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2
3个月前 作者: [美]丹·布朗
二人的求爱之路缓慢而又浪漫——只要得空,二人就会私约密会,或是在乔治敦大学的校园里徜徉,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墨卢提咖啡屋里品尝卡普契诺咖啡,偶尔也参加几次讲座和音乐会。苏珊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笑声,不论什么东西,只要到了贝克嘴里都能变成笑料。苏珊很需要这种放松来调节她在国安局工作的紧张情绪。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他们坐在体育场的露天座位上,饶有兴趣地观赏乔治敦大学校足球队惨遭拉特格斯大学的屠戮。
“你喜欢什么运动,喜欢绿皮密生西葫芦吗?”苏珊戏谑地问道。(2)
<em>(2) 绿皮密生西葫芦是一种美洲南瓜,其颜色和形状都有点像壁球。</em>
贝克嘟囔道:“那叫壁球。”
苏珊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确实像绿皮密生西葫芦。”他解释道。“不过球场就小多了!”
苏珊推了他一把。
乔治敦大学的左边锋把角球开出了底线,观众中顿时嘘声四起。防守队员旋即回撤。
“你呢?”贝克也问道。“喜欢什么运动吗?”
“我喜欢柔道,是黑腰带级。”
贝克赶忙奉承:“我觉得在运动上你更行。”
苏珊笑了:“我们在运动上都是超级优生,不是吗?”
- . - ??
乔治敦大学的一个出色的防守队员来了一个很漂亮的抢断,看台上立刻一片狂呼。苏珊俯过身来,趴在戴维的耳朵上悄声叫道:“博士!”
戴维转过头注视着她,不明就里。
“博士!”她又叫道,“把最先想到的东西告诉我。”
贝克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要搞词汇联想测验?”
“这是标准的国安局程序。我得知道我和谁在一起。”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博士。”
见克耸了耸肩:“苏斯(3)。”苏珊蹙了蹙眉说:“好吧,就试试这个——‘厨房’。”
<em>(3) 苏斯博士,二十世纪最卓越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一生创作四十八种精彩绘本。</em>
贝克不假思索地说:“卧室。”
苏珊羞涩地耸了耸双眉又说道:“好的,这个怎么样——猫。”
“香肠。”贝克反应很快。
“香肠?”
“是啊!肠线。(4)冠军们的壁球拍上的线。”
<em>(4) 苏珊说“猫”,英文是cat,贝克说“香肠”,英文是gut(也是“肠子”的意思),两个英文单词合在一起,就是catgut,是“肠线”(制琴弦、网球拍或供外科手术缝合伤口之用)的意思。</em>
“倒是不错。”苏珊嘟着嘴说。
“你倒是测一测呀!”贝克催促着。
苏珊沉思了一下说:“你是个孩子气的性欲受挫的壁球迷。”
贝克耸了耸肩道:“还真不算离谱。”
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好几个星期。每天夜餐时,贝克都会就着甜食喋喋不休地问她问题。
她从哪里学的数学?
她是怎样进国安局的?
她是怎么搞得这么有魅力的?
苏珊红着脸说自己成熟很晚。十七八岁的时候,苏珊还瘦得像个电线杆,戴着傻乎乎的牙箍,苏珊的姑妈曾跟她讲,上天对她的朴素无华的补偿就是给她一个聪明伶俐的脑子。
这补偿也来得太早了点儿,贝克心想。
苏珊说她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对密码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学校电脑俱乐部主席是一个八年级的大高个儿,叫弗兰克·古特曼。他给苏珊打印了一首爱情诗,信中用数字替换手法设了密。苏珊求他讲出其中的内容,他却挑逗般地拒绝了。苏珊回到家,趴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琢磨了整整一个通宵,秘密终于揭开了——每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字母。她小心翼翼地破解着其中的密码,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数字竟魔术般地变成了一首优美的诗歌,苏珊惊呆了。从那一刻起,苏珊知道自己已经恋爱了——她爱上了密码和密码学,密码和密码学将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差不多二十多年以后,也就是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获取数学硕士学位并在麻省理工学院以全额奖学金攻数论之后,苏珊提交了自己的博士论文——《手工密码使用的方法、规程及规则系统》。不消说,她的导师并不是这篇论文的惟一者,因为苏珊很快就接到了国安局打来的电话和他们寄来的机票。
懂密码学的人都知道国安局,国安局是我们星球上最有密码头脑的人的家园。每年春季,当民营企业纡尊降贵地在刚刚毕业的莘莘学子中间挑选精英头脑并开出足以让人蒙羞的工资和优先认股权的时候,国安局则是审慎地观察,然后锁定目标,最后是非常干脆地走上前去把最高额的常规工资再给他们翻上一番。只要需要,国安局就不惜一切代价。苏珊激动得浑身有些颤抖,她满怀憧憬地飞到了华盛顿的杜勒斯国际机场。国安局派了个司机来接机,司机风驰电掣般地把她送到了米德堡。
那年收到和苏珊同样电话的还有四十一个人,当时二十八岁的苏珊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惟一的女性。结果苏珊发现,她的国安局之行与其说是来交代个人情况的,毋宁说是来接受烦琐的公共关系考察和无休止的智力测验的。一星期后,只有苏珊和另外六个人又接到了邀请。苏珊尽管犹豫再三,但还是去了。他们几个人立刻分开接受测试。他们各自接受了测谎仪的测试、身世调查、字迹分析和接连不知多少个钟头的口头审查,其中包括对他们的性取向和性体验的录音调查。当口试官问及苏珊是否与兽类有过性接触时,苏珊差点儿就退了场,但将这神秘之所一探究竟的愿望还是支撑她坚持了下来——通过考试,就有望在密码破译理论的最前沿工作,进入这个神秘的“迷宫”,成为世界上最秘密的俱乐部——国家安全局——中的一员了。
贝克听得入了神。他不由得问道:“他们竟然问你是否与兽类有过性接触?”
苏珊耸了耸肩道:“这是例行的身世调查的一部分。”
“那么……”贝克忍俊不禁,“你怎么说的呀?”
苏珊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说:“我告诉他们没有。”然后她又说道,“直到昨晚,那句话还是事实。”
在苏珊的眼里,贝克几乎就像她想像的那样完美无瑕。他只有一个习惯让她略感不满,那就是每次他们出去的时候他总是执意要带上支票。她不愿看见他把整整一天的薪水用在二人的晚餐上,但贝克却是雷打不动。苏珊也学着不再反对,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我挣的钱花也花不完,她心里想,应该由我买单。
尽管如此,苏珊还是觉得贝克是她的理想伴侣,虽然他身上还有那种早已过时了的骑士精神。贝克激情四溢,英俊潇洒,风趣幽默,最重要的还是他对苏珊的工作有种浓厚的兴趣。不论是去史密森学会的途中,还是骑脚踏车出去兜风,还是在苏珊的厨房里煮意大利式细面条时,戴维总是有着强烈的求知欲。苏珊总是竭尽所能,有问必答,她把国家安全局的总体的非机密的情况向贝克作了描述。苏珊说的一切把贝克完全吸引住了。
国安局是杜鲁门总统于1952年11月4日12点零1分亲自宣布创建的,在此后的五十多年时间里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情报机构。国安局长达七页的工作条规简明扼要地表明了其工作宗旨:保护美国政府通信系统,拦截别国情报机密。
国安局主办公楼的屋顶上密密麻麻地安装了五百多个天线,其中包括两个特大号的状似巨型高尔夫球的天线屏蔽器。主办公大楼本身就是个庞然大物——占地两百多万平方英尺,是中央情报局总部的两倍。主楼内有八百多万英尺的电话线和八万平方英尺永久密封的电波反射装置。
苏珊还跟戴维讲到了通信情报系统,负责国安局的环球侦察——由令人眼花缭乱的专司监听的短波电台、卫星和环球搭线窃听装置组成。
这里每天可以拦截和窃听到成千上万的公文和会谈,随后将它们送到国安局的分析员手里进行破码。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美国外交顾问们的决策全都取决于国安局的情报。
贝克真是着了迷,他追问道:“那么破码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你做些什么呢?”
苏珊告诉他,截获的情报通常都来自滋事生非的国家政府、敌对派或恐怖组织,许多情报就发自美国本土。为了保密起见,这些情报都是用密码传递,以防入他人之手——而事实上,由于有了通信情报系统,这些情报也确实入了“敌手”。苏珊跟戴维讲,她的工作就是研究这些密码,亲自破解它们,为国安局提供解码信息。其实并非完全如此。
对自己的心上人撒谎,苏珊感到莫大的歉疚,但她也没有办法。要是几年前,她的那番话还算是正确的,然而国安局的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整个密码学界也早已发生了变化。苏珊现在的工作是绝对保密的,即使对最高权力层,她一般也不得透露。
“破解密码,”贝克心醉神迷地说,“你怎么知道从哪里入手呢?我是说……你是怎么破解密码的?”
苏珊笑了。“别人不知,但你总该知道呀!这就像学外国语。起初那些文字乱七八糟的毫无意义,但弄清其结构和规则之后,你就获取了其中的意义。”
贝克点了点头,深有感触,但他还是不满足。苏珊便用莫鲁提牌餐巾纸和音乐会节目单作黑板,给这位迷人的学究上了一堂简易的符号学课。她从尤利乌斯·凯撒的“完全平方”密码盒开始讲起。
凯撒,她讲道,是历史上第一个编写密码的人。那时他的徒步信使不时遭受伏击,机密文件也因此遭劫,凯撒遂琢磨出一套原始的方法对他的指示进行加密。他对他的文件进行重新组合,使它们看去毫无意义。当然,并不是真无意义。每封信函所包含的字母数都是一个完全平方数——16,25,100——这取决于凯撒想说多少话。他秘密通知他的军官们,接到无法辨认的密件之后,首先把这些文字重新写,使横竖字母数相等,组成一个正方形,然后,按自上而下的顺序下去,一封密信就魔幻般地出现在眼前了。
凯撒对文字内容进行重新组合的设密理念逐渐被人们采用,而且为了使它更加难以破解,还对之进行了改进。非计算机时代的加密手段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当时的纳粹造了一台让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的加密机器,叫隐匿之王(5)。这台机器酷似老式打字机,内装以错综复杂的方式旋转的铜制连锁变码旋转件,从而将清晰的文字内容打乱,使之成为看去混乱无序的字母组合。密件的接收方只有通过另一台隐匿之王,以同样的标准校准,才能破解其中的密码。贝克听得入了迷。这回先生成了学生。
<em>(5) 原文为Enigma,意思是“费解的事物或不可理解的人”,这里译为“隐匿之王”,前半部分是音译,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表达了相应的意义。</em>
一天晚上,在大学里观看《胡桃夹子》演出的时候,苏珊给了戴维一个最简单的密码让他来破解。戴维整个幕间休息的时候都坐在那里,手里握着笔对着那张只有十一个字母的纸条冥思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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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后半场结束的灯光就要暗下去的时候,贝克破解了密码。为了便于贝克解码,苏珊只不过是把信息中的每个字母都用字母表中排在它前面的字母取而代之。贝克在解码中只需把每个字母按字母顺序依次后移一个字母即可——A成了B,B就成了C,以此类推。他迅速替换了其他字母,从没想到,小小的四个音节竟使他欣喜若狂:
IM GLAD WE MET(6)
<em>(6)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幸与你结缘。下文中的LD SNN,按照上文苏珊设定的解密方法,其意思就是ME TOO,彼此彼此。</em>
贝克旋即写下自己的答复,递给了苏珊:
LD SNN
苏珊后笑逐颜开。
贝克也没有不笑的理由,他都三十五岁了,但还是兴奋得心脏剧烈跳动。贝克还从没有为哪个女人如此神魂颠倒过。苏珊那清秀的欧洲人相貌和柔和的棕色眼眸常使贝克联想到雅诗兰黛的广告。十几岁时苏珊又瘦又高,而且还笨手笨脚,现在可今非昔比了。这些年来,苏珊出成一个袅袅婷婷、杨柳细腰的婀娜女子——苗条的身材,高高的个头儿,挺实的乳房,还有平坦的完美腹部。贝克经常戏称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有着应用数学和数论博士学位的泳装模特。几个月过去了,二人都发现他们中间似乎有着某种可以维系彼此白头偕老的东西。
他们相处差不多两年的时候,有一天,戴维突然向她求婚,那是去清烟山脉度周末的时候。二人躺在石头庄园的华盖床上。贝克没有准备戒指——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而苏珊就爱他这一点——率真。苏珊没完没了地热吻他,贝克则把她揽在怀里,为她宽衣解带。
“我可认为这就是答应了。”贝克说。在炉火的温馨中,二人通宵云雨,无限温存。
那个神奇的夜晚还是六个月前的事——就在戴维出人意料地擢升为现代语言系主任之前。但自打那时起,二人的关系却急转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