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1

3个月前 作者: 刘墉
    把握人生最美好的时段


    学问真是可爱啊!它像是印章,盖在你人生的支票上,到时候,就可以提领。人生的支票愈多,愈能左右逢源,愈能在紧要关头"获得灵光一闪。"即使在人生的困境,都能因为你被学问充实的心灵,而得到舒缓。甚至让你转化,把那痛苦化作篇章,变成力量。


    年轻人!把握你人生最美好的时段,为自己做点学问吧!不为父母、不为老师,不为成绩,甚至不为联考。


    只因为,你要为自己纯净的心版上,多记录些美好的事务和前人的智慧。


    只因为,你要打造一把钥匙,去开启人生的每一道门!——


    当一个人偏狭地时你好的时候,他自然期盼你能偏狭地对他好。


    施者总有不甘,受者总有不安。


    假好人与真乡愿


    当我十六年前刚到美国的时候,曾应邀在佛罗里达的一个小城举行画展。


    画展揭幕那天,市长也来了。他拉着我到旁边,以一种很特殊的表情,说了一段很特殊的话,使我至今难忘。


    "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城市和台湾的某城结为了姐妹市。"他对我说:"可是,我愈来愈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个城市交流了。"


    "为什么?"我问。


    "因为当我们去访问的时候,他们叫几千个学生列队欢迎,献花,用一长队礼车迎接,还加上警车开道,把我们都吓着了,不知道他们来我们这儿访问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安排。"市长摊摊手:"我们只是个小城,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结果,我们反而不敢邀请了。"


    人情味的副作用


    不久之后,我到达纽约,除了在学校教课,也在家里收学生。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洋学生用的毛笔很差,建议他买好一点的。


    "这已经是店里最好的了。"学生说:"老师,能不能托你帮我买一支?"


    我马上就去找了一支,交给他:"这支笔就送你!"


    "真的啊!"学生兴奋极了。


    隔不久,他又要买笔,我就又找了一支送他。说实在那笔没多少钱,学生又用功,我等于给他当奖品。


    只是从此,即使他的笔已经旧了,而偷偷托同班的中国学生买,都再也不曾向我开口。


    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他很严肃他说:"你总不收钱,我怎么还能托你买?"


    把过去的两件事对照,我突然有种感触:


    "难道中国的人情味,拿到洋邦,反而有了反面的副作用?"


    请你照单会钱


    没到美国之前,常听人说:许多中国人到了美国,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对亲友的无情。连打电话,都计时收钱。


    到美国之后,有段时间,由博物馆安排,在各地旅游,并接受当地人士的接待。果然,他们也会把我打电话的帐单寄来,勾出我打的长途电话。


    "他们真是无情。"每次我寄钱过去,都想:"要是在我们中国,就算你抢着付钱,主人也不会收。"


    只是,一天天过去。听多了,看多了,我发觉自己的想法可能并不对。


    当朋友来住在家里,我不收任何电话费的时候,他明明需要讲二十分钟的长途电话,可能不到五分钟就草草结束。问题是,二十分钟的事,用五分钟怎能说得清?如果有要紧的事得讨论,又怕多花主人的电话费,而不能多谈,岂不误了大事?


    于是,我改为对来访的朋友说:


    "你尽量打电话,要是怕我付电话费,以后帐单来了,我会告诉你,千万别因为客气,而该讲的没讲。"


    我发现,对方反而泰然了。正如一位朋友说的:


    "你这么做,真好!因为我到别人家作客,他们客气,绝不收电话费。害得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觉得主人在偷愉看表,结果,出来做生意,反而没做好。"


    我真高兴听他这么说。只是,我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安:从国内来的朋友,是不是全能谅解呢?他们能谅解我这样做,是为大家好吗?


    该拿的就要拿


    有一天,读到明朝袁了凡写的(了凡四训),其中说到两个有关孔子的故事,终于让我释怀。故事说:


    鲁国法律规定,如果有人肯出钱赎回被邻国捉去做臣妾的百姓,政府都颁奖金。孔子的学生子贡,赎了人,却不接受奖金。孩子知道就骂他说:"你错了!怎么可以只为自己高兴,博取虚名,就随意去做呢?现在鲁国大都是穷人,你开了恶例,使大家觉得赎人受赏是丢脸的事,以后还有谁赎得起人?从此赎人的风气,只怕要渐渐消失了!"


    书里又说:


    子路有一次救起溺水的人,那人送了一头牛为谢,子路收了。孔子听说;则大加赞赏。


    了凡先生写了一段很引人深思的话。


    "若所行似善,而其结果足以害人,则似善而实非善,若所行虽然不善。而其结果有益于大众,则虽非善而实是善。"又说:"例如不应该的宽恕,过分的称赞别人,为守小信而误大事,宠爱小孩而养大患……等,都急待吾人冷静检讨改善。"


    我发觉,其实中国的儒家思想,早就重视了"合理化",只是后来许多人故意表现"私情",故作有人情味的样子,或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而造成"情理不分"。


    假好人与真乡愿


    读中国绘画史,有一段明代大画家沈周的故事,我永远不会忘。书里说,沈周的邻居掉了东西,误以为沈周家一个相似的东西是他的。沈周知道之后,就把自己的东西送过去。直到邻居掉的那个找回来,把沈周的东西归还,沈周也只是笑道:"这不是你的吗?"


    书中举出的这类例子很多,似乎以此推崇沈周的"胸襟廓落"。只是,每次我读到这儿,都不以为然,这真叫胸怀吗?这根本是最害中国社会的"烂好人"、"真乡愿"。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论语》中的一段话,而不能不佩服孔子。


    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好不好。


    孔子回问:"你拿什么去报德呢?"接着叮嘱:"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儒家"求合理"、"不过火"的中庸之道,在这两句话中,已经做了明确的表现。


    问题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中国人,为什么却处处忘记这个道理。


    最近,一个跟英籍丈夫离婚的中国妈妈,为了把孩子带回台湾,而上了法庭。那英国人居然批评台湾是个没人情味的地方,说你在路上被撞死了,都没人救你。


    虽然法官后来把孩子判给了母亲,那英国人的每个批评,却不能不让我们深思。曾几何时,我们这个最有人情味的国家,却成了最没人情味的?


    那人情味去了哪里?


    答案应该是:去了自己人的身上。


    褊狭的人情味


    总记得以前看过的两个电视笑剧——


    二人在公车上抢一个座位,突然发觉是熟人,于是不抢了,你让我,我让你。


    一桌不认识的人吃酒菜,菜一上来,就抢着下箸。旁边一桌熟朋友,则正好相反。菜端上来,你让我、我让你,最好吃的鸡腿,反而在一桌人的注视下,留到最后,被端了下去。


    这种谦让是真谦让吗?还是一种"褊狭的人情"?


    糟糕的是,当一个人褊狭地对人好的时候,他自然期盼你能褊狭地对他好,施者总有不甘,受者总有不安。


    于是,当你做大厨的时候,一定要给熟客人多加两勺。


    当你做公务员的时候,一定要给熟人办事,多一些方便。


    当你卖东西的时候,一定要给朋友较便宜的价钱。


    而你给这人多一勺的时候,那人就少一勺。你给我方便的时候,就比较给别人不方便。你算我便宜的时候,别人就要比我多付钱。


    请问,这造成的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不平则鸣!鸣则不宁!它对社会的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呢?


    是光荣还是尴尬?


    最后,让我说两个故事:


    二十年前,当我太太在中山女高做训育组长的时候,一个老朋友听说,立刻兴奋他说:"太好了!这样我女儿就可以进中山女高了。"


    五十年前,在上海。一位著名的京剧演员登台,戏院里座元虚席。突然进来一位"人物",那名演员老远在台上看到,居然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我常常想到这两年事。心想,那位朋友难道以为靠关系,可以不参加联考?或是可以在考试中作手脚?他那样说,真是侮辱了联考。又想,那位"名角",真能称为名角吗?一个敬业的演员,怎能在演出一半,不顾整场观众,而停下来打私人招呼?


    我更想,如果我是那位"人物",会觉得这是光荣,还是尴尬?


    我梦想,有一天我们能公平地,真心地,以合理合法的态度,去关怀每一个人,而不是只对自己人好。


    我梦想,有一天,我们不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而能冷静地看每一件事。


    我梦想,有一天,孔子"合理化"的中庸之道,能真正在我们的生活中落实——


    你看过城隍爷出巡的仪式吗?


    那真是精彩极引


    掌管地府的城隍爷在前面威风凛凛地前进,后面跟着一批青面掩牙的小鬼,和背枷戴铐"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人"。


    看吧!我终于办到了!


    常听人说"压力太大,实在受不了。"或是讲"我这个人,就是受不得压力。"


    岂知道,我们每个人从没出生,就已经受到压力,而这压力一直到死,都无法脱离。


    如果我们装满一杯水,在杯口盖上一张纸,再把杯子倒过来。会发现,那张纸和杯里的水,能不倾泻下来。


    这是因为大气的压力。


    如果把一个空心的铁球,切成两半,再合起来,并抽掉其中的空气。会发现那铁球的两半,紧紧吸在一起,即使用十六匹马,都可能拉不开。


    这有名的"马德堡半球实验"证明了大气的压力。谁能想到,我们赖以生存的空气,由地面向上延伸六十到三百公里,也把它的重量狠狠加在我们身上。


    可是,我们不是活得很轻松吗?


    那是因为我们的体内,相对地产生压力。两个压力抵消,就毫无感觉了。


    在高压下出头的人


    记得一位政治家,回忆在监狱做政治犯的时候,常自己孵豆芽。一大把豆子,泡在杯里,居然愈被压在下面的豆子,长得愈肥。


    我自己也有经验——


    每年秋天,我会在地上挖一个个深达六寸的坑,把郁金香的花球放到坑底,再盖上厚厚的泥土。


    每次一边盖上,我一边想:"这些娇嫩的郁金香,为什么非种这么深呢?它们又怎么有能力,向上冲破这么厚的泥上?"


    只是,一年又一年,它们都及时探出叶片,抽出蓓蕾,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若不是种过郁金香的人,谁会想到,它们是从六寸深的地方钻出来?


    大家只见灿烂的花,有谁会想到它艰苦的过去?


    在高压下退缩的人


    当然,我也偶尔发现有些因为力量不足,没能钻出泥上而死亡的。看到它们终于萎缩的球根,我有着许多感慨:


    它们不就像人吗?有些人很有才气,很有能力,甚至很有健康的身体。却因为受不了压力,而在人生的战场退缩下去。


    他很可能是参加竞选的政治家,实在受不了精神压力,而中途退选。


    他很可能是花十几年时间,准备参加世界运动大赛的国手,却因为承担不了大多人的瞩望。唯恐失败之后,难以面对全国同胞,而临场失常,败下阵来。


    他还可能是每天把联考挂在心上的好学生。当那些功课不如他的人,都准备上场一搏的时候,他却宣布:"我痛恨考试,为了向这考试表示抗议,我要做拒绝联考的小子。"


    他确实可能是特立独行的人物,敢于向他认为不理想的制度挑战。但是,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想:


    他是因为太怕失败、受不了压力,而选择了不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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