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拳出击-2

3个月前 作者: 许开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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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默黔刚出机场,就被老丈人秦西岳堵住了。


    秦西岳这次可是愤怒到家了。他不但要阻止即将在河阳举行的签约仪式,还恨不能亲手将欧阳这吃里爬外的东西送进法网!那天晚上,强逸凡走后,父女俩重新坐回了客厅。望着突然消瘦下去的女儿,秦西岳心事凝重地问:“思思,跟爸说实话,你跟欧阳这小子,是不是有了问题?”


    “爸!”


    思思一开始还不肯说,怕父亲承受不住,更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自己精心树立的形象在父亲面前彻底垮掉。她想继续留给父亲一个乐观向上、无忧无虑的印象,这印象她已经维持了多年,不想就此毁掉。无奈,父亲问得很坚决,也问得很彻底,她只能咬着牙,将实话说了。


    思思跟欧阳的婚姻,算是走到头了!


    思思是在上次回港后不久,察觉到欧阳跟麦瑞的关系的。之前心里虽说也嘀咕过,但从没认真去想,更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在香港生活了几年,思思对感情、对婚姻,似乎有了比在内地时更为开放的观点。她从不过问欧阳的私生活,在婚姻这片天空下,给他的自由空间很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或原谅欧阳对她的不忠。当年她跟强逸凡所以没能走到一起,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她在打算要嫁给他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强逸凡同时还将自己的感情分出一部分给了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强逸凡的顶头上司,也是强逸凡的东家,年龄比强逸凡大得多,是个在香港投资界颇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女人。


    强逸凡刚到香港时,赖以安身立命的地儿并不是现在这家大旗国际投资公司,他的东家是香港花生银行的股东,人称百面女人的东港华都实业掌门人米琪。此人背景复杂,经历更是非同寻常。她父亲曾是香港金融巨头,后来被黑社会所杀。她从十九岁接管东港华都,历经风雨,飘飘摇摇,终于没让父亲创下的这片基业在自己手上垮掉,而是让它有了更大的发展。谁能想到,强逸凡到东港门下不到三年,竟鬼使神差地跟米琪有了关系。一开始思思还不相信,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强逸凡说:“你那个女东家可是传奇人物啊,听说她对内地来的俊男情有独钟,你可要小心啊。”强逸凡也故意道:“此生能被富姐包养,也算是一大快事。鄙人何乐而不为呢?”哪知此话说完没两个月,东港内部便曝出米琪与强逸凡在新加坡考察期间因欲火难耐而偷偷开房的新闻,此事还被“狗仔队”盯上,结果让香港的报纸当桃色新闻爆炒了将近半年。迫于种种压力,还有对强逸凡的不信任,思思终于跟强逸凡分手了。当时,她正巧邂逅了来港考察市场的欧阳,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坠入爱河。此事对父亲震动很大。思思知道,父亲在心底里,是期望她能嫁给强逸凡的。出此变故,父亲当然不能接受,于是他将这笔恶账全部记到了强逸凡头上,认定是强家这小子坑了自己的女儿。尽管思思啥也没跟父亲讲,但父亲固执地认为,是强逸凡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所以才背信弃义甩了思思。说来也真是可笑,她跟强逸凡之间,从来就不受什么誓言的约束。倒是欧阳这边,一上来便信誓旦旦,大有不追到她就活不下去的架势。


    世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婚姻这条船,注定了要在浩瀚无垠的深海里经受风浪,至于能否到达彼岸,远不是谁的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思思跟欧阳在一起,说不上有多幸福,但最低限度,这份婚姻让她有了归宿感。思思说穿了还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她其实特别看重两个人的相互厮守,认为双双白头到老才是最最完美的爱情。本来,对她与欧阳未来的感情生活,她就是这样憧憬的,哪知道,她对婚姻的全部信任感,还有对“家”这个字眼的依赖,竟随着欧阳、麦瑞之间奸情的暴露而被彻底摧毁了。


    思思是含着泪把实情说给父亲的。她在欧阳去香港看她时无意中得知了他的邮箱密码,欧阳走后,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怀着很难说清的心理打开了信箱,结果,当场便被信箱里的内容惊呆了。


    信箱里不但有欧阳跟麦瑞互诉衷肠的绵软而又肉麻的信件,还有他们一起偷情时拍的照片。


    思思呆呆地在电脑前坐了一夜,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二天忍不住将电话打给了麦瑞,想听听这女人对此事怎么解释,没想到麦瑞的回答远比那些情书和照片还要让她震惊。麦瑞说:“思思你才知道啊?我跟欧阳都好几年了。你这么粗心,怪不得欧阳要在外面找女人。”思思刚要开口还击,就听麦瑞又接着说道:“思思你还是离了吧。反正我不会放弃欧阳,他也不会放弃我的。如果不想离呢,你就得有点忍耐心才行。不过这事儿你可要想好了,免得哪一天给你撞见,你还不把自己给气疯了?”


    麦瑞还在恬不知耻地说着,思思脑子里,却早已是恶云翻滚。


    世间最不可靠的是什么?恐怕就是爱情,就是那些山盟海誓了!


    这个冬日寒冷的夜晚,秦西岳蒙受了他人生最大的羞辱。心爱的女儿被欧阳这白眼狼玩弄了,而那个名叫麦瑞的女子竟厚颜无耻放荡到如此程度,这一切,都大大超出了秦西岳的想象,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这一夜,他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在思思低低的啜泣声中,他好几次愤怒地站起,又颓丧地坐下。天亮时他终于平静了下来,轻声对思思说:“甭哭了,孩子。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紧的,是你要坚强。婚姻错了可以从头再来,可那份坚强要是丢了,你就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思思这才止住啜泣,抬起一张泪脸道:“爸,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秦西岳轻轻叹息着。


    第二天,秦西岳带着强逸凡给他的那份调查资料来到省委,要求当面呈给齐默然,然而他的要求被拒绝了。省委接待室的工作人员说,齐书记不在,你可以把材料留下,由我们负责转交。秦西岳当然不能把材料留下。他又来到省人大,要求面见李副主任,却同样遭到了拒绝。秦西岳这才醒过神来:他早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他也真是老糊涂了,亏他还能在这个时候想到找他们汇报工作!他无声地离开省人大。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会找不到说话的地方,会敲不开一扇门。


    思来想去,他决定给汪民生打电话。现在也只有依靠汪老,才能制住瑞特了。这一次,他说啥也不能让欧阳这白眼狼的阴谋得逞,更不能让瑞特将西北这块土壤拖进罪恶的深渊。


    半小时后,汪老的专线接通了。秦西岳丝毫不假客套,一口气说了两个小时,将强逸凡调查到的情况还有河阳发生的事一并向汪老作了汇报。汪老在那头静静地听着,等秦西岳说完,这才感叹了一声,说:“西岳啊,你的性子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秦西岳说:“我变不了。”汪老说:“不能变,变了就不是你秦西岳了。”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汪老的语气这才沉重起来:“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也从其他方面听到了一些。默然同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对中央对地方都极不负责的人。中央反腐的决心很大,推进民主建设的决心也很大,我们也正在加大这方面的建议。还是那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样吧,我尽快将你反映的情况汇报上去。西岳啊,这些年,你为地方事业的发展,为维护百姓的利益,为推动民主化建设作了不少努力。你辛苦了。”


    秦西岳有点过意不去地说:“汪老你别这样说,我受不得表扬。我这人脾气不好,工作方法也有欠缺,很多事情我也是尝试着去做,做得还很不够。”


    汪老笑着说:“人无完人嘛。一方面要工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身体。把身体搞垮了,我可不答应。”


    通完电话,秦西岳还是不放心,他怕汪老一忙,把事情给忘了,更怕齐默然等人在上面有保护伞,就算汪老出面,也不能把他怎样。他又将电话打给车树声,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打听清楚签约的时间,还有欧阳默黔到银州的日子。车树声一听他的口气,哪敢说不?接完电话,就将电话打到了河阳。车树声现在也变得聪明了,怕周一粲瞒他,没向她打听,而是打给了周一粲的秘书。秘书一听是周书记的丈夫,当下一五一十就将签约时间还有欧阳和鲍尔一行乘坐的航班说给了车树声……


    看见秦西岳,欧阳默黔脸上一怔,步子也随之僵住了。“爸。”他喃喃地叫了一声。


    “谁是你爸,你还有脸叫我爸?”秦西岳怒视着欧阳默黔,如果不是在机场,他真想冲上去,先掴他两个耳光。


    “爸……”一看秦西岳的脸色,欧阳默黔就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但他只想到一层,就是跟思思的婚姻,还没意识到自己更大的阴谋已被秦西岳完全掌握。


    “你跟我来。”秦西岳忍住心头的怒火,也不管欧阳身后还跟着那个叫鲍尔的高鼻梁男人,冷冷地命令了一句。


    欧阳默黔回头看了鲍尔一眼,没顾上解释,乖乖地跟着秦西岳往候机楼旁边的停车场走去。


    来到一辆车前,秦西岳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上车!”


    欧阳默黔这才犯了疑。如果单是他跟思思之间的那点事,老爷子没必要看他刚出机场就把他带走,老爷子不是不明白他这次回来的目的。


    “爸,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他警惕地问。


    “去哪儿?公安局!”


    “什么?”


    “你还想跟我演戏?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了多少戏?你害了思思还不够,还要害更多的人?你个不走正道的孽障,还有脸到自己的国土上丢人?上车!”


    欧阳默黔脸色倏然一变。秦西岳这番话,一下子让他惊呆了。“你……你……”他的嘴唇抖着,却说不出话,目光惊骇地盯在秦西岳脸上,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自己精心布下的一盘好棋,怎么会被这老爷子轻易戳穿?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带上你那位高鼻子的主子,立即滚回英国去;第二,乖乖跟我到公安局,把你做的丑事说清楚。”


    “休想!”欧阳默黔叫了一声,掉头就往回走。这边,鲍尔一行已等得不耐烦了。欧阳默黔看见,河阳方面接他的人正在麦瑞的引领下,微笑着朝他走来。机场的天空蔚蓝一片,空气十分清新,甚至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可这个败兴的老头子,却偏要来搅他的局!他的步子慌乱而沉重,就这几十米的距离,他居然艰难得走不过去,好几次,他都感觉双腿发软,脚步踉踉跄跄的,好像随时都要瘫倒在地上。麦瑞看着不对劲,率先跑过来,挽住了他。


    秦西岳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道:这人,已是无可救药了。


    就在河阳方面的人热情地邀请欧阳和鲍尔一行上车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停车场另一侧,突然走过来几位身份神秘的人,跟河阳方面的代表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出其不意地奔向一辆面包车。几秒钟后,欧阳默黔和麦瑞被带到另一辆车上,鲍尔几个则被请上一辆挂着安全部门车牌的小车。


    秦西岳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他便明白:一定是汪老的话起了作用。


    很快,河阳陷入一片混乱!


    听到消息,周一粲大惊失色。当时,她正在跟宣传部门的同志布置任务,宣传部门的通稿写得太过简单,她看了很不满意,要求他们将这次签约看成是河阳政治经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来对待,宣传的调子不能只停留在招商引资这个层面上,一定要拔高,要把它跟河阳的改革开放挂起来,跟构建和谐河阳挂起来。《河阳日报》的老总刚要请示,单纯在签约上做文章,怕是有小题大做之嫌,能不能把河阳工业企业的整体情况跟这次签约结合起来,从寻求突破口的角度去宣传?这当儿,周一粲桌上的电话响了。电话里,负责迎接欧阳一行的副市长拖着哭腔儿说:“周书记,出事了!省公安厅经侦处来了几位同志,将欧阳跟麦瑞带走了!”


    “什么?”周一粲忍不住叫了起来,声音几乎失了真。


    “鲍尔副总裁也被他们带走了。我跟他们交涉过,他们态度很强硬。”


    “怎么会这样?”周一粲的声音颤抖着,身子缓缓倒在了椅子上。宣传部长见状,赶忙走近她问:“周书记,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周一粲摆摆手:“你把人带走吧。宣传的事,先停下。”


    人走尽后,周一粲慌忙抓起电话,给齐默然打。对方手机关着,拨了几次都是忙音,往办公室打,也没人接。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周一粲颓然倒在沙发椅上,心里滚起一团接一团的黑云。她害怕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齐默然啊齐默然,你不是说一切太平吗?你不是说高层已表态了吗?怎么还会这样,怎么还会这样啊?


    不知觉间,一层冷汗浸透了她的身子,她感觉有些凉,有些冷,不,那简直是一种彻骨的寒冷。房间里明明有暖气,可她怎么会这么冷啊!她抓起水杯,拼命喝了几口,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便又拿起电话,往省委打。她想,这个时候省委应该有消息给她,应该有人指示她,下一步该怎么做。可连打几个,都无人接听。她的心里暗得不能再暗了,像一个突然沉入深海中的人,感到窒息,难受,心跳也似乎完全停止了,恐怖一阵阵袭来,要将她彻底吞没。


    消息很快传开,那些刚刚高兴了没几天的人,突然间全都傻眼了。几乎在同一时间,宋铜和左威不约而同地跑到了宋老爷子这里。宋铜进门就说:“爸,出事了,银州刚刚打来电话,说……”话还没说完,宋老爷子就吼了起来:“慌什么慌?瞧你们这点儿出息,不就带走个欧阳跟麦瑞吗?跟你们有啥关系?”


    左威心存侥幸,问:“会不会是周铁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到他手里啊?”


    “你是猪啊?”宋老爷子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


    正当左威等人惊惶失措的时候,许艳容仍在暗中履行着她的职责。强伟被带走,自己被革职,这些,都没阻断许艳容调查的脚步,相反,她调查得更加执著了。她已是第五次来沙县找章含秋了,贾一非车祸案不能彻底揭开,就无法掌握周铁山等人的犯罪证据,更不能将周铁山跟齐默然的权钱交易揭露出来。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许艳容深知,周铁山跟齐默然,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贾一非曾经掌握的那些资料,就是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线索来。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对此事始终遮遮掩掩,不肯深谈。许艳容来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对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凭女人的直觉,许艳容断定,章含秋跟丈夫贾一非感情并不怎么好,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表现也有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来说,丈夫突遭车祸,最最悲痛的应该是妻子,可据她调查,那些日子,章含秋并没表现出多大的悲痛,虽也哭过闹过,但都带有表演的痕迹,这一点章含秋的几位同事还有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过疑惑。许艳容在调查中,亲耳听她们说,贾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突然解脱了一般。事实也确是如此,贾一非车祸案被交警部门以私了的性质了结掉后,章含秋很快离开原来的学校,到沙县县城附近一所中学任教,她将原来的住房卖了,在沙县新修的一个住宅小区重新购了房,目前虽说身边没出现别的男人,但给人的感觉像是她早已从丧夫的悲痛中解脱了出来。


    遁着这些线索,许艳容对章含秋的私生活展开了调查,通过沙县方面的关系,终于查到,章含秋跟沙县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侦查人员发现,有两次,都是天快擦黑时,方副主任悄悄溜进小区,钻进了章含秋那个单元的门洞。


    再查,就发现,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的大学同学,两人同一年分配到沙县,又是错前错后结的婚,两人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很陌生,但从电信部门提供的电话记录上,却发现两人经常在深夜煲电话粥。


    就在许艳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时,沙县方面查到一个重要情况。贾一非车祸案发生前一个月,沙县绿洲宾馆发生过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个雨夜查过这家宾馆,当时查到了两对到宾馆开房的男女,一对当场放了,一对,被带到了派出所。但沙县公安方面却没有这项记录,去年那个时间,公安部门也没派人到宾馆扫过黄。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宾馆当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认出:那晚被带走的,就是他们。


    这是一个重要线索。许艳容断定:章含秋的隐情,就与这起“扫黄”事件有关——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贾一非车祸案中扮演了一个自己并不想扮演的角色。


    许艳容很快将这事联想到周铁山身上。在沙县,敢冒充公安查宾馆的,只有周铁山,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周铁山手下有许多保安,穿警服对他们来说就像演戏的换上戏装一样随便和自然。而周铁山更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据说当年他收购沙县糖厂时,一开始曾遭到县上某位领导的反对,后来周铁山就是通过盯梢,在宾馆拍到了对方跟一位播音员上床的证据,才迫使那人在会上表态,支持周铁山的收购……


    带着种种猜想,许艳容再次敲开章含秋的门。章含秋似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许艳容会这么顽固,因为上次她已把话说得很绝,请许艳容不要再打扰她。


    许艳容进屋后,章含秋久久没有说话,目光怔怔地停留在许艳容脸上。许艳容的顽固破坏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里激起一层层细浪。生活的荒诞恐怕就在于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总有一双手要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帘,让你时刻都能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去年强伟也是如此,几次约见她,要她把贾一非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强伟跟许艳容一样,一口认定:那么重要的材料,贾一非不会只留一份,一定还留有复印件。那时候,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里哪有什么证据材料啊?贾一非如果肯把这些交给她,他们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这些话,谁信啊?


    “真是不好意思,说好了不再打扰你,你看,我又来了。”许艳容讪讪道。


    章含秋苦苦一笑:东西找不到,不打扰她就是一句假话。她上次那样说,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啊。


    “章老师,我这次来还是那个目的。眼下强书记身遭不测,河阳的形势你也能看到,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些证据就会被他们彻底销毁。如果从你这儿拿不到更有利的证据,不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阳所有的迷案,怕都会……”许艳容说到这儿,拿眼观察着章含秋。其实这番话她已经说了好多遍,每说一次,她心里的阴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这段日子周一粲等人的所作所为,她真怕随着河化的签约,扣在河阳上面的那几只盖子就会被人焊死,再也无法揭开。


    “没用的,你跟我说这些,一点也没用。我手里真没什么材料。我还是请求你,别再打扰我了。都是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章含秋长长地叹了一声。许艳容发现,她眼眶有点湿,这是前几次没有过的。


    许艳容顿时感觉到了希望。看来章含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长着一副铁石心肠,贾一非的死,对她的打击还是满沉重的。她趁势说:“含秋,正因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什么苦都没有,只求你们能放过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很残酷吗?”章含秋哽咽着,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许艳容一时没话说了。本来她还想试着说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么反应,章含秋这番话,让她忽然就没了勇气。的确,人是不能乱揭别人的伤痛的,特别是对一个不幸的女人。


    许艳容这次还是一无所获,章含秋尽管始终都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但一涉及到她跟贾一非的感情,还有那些材料,便会剧烈地摇头,坚决不让许艳容再说下去。无奈之下,许艳容只好告辞。看来,想从章含秋身上拿到打开车祸案的钥匙,真是太难了。


    许艳容正犹豫着要不要到章含秋母亲那儿问问时,手机响了。许艳容下意识地摆弄着手机,没去理会。


    章含秋的母亲至今还住在乡下,是沙漠深处一个叫作枣儿台的地方。那儿的红枣很有名,是沙县一大特产。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枣儿台曾是秦西岳当知青时插队落户的地方。当年的秦西岳风华正茂,一腔热血,在枣儿台一呆就是六年,秦西岳对沙漠的感情,大约就是在那时产生的。章含秋的母亲,确切说应该是章含秋的奶奶,曾是秦西岳的房东。当年章含秋的母亲刚刚出嫁,从沙县的另一头五道坝子嫁到了枣儿台。秦西岳跟几个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对知青照顾得很好,双方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些年,秦西岳有空就去枣儿台,去了还是住在老房东家。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母亲曾经找过秦西岳,当时的目的是想让秦西岳帮着多跟肇事方要点钱,后来听说肇事方是个跟她一样的老农民,又叹息着说:“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钱能顶啥用呢?别再把那家人也给逼死了。”许艳容一开始还怀疑过,贾一非去省城那天,事先跟秦西岳通过电话,会不会是想通过秦西岳,把检举材料交到省人大呢?后来她问过秦西岳。秦西岳说,贾一非是跟他通过电话,但绝口没提举报材料的事。贾一非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县人大要盖新的办公大楼,预算方案已经出来了。贾一非说,这项投资近两千万元的办公楼又是一项腐败工程,这意味着人大主任又要借机捞钱了。他请求秦西岳出面制止此事。秦西岳后来专门了解过这事,查明修建人大办公楼只是李源权等几个人的想法,而资金、建设用地等一系列问题都还没有落实呢。秦西岳不禁暗暗摇头,责怪贾一非又在捕风捉影。联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权之间的矛盾,秦西岳心想这贾一非真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就连做梦都在想着要扳倒李源权……


    手机还在持续响着,许艳容一看,是个以前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心里便有丝疑惑。接通后,对方问了句:“是许局长吗?”许艳容“嗯”了一声。对方这才告诉她说:“我是强逸凡啊。”


    “逸凡?”许艳容惊喜地叫了一声,叫完,又觉得自己的这份惊喜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毕竟是强伟的儿子,而不是强伟本人。她这份掩饰不住的激动,不正恰恰暴露了自己与强伟的关系和对强伟的思念吗?


    强逸凡说:“我在河阳,是专程来见你的。你有时间吗?”


    许艳容怔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强逸凡找她,会不会……


    转而一想,不会的,逸凡这孩子她还算了解,不至于受他母亲的怂恿和蛊惑,找她算账来了。便说自己还在沙县,正准备赶回去。强逸凡说了一家宾馆的名字,然后告诉许艳容,他在宾馆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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