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顿致萨维尔夫人的信(续)· 1

3个月前 作者: [英]玛丽·雪莱
    华尔顿致萨维尔夫人的信(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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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一七××年八月二十六日</em>


    你已经看完了这个离奇恐怖的故事,玛格丽特,你不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我一样,因为恐惧而凝固了吗?即使此刻我也能感到血液在凝固呢。他有时由于突如其来的痛苦讲不下去了,有时声音虽然嘶哑,却尖利、吃力地说出充满痛苦的话来。他那双漂亮可爱的眼睛有时因为义愤闪着光,有时却被消沉的烦恼所压倒,在无边的悲恸里失去了光彩。有时他控制好表情和语调,平静地讲述着最恐怖的情节,压制下一切激动的迹象,然后又表现出最疯狂的愤怒,像火山爆发一样尖声咒骂那迫害他的家伙。


    他的故事前后连贯,讲述得有如最简单的事实。但我向你坦承,比起他的一再强调,他给我看的费利克斯和莎菲的信以及我们从船上看见的那魔鬼的怪影,倒更使我相信他那故事是真实的。那么,那样一个魔鬼是确实存在的了!我不能怀疑,但是惊讶与赞叹却让我不知所措。有时我设法让弗兰肯斯坦告诉我制造生命的细节,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不露一丝风声。


    “你疯了吗,朋友?”他说,“你那糊涂的好奇心将把你引向何方?你要给自己和全世界制造这么个魔鬼敌人吗?安静,安静!从我的麻烦里吸取教训,别给自己找麻烦。”


    弗兰肯斯坦发现我在记笔记,记他的历史,就要求我给他看。他在很多地方作了修改和补充,主要是补充修改了他的生活以及他与那敌人的谈话。“既然你记下了我的叙述,”他说,“我就不愿把被歪曲过的东西留给后世。”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其间我听到了人们想象中最离奇的故事。我的思想和灵魂都被故事吸引了,也被客人温和而严肃的态度吸引了。我希望能安慰他,但一个遭受过无穷痛苦的人,一个已经没有了希望、不希望得到任何慰藉的人,你还能怎么安慰?啊,不行,他现在能获得的唯一欢乐就是稳定他那破碎的情绪,平静地死去。他只有一种获得安慰的途径,那是孤独与梦呓的产物:他相信自己在梦里和亲友们的谈话才是真实的,并从那交流中获得安慰,以及对复仇的激情。他不相信那些是幻想的产物,不相信梦里的那些人来自一个缥缈的世界。这种信念让他在神情恍惚时有一种郑重感,让我觉得他那些幻觉跟事实一样动人而 有趣。


    我俩的谈话并不局限于他的历史和不幸。在普通学科的每一个细节上,他都表现出了渊博的知识和快捷颖悟的理解力。他谈起话来雄辩动人。当他谈起悲怆的情节,想唤起怜悯或爱的激情时,我听了也难免流泪。他在这样狼狈的状况下还这么高贵,高贵得像神灵,在得意时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以及他的毁灭带给我们的巨大损失。


    “年轻时,”他说,“我相信自己是注定了要干一番伟大事业的。我感觉深沉,判断问题冷静,有条件取得光辉成就。我意识到自己天性的价值,从中获得动力,而其他人却可能因此而退却。我认为,把可以为同胞做有益事情的才能扔弃到无用的忧伤里是一种犯罪。在我回忆起我已完成的工作时,我不能把自己看作普通的工匠。我创造的毕竟是一个有知觉、有灵性的动物。但是,在我的事业开始时支持过我的这个思想,现在却把我扔进了更深的尘埃里。我的全部设计和希望都已经毫无意义,就像那位追求全能的撒旦一样,我被囚禁在一个永恒的地狱里了。我有生动的想象力,有健全的分析和实践能力,由于这些素质,我才构思出了人,而且制造出了人。即使到了现在,当我想起当年工作尚在进行,还在做白日梦时的情况,也还意气风发。我那时想入非非,有时为自己的行动力而得意,有时又为那工作的前景而心急如焚。我在幼年时代就怀着雄心壮志,有远大的理想。但现在呢,我已堕到了什么程度呀!啊,朋友!你要是知道那时候的我,又见到我现在这可怜的样子,你是不会认出我来的。那时绝望极少进入我的心,崇高的未来似乎总在召唤我,直到我终于倒下,永远永远站不起来。”


    难道我非得失去这样一个可敬的人吗!我渴望朋友,曾经寻找过爱我、理解我的朋友。看呀,我在这片荒凉的海上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可我担心的是:我得到了他,却只是在知道了他的价值后就失去他。我要设法让他与生命和解,但他却抵触这个 念头。


    “谢谢你,华尔顿,”他说,“谢谢你对一个痛苦的可怜虫表示好意。但在你谈到新的关系和感情时,你认为有谁能代替我已经失去的人呢?哪个男子汉在我眼里能像克莱瓦尔呢?哪个妇女能够是另一个伊丽莎白呢?即使不谈杰出的人品所唤起的强烈感受,单是作为儿童时代的游伴,我们心灵里的某种感觉也是后来的朋友不可能代替的。这些伴侣知道我们幼年时期的脾性,不管以后有了多大的改变,那脾性是不会改变的。他们能够更加准确地判断我们的行为动机。兄弟之情或是姐妹之义使我们相信对方不会撒谎或搞骗局,除非在早年就有过那种迹象。可是,其他朋友,不管交情有多么深,都有可能引起怀疑,即使你并不愿意。但是,我还是喜欢朋友,友谊之可贵,不仅是因为习惯或交往,更是因为各自的美德。无论我在什么地方,我老是听见伊丽莎白或是克莱瓦尔在我耳边悄悄说话。他们已经死去,在这样的孤独里,只有一种信念能劝说我不死。如果我在从事什么高尚的事业,对于我的同胞们有着广泛的用处,我就会活下去,把它完成。但是,我的命运并不如此。我必须跟踪我给了他生命的家伙,把他毁掉。那时候我就完成了我在世界上的任务,就可以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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