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3个月前 作者: 殿前欢
    林音见到韩焉时,他独自坐在树下饮茶。地上,树影班驳。


    白亮的日光从他身后透出,如芒刺目,整个人都像变得透明,只隐约见些虚廓。


    ?? lu o xi a d u sh u . _


    “唰”音身后一声扇开,他扭头一瞧,只见一长衫生,折扇慢摇,气质风流,脸轮清俊白皙,而双目却犀锐得让人生寒。


    四目相对,两个心底各自了然。


    音自然猜到了,眼前这位就是在朝堂上传闻的莫折信。


    两人先后向韩焉施礼。


    韩焉见他们来了,放下茶盅,直接下令,简单明确:林音出兵对阵潘克,莫折信留下镇守京畿,事态紧急,再无闲话。


    “遵令。”音和莫折二人毫无犹豫应声后,便欠身退下。


    天上几朵浮云悠然飘过,韩焉又举杯,管家这时来禀,老宅确有韩朗,可去时就只见房子的光叔被五花大绑捆着,说人今大早溜了。“已经派人去追了。”


    韩焉点头称知道了,管家犹豫没离开的意思。


    他抬眸询问。的34


    “既然怀疑莫折信将军,又何必让他驻留京师?”


    韩焉笑而不答。如果皇帝没开口,所有的决定他不需要做得如此仓促,现在逼到如此田地,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罢了!林音更擅长野战,派他去对阵潘克是最合适不过。再说,那日你们在尚香院不是听见了吗,莫折有言,帮我不帮老二,因为老二心里没有家国两字。”他最后摇首,将手抬起,背靠着粗糙的树干,见日辉渗过他的指间,“就这样吧!”


    既然再次注定是对手,那奉陪到底,天经地义。


    兄弟,兄弟,连生之命。


    城外,烈日当空,一切依然好似浸浴在光中。


    留守看家的流年突然骑马出现,见了韩朗翻身下鞍,单膝跪地禀报,韩焉已经剿了老宅,谁都回不去了,追兵随时杀到。


    韩朗意兴阑珊地上了马后,又回首向京城遥遥而望,马蹄在原地踏转了三圈。


    城郭外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随风而散开,再不见踪迹。


    “华容,你信命吗?”


    “不信,我只信王爷能实现诺言。”阳光下半人高的碧草如潮起伏,那片苍绿映进华容眼里,却如上古的深潭,不起一丝涟漪。一只枯叶蝶,巧妙地停在他的头上。


    引得韩朗大笑,催马欺身靠近,呼气吹走蝴蝶,在华容耳边轻语,“是句动人的话,那你可要跟紧了!”


    于是,大家开始收拾,准备潇洒逃逸,与潘克队伍汇合时,流云忽然冲了过来,面如死灰,“华贵不见了!”


    众人也随之脸色大变,韩朗眉头一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真快。”


    “我要去找!”流云执拗地转身,而深谙他的流年已经接到的韩朗的眼神,一记刀手,将流云击昏。


    “王爷。”华容呀顿不前。


    “放心,我不会丢下华贵人不管,而流云也不是哭爹喊娘的种。”韩朗眼神似魔,冷冷地一踢脚蹬,语气生硬,不再恍惚。


    ************


    徊风谷,夜无风。


    两边山峰陡峭,削直下。


    谷内,旌旗垂挂不动;谷外,林音驻军营盘却是战气冲天。


    “潘克还是按兵不动,不肯出战?”林音盯着谷口问道。


    “是。”


    对于这个回答,音也不感意外,他拢起眉,却也不得不心折,潘克布军巧妙。


    两军相持,潘克偏偏就隔着沼泽地扎营,并成龟形,能伸能缩,能攻能守,又使得林音占七成的骑兵完全失去了优势,令他头疼不已。


    “当地百姓都打听清楚了?”


    “是!和将军上次探谷,发觉情况相符,这徊风谷,一进谷风向就会大变,四下乱窜,绝对是吃不准风头。”


    音阖眼深思,忽地又睁开眼睛抬头看天,“看这日头,近日里要下大雨。”


    是夜,潘克军营。


    逻兵注视着营地的周边,骤然有人发现林子那头有动静。


    “有人……”巡兵话音刚,就觉得脖子刺疼,紧接热腾的鲜血喷射四溅,一箭已洞穿喉咙,人轰然倒地。


    刹那,带火的箭支在空中交错。林音开始了又一轮火攻夜袭,目的明确,必须在雨前把他们引出沼泽。


    硫磺味伴着沼气近糜烂的气息四处流窜扩散,潘克挥手亲自指挥众兵士救火。


    但很快风就转了方向,逐渐向林音那边吹去,使他不得不又一次鸣金收兵,一切如往常几次突袭一样,有惊无险。


    太白星坠,绯红的火光逐渐褪去,一切暂时又恢复了平静。


    潘克安排妥当了后,马上来到军营的一角,向韩朗禀报。


    却见韩朗早就负手站在自己帐前,半眯的星眸似乎穿透了这份嘈杂,根本无视混乱。他的帐子早移设在营边的一角,偏离沼气,林音的箭支再厉害,火势再猛烈,也烧不着他们。


    “王爷,对方的突袭日趋频繁,可见林音已经快沉不住气了。”


    韩朗眸光流转,阴鸷一闪而过,“他怕下雨,我却在等雨。”


    潘克低头,铁盔下隐隐散腾出杀气,“王爷,精甲军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候命,回敬林音。”


    韩朗颔首,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就瞧见大汗淋漓的华容,他摆手让潘克退下,人迈步走到华容跟前,探身鼻尖轻蹭华容的,“你不好奇?”


    “华容相信王爷。”华容对外依旧装哑巴做手势。


    “来吧,猜我精军何用?猜对了有赏。”韩朗边大方地替华容抹汗,边狡猾地诱惑。


    天已然亮透,大伏天朝阳日光灼灼。


    华容咧嘴笑笑,抬起眼睛,双手挥动轻盈,“潘元帅返京匆忙,军中没有足够的军粮……这次精兵是要抢粮?”


    韩朗得意地摇头,“精兵不过百余,哪里运得了很多粮食。”


    “莫非是去烧粮,弄得双方旗鼓相当?”华容追击。


    “华容身体不好,脑子也跟着变笨了。夏日烧军粮,岂不是笑话!如今哪里会没东西吃?”最近他人冒虚汗,体温却发凉,韩朗不是不知。


    华容收扇无比遗憾地耸肩,笑容也随之褪去,摇头不猜了,谁知刚想转身,却被韩朗拦腰抱住,隔着薄衣摩挲着他,“提示句,我要他知道何为有气无力。”


    华容眼波灵活出水,忍住微喘,毫不迟疑极轻唇动道,“毁盐?”蜻蜓一路低飞,空气中都透着粘稠味。


    “我们回帐。”眼神不容反驳,意犹未尽地淫笑。


    次日傍晚,天果然下起来了漂泊大雨。


    帐内。


    他们两人身先力行地讨论着花开结果问题,“弹”到激烈处,韩朗用手拨开华容额前的被汗浸湿乱发,盯着他的脸。


    “王爷忘了菊花,只开花不结果。”华容含笑大胆回望,身体像把随时张开弦,支上箭的弓。


    帐外。


    雨无情倾泼斜下,突然一道电闪如链,撕破苍穹,鞭策天地。


    精甲军潜行穿过沼泽,一出沼泽林,突然举旗,佯装突围,浑厚的马蹄下泥花飞溅,谁知没入对方营门,已经被箭雨吞没了。


    领头的战马扑通倒地,人马顷刻间插满利箭。


    炮鸣声中,后面有一骑兵已然冲到了前面,将快倾倒的军旗再次高举,“军规第一条,闻鼓进,听金止,旗举不得倒。违令者,斩!”


    处于军营中心的林音,很快听到了动静,他立即奔出帐,大雨劈头盖脸,几乎砸得人睁不开眼。


    “禀元帅,敌军闯营,放火想烧军粮。”


    “这种雨天烧粮?”音皱眉,明知道有诈,却没明白对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风雨里那血腥味道越来越浓了,营门内外已冲得没有血色的尸体慢慢堆积起来。


    “元帅,不好了!盐……被浸水了。”一个士卒飞奔来报,当空一声轰天雷鸣,几乎盖了他完整的句子,可林音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还愣着做什么!救盐啊。”他咆哮着发令。


    可等他赶到时,已经太迟了,军中的盐已经完全浸透,和着泥水河沙,汇合成一条条小溪完全水化,捞都捞不起。


    音双手一把抓起泥,水无情地从指缝流出;他不甘心,急中生智扯倒军旗,浸在泥沙里,却还是无力回天。


    如今时晴乍雨、天气闷热,明显已过了沿海晒盐的最佳时期。而盐井所在地,均都在韩朗掌控的后方。


    无论怎样,远水已救不了近渴。


    满身中箭垂死的精甲军头领倒在地上,扫了他一眼,用尽最后一口气大笑,“终不辱使命,这辈子值了!”他的战马在一旁声声哀鸣。


    林音胸闷,眼前混沌,却又好似能见那厢韩朗伸手接着雨水,侧头莞尔。


    翌日,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日不出,天却依旧热如荼。


    人不动,都会不停地冒汗。


    一场胜利,韩朗倒没显露骄横情绪,只不动声色询问潘克下一步意见。


    “王爷,林音现在定在气头上,现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不如再磨上几日,他们没盐自然退军。到时追击也不嫌迟。”


    韩朗托腮冷哼,“他什么时候成虎了?不过要收拾他,当然是不急;凭他的个性,也是退军时压后的命。说不准还想偷袭伏击,板回一剧呢。潘克,等到他们退到下坡山道,给我直接用山里的巨石,滚坡开路,全部碾死算了!”


    “是。”


    韩朗扬笑,这类猫抓老鼠的游戏,向来是他的大爱。反正一个快没了粮,一个已没了盐。这仗打得真有意思,扳扳指头,估计自己秋日定能杀回京师;可一想起京城,他又拢了拢眉,“潘克,月氏国边境婆夷桥那事,你可看仔细了?”


    “绝对不会错。”


    “如此说来,京畿果然有内奸。不知流年留京调查,情况怎么样了。”韩朗凝眉又陷入沉思。


    五日后,中招后的林音无奈,只能拔营退兵。


    而潘克见势立即下令,退原阵型,拉队呈弦月形,日前全军出沼泽,不紧不慢地逐步收拢、压近。


    多日无盐下来,林音手下的将士,在酷日折腾下逐渐没了力气,就算看着饭都没任何胃口。


    必须等到援军,林音咬牙。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