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断点,续传

3个月前 作者: 木梵
    且喜拿着钥匙,犹豫着到底是要自己开门还是按门铃。拎着钥匙,拿起又放下。正待按门铃的时候,门被“呼”的一下,忽然从里面打开。


    赵苇杭站在里面,“你那钥匙串当摇铃?”他突然说。


    且喜才发现,自己还是拿着钥匙一直在晃,紧张,就会下意识的摆弄手上的东西。她随手把要好似放到门口的鞋柜上,钥匙只有放在这里,她出门的时候,才不会忘记带。


    放下钥匙,赵苇杭却也不再说话,让且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喝点什么?”赵苇杭终于走向厨房,离开了他把守的门口。


    且喜轻呼出一口气,忙找出自己的拖鞋换好。“别麻烦了,我坐会儿就走。”妈妈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和乔维岳又聊了一会,现在,外面最后一点暮色也已经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月,满天繁星。且喜坐定了,对着墙上的时钟,才发觉这个时间突然造访,实在是不大合适。


    正有点局促,赵苇杭端着两杯水出来了。“家里只有矿泉水,随便喝点吧。”


    “谢谢!”且喜站起身,双手把水端出来,客气谦卑的像是对待上级领导。


    赵苇杭坐在对面,静静的喝水,始终不出声,并不询问她的来意。


    且喜坐在沙发上,总觉得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坐姿,来帮助自己在面对赵苇杭的时候,能更自然自信一点。


    盯着表盘,看着秒针、分针、甚至时针的挪动,他不肯给个引子,且喜只好自己开口。


    “我妈妈今天来过,我又再来,你很意外吧。”


    “还好。”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赵苇杭并不配合,他们的谈话又有点无以为继,沉闷的气氛,又重重的压下来。


    且喜也不肯再开口,她抬头看着赵苇杭,却被眼前的他吓了一跳。他瘦了好多,好多。原本就偏瘦的他,棱角分明的脸,如今,竟是有些凹陷下去,憔悴得,梦看上去,都不敢相信是他。泪水,突然就毫无预警的掉落下来。


    “赵苇杭,你这样,你这样,着呢么能去西藏呢,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突然袭来的心疼打开了且喜心里那道闸门,所有继续的情感,都喷薄而出。


    她做到赵苇杭身边,想轻触他瘦的有些青筋突出的手,“婆婆怎么没好好照顾你,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赵苇杭躲开她的手,“我挺好,最近可能是有些运动过量了,身体没问题。”


    且喜不接受他的婉拒,仍是在他起身之前抓住他的手,“你吃晚饭了么?”且喜反手擦了下泪。“吃的什么?”且喜一边问着,一边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一看就是空置了很久。“在外面吃的?”


    “嗯。”


    “你骗人,要么你就是对付了一口,要么就是根本什么都没吃。”且喜同他说这话,手上也没闲着,熟练的打开橱柜翻找着东西。厨房里面能吃的东西几乎没有,只是地上摆着一箱矿泉水。估计是他们搬走后,婆婆找人来收拾过了,而赵苇杭搬回来后也几乎什么食物都没补充。幸好还有一小袋米,一盒木耳,一盒蘑菇,还有一桶食用油,都是没开封的。


    且喜看了一下调料盒,幸好,这里没被清空。淘米,烧水,插好电饭煲,泡上木耳,且喜有条不紊的忙活开来。


    “你等我一会,我焖饭,清炒个木耳给你。”


    赵苇杭木木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按住她的手,“别忙了,我不饿。”


    “很快的,我饿了,你当是陪我吃,行么?”且喜十分惊喜的找到一头蒜,虽然已经开始长苗,但似乎还能吃。


    赵苇杭握住她拿着蒜的手,“你来干嘛,慰问,劳军?!”


    且喜举着那头绿绿的蒜,“我来除草。”原以为见到他,会平复一些心情,让心里疯长的弄得心里痒痒的扰人的草,能暂缓生长。而结果呢,却是投了一块大石头到自己心底,原来是轻来轻去、但却时时的侵扰,现在是沉沉的压住,都不舒服,也不痛快就是了。


    赵苇杭拿过来那头蒜,又塞回她手里,“送给你,回家慢慢除,建议你丢掉它,也就干净了。”他不是不明白她语带双关,他又何尝不是。


    原本,离婚就是形势所迫。但是,他那么做并不是为了保住乌纱保住前程,无非就是想让病重的老人放心罢了,那个时候,有什么道理可讲。他以为,她能明白他重聚的打算,会等他。没想到,他忙着善后并且安排他们的将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她在街上,和旧情人鸳梦重温的样子。


    原来,心里的默契和相许,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罢了。在她那里,分开就是个断点,至于是否续传,得看她的选择了。秦闵予或者是上一个断点,赵苇杭看到那一幕,想到这里,就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和耐心。


    下决心去西藏,就是那之后的决定。虽然当时的心情并不冷静,但这个决定却不完全是冲动之举。他原本报名是要去新疆,小时候,就看过很多对于新疆声场建设兵团的报道,农垦戍边、保家为国这些口号,使得他印象中的新疆是一片广袤的土地,是个可以大展拳脚、大有作为的地方。他的专业,去需要开发建设的大西北,正合适。可是,乔维岳他们都说新疆的形势比较混乱,他去了不安全,愣是给他换了西藏。


    西藏也不错,他记得当时只能苦笑的想,就当是被发配边疆了。到哪里,都是尽自己的一份力,踏实的做点什么就行了。怎样也比在这里,心里就想着顾且喜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强。他不能组织自己想她,但只要能不只想着她,能继续正常的工作生活,不那么没出息的颓唐下去,就可以了。


    “我不走,这也是我的家,你凭什么撵我走。”的确,这个婚离的仓促,两个人又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个性,再加上彼此根本感情很好,哪里顾得到分财产的问题。所以,房子、存款,根本还是一团糊涂账。


    “那你是让我走?”赵苇杭很坚决。


    “我不让你走。”且喜环住他的腰,双手口在一起,还握着那头蒜。赵苇杭精瘦的身板,挺得笔直,并没有因为她温暖柔软的拥抱而松懈半分。


    他倚着厨房的门框,看向外面,“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大拨的男人,别跟我这儿耗着了。”


    且喜有点疑惑,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怎么会记住自己酒后的话,也不会想到,就那么巧,赵苇杭听到了。“你说什么呢!”虽然不明白赵苇杭何出此言,但也明白他的意思是,两个人各走各路,就这么算了,从此毫无关系了。


    “我就在这里耗着,不仅如此,我还要跟你耗到西藏去,你别想甩掉我!”且喜也急了,多日来隐隐的打算,就这么冲口而出。


    赵苇杭推开她,他累了,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老了。遭遇点什么,不能很快的复原振作,不能马上想到积极应对的办法,不能充满乐观的面对问题,这或者就是心态衰老的表现,在这方面,很容易就能看护他们两个的差距。


    赵苇杭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你跟我去干嘛,以什么身份去?你以为西藏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可以任你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再说回来,你怎么去,工作不要了,家不要了,父母不管了?”看着且喜有点迷茫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实际的问题都没考虑过,完全就是冲动的脱口而出罢了,典型的顾且喜式临时起意。


    赵苇杭看着她,认真的说:“何况,我不想让你去,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躲到天涯海角,无非就是想摆脱那种羁绊,尽管不舍,但也不想不清不楚的纠纠缠缠。


    且喜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赵苇杭似乎从来就没和她说过这样的重话,他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即使是急,即使是气,也不会真的就和她决裂,真的就毫不相干,亲人在赵苇杭那里,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因此,对于离婚后他的不闻不问,她才会那么的伤心,那么的心生怨意。


    “赵苇杭,什么叫不再有瓜葛,你是说不要我了么,不再要我了么?”且喜把手里的东西向赵苇杭扔去,打中他之后,仍然不解气,自己也扑上去用拳头捶他。“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我了,你当初是不是巴不得和我离婚呢!”


    赵苇杭拉住且其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捶打他。但似乎她打的几下,真的把心底的那些郁闷捶散了些。


    “住手,顾且喜,你停下来!”赵苇杭大喊一声,“你疯了么,来了就胡闹。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怎么胡闹了!”且喜挣脱赵苇杭的钳制,占到了沙发上面,“现在,我告诉你,我来,是因为乔维岳非要我来看你,不然,你以为我会知道你在这里,我会过来找你!是他,告诉我你要去西藏,是他说我来这次后,他就不再来纠缠我。”


    且喜紧握着拳头,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冷言冷语、不理不睬的。就算她再迟钝,再后知后觉,也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跟她断个干净。“赵苇杭,我收回刚刚说的那些不经大脑的胡言乱语,你去西藏也好,你去月球也罢,爱去哪去哪里,你胖也好,瘦也罢,看来也不是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好像刚好踩到什么东西,脚崴了一下。但这种时候,她顾着面子,就只能咬牙撑着。走到门口,她拿起钥匙串,把这边家里的挑出来,卸下来,拍在鞋柜上面。“钥匙还给你,这里现在开始就全部是你的了。”


    赵苇杭在后面试图拉住她,“你说清楚,又关小乔什么事!”


    且喜猛地甩开赵苇杭的手,“是他非要把我拉上车送过来的,”或许是因为需要弯腰提好鞋,蹲得太低的缘故,泪水又满满的漾了出来,却依然背对着他嘴硬的说:“我,我反正是来过了,也算有个交待,你自己保重。”对父母、对乔维岳、对赵苇杭,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心有了个交代,终归,是不能重圆。


    她打开锁,推开门。但赵苇杭又拉住她,“你是说,如果小乔不去找你,你一定不会来,是吧。顾且喜,你就这么点诚意?!”


    且喜被他的这句话激怒了,“诚意,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谈诚意?离婚后,你就人间蒸发了,你连这么点的诚意都没见得给过我呢!我再没诚意,我也来了;我再没诚意,我也表示要死皮赖脸的跟你去西藏;我再没诚意,我也试图表示过我这点心意了。当然,我的诚意显然都不和您的意,这样的诚意,反而是负担了吧,多和少,又有什么意义?”


    且喜说着说着,就由初始的激昂,变为多少有点幽怨。说到底,两个人的关系,没有牢固的基础,都谈不上相爱,此刻有什么立场去责问,去要求呢?


    且喜推开门就向外走可是赵苇杭还握着他的手腕不放手。“你放开”


    “你先进来进屋再说。”


    “我不”且喜挣脱赵苇杭的钳制就向楼下跑去。可没下几级台阶就一脚踏空整个人一下子向下滑去赵苇杭追在后面也没能抓住她眼看着她掉落下去。


    虽然高度差并不大意且喜半坐的滑落姿势她即使坠到半层的地方也不会受伤。但由于事发突然她也没受到过这种应急防护的训练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需要停下来就伸脚挡在身前想蹬住什么停下自己。她用的那只脚刚好是跳下沙发有点崴到的那只侧着就下去了最后蹬在地面上。


    赵苇杭此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下来把刚刚摔倒在地的且喜抱了起来。


    且喜挣扎着“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赵苇杭抱紧她“你非得把邻居都喊出来这可是你们学校的同事。”


    且喜马上噤声乖乖的让他抱了回去。一进屋他就从他身上跳下来课脚一沾到地她马上栽向一旁。那只脚也不是多撕心裂肺的疼可以忍受但是完全吃不上力气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就不能老是一会”赵苇杭眼见着她摔下去现在已经是心疼的有些气急败坏。他把她报到床上查看她的脚表面上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碰的话疼么”


    “不疼。”


    “还好应该是没骨折。”赵苇杭抬起她的一只脚轻轻的按着“疼么”


    他在踝骨周围一点点按压且喜却一直没有出声。他抬头看着她问“不疼么没扭到的话怎么会站不住了”


    且喜一脸的无奈“我说赵大人”不知不觉用了以往的称呼“不是这只脚好不是右脚。”


    混乱了半天且喜的脚已经渐渐肿了起来。她的脚小而白肿了起来看上起也只是小小胖胖的倒并不是十分吓人的样子。赵苇杭没再给她检查这只脚他根本不敢去碰到听里面找来手机递给且喜“快给丁止夙打问问她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哦”


    电话打过去且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挺那边传来郑有庆的声音“丁止夙在洗澡有事明天再打来。”之后是很干脆的挂断。


    且喜把手机交还给赵苇杭“止夙不在。”


    “那我们去医院。”赵苇杭说着就想把且喜抱起来。脚扭到可大可小。她刚刚站都站不了万一骨折骨裂之类的就麻烦了。


    且喜抓着床不肯让他轻易的抱起来。“我没事你别总把我抱来抱去的。”可她现在脚使不上力气就连手上的力道也打了折扣所以实际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抵抗看起来就像是象征性的抵挡了两下就被赵苇杭连根拔起。


    之前为了他流的眼泪现在又因为此刻的无力感再又泛滥。


    “赵苇杭你放我下来我不去医院”且喜只好有抡起她的拳头越是无力捶打越是哭得悲哀。


    北来不是该潇洒而依然决然的退场么可她却从台阶上滚落下来还要接受这个并不稀罕她的、这么无情的赵苇杭的帮助让自己变得这么狼狈。她注定做不了悲情女主角只能参演闹剧用滑稽去诠释内心。


    赵苇杭执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放回床上。“你等等我去取毛巾给你敷一下。”虽然且喜一直让他没办法静下来思考但是对于运动伤害的处理常识他还是记得的。


    刚要走出去手机响了是丁止夙。


    “喂你好我是赵苇杭。”他接起电话并没客套直奔主题“且喜在我这里伤到脚了已经肿得很高不肯去医院。”


    丁止夙之前就听到手机响过差了通讯记录想了一下才决定打回给赵苇杭也幸好这么决定了。


    “你把电话给且喜。”听到手机还手的声音丁止夙才又开口“你站起来走两下试试。”


    且喜听话的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能走么”


    “勉强能走。”


    “还好是轻度扭伤慢慢养着吧。”丁止夙在这边放心了忍不住八卦“你怎么在他那”


    且喜还奉命站着呢扶着床沿坐下来才对丁止夙说“别说那些了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过来接我回去吧。”


    八卦归八卦丁止夙在且喜需要的时候可不含糊“行你在哪郑有庆的车没开回来我们得打车过去你别着急。”


    “我在原来的家。”


    “好等着我们吧现在把电话给赵苇杭。”电话转给赵苇杭丁止夙叮嘱他在这段时间用冷毛巾给且喜敷在伤处一会儿他们就到。


    赵苇杭拿来两条毛巾一条冷的敷在且喜的脚上一条热的给且喜擦脸。“别再哭了一会让人看笑话。”


    “看也是看我的笑话连累不到你。”且喜不知道怎么明明他很普通的话甚至是表示好意的也总是能激得她口出恶言而说出来后她又马上后悔。在赵苇杭还没有什么反应之前且喜就忙说“算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如果真能放下又何必总是这么大的情绪呢戒嗔戒怒。


    赵苇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不试图安慰拉过来被子给她盖上只把她的右脚留在外面。他把手覆在毛巾上感觉毛巾稍有些温热了就拿去换似乎现在在她面前只剩下那只脚也只有那只脚是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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