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号别墅区
3个月前 作者: 陈玉福
汪吉湟在于波家的客厅里看看表,已经是八点过一刻钟了。他便和公安部派来的专家走进了地下室。
昨天晚上,于波与汪吉湟、程忠查看了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其中一间小房用砖头封死了。于波指着封死的小房门,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个设想跟他的那个预感一样,其实是没有任何足以说明问题的根据。唯一的一点根据就是他曾把耳朵贴在地下室的地上,听过无数遍的结果,仿佛地下有某种声音。这声音类似大汽车呼啸而过给大地带来的颤音。派人打开小房后,他的那种预感更加强烈了。小房里全是废弃的木棍、柴禾、破椅子、破凳子之类的东西。清完这一屋子破烂后,打扫干净的地上明显的有一处新抹的水泥。新抹水泥的地方占了屋子的一半。虽然新水泥面上打扫时留下了一层细土,但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开始的地有点不平顺,就抹了第二次。或者这里堆积过抹墙用的水泥,是最后处理好的。还有其它的种种可能……
“吕黄秋的假烟工厂,很可能就在这个别墅的地底下!”于波根据这一切下出了结论。
于波介绍说,这片别墅是八十年代末期环球建筑公司修的。东、西、北的门面小楼全是环球的资产。你们可以这样想一想,如果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住的别墅下边建有假烟工厂。有谁能想得到呢?有谁敢这样想呢?
汪吉湟被于波大胆的结论和设想吸引了。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卷烟厂的设备属于轻型设备,动力并不特别大,把它装在地底下,再装上隔音墙板,别墅的住户是不太可能听到的。汪吉湟沉思一阵,毅然爬到了地上,把耳朵贴在了地上。于波递上了两张报纸。汪吉湟没有要,他仍在认真地倾听着……
程忠可是吓了一跳,如果于书记的预感成为现实,这可能是轰动全世界的新闻了。省级首脑的住房地下,竟然是假烟工厂。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年来假冒的各种九龙牌香烟肯定就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因为,连同走私外烟的案子,到现在了没有破获。……另外,如果这是真的,这个地下室,很可能就是进入地下烟厂的通道。那么,这间地下室的主人———原省委副书记马炳,便是这个通道的主人了。如果这样,马炳是个啥样子的人,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这天晚上,汪吉湟整整听了四五个小时,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
今天,他请来了公安部这方面的专家,让高精尖的仪器在这里发挥作用。专家测试的结果是,地底下绝对有机器在运转。
这么说,假烟工厂确实在这里?
又通过不同地点的测试,除别墅的西边外,东北边的近三分之二的地上都测出了地下有机器开动的声音。
这么说,这个让国家、省上,市上为之头疼的假烟工厂真在这里?专家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不知道它是生产什么的机器,反正这下边有大量的机器在高速运转。肯定?肯定。我们用的仪器是世界最先进的,它的灵敏度、扩音度都在普通检测仪的100倍以上。……
汪吉湟给省委书记把这一重大情况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汇报。于波的指示是:“秘密———方案———彻底。”六个字。
要严格保密,以地下室的通道为突破口,用“口袋”把东、西、北三面装起来,在实施行动之前,不能把消息泄露出去。行动的方案要严谨,部署要得当,不能留任何的空档。行动时要干净、彻底、全部的把涉嫌人犯、一般工人抓获、集中起来,不能漏掉一个……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汪吉湟决定新城市公安局的宿伟全力主持这项工作。他这样做有几点考虑,首先是近来省城的几起涉黑案件都牵扯到了公检法内部的个别干警。环球集团树大根深,如果走漏消息,一夜之间,地下工厂里就会剩下一堆机器。犯罪分子不仅会逃个无影无踪,而且雇佣的工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当然了,他这样做决不是不相信省城的公安干警,实在是怕万一呀。
其次,地下假烟工厂的案子一直是新城市公安局在侦察,虽没有查出一点点结果来,可宿伟和他的战友们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让他们查处此案,这也在情理之中。第三,这是他到省公安厅上任后的第一次较大的行动,又是省委书记交办的案子,说啥也不能出纰漏。如果出了问题不仅给上级领导不好交代,而且会挫伤自己工作的锐气。
会议是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参加会议的人都是特别可靠的公安精英。他们对党无限的忠诚,对工作特别的认真。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汪吉湟这几年亲自带出来的,绝对是政治可靠,作风优良、业务技术过硬的优秀干警。
汪吉湟代表省公安厅讲话,之后大家讨论。
宿伟建议说,抽三百名武警战士配合,地下室、东、北、西四面全线出击。为了不漏掉一个犯罪分子,在1号别墅区同时设置三道保卫圈。只有这样,才能干净、彻底的抓获罪犯、保护好无辜的工人。具体可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派专人负责寻找进入地下室的其它通道。第二步,专人负责将环球九龙公司全部人员集中,决不能放过在公司干部职工中的犯罪分子。为了应付找不见地下通道的情况,于书记家地下室的人员暂时不行动,等到其它三方找到进口时,接到通知后同时进入……
会议热烈地讨论了近三个小时,最后达成了共识。决定采纳新城市公安局局长宿伟的建议,只是在某些细节上进行了补充和完善。譬如说罢,于书记家地下室的通道,肯定有好几道防线。同时,一定有人在防守。在没有接到进攻命令之前,应该把地下室的水泥地面揭开,然后再进入。如果里面的通道还有封死的地方,就有两种情况了。一种是,仍然用水泥封死的。如果是这样,那就肯定没有守卫人员。第二种情况是用砖头之类的东西封住洞口,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弄不好就有守洞口的犯罪分子。他们手中一定有枪,所以,我们的公安人员武警战士一定要穿上防弹衣,以保护自身的安全。
再比如东、西、北三方很可能找不到洞口,是不是先对环球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进行询问。最后的结论是,询问和寻找双管齐下,同时进行。万一找不到洞口,就准备大型电钻、大型切割机根据仪器测出的范围破洞而入,强行进入地下工厂内……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战斗。汪吉湟希望各参战同志做好一切准备,在攻击时,要注意保护自己,完成任务。
宿伟首先表态,他说,为这个地下工厂,他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工作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遇到的困难,可以说是层出不穷。类似几次查军车查出的尴尬,他认为那是公安战士的一种耻辱。他和他的战友们一定不辜负首长的重托,要血洗耻辱,建功立业!……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不到半月时间,全大队就沸沸扬扬起来,吕黄秋把厂子办倒灶了,大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又打水漂了。在几百户社员聚集在一起的村子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堂土路从一个大庄门前穿过。这大庄门前,就是大队重要消息发布的地方。这天晌午,社员们三五成群的端着饭碗、领着孙子、抽着喇叭烟……
“你们知道吗?吕黄秋的厂子倒灶了。”
“190万哪,让吕黄秋丢到冰眼里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那钱可是社员们的血汗钱哪!”
“这也不能怪他,听说外国打仗了。”
“他打他的仗,跟我们什么相干,我只心疼钱!”
“败家子!败家子哪!……”
厂子办砸了,本来怪不上吕黄秋。可不仅社员们不三不四的说长道短,连吕黄秋本人也感到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不敢顺大庄门路过,而是悄悄地绕到大庄门的后边,穿过一片冬麦田,偷偷摸摸地回家、进厂。他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要想堂堂正正的像个人样的从大庄门前经过,就必须想方设法让厂子活起来,把钱赚回来。
早上七点钟,他又一次躲过社员们,早早来到了厂子里。他想,自己是一厂之长,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决不能让工人们从他的言行上看出这个厂子真的黄了。要让他们从厂长的身上看到,这个厂子还有希望。悔不该当初只凭外贸一句包销的话,就上马这个厂子,如今还有没有退路?还有什么办法可想?退路是有的,办法也可以想出来。在国内找销路!
他在会上说,国际市场因为伊拉克和伊朗打仗出不去,那我们就想办法在国内销……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哪里知道国内因为大量压缩基建项目,铅丝的需求量也是很小很小的。
吕黄秋接着说,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要走出去,上新疆、下四川,走广州、到长春,哪怕走遍全国,也要把产品卖出去!
工人们在厂长的影响下,情绪很高,纷纷要求离家出去为厂子解忧。到外地去卖铅丝。为大家送行时,他花自己的钱弄来了一只羊买来了一瓶酒,和业务员们吃了一顿。他深情的端起杯子说:“来,弟兄们,为你们凯旋而归干杯!谁要是为我们的厂子卖掉铅丝,谁就是全大队的功臣。我吕黄秋代表全大队社员群众谢谢大家!”
在吕黄秋为大家鞠躬时,大家都站起来扶住了厂长,他们说,厂长,你放心,做不成买卖,我们就不回来!
面对送行时心情极为沉重的厂长,大家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登上了破旧的长途汽车……
春节过完不久,公社变成了乡,大队变成了村。可派出去跑业务的工人们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吕黄秋看着厂门口刚刚换上的牌子,看着上面写着的“吕九庄村铅丝厂”几个字发呆,难道这个厂子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吕厂长!钱虎来电报了,四川要我们的货,三百吨呢!吕黄秋几乎是抢过电报来的,那上面赫然写着:速发货三百吨,货到付款。这消息像一支兴奋剂。全厂顿时一片欢腾。吕黄秋带人采购原料、组织生产,联系车皮,把三百吨货发到了四川。之后,他又迅速派出了两支人马扩大销售。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订货仍然保留在钱虎订的这三百吨上。原因是,国内钢丝市场已接近饱和,别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办企业,就是国营企业的产品想重新赢得市场也是很困难的。即使你大量降价也是白搭,人家就是不相信你这个村办企业。反过来说,你一个小厂,能降得起价吗?
这些天,吕黄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天天到村口去看去等,可是每天都是急急忙忙出去,忧心忡忡回来。长途汽车颠簸着在滚滚灰尘中过来,又在尘土飞扬中消失。他的业务员们连一个也没有回来。越是着急,他们越是一个也没有出现,仿佛失踪了一样……
吕黄秋急坏了,早上一巴眼,晚上十多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月下来,体重由一百三十斤降到了一百斤,整个儿掉下去了三十斤肉哪!
业务员吕黄元回来了,他几乎跑遍了东三省,一吨合同也未签成。他是悄悄地进的村,偷偷把老婆叫出来,要了几个钱,抹了两把眼泪,掉头就上了内蒙。临走时对老婆说,别说我回来过,订不出去货,我不好意思见厂长。
江南方面的钱虎也回来了,他在外呆了两个多月,差旅费全都花完了,也是一吨货也没有订出去,也是不好意思回家来。无奈没钱吃饭、住店,硬着头皮回到了县城。面对回村的汽车,他没敢上去,自己出去这么多的日子,哪怕再订上一吨货也好给厂长有个交代。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因为几天没吃没喝,过度劳累便摔倒在了街上,碰得头破血流。多亏交警把他救起送进了医院,根据口袋里的工作证上的厂名把电话打到了村上。吕黄秋听到消息,含着热泪把住了两天院的钱虎接了回来。
与此同时,发往四川的300吨钢丝全部退回,原因是四川南部发特大洪水,厂家已停产,无资金付款。
厂子就这样完了,吕黄秋也累趴下了。躺了没个把小时,他又爬起来,他不服这个输。他走亲串邻、东凑西拼借了一笔钱,就立即召集大家来开会。首先他把借来的钱分发给了外聘的十几个技术人员,好言好语地说:虽然厂子完了,可你们对我们的帮助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这是给你们的工资,你们先拿着,等以后厂子有希望了,再请你们来。
送走外聘人员后,接着开会。他留下了20多个有技术的人,什么会开拖拉机的、会修理的、会砸桶的,五花八门,干啥的都有。其余人员全部打发出去干活,什么修路、包工盖房等,啥活都干,只要能糊住口……饮食服务队又在村长吕黄永的带领下,奔向了油建公司……
会刚开完,债主就围了上来,说啥的都有。有的人一扑一展地想打人。吕黄秋说:请各位先回去,厂子虽然黄了,可我们又有新的门路,请相信我,赶明年,我们一定还清你们的钱……
吕黄秋说的新门路是制管项目。铅丝厂倒闭之后,他利用半年的时间考查、调研,最后下决心再上一个新项目。
说上就上,好在吕黄秋的人缘极好,号召力极强,再加上县委副书记马炳的大力支持。在动员集资办厂的支委会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人们都说愿意跟着他干,只要他看准了的。有人说,咱吕九庄从来没有什么工业。铅丝厂虽然黄了这不能怪你吕黄秋。你敢哪里跌倒了在哪里爬起来,就这一点我们村就有希望!
还有人说,你说罢,需要多少钱?我们大家凑,不够的到银行贷款!吕黄秋感动极了,铅丝厂黄了,班子中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过一句不是,现在要上制管厂,我干不出个样子来,就不是吕黄秋!卖掉了旧机器,收回了30万元,村民们集资了3万多元,吕黄秋又借了两万多,在县委马副书记的关照下,到银行贷款50多万元,还是不够。大家眼望着吕黄秋:怎么办?
吕黄秋挥了一下手说有办法!
什么办法呢?到设备厂家去磨:先交一半钱,另一半产品出来挣钱了再交清。
厂家很热情,生产副厂长说你带了多少钱?
吕黄秋说:58万。
才58万?还差整30万元呢!副厂长说,差个一万两万的还好说,这差这么多,弄不成!弄不成!
磨了三天没有结果,吕黄秋没有灰心。他这人做事历来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来了,就不空手回去。那时的国营厂是大锅饭,别说你个30万20万的,欠个百十万,也是常有的事,为什么偏偏对我们这么严?
第四天晚上,吕黄秋敲开了这家企业副厂长的家门。副厂长被吕黄秋这种执着得近乎玩命的精神感动了,佩服了,相信了,他说:支援农民兄弟办厂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这事,咱们定了!
第二天和这家厂家签了合同,先交58万块钱把设备拉走,欠款半年内还上。就这样吕黄秋把机器拉进了厂门。
机器是安好了,可这管子咋个造法,谁也不懂。请退休工人来,人家不放心,一个翻过船的村办工厂,谁能保证不再第二次出事呢?请不来技术人员就送工人出去培训,可求爷爷告奶奶,没有一家愿意培训你,卖挂面的见不得挑白灰的,教会了你,抢了我们生意咋办?跑了十几家厂,终于联系好了一家厂,吕黄秋亲自带队学习,可你只能隔着窗户看,此外就是让你打扫院子、搞卫生。这样下去,说啥也学不到技术,吕黄秋就去找厂长交涉。厂长说:不让你们进厂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到里面让电打了怎么办?结果是给人家打扫了几天卫生,连车间的门都没有进去过。
通过关系找到了河西一家厂,人家提了三个苛刻的条件:一是你们的原料要无条件的低价供应我们;二是我们的销路不好时,你们要负责;三是你们厂的产品售价不能高过我们。第一第三条还能勉强答应,可第二条能答应吗?不答应,那好,你请便。
回到厂里吕黄秋发话了,哪里都不去学了,我们自己在实践中学。有没有把握?他不知道。他想,不管有没有,先开机再说。
在诸葛亮会上,吕黄秋说:“铅丝厂办砸了,对不起父老乡亲们,这第二次又这么艰难,到处学技术学不来,我宣布,谁愿意回家里去我负责送回去,愿意跟我干的留下来!我本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有信心、有决心。”
大家纷纷说:“厂长我们跟上你干到底了!”
“那好,”吕黄秋说,
“你们能这样,也给了我信心。给大家一小时时间,到家里拿干粮、铺盖来!”
一小时不到,大家全来了。吕黄秋说:“我们豁出去了,三天内吃住在这。不拿出合格产品来不罢休。渴了就喝凉水,饿了就啃烙锅盔,困了就去睡觉。每个机器边的墙上挂一个水桶,哪台机器出问题就敲水桶,听到水桶响,拉掉电闸:鬼子来了!我们要找毛病。”
吕黄秋的话音刚落,大家就各就各位,开动了机器。一天一夜过去了,铁桶响过了多少次也记不清了,铁桶一响大家就停车围住了“鬼子”,共同找毛病,毛病找到了:定尺不齐、焊缝不直、断续焊接。为什么会出现焊接不牢的现象呢?是因为高频离设备太远,感应力达不到,把设备拉近后毛病解决了。
为什么会出现断续焊接呢?吕黄秋和工人们仔细研究,分析可能是齿轮牙有问题,卸开齿轮,果然问题就出在齿轮上,有两三个齿掉了,转到没齿的地方就咯噔响一下,这个地方就焊不上。把牙补上,打磨好,这问题也解决了。
高频焊管应是圆的,可出来的产品是椭圆形的。怎么办?吕黄秋想起10公里外有家车磨铣刨厂,就派人去借来了卡尺,量具等仪器,一试整整差4微米,绝对的不合格产品。合格产品的差错允许在1.5微米以内。经过认真分析,才知道是轧辊本身有问题。吕黄秋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扛着100斤重的轧辊去厂家退掉货,又去冶金机构厂买回了合格的轧辊,安装好一试,合格产品终于出来了。到合格产品出来,是第三天的晚上10点多钟,吕黄秋和工人们高兴得停下机器拥抱着、跳着,就像一群小孩子一样。
蹦够了,吕黄秋说:“回家休息!好好休息一天再干。”
工人们说,“不休息,接着干。”
吕黄秋说:“不行,先休息一晚上,明早接着干。”
冬天的长春市,气温降到了零下30度,钱虎和两名业务员下车没顾上休息一下,就背着几十公斤的样品走进了一家大企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吼道:“你们是干啥的?快走开!快走开!”推推搡搡把他们推出来。
没过几分钟,他们又闯了进去,这回是打定主意了,你推咱也不出来。可是,又让人家轰了出来。
在寒冷的马路牙子上,钱虎给业务员们鼓气说:“这次一定要记住,他不听我们介绍完产品就是不出来,”
业务员都说:“要去,你去,我们不去了。”
“去就去!”钱虎第三次闯进了办公室。
人家还是板着面孔:“你这人咋搞的,赶也赶不走?还让不让我们办公了?”和前两次不同的是没有推推搡搡。
钱虎诚恳地说:“我就是来请你们看样订货的,合格了算你的,不合格算我的,先用后给钱。”
钱虎不屈不挠、忍辱负重、锲而不舍的劲头把国营老大哥打动了。他们认真查验了管料,订了50吨的货。
从此,钱虎彻底打通了这家大企业。50吨之后是100吨、300吨……3000吨。从此吕九庄的制管厂彻底打开了销路。当年实现产值170万元,利润35万元。1986年,吕黄秋以制管厂为起点发展起来的环球集团产值达到了50多个亿,利税达到了8亿元。在全国乡镇企业排行榜中,环球名列前茅。
为了表彰钱虎为制管厂做出的贡献,吕黄秋把他任命为吕九庄第十一家厂的厂长。钱虎也确实是个能人,在他的协助下,吕黄秋领导的村办企业滚雪球一样迅速发展起来。
从上午九点开始,1号别墅区东、北、西三面的凉州路、杭州路、甘州路全面戒严,一切行人、车辆禁止通行。其实,便衣警察在这之前半小时就已经全面控制住了这些门脸房里的老板和职员,只许进入不许出门。等到三十分钟后大批的武警部队、公安人员突然开到这里时,这三条路已经被全面封锁住了。用“里三层外三层”、“天罗地网”等词语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搜查开始前,环球“九龙”公司的经理马军亲自带着一帮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想“修理”一下这帮“不讲理”的公安人员。可是,马军还没有来得及摆一下环球“九龙”总经理的派,警笛声就像千军万马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压过来。
马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时,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已经冲了过来。他急忙溜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用脚踩下了通往底下烟厂的警铃。
这一切,让随后跟进的新城市公安局长宿伟撞了个正着。宿伟用对讲电话提醒各个位置的人员:“注意!地下已经接到了信息,别让任何人溜走!”
马军恶狠狠地转身看宿伟时,几名公安人员已经站在了他的周围。同时拥进的特侦人员手握检测仪器在马军的里外间办公室、休息室进行检查。马军无可奈何的坐在了老板台前的软椅上。这是怎么回事?地下烟厂的情况让他们掌握了?怎么可能呢?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马军仍然恶狠狠地盯着宿伟说道:“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违法?”宿伟冷笑了一声说:“如果你想舒舒服服在这个世界上活几天的话,你就把地下烟厂的进口说出来!”
一丝惊慌出现在了马军脸上,有一点很清楚,地下烟厂的事儿真让他们知道了!
马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马上假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装出了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地下烟厂?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马军语无伦次的说话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已经是暴露无疑了。
宿伟知道,在这个时候,你要想从马军身上得到点什么,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马军那么容易突破的话,那他就绝不是什么马军了,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马军据说是原省委副书记马炳的亲弟弟,如果没有猜测错的话,他就是吕黄秋这个地下烟厂的老板。他能在省城1号别墅区的底下、在省上最高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在公安烟草等执法部门的省级机关所在地,让假“九龙”烟和假外烟的烟叶、成品从这里运往龙江省的各个角落、省外的大小烟草市场。能做如此“大事”的人,能让吕黄秋如此看重的人,也必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对于这样一个人,你还想指望三下两下,从他嘴里掏出有价值的问题来?
公安部的特侦人员,已经从马军的老板台下发现了问题。用脚踩踩最里边一个黑色的按钮,桌下的纯毛地毯自动卷到了最里边,紧接着,一个洞口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与此同时,在大型二号地下车库里,特侦人员也查出了升降式的大型货车通道。整个车库的地是活的,电钮一摁,装满烟丝的货车就被送到了几十米以下的地下工厂里。卸下原料后,再把成品香烟装上车,尔后再按电钮,货车就被升到了车库的原来位置上。在这个地下车库里,类似的升降车库就有六个。
公安人员押着马军走进了地下室。同时,六个升降车库已经送下去了三百多名武警战士和公安人员。
从八个进口进入地下工厂的公安武警战士,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出乎宿伟他们意料的是,一个约七千平方米的大厅里别说是机器,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机器哪里去了?生产工人哪里去了?
在地下室里,检测仪器也失灵了,特侦人员通过省公安厅向部里求援,请求支持防干扰检测器。几个小时后,这种防干扰检测器才能从飞机上运来。
宿伟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地板是用钢板焊接成的。钢板地面被一排排柱子割成一块块长方形。钢板上一层尘土,脚踩上去,一个个脚印清晰、逼真。如果不是事先探测得清楚,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个落满尘土的地板上会有什么问题。
东边库房的一扇扇厚重的铁门打开了,里面全是烟丝、包装箱、封口等烟厂用的原料、材料。除此之外,机器、人的影子还是找不到。紧接着,四面搜索的人员前来向宿伟报告,除了已发现的八个进入口,再没有发现任何进入口。
宿伟听完汇报后,跑进库房里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地上蹭了一下,库房地基本上是干净的。再看看大厅里,尘土足有三毫米厚。正在这时,一侦察员报告说:“报告宿指挥,那边发现动力电的电源和配电柜!”
宿伟他们大踏步到西边的一角,两间布置得很讲究的配电室门已被切割机割开,里面一尘不染,配电柜边上的一杯茶水还是热的。热水瓶里的水也是满的。地上拖得很干净,没有一丁点儿灰尘。
宿伟忙跑出来观察西边地板的边缘,问题发现了,西墙和钢板地板之间有约十厘米的缝子。很显然,这钢板地板是从西墙下面用电送过来的。
宿伟让电气工程师到配电室找控制钢板地板的机关。他肯定地说,“机器和人员很可能在钢板底下!”
电气工程师终于把墙上锁死的小柜子打开了,上面有红,黑、红三个钮。他轻轻地把第一个钮摁了一下。马上,响起了轰轰隆隆的声音。果然如宿伟下的结论一样,几分钟后,钢板地板全进了西墙下的缝里,一个现代化的烟厂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下面的工人在惊讶地瞧着上边,他(她)们没有来得及脱下工作服,有些甚至还在工作台上没有站起来。电气工程师手指又轻轻在电钮上摁了一下,整个工厂徐徐升了上来。制烟车间、加工车间、包装车间,质检车间……
在制烟车间里,大家看到了成品“九龙”烟和烟丝,摸摸机器,还是热的。也就是说,在马军发出警报前,这里还在热热闹闹的生产着。宿伟身后一位烟草工程师对宿伟说,这些个造假机械全是进口的,比九龙烟厂的设备要好。加上其它工具、设备、原料等等,粗略估计这个地下工厂的价值在三亿元以上。
就在吕黄秋大说特说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辉煌时,省公安厅副厅长和新城市公安局局长宿伟到了。
检查官打断了吕黄秋的滔滔不绝:“差不多了,你都讲了三四天了。我们也承认,你的过去是有成绩的。可是成绩丝毫不能抵消你后来的罪行。”
“我没有想要抵消我的罪行。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工资里有环球的血汗。……好好好,我不再表功了。你让我说完,行不行?”
“不是已经说完了吗?环球集团在你的领导下发展起来了,排在了全国乡镇企业的前几位。我想,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是交待新问题吧。”
“好好好,你再给我半个小时,我马上交待问题。”
吕黄秋征得检察官的同意后,点燃了一支香烟。他说:“你们以为办企业的困难就那么一点儿吗?这人为设置的障碍比企业发展中的困难更可怕。就在吕九庄的企业发展起来的关键时刻,县委副书记马炳被县委书记搞走了。确切地说,是排挤走了。我吕黄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马炳书记的支持,就没有环球集团的今天。那一年,县委马副书记因为‘包庇’我们‘吃大锅饭’而被调离。县委派工作组进驻到我们村里,真正蹲了一年时间的点。这一年里,我们的事业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本来新上马的好几个项目因为县委工作组的干预而被迫下马。就在这年的年底,调到邻县的马副书记从省里、中央为我们争取来了新政策。说是包田到户、联产承包的责任制可以不搞一刀切,像我们吕九庄这样的情况,可以不搞联产承包。实践证明,我们走的路子是正确的。县委工作组撤离村的那一天,全村老少到村口放鞭炮。名为给县委工作组送行,实际上庆祝我们吕九庄村的胜利。这一年,我们提前半个月放假过年。鞭炮放了整整三汽车。“过完年不久,马炳重新调到了我们县上任县委书记。第二年新城市在油建公司和汤县的基础上成立了。马书记担任了新城市第一任市委书记。在马书记的支持下,我们环球集团正儿八经走上了高速度发展的快车道……”
“上快车道了。这个环球集团就开始与党和人民为敌了,开始干坏事,从此,犯下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罪行!”
汪吉湟副厅长打断了吕黄秋的话,“我说吕黄秋,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快交待新问题吧,再不交待,恐怕你就没有机会了!”
“此话怎么讲?”
“你的地下烟厂案,已经被我们彻底破获了!”
“……不可能!你们决不会找到!”
“别再做梦了,你的烟厂设在1号别墅区的地底下,价值三个亿的机器设备、半成品等等已全部移交九龙烟厂了!”
吕黄秋听到“1号别墅区”几个字时,知道汪吉湟说的是真的。这个汪吉湟,真是太厉害了……吕黄秋从椅子上瘫倒在了地上……
“快说其它的事儿吧,要不然,你真是没有一丁点儿机会了。”
“我说。我说。……我们专门成立了一个注过册的‘星辉’(行贿)公司,经理是马炳书记的弟弟马军。”
吕黄秋彻底交待了许多新问题。这些问题包括给马炳行贿及马炳包庇环球集团违法行为的许多问题。
根据吕黄秋的交待,公安局、检察院联合对马炳的弟弟马军进行了审讯。马军交待了“星辉”(行贿)公司从假烟厂开工以来向省、地烟草等部门127名高中级领导干部行贿的犯罪事实。
1998年春天,环球“九龙”公司经理马军根据吕黄秋的授意,为保护地下烟厂而注册了一个叫“星辉”的公司,自任经理。星辉公司对外是环球“九龙”公司的物业公司,实际上是专门为假烟的生产销售打通关节的一个行贿公司。其宗旨是用烟草局罚款的钱去取得打假官员的保护,疏通关系,编织上上下下的保护网,以利保证假冒“九龙”烟及外烟的销售“安全”。“星辉”公司分两个业务部,一个专门搞物业管理,收取房屋租赁费;一个专门行贿,由马军直接领导。两个业务部互不相干。行贿人员由马军亲自挑选,共24个人。每人一辆小轿车。其待遇之高、威风之凛,让全公司人人都羡慕。行贿公司的手段是非常独特的,也非常有耐心。经理马军要求大家一旦决定了对某个官员进行行贿时,就要有战胜一切的决心和信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十万不行十五万,十五万不行二十万,直到对方收下为止。他们对九龙市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打假领导小组组长王培源行贿时,就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工作。因为王培源的廉洁在九龙是出了名的。首先他们派人送去了十万元,被挡了回来后,第二次加到了二十万元又被拒收,第三次送了三十万元仍然被王培源退了回来。马军觉得还是有文章可做的,据送礼人员回来汇报说,王培源一次比一次的态度有所变化。虽然礼未收,可态度是非常客气的。马军分析了其原因,王培源不是不收,而是不好意思收。当他了解到王培源爱玩麻将时,就派送礼人把王培源请到了环球“九龙”公司。理由是王书记清正廉洁,省委马副书记的弟弟马军十二分的佩服,要请他去玩,表示对清官的尊敬。王培源一听是马炳的弟弟马军有请,不敢不去。结果,王培源轻轻松松地赢了马军三十万元,高高兴兴被送回家。从此以后,王培源就彻底被马军拉下了水,为环球“九龙”公司说情九十多次,通过玩麻将的手法受贿三百多万元。
如果遇上了不收钱的执法干部,他们就投其所好,送女人、送旅游、送物品。采取这些实在不行的,他们就打上省委马副书记的旗号,让马军亲自去送。结果呢。在短短的四年时间里,拉下水的干部达127名之多,送礼就达两亿七千多万元。尤其是省烟草公司,从总经理(局长)到副总经理(副局长),从稽查局长到一般工作人员,以及各地市的烟草局长,几乎无一例外的成了马军他们假“九龙”香烟的保护伞。
由于“星辉”公司行贿的高明,龙江省以及周边省的打假官员渐渐成了环球“九龙”公司地下烟厂的后台老板。到后来,一些执法机关的领导对举报单位和个人的举报不闻不问、无动于衷。非但如此,还想方设法给造假者透露消息,致使举报者遭到马军等人的报复。他们不仅如此,还为被上级部门及邻省抓获的假“九龙”烟、假外烟开脱和说情。正因为这样才使环球九龙公司的造假活动日盛一日、猖獗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星辉”公司还通过一著名歌唱演员与部队的关系,在部队上弄出来了好几辆军用货车,用来专门运假烟,为环球的造假推波助澜……
历时四年零五个月的环球地下烟厂给国家造成的直接税收损失达一百二十多亿元,给国营九龙卷烟厂带来的几乎是灭顶之灾。环球“九龙”地下烟厂案,在中国的西部地区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南方沿海地区的造假者也是望尘莫及。他们之所以存在了四年多,除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保护伞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们吸取了1999年环球大案的教训,他们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横行霸道,不胡作非为。环球“九龙”公司地下烟厂案破获后,许多老百姓,包括一些假“九龙”的烟民都表现出一种无动于衷的样子来。这与几年前新城市的环球大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党和政府加强了对黑社会及假冒产品的打击力度,可是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引起民愤的犯罪行为还存在着。”省公安厅副厅长汪吉湟在给中央领导汇报九龙假烟案时如是说:“作为一名公安警官,不能让犯罪分子小心翼翼的假象所蒙蔽,要擦亮眼睛,坚决地同隐藏在地下的犯罪行为作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