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2

3个月前 作者: [美]弗兰克·赫伯特
    闸门上有引导箭头作指引。欧德雷翟在前面引路。一行人通过一条小管道迅速直线下降。欧德雷翟发现她们到了一间小舱室内,舱室内的摆设竟然十分豪华,这让她颇为惊讶。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的苏伊波认出了这件舱室,在欧德雷翟的推论上更进了一步。


    “这是艘走私船。”


    有个人在等着她们。从他的气味上判断是个男性,但不透明的飞行员风帽加上与衣服相连的脖颈部分将他的脸隐藏了起来。


    “大家系好安全带。”


    男性的声音通过这套设备传出。


    特格选的。他一定是最好的。


    欧德雷翟在着陆口后面的一个座位坐定,看到了身前的网状保护带,上面是一块块逐渐向外散开的凸起。她听到其他人正听从飞行员的指令系安全带。


    “一切安全?保持安全带系紧状态,听我信号再解开。”驾驶舱内,他的椅子后面有一台悬浮扩音器,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欧德雷翟感到肚脐部位啪地一紧,接着飞船似乎在轻缓地移动,但她身旁的继视窗口显示,无舰正以惊人的速度逐渐远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任何人能着手调查之前开始做事。


    运输机速度惊人。扫描仪报告预计十八小时以后将出现行星站和过渡关卡,因为他们被用闪光点标示出来,现在就能看到他们的位置。扫描仪上的一个窗口显示,其实行星站在十二个小时多一点后才能被肉眼看到。


    运行的感觉突然停止了,欧德雷翟感觉不到视觉反馈的加速状态了。是悬挂舱。专为这个大小的零域场设计的伊克斯技术。特格从哪里得到这种东西的?


    我没必要知道这些。为什么要告诉大圣母每座橡树种植园都在哪里?


    将近一小时后,她看到传感器触点开始工作,她不由得默默感谢着艾达荷的机敏。


    我们就要开始了解这些尊母了。


    即便没有扫描仪分析,交叉点的防御模式也显而易见。层层叠加的飞机在守护着交叉点!正如特格所料。特格掌握着关卡布置信息,因此他的人可以绕着星球布下另一张大网。


    不可能这么简单。


    尊母们对自己碾压式的力量如此自信吗?连基本的预防措施都忽略了?


    还有不到三小时的时候,行星空间站四号开始呼叫:“明身份!”


    欧德雷翟在这份命令中听出了一声“否则”。


    飞行员的回应显然让这些观察者大吃一惊:“你们乘着一艘小走私船来的?”


    她们认出来了。特格又说对了。


    “即将点燃驱动器中的传感设备,”飞行员宣布说,“这样能增加我们的推动力。确保你们的安全带都系紧。”


    四号空间站注意到了:“你们为什么还在加速?”


    欧德雷翟身体前倾:“重复刚才的信号,就说舱室狭窄,长途跋涉,代表团的人都累了。再加上一句,就说我已经在身上装好生命体征发射器,作为预防措施,如果我死了,我的人民都会得到警告。”


    她们不会发现密码!聪明的邓肯。贝尔发现他藏在飞船系统里的东西时,不是也很惊讶吗?“又一个浪漫主义者!”


    飞行员转达了她的话。接着收到了回复的命令:“降低速度,锁定坐标降落。现在我们将接管你们的飞船。”


    飞行员在他的控制台上触碰了一处黄色区域。“她们的反应和霸撒说的一模一样。”他幸灾乐祸地说,然后他把风帽摘掉,露出头,转过了身。


    欧德雷翟呆住了。


    半机械人!


    我们到了危险境地。


    “他们没告诉你吗?”他问道,“用不着可怜我。我死了,这东西又给了我生命。我是克莱比,大圣母。如果这次我再死了,那我就得变成死灵,才能活过来了。”


    该死!我们在用可能会被拒绝的金币交易。但现在更换已经太迟了。这就是特格的计划。可是……克莱比?


    运输机平稳降落,显示了四号空间站高超的控制力。欧德雷翟立刻就知道了,因为她的扫描显示仪里可以见到的精心护理的景色不再移动了。零域场被关闭,她感觉到了重力。她正前方的舱门打开了。外面的温度温暖宜人,能听到些噪声。是孩子们在玩什么竞技游戏?


    行李在身后飘浮着,她迈步上了一段不长的台阶,她发现吵闹声确实来自附近场地上的一大群孩子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女性。她们在来回拍打一个悬浮球,边玩边大喊大叫着。


    故意摆出来给我们看的?


    欧德雷翟觉得这很有可能。那个场地上大概有两千名年轻女性。


    看看为我们招募了多少人!


    没人问候她,但欧德雷翟在她左边一条铺就的小巷里看到了幢熟悉的建筑。显然是宇航公会的手笔,只是最近又加盖了一座塔。她边环顾四周,边说起这座塔,这样就把与特格的平面图相比有变化的数据传送给了植入的发射器。只要看过工会大楼,任何人都不会给这个地方贴错标签。


    这么说,这里可能是另一个交叉点。在工会的记录里,毫无疑问,这里会被一串数字和密码代表。在尊母们接管之前,工会控制此地已久,以至于在刚下飞船最初的这一阵,她们刚适应恢复重力后的行走时,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带着工会的特殊风格。即使是游戏场也不例外——这本是为导航员们坐在他们那巨大的美琅脂气体容器中到户外集会而设计的。


    工会风格。伊克斯技术与宇航员设计的结合——以最节能的方式围绕着空间构造他们的建筑,道路直截了当;很少有滑道。那些都是浪费,只有受重力约束的地方才会需要滑道。着陆平台附近没有鲜花绿植。它们容易受到意外损毁。还有那永久不变的灰色——不是银色,而是和特莱拉人皮肤一样的单调色。


    她左边的建筑仿佛受了外力挤压一般,形成了巨大的凸起,有些地方呈圆形,有些出现了各种角度。这里以前肯定不是什么豪华酒店。当然,算是富丽堂皇的幽静去处,但这种去处很少,专门为极尊贵的要人而建,多数都是工会里的监察。


    又一次,特格说对了。尊母们保留着现存的建筑,改动之处很少。只有一座塔!


    然后欧德雷翟提醒自己:这不仅是另一个世界,更是另一个社会,有自己的社会黏合剂。她从与默贝拉的分享中掌握了这一点,但她还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让尊母们团结在一起。当然绝不仅是对权力的追逐。


    “我们走路过去。”说完,她便带头沿着铺就的小路向巨大的建筑走去。


    再见,克莱比。炸掉你的飞船,越快越好。给尊母们送上第一个大大的惊喜。


    越走到近处,工会的建筑也显得越发高大。


    不管什么时候,每次看到这些功能性建筑,最让欧德雷翟吃惊的,就是居然有人费尽心力做建设它的计划。一切都包含着有意设计的细节,只是有时需要仔细挖掘才能发现。预算决定了在面对许多选择时只能降低质量,耐久度要优先于豪华或者养眼程度。只能折中,像多数妥协的情况一样,这种折中的结果是人人都不满意。工会审计官无疑曾抱怨过这笔开销,目前的住户仍然会对一些缺点感到恼火。不管怎样,这是有形的实质。现在,它已经矗立在这里,被人们使用。这又是一个妥协。


    建筑内部做了些改动。大厅比她预想的要小,大约只有六米长,四米宽。接待处就在她们进来位置的右边。欧德雷翟让苏伊波去代表她们登记,并示意其他人等在空旷处,彼此让对方保持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并不能排除对方背信弃义的可能性。


    多吉拉显然很期待。她看上去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架势。


    欧德雷翟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对她们周遭的环境进行了一番评论。摄像眼很多,但除此之外……


    每次进入这样的地方,她都有种处于博物馆的感觉。其他记忆告诉她这种酒店数千年来没什么实质变化。即使是在早期,她也发现了原型。从枝形吊灯中就能一睹过去——巨大的、闪闪发光的模拟电子设备,但用球形灯装饰着。其中两盏在天花板上占据着主要位置,仿佛是想象中的飞船从虚空中华丽降落一般。


    这里还可以瞥见更多历史,只是这个时代的过往行人很少会注意到。卡槽式接待区装点着栏杆,等候区布置着座椅,配合着并不那么方便的灯光,还有标志指引人们去享受各种服务——吃饭的餐厅,可以吞云吐雾的娱乐室,约会的小酒吧,游泳馆以及其他运动设施,自动按摩房,等等。自古以来只有语言和文字发生了变化。如果语言相通,这些标志对前太空时代的原始住民来说就没有识别障碍。这是个临时歇脚点。


    这里设置了大量安保设施。有些看起来有着大离散时代物品的特征。伊克斯和工会从来不会把金子浪费在摄像眼和传感器上。


    接待区的机械侍者跳着狂乱的舞蹈——它在到处飞奔、清洁、捡拾垃圾、指引新来的人。有四个伊克斯人在欧德雷翟众人之前先到了这里。她仔细看了看他们。多么自大又胆小。


    从她贝尼·杰瑟里特的角度看,这些伊克斯人不管如何乔装打扮总是能够被一眼认出来。他们基本的社会结构影响了社会中的个体。伊克斯人对他们的科学表现出一种霍格本式的态度:政治和经济需求决定了哪些研究是被允许的。那说明伊克斯人社会梦想那单纯的天真变成了官僚中央集权的现实——一种新的贵族。因此他们正走向难以遏制的衰落,不管这个伊克斯小队要让尊母如何通融也不会有用。


    不论我们之间的这场竞赛结果如何,伊克斯都将走向死亡。证明: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过什么伟大的伊克斯改革创新。


    苏伊波回来了:“她们让我们等着,会有人来护送我们过去。”


    欧德雷翟决定为了苏伊波、摄像眼,还有她无舰上的听众们,立即开始谈话。


    “苏伊波,你注意到我们前面那些伊克斯人了吗?”


    “是的,大圣母。”


    “好好记住他们。他们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社会的产物。期望任何官僚能有优秀的创新并且好好利用的想法过于天真。官僚关注的是不同的问题。你知道都是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大圣母。”苏伊波先是向周围看看,找了找,然后才说道。


    她知道!但是她看出来我在做什么了。这是一位什么样的侍祭?我小看她了。


    “比如这些典型问题,苏伊波:谁得利?如果出了问题,谁负责?它会不会改变权力结构,让我们丢掉工作?或者它会不会让一些次要部门变得更加重要?”


    苏伊波会意地点着头,但是她瞥向摄像眼的眼神可能有点太明显了。不过没关系。


    “这些是政治问题,”欧德雷翟说,“它们显示了官僚动机是如何直接与适应变化的需求相左的。适应性是生命存活的首要条件。”


    是时候和东道主直接对话了。


    欧德雷翟仔细向上看了看,选了一个枝形吊灯上的主要摄像眼。“注意一下那些伊克斯人。他们的‘决定论宇宙思想’已经让步给‘无限宇宙思想’,而在无限宇宙中,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在这样的宇宙中,创造性混乱才是生存之道。”


    “谢谢您教给我,大圣母。”


    愿众神保佑你,苏伊波。


    “她们和我们打过很多交道,”苏伊波说,“肯定不会再怀疑我们对彼此的忠诚。”


    命运保佑她!这一位已经准备好接受香料之痛了,可是也许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欧德雷翟只能同意这位侍祭的结论。对贝尼·杰瑟里特方式的尊崇来自内在,来自提醒自己洁身自律的那些不断观察的细节。它不是哲学,而是对自由意志的一种务实观点。在充满敌意的宇宙中,姐妹会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但一切都基于一丝不苟地保持对彼此的忠诚之上,这是在香料之痛中锻造的协议。圣殿和它仅存的几个分支是建立在分享和记忆共享基础上的秩序的培育园。不是以清白无辜为基础的。那种东西很久之前就已经被丢弃。其坚实的基础就在于政治意识和独立于其他法律习俗之外的历史观。


    “我们不是机器,”欧德雷翟说,她边说边瞥向周围的自动装置,“我们一直都依赖于个人关系,至于这种关系会把我们引向何方,就无从知晓了。”


    塔玛拉尼走到欧德雷翟身旁:“你不认为她们至少应该给我们发个消息吗?”


    “她们已经给我们发消息了,塔玛,安排我们住在一间二流宾馆内就是消息。而我也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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