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3个月前 作者: 明晓溪
    夜深,设计部的欢迎聚会结束了。站在夜店门口,叶婴同微醺的众设计师致别再见,一辆宽大的黑色宾利缓缓开至她的身前。当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时,一辆紫色的保时捷从她面前开过去。


    车窗降下。


    后排座临窗的是森明美,她唇角露出优雅的笑意,向叶婴挥手。叶婴亦含笑朝她挥手,目送那辆车渐渐远去。


    车窗玻璃升起。


    保时捷内,森明美轻轻打了个哈欠,偎在越璨身旁,闭上眼睛。越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她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侧转过头,隔着玻璃向后看了一眼。


    夜色中有淡淡的雾气。


    在路灯下氤氲着。


    方才还热闹着的人群已经散去,夜店门口只剩下值班的小弟,他没有看到那个人影,黑色宾利应该已经在开往谢宅的路上了。


    景物自车窗外飞掠而过。


    快如幻影。


    越璨忽然想起,在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他曾经每天蹲在一所女校的校门口。那是一所校风古板严苛的女校,旧守着早就被其他学校淘汰的各种校规,学生日渐稀少,仅存的一些学生被城里其他学校戏称为“修女”们。


    因为那个女孩子就在这所学校。


    他每天守在她的学校门口,只为能看到她。


    但欲望是一件会生根、发芽的东西。


    原本只是想再遇到她,然后是想多看看她,而找到了她的学校,能够几乎每天都看到她的时候,他却又不甘心只是看着她那副冷淡的模样。


    于是当她又一次无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时,少年的他恶狠狠地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推到小巷的石壁上,咬牙说:


    “你拽什么!”


    被固定在他的双臂间,她的眼睛冷得像深井的水,黑白分明。那种冷淡的蔑视,让他的恼怒顿时如野火般燎原,正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她却静静地冷声问:


    “你,是在向我示爱吗?”


    他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他是一头豹子,他会一口将她咬出鲜血来。明明被禁锢得动弹不得的是她,可是,为什么狼狈得如同赤身裸体般的却变成了他!


    “是又怎么样!”


    他只能用蛮横来掩盖耳根的滚烫。


    “你有多喜欢我?”


    她面容依旧平静,漆黑的眼珠静静地研究他。


    “我……”


    手掌下是她单薄微凉的肩膀,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她握成碎片,可是,他只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呼啸的巨响。


    “你可以为我而死吗?”


    犹如曾经用这个问题刁难过很多人,她的眼珠是冷冷的漆黑,雪白的肌肤也被石壁映成一种冷色。


    “只要你可以为我而死,”蛮横地吻上去,将她的身体按在冰凉的石壁上,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生硬地吻着她那双比冰还冷的双唇。然而天生的本能使得这个吻越来越滚烫,在她的唇间,少年的他狠狠地说,“那么,我也可以为你。”


    夜色如雾。


    森明美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越璨将手抽出来。降下一点车窗,冷风进来,森明美瑟缩了一下,他望向那袅着雾气的墨色夜空。


    那么,我也可以为你。


    保时捷内,越璨深吸口气,勾了勾唇角。


    ******


    即使沐浴换过衣服,谢平依然闻到了叶婴身上的酒气。他眼神不赞同地看向她,告诉她说,一个小时前越瑄的身体疼痛痉挛了一次,刚刚平复,已然睡下了。


    房间内亮着一盏小灯。


    待谢平出去之后,叶婴坐到越瑄的床前,细细凝看他的面容。清峻的五官,紧闭的睫毛,苍白的肌肤,淡色的双唇,这样地望着他,她的情绪总是可以变得和缓宁静。


    握住他的手指。


    倦意涌上,她趴在床边,渐渐睡着了。


    越来越暗。


    窗户被一块块木条钉死,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漏入,飞舞着灰尘的颗粒,小小的她爬到被锁死的房门上,拼命地嘶喊,用力地打门,鲜血从她的手上狂涌,她的喉咙已要撕裂,可是——


    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静得就仿佛,那是一场默片的电影。


    小小的她又冲到被封死的窗户前,用流血的手指将木条一块块掀开,指甲痛得脱落,刚才的阳光忽然变成黑漆漆的夜色,可是,就要逃出去了,她知道,她可以逃出去的,有人在外面等着救她。


    鲜血迸流。


    终于掀开最后一块木条。


    窗外是大片大片怒绽的血蔷薇,那是第一夜的蔷薇,美得触目惊心,美得让她心惊胆战。她突然记起,她好像忘了什么,惊恐攫住了她的全身,猛地回头,她看到了那一大片的血泊。


    妈妈。


    妈妈正躺在那片血泊中。


    而窗外,没有人来救她,也根本没有什么蔷薇花,那只是猩红色的血,是用血积成的深渊,等着将她淹没。


    “逃不出去的。”


    血泊中,死去的妈妈缓缓睁开眼睛,对她说:


    “是你害死了他,你是逃不出去的。夜婴,你身上背满了罪孽,不要去怪罪任何人,真正该受到诅咒的只有你……”


    惊栗!


    那铺天盖地的血红涌满胸腔,用力地喘息,粘稠的,窒息的,坠落悬崖一般地跌落,她害怕,她挣扎,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要哭泣,她死死抓住妈妈的手,不是的……


    啊!


    叶婴骤然惊醒。


    脖颈处汗水淋漓,她微喘了几口气,发觉自己还死死地握紧着越瑄的手。抬起头,越瑄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可能是扭到脖子了,做了个噩梦。”


    她笑了笑,抱歉地说,松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回薄被里。看到他再无睡意的双眼,她端过水杯来,说:


    “要喝点水吗?”


    “……好。”


    半躺着喝了几口水,越瑄问:


    “聚会还开心吗?”


    “唔,就那个样子,”她接过水杯,漫不在意地笑笑,“我喝了点酒,谢平闻出来了,他好像不太开心。”


    越瑄唇角一弯。


    “你在笑?”叶婴吃惊地凑过来,“好难得,哎,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这么吝啬你的笑容。”


    见她故作小女孩般的逗趣,越瑄又是唇角弯起,伸手握住她。


    叶婴此刻却真的有些怔住了。


    “阿婴。”


    这是越瑄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宁静,如同窗外的月光。见她微怔发愣的样子,他轻叹口气,说:


    “阿婴,为什么不在你的床上睡呢?”


    “我的床?”叶婴回眼看向那张多出来的床,“它离得太远了。就这样趴在你的床边,听着你的呼吸,我会睡得很踏实。”


    “你会做噩梦。”


    “那只是扭到了脖子。”她辩解说。


    越瑄摇头。


    “啊,其实我倒有个办法,”她忽然眼睛一亮,“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跟你挤一张床吧,这样又可以睡得安心,又不会扭到脖子。”


    “怎么样,是个好办法吧!”


    看他僵住的模样,她趁火打劫,眼底盈盈、笑容坏坏地说:


    “拜托,二少,就让我睡你的床上,好不好?”


    深夜。


    月光很静。


    窗边的粉红蔷薇染着夜露。


    “好。”


    当听到越瑄这样回答她时,叶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当她真的躺到了他的身边,枕着他的枕头,盖着同一条薄被,肩膀可以感受到他肩膀的温度,耳畔就是他的呼吸时——


    “为什么?”


    翻身过来,望着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那近在呼吸间的面容,叶婴心中困惑。他一向疏淡清冷,怎么会突然容许她如此靠近?


    “想通了一些事情。”


    越瑄静静地说,黑色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神情。


    “呵,真好,”她哑声地笑,抱住他的胳膊,将脸偎上去,“就是说,你决定要接受我了吗?”


    越瑄“嗯”了一声。


    “那明天换张更大的床吧,”她闭上眼睛,轻轻靠着他的胳膊睡,呢喃地说,“我怕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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