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外二则

3个月前 作者: 梦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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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番外一】


    傍晚, 风雪交加,天色大暗。


    路人纷纷往路边的茶寮躲避,恨不能往里面更缩一些, 避免肌肤与刺骨寒风的接触。


    唯独一人依旧坐在路边的位置上, 泰然自若。


    茶寮老板走过去, 好心劝他:“这位郎君, 风大雪大, 还是避一避罢!”


    那人摇摇头,叹一口气:“我怕他来了, 却看不到我。”


    老板奇道:“谁?”


    男人看了他一眼:“心上人。”


    原来还是个痴情种,难怪兜帽下面的头发都白了, 敢情是想妻子想的?


    老板顿生同情,他眼角一瞥,发现风雪中被对方握着的茶杯里, 竟然还袅袅冒着热气。


    老板愣了一下,一时竟分不出是杯子里的水冷得结冰冒烟,还是水温犹在。


    若是后者……


    他禁不住又看了对方一眼。


    兜帽下的侧面竟出乎意料的俊美,并不似先前以为的那般苍老。


    没等老板反应过来,官道又有一骑飞驰而来, 由远及近。


    马儿在茶寮边上停下, 骑士揭开兜帽, 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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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道士。


    还是个仙风飘然, 清隽已极的道士。


    看来这郎君是要失望了, 老板心想。


    谁知男人却笑了起来,极高兴,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坛酒,朝道士招手。


    “阿峤快来,这酒我用身体温得正好,喝一口去去寒气!”


    老板:“……”


    【小番外二】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后悔二字。


    当年离开谢家是这样。


    为自己改名“无师”是这样。


    后来与崔由妄一战也是这样。


    天大地大,无君无父无师。


    天大地大,从未有人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沈峤不会是那个例外。


    初见沈峤时,他对晏无师而言,仅仅是“祁凤阁”的得意弟子。


    当年与祁凤阁交手的遗憾,也许可以在沈峤身上找回来。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么一个瞎子,武功几乎尽废,哪怕丢到街上去,别人都不会多给一个铜板。


    昔日的玄都山掌教,已经彻底完了。


    晏无师在心底冷笑,有种恶意的玩味。


    祁凤阁英雄一世,挑徒弟的眼光却实在不怎么样。


    既然不能当对手,那就只能当当玩物了。


    一个道貌岸然的掌教,如果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他还能保持原来的清高吗?


    想必是不能的。


    不过又是一个可以预见结局的消遣罢了,晏无师如是想道。


    顿生无趣。


    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料错的时候。


    那个瞎子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


    面对同门师兄弟的背叛,晏无师看着对方的表情,几乎以为他会哭出来。


    但沈峤居然没有。


    “天下人都说你是错的,你最亲近的人都背叛了你,你不觉得绝望么?”他问沈峤。


    那瞎子没有回答,他转过头,正对着窗外绵绵细雨,雨中盈盈残花。


    但晏无师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


    “前无法进,后不能退,四面楚歌,不如死了干净。”晏无师轻轻道,看向瞎子,“你说是吗?”


    “不是。”瞎子轻轻叹了一声,这一声中,居然隐含悲悯。“错了,可以改。但我不会死,恐怕要让晏宗主失望了。”


    是吗?晏无师无声哼笑。


    那只是因为你还未到真正的绝境。


    当年与崔由妄一战,晏无师的太华剑被对方取走,多年以来,未曾拿回。


    崔由妄死后,太华剑也随之落入他的徒弟桑景行手里。


    但晏无师的武功早已另辟蹊径,太华剑于他,不过可有可无。


    桑景行并不知道,只当失剑对晏无师来说是奇耻大辱,特地托人带话,说要以太华剑,换《朱阳策》。


    晏无师自然不可能这么做,但他想到一个更妙的主意:用沈峤——昔日的天下第一道门掌教来交换。


    这对沈峤来说,不仅是极致的危险,还是极致的羞辱,因为堂堂玄都山掌教,竟然还不如一把可有可无的太华剑。


    晏无师的手指在沈峤的额头上落下,轻轻蜿蜒至他的下巴。


    苍白肤色略显病态,脖颈细长秀气更似轻轻一捏就断,但这副皮相下面的人,却有一副铁铮铮的傲骨。


    他了解桑景行,知道对方面对这样一个沈峤,可能会做些什么。


    所以,沈峤,你会怎么做?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选择。


    当晏无师敲开白龙观的门时,他就开始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峤,你会选择屈服,还是宁可玉碎?


    月夜。


    沈峤冰冷地看着晏无师,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桑景行。


    或许并不冰冷,只是月光在对方脸上洒下银色,使得整张脸有些冰冷质感。


    看着他平静的脸色,晏无师心底忽然生出一丝遗憾。


    但这点遗憾并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


    “你太软弱了,阿峤。”他弯下腰,轻轻将对方落在鬓边的头发顺到耳后去,温柔得像春柳。“软弱的人是永远成不了大器的,更没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沈峤仅仅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晏无师轻笑一声,“不过,如果你变成了苟延残喘,曲意承欢的沈峤,就彻底泯然众人,连最后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了吧?”


    他把山河同悲剑丢入对方怀里,拍拍沈峤的肩膀:“祝你好运。”


    然后,起身,离开。


    他的轻功可以缩地成寸,但今天他并没有,而是一步步地离开。


    身后传来桑景行对沈峤的轻笑,带着浓浓的讥讽和轻慢。


    而晏无师,再也没有回头。


    【小番外3】


    1


    沈峤在玄都山后山发现一坛酒。


    酒无标签姓名,问遍玄都山弟子也无人认领。


    但在启封酒坛之后,熟悉的酒香扑面而来,沈峤就知道,这是先师亲手所酿的酒。


    祁道尊这一生,以武功问鼎天下著称,又有玄都山掌教的光环在外,可鲜少有人知道,他缝衣做鞋,酿酒做菜样样皆精,几个亲传徒弟小时候衣服破了裂了,都是师父亲手缝补。


    这坛酒勾起沈峤久违的记忆,也勾起他对师尊的怀念,在晏无师的半怂恿半劝诱下,两人将酒分饮而尽。


    隔日醒来,沈掌教只觉头痛欲裂。


    他未曾想过师尊留下的酒如此烈性,竟能将自己放倒,而且扶额回想,脑海里一直回荡无数声“小兔崽子”,仿佛有人在酒后指着自己鼻子骂。


    放眼整座玄都山,敢骂他的还有谁?


    沈峤去问晏无师。


    后者叹了口气,用怜爱的眼神望着他:“你清醒的时候总爱三省吾身,没想到醉了也爱抚今追昔,反躬自省,还将我当做你师父,抱着我大腿不放,非要求我骂你,我能怎么着?只能满足你了。”


    沈峤:……


    他感觉自己干不出来这种事,但昨晚记忆的确又断片了,只能任由对方胡说。


    晏无师:“我骂你之后,你还痛哭流涕,说师尊骂得太对了,从今往后一定乖乖听话,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撵狗绝不撵鸡。”


    说罢对方朝沈峤招招手,就像让一只迷茫的小鹿小羊过来一般。


    “来,先叫声师尊听听。”


    2


    当年,边沿梅修习武功,晏无师将他带到别庄后面一片竹林,让他仔细观察,好生参悟,突破瓶颈。


    年幼无知的边沿梅睁着两只灯笼大的眼睛观察周围一草一木,连一只蚊虫都不放过,终于发现一丝端倪。


    他发现这片竹林所有竹子的栽种,都是循着自己脚下所在的立足点,一圈一圈扩散开去。


    每一圈和每一圈之间,距离几乎相等,彼此分毫不差。


    边沿梅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奥妙,是师尊想让他参悟,又不能明说的。


    于是他在竹林里坐了三天三夜,喂了三天三夜的蚊子,把瘦弱的蚊子都喂得走不动路,终于受不了了,头皮发麻逃离此地,去向师尊求教。


    晏无师听见他的问题之后面露惊奇:“能够解答你武功瓶颈的真心诀就埋在竹林第三圈的一棵竹子下面,其它竹子下面埋的都是假心诀,我让你仔细观察哪棵树下才埋了真心诀,你这三天在看甚?”


    边沿梅双目无神,黑眼圈浓重:“那为何竹子之间整齐相等,分毫不差,一圈一圈,如同阵法?”


    晏无师挑眉:“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好看?”


    边沿梅:……


    若干年后。


    边沿梅将玉生烟带到别庄后面的竹林。


    “你好生观察,细心体悟,兴许能在此地突破武功瓶颈。”


    边沿梅负着手,颇有大师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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