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月前 作者: 乌·白辛
    故事发生在1951年。


    在帕米尔高原,公格尔山南麓的冰山雪海之间,有片一马平川叫做“苏巴什”的戈壁。这辽阔的戈壁上铺着一层深褐色的细沙,每当太阳从高耸透明的冰山顶上爬过来,戈壁便像海水一样闪着光,所以过路的旅人都称它冰山里的海洋。


    不管是骆驼队、毛驴队,还是结伙同行的旅伴,穿过漫长深邃的石峡,面对着这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瀚海,谁能不亮开嗓门、胸怀爽朗地唱一唱歌?所以这里虽然没有站口,没有吉尔吉斯人的帐幕,没有塔吉克人的方形土屋,但是过路的人不断,歌声也不断。


    现在是三伏天气,临近晌午,高原上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白云像一群绵羊擦着戈壁上稀疏的骆驼刺,贴着地皮飞。


    远远有一簇骑马娶亲的塔吉克人,在云朵里时隐时现,一边赶路一边唱着歌子:


    嗬咿耶……


    咿耶……


    走过多少岭,


    爬过多少坡,


    谁见过亮堂堂的冰山,


    哗啷啷的雪水河?


    嗬咿耶……


    冰山里盖着宝,


    雪水把玉石磨,


    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哪,


    好唱咿耶……


    好唱歌……


    骑马的人们走近了。


    为首的是弹着野羊琴的老牧人尼牙孜和一个全副武装的青年战士司马宜·阿不都力密提。


    老牧人在白色镶着黑边的塔吉克毡帽上加了一顶维吾尔式小圆帽,并且精心地用报纸包裹着,因此,骑在马上他显得比别人高。


    司马宜·阿不都力密提是个精悍活泼的小伙子,虽然在长途旅行中,他依然系着武装带、挂枪、佩刀,在马上腰板挺得笔直。他的马褡子、皮囊,一切都按照骑兵的规矩放置得舒齐,唯一显得不协调的地方,就是挂在后鞍桥上的那对大罐头盒子,悠悠荡荡的,倒像一个调皮孩子的随身玩具。


    有四个青年,两个打着手鼓,两个吹着用鹰骨制成的横笛。接着是六七个迎亲的男女们,他们一边唱着,一边在马上挥舞着双手……


    老牧人的儿子阿不力孜和新娘阿依仙木共乘一匹马走在最后,新娘脸上蒙着一块大红绸巾,两手环抱住新郎的腰。


    嗬咿耶……


    咿耶……


    流水朝你去,


    太阳由东升,


    爬上了高山的山顶上,


    跷脚儿望呀望北京……


    嗬咿耶……


    瀚海有八千里,


    大山又几万层,


    白云你给捎个信哎,


    捎到咿耶


    北京城……


    嗬咿耶……


    捎到北京城。


    新娘子阿依仙木悄悄地掀开面巾,露出美丽的面孔,她乖巧地眨眨眼睛,偷偷地笑了。


    阿依仙木:“喂!”


    阿不力孜:“嗯?”


    阿依仙木:“我把面巾撩起来呀?”


    阿不力孜:“撩吧,可别让爹看见!”


    新娘子把红面巾掀在花帽子顶上,脸贴着新郎的肩头,满怀兴趣地望着远处透明的群峰、晶亮的峭壁和高高的悬崖上垂着冰凌的巨齿。


    阿依仙木:“都是透明的,像玻璃!”


    阿不力孜:“小点声!”


    阿依仙木:“声音不大呀!”


    阿不力孜:“按老规矩新娘子哪有在路上说话的?”


    阿依仙木:“就偏不……”


    新娘子伸手在新郎的腰上掐了一把,新郎“啊”地一惊,险些闪下马去。一个送亲的妇女忍不住“哧”地笑了,羞得新娘慌忙拉下面巾。


    青年战士的枣红马乍到高原,走路很吃力,浑身水淋淋的,喘着粗气,战士伏身搂住马脖子听了听,然后一勒嚼口,刚要脱镫下来,老牧人随手在后边兜了一鞭子,那战马一惊,又快步向前走去……


    司马宜:“大叔,这马不行啊!”


    尼牙孜:“骑着吧,出岔算我的,就是宝马龙驹,乍到这儿头三天,也不顶这儿土生土长的一匹毛驴呀!”


    战士耸耸肩,心疼地拍着马脖子。


    司马宜:“这地方,真有点邪门!”


    尼牙孜:“可也是宝地!”


    战士挂在后鞍桥上的罐头盒子有一头偏坠,前后悠荡着,磕打着马腿,尼牙孜过去用鞭杆敲了敲,问道:“什么玩意儿?啰里啰嗦的,磨腿了!”


    司马宜扭身看了看,把两个铁盒摘下来,把绳子挽个扣系短了,然后挂在脖子上。他掀开盖看了看,又焦虑地手打凉棚向远处望着。


    司马宜自言自语地:“啧,要找点水……”


    尼牙孜:“戈壁上的水比老鹰的翅膀还珍贵!”


    战士顺手摸到了军用水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水,哗啦哗啦直响。战士冲老人一乐,轻快地吹起口哨,拔开水壶的塞儿,从容地把水倒进罐头盒子。


    尼牙孜:“小伙子,你搞什么鬼,在戈壁上宁丢一锭金子,不洒一滴水!”


    战士依然笑嘻嘻地,把水倒向另一个盒子。


    尼牙孜带着三分火气:“有一天你要在戈壁上渴死!”


    司马宜:“大叔,您看!人渴了还能坚持,可它们……”说着把铁盒举到老人面前。


    盒子里栽着几棵花秧,娇绿的花萼上托着几朵含苞未放的骨朵儿,抿着红嘴儿。


    这嫩绿鲜红、在戈壁上稀有的色彩,给老人带来了一股莫名的幸福和愉快,他不再责怪年轻人的浪费,而是眉开眼笑地和解了。


    尼牙孜:“我认识,这叫花儿!”


    司马宜:“您这么大年纪,还能不认识花儿?”


    尼牙孜:“在帕米尔上还真有人不认识它呢,来,再给它浇点水……”


    说着他就伸手去解马身上的羊肚子水袋,但稍一沉吟又停下来。


    尼牙孜:“算了,别糟蹋,不行!”


    司马宜:“怎么不行?”


    尼牙孜:“小伙子,你看见白天出星星没有?”


    司马宜:“没有!”


    尼牙孜:“在帕米尔上养花跟白天出星星一样不可能!”


    司马宜:“我们不妨试试!”


    尼牙孜:“白费!”


    司马宜:“那可不一定!”


    尼牙孜:“打个赌吧,你这花儿要能在帕米尔上开了,我活吃个山羊!”


    司马宜:“好,我记住了!”


    尼牙孜:“你要是输了呢?”


    司马宜:“我连山羊犄角都吃了!”


    尼牙孜:“依我看,吃山羊犄角也比开花容易!”


    老牧人在马上前仰后合地笑着,一不小心却把顶在帽子顶上的小圆帽甩掉了。


    尼牙孜:“嘿!坏了!”


    包裹帽子的报纸,被马蹄踏碎了。


    维吾尔式的小圆帽像车轮一样在戈壁上滚着。


    司马宜·阿不都力密提用靴子跟一磕马肚子,一马当先追过去,赶至切近,来个镫里藏身,灵巧地把小帽抓在手里。


    送亲的男女们看到这精彩的表演,一齐报了声:“好!”


    当新娘悄悄揭开面巾想看看热闹的时候,这一切都结束了。


    老牧人从战士手里接过帽子,这是一顶黑丝绒小帽,上面镶着花花绿绿的珠子。他珍惜地用嘴吹着粘在帽子上的尘沙。


    司马宜:“大叔,这是给新娘子举行婚礼戴的呀?”


    尼牙孜:“不是!”


    尼牙孜把帽子揣在怀里。


    司马宜:“我大婶戴这顶帽子,也够俏皮了!”


    尼牙孜:“胡扯!这是朵丝侬莎阿汗的!”


    战士霍然一惊。


    司马宜:“什么?朵丝侬莎阿汗?”


    尼牙孜:“我的姑娘!”


    司马宜:“哦……”


    战士长出一口大气,摘下帽子怔怔地擦着满头的大汗珠子。


    白云渐渐从戈壁滩上爬到东面的山腰。


    轻快的鹰笛,像成群的百灵鸟,“笛儿拉达,笛儿拉达”活泼地叫着。


    一个送亲的小伙子把手鼓举到新娘子的耳畔,响亮地敲着。


    新娘隐在面巾里,掩住耳朵“哧哧”地笑。


    新郎把马打了一鞭子,向前跑几步,企图躲开去。顽皮的小伙子用脚跟磕磕马肚子,嘻皮笑脸地紧紧跟着。


    忽然,从西面冰山的峡谷里涌起一团乌云。冰山的脚下弥漫着浓黑的雾气。


    尼牙孜用鞭子梢指着乌云:“要有风暴,大家快走!”


    戈壁上一股股流窜的细沙,是风暴的前哨。


    风,掀开新娘的面巾,飞扬起马颈上的鬃毛!


    乌云,像一只巨人的手臂,转瞬间遮挡住太阳,戈壁上昏沉沉的。


    继之,风暴嘶吼、咆哮着,卷着砂石、冰雹,破空而至。


    马蹄,在风沙里奔驰。


    马蹄,在冰雪上奔驰。


    风息了。


    马蹄,缓缓地踏着稀疏的草地。


    马蹄,停在清澈见底的溪流里。


    疲惫的马匹,垂头畅饮清凉的溪水。


    老牧人望着岗峦起伏的地方。


    尼牙孜:“不远了,过了岗就是总卡!”


    司马宜:“大叔,到总卡我们就分手了!”


    尼牙孜:“我们是一个链子上的骆驼,要在一个地方聚齐!”


    司马宜:“大叔,您这话里有话!”


    尼牙孜:“不能泄露,这是军事秘密!”


    马儿饮足了水,老牧人吆喝一声,马匹便摇头摆尾,踏起洁白的浪花,“灰儿,灰儿”叫着渡过河去。


    天空有一群金雁,翅膀带着沙沙的风声,一边向南飞着,一边“咿呀”地啼鸣……


    战士翘首望着:突然有只金雁忽地拔了个高儿,翅膀一扎,便垂直地坠于地下。


    司马宜·阿不都力密提跳下马把它拾起来,拨弄着它周身的羽毛,检查着。


    司马宜:“怪呀!”


    尼牙孜:“没什么可怪的,这儿就是巧鸟难飞的地方!”


    司马宜:“为什么?”


    尼牙孜:“缺氧气呀!”


    战士望着南飞的金雁。


    金雁分成两股,一股飞向西南,一股向东南飞去。


    司马宜:“飞得太猛了……大叔,看样子天黑以前这群金雁要出国了……”


    尼牙孜:“出不去,飞过冰山就得落在塔哈尔,那里有一片肥美的水草,五六家塔吉克牧人……”


    司马宜:“飞过冰山离国境还有多远呢?”


    尼牙孜:“一胯子,毛驴也就是半天的路……”


    战士看看手里的金雁,又抬头向远远的天边望着。


    远远飞去的金雁,只剩一串黑点,越过冰雪的山峦……


    冰山南面塔哈尔荒莽的川谷里滚着黑压压的乌云。


    雁群拍着节奏零乱的翅膀,穿下云层,低空飞翔,一只金雁猛地向上拔个高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便耷拉下翅膀,瘫软地落在一个面上蒙着黑纱的女人的足下了。


    这个蒙面女人木然地俯视着足下奄奄一息的金雁,深长地叹息一声……


    破空一声尖锐的口哨,青年牧人卡拉赶着一群牦牛,远远地冲她喊着:“巴里古儿,你看见落下一只金雁吗?”


    蒙面女人像一棵孤立的冰柱,没有回应。


    卡拉自言自语地:“白问,她不会答应!”说着,卡拉跳到牛背上立起来,伸着脖子四下寻找。当他一眼看见垂死的金雁伏在蒙面女人足下的时候,他便欢呼一声,从牛背上一跃而下,连蹦带跳地奔过去,把金雁捉到手里。


    蒙面女人:“卡拉!”


    卡拉:“巴里古儿,这是天赐的美味!”


    蒙面女人冷厉地:“放下!”


    卡拉:“烤熟了,我要送给你的!”


    蒙面女人加重语气:“放下!”


    卡拉:“你要哇?”


    蒙面女人:“我要,我要救活它!”


    卡拉:“好,那就给你!”


    蒙面女人:“放在地上!”


    卡拉顺从地把金雁放下,他同情她,又想了解她;可她永远像是为了遵守宗教习惯似的,蒙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纱。


    蒙面女人生硬地,但却是一片好心地:“别盯着我,我身边是地狱!”


    卡拉:“巴里古儿……”


    蒙面女人:“我不是巴里古儿,这不是我的名字……”


    卡拉:“那你叫什么?”


    蒙面女人:“离开我,我没有名字!”


    卡拉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撒腿跑了……


    蒙面女人抱起金雁,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金色的羽毛,转身沿着细沙中的小径,缓缓地向山岗走去……


    余晖渐沉。


    山岗的地平线上,摇晃着疲惫的旅人和一串串羸弱的骆驼的剪影,响着碎裂的没有音韵的驼铃。


    蒙面女人突然轻轻地“呀”了一声,犹疑地停住。她的手颤抖地揪住面纱,怔怔地望着岗上的骆驼。……


    一个从骆驼上往下卸驮子的人—热力普,正贴在骆驼的脖子后面冷眼望着她。


    她满怀心事地慢慢低下头,轻微地叹口气,又忽地扬起头,兀傲地向山岗上走去……


    山岗的小戈壁上有一道石垒的围墙,环绕着一座土与兽骨堆砌的方形土屋。在土屋雕饰着花纹的拱门上,插着一排柽柳杆子,杆子顶端拴着褪了色的布条、牛尾、马鬃,挑着山羊的犄角。


    这儿原是附近几家牧民做祷告的礼拜堂,但这神圣的门前却拴着两匹满身汗水、风尘仆仆的乘马……


    蒙面女人经过围墙的豁口,顺便向院里张望一下,便急急地沿着围墙向后走去……


    礼拜堂里。


    赛密尔·格阿德纳—一位国籍不明的人物,在他的主子面前,他自诩为“帕米尔专家”,认识他的人背地里都叫他“高原上的狐狸”。从衣着上着眼,他完全是个塔吉克人,但在他上宽下窄、灰白色棺材形的面孔上,却长着一个特别显眼的鼻子。


    衰老的牧人—卡尼力,倚着窗口眇目端详着赛密尔,他感到这位旅行家、人种学者……很像个塔吉克人,但是要除开那个带钩的鼻子……


    赛密尔:“我的老向导,卡尼力,怎么?不认识了吗?”


    卡尼力:“你的面目是和三十年前一样的,赛密尔·格阿德纳博士。”


    赛密尔:“不,现在我的名字叫雷法加徒拉汗!”


    卡尼力:“这就奇怪了……”


    赛密尔:“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我皈依了伊斯玛利亚,与你们共同信仰在世的真神!”


    卡尼力:“你们是有另外一个上帝的!”


    赛密尔乜斜着眼睛,盯着卡尼力,狡猾地笑了……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羊骨板,骨板上模糊地烫着几行歪歪曲曲、莫名其妙的文字:“认识吗?”


    卡尼力惊疑地望着羊骨板,俯首躬身地倒退一步。


    赛密尔:“这是真神亲赐的护符!”


    卡尼力:“哦……”


    赛密尔:“我们不是一个上帝吗?”


    卡尼力:“嗯……”


    赛密尔:“你奉行真神的意旨吗?”


    卡尼力含糊其辞地:“是……”


    赛密尔:“我要请求入境,明天你给中国骑兵送这个信儿去……”


    卡尼力倒信以为真:“先生,这不行,你知道,我们背靠冰山,面隔石峡里的激流,除了神保佑我插翅飞回去!”


    赛密尔:“那么你们这儿没有中国边防军的代表吗?”


    卡尼力:“没有。”


    赛密尔:“中国骑兵就永远不来吗?”


    卡尼力:“这……我不清楚……”


    赛密尔:“卡尼力,伊斯玛利亚教徒是不该说谎的!”


    卡尼力:“我……”


    赛密尔:“我们一样清楚,在大雪封山之前、冰河冻结之后,只通十天的路。中国骑兵像候鸟一样,你们是鱼水相逢,一年一度……”


    卡尼力垂首不语。


    赛密尔:“卡尼力,那就请你向南从你们的国境出去,绕过卧龙湾,然后再从正面进去!”


    卡尼力:“请求入境,您是不该奔我们这条牛犄角路的!”


    赛密尔:“只有这里水草肥美,我们的旅行队要歇歇牲口,恢复体力!”


    卡尼力:“可是没有我们政府的出境证明,没有得到邻国的允许,我是不能迈进邻国的国界的!”


    赛密尔:“为什么?”


    卡尼力:“因为我是中国人!”


    赛密尔:“别忘了,你也是伊斯玛利亚教徒……向真神去祷告吧,他会惊醒你……”


    卡尼力沉默不语。


    窗外,卡拉正倚着墙角瞌睡着。


    热力普端着一杯白兰地,拎着一双靴子,走近赛密尔。


    赛密尔接过杯子,他谦恭而有礼地对着卡尼力举了一举:“老朋友,这是我为你特制的靴子,它结实得像我们深厚的友谊一样,它能踩碎挡路的石头,也永远不会折帮漏底……”


    靴子,放在卡尼力的脚下。


    卡尼力满面笑容地望着靴子。


    热力普:“先生,这里果真名不虚传,真有奇迹!”


    赛密尔:“大地的巅顶,有人类罕见的奥秘!”


    热力普:“我说的不是自然……”


    赛密尔:“什么?”


    热力普:“人!”


    赛密尔:“什么人?”


    热力普:“徘徊在蓝色海岸上的蒙面女人,却比我们先登上了世界屋脊!”


    赛密尔:“谁?”


    卡尼力:“你说的是巴里古儿?”


    热力普:“我刚才看见的!”


    赛密尔:“巴里古儿在这儿……”


    卡尼力:“随两个男人给你们打前站的!”


    赛密尔机警的目光从卡尼力脸上一扫而过。


    赛密尔:“那两个男人呢?”


    卡尼力:“说是进山打猎去了……”


    赛密尔咬牙切齿地:“江得拉,江得拉,你个色鬼!丢不开她,你会……”


    话到舌边,他又咽回去,突然,他气急败坏地把酒杯向墙上摔去。


    粉碎的酒杯,向四下飞溅着……


    夜,风沙怒吼。


    在一座方形土屋的窗纸上,映着一只高大粗壮的黑影。


    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江得拉,你要干什么?”


    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向神发誓,说你同意了!”


    老女人的声音:“我不能发誓!”


    男人的声音:“只要你发誓,我们给你牛羊财宝,这一生你吃穿不尽……嗯?”


    老女人的声音:“我做不了主,等我丈夫迎亲回来再答复你们……”


    男人的声音:“共产党把你们教乖了,还不如说让卡子上的骑兵来答复我们!”


    风沙中,一队骑兵在奔驰。


    突然,在黑暗的草地上有一个女人尖声尖气地“嗬欧,嗬欧”喊了两声。高原上的妇女,夜里总要这样喊几次,以防狼来袭击羊群。


    窗子上的黑影闻声倏地闪开:“坏了,有骑兵!”


    男人的声音:“稳住,别慌!”


    一个老女人的影子扑上窗子,叫喊着:“江得拉,你逃不掉啦!同志……”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噗”的一声把灯吹熄了。


    一串急剧的马蹄声,从墙外过去。


    风息了,四野寂静无声。


    漆黑的夜,满天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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