知道那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导游点点头,看着索菲朝那边走去,心里很是疑惑。“那是教堂管理人的住宅。教堂管理人就住在那里。她恰好也是罗斯琳监管会的会长。”他停下来又说,“也是我的奶奶。”


    “你奶奶是罗斯琳监管会的会长?”


    年轻人点了点头。“我跟她一起住在那栋房子里,帮她管理教堂,顺便给游客们做导游。”他耸耸肩,又说:“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我是奶奶一手养大的。”


    兰登心里惦记着索菲,他穿过教堂,向门边走去,想把她叫住。他走到半路上,猛地停住。年轻人刚才说的话提醒了他。


    我是奶奶一手养大的。


    兰登望着走在外面悬崖上的索菲,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紫檀木盒子。不可能!慢慢地,兰登转身面对着那位年轻人,问道:“你刚才说,你奶奶也有一个同样的盒子?”


    “差不多吧。”


    “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我祖父给她做的。他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可我奶奶至今仍经常谈到他,说他有双天才般的巧手。他经常给她做各种各样的东西。”


    兰登仿佛看到一张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的大网在眼前出现了。“你说你是奶奶抚养长大的。那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父母怎么啦?”


    年轻人看来很惊讶。“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过世了。”他停了停又补充说道:“是与我祖父在同一天去世的。”


    兰登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是死于车祸吗?”


    年轻的导游退缩了一下,他那橄榄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是的,他们是死于车祸。我全家人都死于那一天,我祖父、父母,还有——”他迟疑了片刻,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地面。


    “还有你姐姐。”兰登接口说。


    在外面的悬崖上,那幢大卵石房子跟索菲记忆中的毫无二致。深夜正在降临,而烤熟的面包,正从那栋房子里散发出一股温暖而又诱人的香气,透过那开着的纱门,弥漫在无尽的夜色里。一盏金黄色的灯,将窗户都照亮了。索菲走近那幢房子,这时,她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饮泣声。


    透过纱门,她看到走廊里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她背对着门,但索菲还是看到她哭了。那女人长着一头长而茂密的银发,这使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索菲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力量的牵引,因而走得越发近了,她跨上了走廊台阶。女人将一张镶入镜框的男人相片紧紧抓在手上,不时用手指充满爱怜地触碰着他的脸,神情十分悲伤。


    这是一张索菲十分熟悉的脸。


    祖父。


    这女人,显然已听说他昨晚被谋杀的噩耗了。


    索菲脚下的木地板“吱吱呀呀”地响起来,那女人这才慢慢转过身。她悲伤的眼神,终于注意到了索菲。索菲想跑开,但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钉住了,终究没有动。女人放下照片,朝纱门走来,她炽烈的眼神一刻也没移开。当两个女人隔着薄薄的纱门网眼盯着对方互相看时,那一刻似乎定格成了永远。接着,那女人的表情犹如蓄势待发冲向浪尖的海浪,她先是半信半疑……然后又难以置信……接着又充满希望……最后又惊喜异常。


    她一把推开门,走了出来,伸出柔软的双手,抱住索菲被惊呆了的脸。“哦,亲爱的孩子,看看你!”


    索菲虽然没有立刻认出她,但却知道这女人是谁。她竭力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快要停止了呼吸。


    “索菲。”女人吻着她的前额,抽泣起来。


    索菲轻声地说,似乎被噎住了:“可是……祖父说你是……”


    “我知道。”女人慈爱地将手搭在索菲的肩膀上,用那种熟悉的眼神打量她。“你祖父和我被迫说了很多谎。我们做了我们以为是正确的事情。我很抱歉。可那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的小公主。”


    索菲听到最后一句话,马上想起了祖父,多少年来,他一直把她称作公主。此刻,他熟悉的声音似乎又在罗斯琳教堂这座古老的石头房子里回荡,并侵入地下,在无名的空穴里产生回响。


    女人张开双臂抱住索菲,眼泪流得更快了。“你祖父好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可你们两人积怨太深。他努力想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要跟你解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再次吻了吻索菲的前额,然后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公主,再没有什么秘密了。现在,是该让你知道我们家中情况的时候了。”


    索菲和她的奶奶,就这样你抱着我,我抱着你,泪流满面地坐在走廊的台阶上。这时,那位年轻导游从草坪对面急奔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希望,还有怀疑的光芒。


    “索菲?”


    索菲透过泪光,点点头,随即站起来。她并不认识这位年轻人,但在他们拥抱时,她分明感到血液在他血管里汹涌地奔腾……她终于明白,一样的血液,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流淌。


    当兰登走过草坪来到他们身边时,索菲无法想像,就在昨天晚上,她还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单,然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然有三个几乎说不上很熟悉的人相伴,她感到自己终于回到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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