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电话会议

3个月前 作者: 凡尔纳
    钢铁大王仇恨萨拉赞大夫的事业是任人皆知的。大家都知道他前来建造一个城市与法兰西城抗衡。但是,人们并没有想到,他竟然要蹂躏一个和平城市,竟然要用武力摧毁这个和平城市。可是,《纽约先驱报》的文章明明这么写着。这家权威报纸的记者们已经探知舒尔茨先生的图谋,而且,他们已经说了,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可敬的大夫一开始有点茫然。他像所有正直的人那样,对于恶行总是难以立即相信的。他觉得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竟疯狂到无缘无故地,或者纯粹是为了自我炫耀地想要摧毁一座可以说是人类共同财富的城市。


    “想一想吧,今年我们的平均死亡率会不到百分之一点二五的呀!”他天真地嚷叫道,“我们这儿没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还 不识字的!自从法兰西城创建以来,不曾发生过一起谋杀案和盗窃案!可一些野蛮人居然要来摧毁这个才刚开始的十分有益的试验!不!我不能相信,一个化学家,一个学者,哪怕他是彻头彻尾的日耳曼人,会干出这等事来!”


    可是,这家报纸对大夫的事业是全力支持的,它的报道是不可不信的,必须立即采取对应措施。最初的一阵惊愕过去之后,萨拉赞大夫镇静下来,他对他的朋友们说:


    “先生们,你们是公民委员会的委员,你们同我一样有责任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来拯救这座城市。我们首先应该怎么做?”


    “有调解的可能吗?”轮茨先生问,“能不能体面地避免战争?”


    “这不可能,”奥克塔夫说道,“很明显,舒尔茨先生是不惜任何代价要进行战争。他恨得我们要死,不会同意和解的!”


    “好!”大夫大声说,“我们将想办法来对付他。亨登上校,您认为有办法对付斯塔尔斯达德的大炮吗?”


    “任何人为的力量都是能被另一种人为的力量有效地击败的,”亨登上校回答说,“但是,绝不要去想用舒尔茨先生用来打击我们的同样的手段来进行自卫。要制造能与他的武器抗衡的武器,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够制造得出来,因为我们缺乏专门工厂。因此,我们只有一个得救的机会,就是阻止敌人靠近我们,使他们包围不了我们。”


    “我立即召开公民委员会,”萨拉赞大夫说。


    大夫领着客人们来到他的书房。


    这是一个陈设简单的房间,三面墙都立著书架,装满了书籍,而另一面,在几幅绘画和一些艺术品下面,有一排编了号的喇叭筒,类似老式助听器。


    “多亏有了电话,”他说道,“我们这才能够各人呆在自己家里在法兰西城召开会议。”


    大夫按了一下铃,立刻把开会通知传达到所有委员的家里。不到三分钟,各条线路陆续传来“到!”的声音,说明会议开始了。


    萨拉赞大夫走到他的话筒前,摇了一下铃说:


    “现在开会了……请我尊贵的朋友亨登上校讲话,他将向公民委员会通报一件最严重的事情。”


    上校也走到话筒前,把《纽约先驱报》上的那篇文章念了一遍之后,他要求立即做好初步准备。


    他刚一说完,6号机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上校打算用来阻止敌人袭来的办法未能奏效的话,那您还 认为能顶得住吗?”


    亨登上校做了肯定的答复。这一问一答如同此前的讲话一样,都同时传达到每一位看不见的委员那里。


    7号机问上校,据他估计,法兰西城人民有多少时间可以进行准备。


    上校对此无法估计,但他说,必须按照半个月内就会受到袭击那样来加紧准备。


    2号机问:“您认为,必须等着受袭击好呢,还 是先发制人的好?”


    “应该竭尽全力地先发制人,”上校回答,“要是敌人从海上登陆,我们就用鱼雷击沉舒尔茨先生的舰只。”


    根据上校的这一建议,萨拉赞大夫提出召集最优秀的化学家以及最有经验的炮兵军官开会,要他们仔细研究亨登上校交给他们的计划方案。


    1号机问道:


    “立刻开始准备防御工作需要多少钱?”


    “必须准备一千五百万到两百万美元。”


    4号机问:“我提议立即召开全体公民大会。”


    萨拉赞大夫说:“我提议对这个建议进行表决。”


    每一部电话机都传来了两下铃声,表示这一议案被一致通过。


    现在是八点半钟了。公民委员会开了还 不到十八分钟,并且没有打扰任何人。


    公民大会是同样简单,几乎也是同样迅速地召开的。萨拉赞大夫刚把委员会的投票结果仍旧是用电话通知了市政厅,竖在全城二百八十个十字路口的柱子顶端的电钟便立刻齐声响起。这些立柱顶端都有一个发光盘,电动的指针便立即停在了八点三十分——开会的时间——上。


    通知开会的钟声响了一刻多种,所有的居民都听见了,全都急急忙忙地走出家门,抬头向附近的电钟看了看,知道有紧急大事在召唤他们,所以都纷纷地往市政厅赶去。


    到了开会时间,也就是说,不到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出席大会的居民全都到齐了。萨拉赞大夫已经在主位坐定,全体委员分坐在他的两边。亨登上校在主席台下等候发言。


    大部分公民业已知晓因何召开这个大会了。原来,公民委员会的讨论情况被市政厅的电话自动速记下来,被立即送到各家报纸,以布告的形式,发了号外,张贴出去。


    市政厅是一个玻璃屋顶的大厅,空气流通,屋顶上装着一排排的煤气灯,照得厅内通明透亮,拱顶的尖脊都照得清清楚楚的。


    参加会的人都站立着,很平静,没有吵吵嚷嚷的,每个人满脸笑容。他们身体健康,总是过着一种充实的、有规律的生活,充满着自信,所以大家都没有因紧张或愤怒而激动不安。


    八点三十分整,大会主席刚一按铃,全场便立即肃静下来。


    上校走上主席台。


    亨登上校立即以一种简洁有力的、既不加修辞也毫不夸张的语言——也就是那些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深知事物本质,因而能清楚明了地阐释透彻的人所使用的语言——叙述了舒尔茨先生对法兰西城,对萨拉赞及其事业的深仇大恨,叙述了《纽约先驱报》刊登的舒尔茨旨在毁灭法兰西城及其居民的骇人听闻的战争准备。


    “应由法兰西城的公民们来选择他们认为的最好的办法,”亨登上校继续说道,“许多没有胆量、缺乏爱国主义精神的人也许宁愿抛弃国土,任凭侵略者抢占自己的新的祖国。但是,鄙人早就深信,这种人的懦弱行为在我们的同胞中是得不到响应的。凡是已经能够理解模范城的创建者们所追求的目标之伟大的人,凡是已经能够接受模范城的法令的人,必定是一些勇敢的、有头脑的人。他们是进步事业的忠实的代表和斗士,他们愿意竭尽全力来拯救这座无出其右的城市!来拯救这座改善人类命运的丰碑!他们的责任就是为了他们所代表的事业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的话引起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随即,好几个人上台发言,热烈拥护亨登上校的讲话。


    于是,萨拉赞大夫立即强调指出,必须刻不容缓地成立一个防御委员会,负责采取一切紧急措施,并负责对军事行动严格保守秘密。他的建议通过了。


    会上,一位公民委员会委员建议有必要通过一项五百万美元的临时经费,以供紧要的准备工作之需。这项提议经举手表决,一致同意。


    十点二十五分,大会结束,法兰西城已经选出了几位领导人,突然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空了有一会儿的主席台上,突然出现一个形象十分怪诞的陌生人。


    此人像是从魔术中变出来的似的。他的坚毅的面孔上带着惊恐万状的表情,但是举止却是沉着而果断的。他的衣服沾满污泥,湿漉漉地几乎是贴在了身上,额头上鲜血淋漓,这说明他刚刚死里逃生。


    大家看见他之后,全站住了。陌生人大手猛地一挥,让大家不要走动,肃静下来。


    他是谁?从哪儿来?没有人,甚至连萨拉赞大夫在内,都没有想到要问一问他。


    不过,大家很快便知道他是何许人了。


    “我刚从斯塔尔斯达德逃出来,”他说,“舒尔茨先生曾宣判我死刑。可是,上帝保佑,我还 算及时地赶来了,可以想法救你们了。这里还 是有人认识我的。但愿我尊敬的师长萨拉赞大夫能告诉你们,尽避我的相貌变得连他也认不出我来了,但是,你们大家是可以依赖我马塞尔-布律克曼的!”


    “马塞尔!”大夫和奥克塔夫同时惊叫起来。


    父子二人正要向马塞尔扑过去……


    马塞尔又挥手止住了他们。


    他的确是马塞尔,奇迹般地大难不死。当他几乎窒息时,他弄开了水道的铁栅栏,水流把他那已无知觉的身体冲了出来。幸好,一出铁栅栏就到了斯塔尔斯达德城外了,两分钟之后,马塞尔便被冲到城外的河岸上,如果他还 能活过来的话,他终于获得自由了!


    好几个钟头过去了,勇敢的年轻人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夜幕深沉之中,躺在这没人可以前来搭救的荒郊野外。


    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天已大亮了。他立刻想起了一切!……感谢上帝,他终于逃出了该死的斯塔尔斯达德!他不再是个囚犯了。他一心想着萨拉赞大夫、他的朋友们、他的同胞们!


    “他们!他们!”他失声地呼唤道。


    他使尽浑身力气,终于站了起来。


    这里离法兰西城有十法里。这十法里,没有公路,没有马车,没有马匹,还 要穿过这陰森森的钢城周围的人迹罕至的旷野!他马不停蹄地徒步跑完了这十法里,十点一刻,终于来到法兰西城边有人家的地方。


    墙上贴满了布告,使他知悉了一切。他知道居民们已经晓得危险在威胁着他们,但他也知道,他们并不明白这危险已迫在眉睫,特别是,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危险。


    舒尔茨先生谋划的这场灾难应在今晚十一时四十五分发生……现在已经是十点一刻了。


    只有做最后的努力了。马塞尔像离弦之箭似的冲过市区,于十点二十五分,大会正要散会之际,奔上了主席台。


    “这不是一个月以后,朋友们,”他叫喊道,“也不是一个星期之后,我们会遭到袭击!而是过不了一个小时,一场空前的大难,一场火雨铁雨就会落在你们这座城市。一种威力无穷、可怕至极的武器,能打到十法里以外的地方,在我现在说这话的时候,它正瞄准着这座城市。我见过这种武器。因此,妇女和儿童赶快找一个坚固的地窖躲一躲,或者赶紧往深山里去躲一下!健壮的男人赶快准备好,想尽一切办法来与这火雨铁雨进行斗争!眼下,这不就是你们唯一的敌人!敌人的大军还 没有向你们开来。威胁你们的那个敌人对常规的攻击方法不屑一顾。舒尔茨这人的恶毒你们是清楚的,如果他的陰谋诡计得逞的话,如果他没有生平头一次出错的话,法兰西城将同时多处遭到攻击,一片火海!这场大火说话就会燃烧起来的。因此,不管怎么说,是把人救了再说,因为你们的房屋、你们的建筑、甚至是整个城市都将遭到焚毁,但只要有钱,有时间,是可以重建的!”


    如果是在欧洲,人们准会把马塞尔当成疯子。但是,在美洲就不同了,即使是对最出乎意料的科学奇迹,人们也不会轻易否认的。大家都在聆听马塞尔的话,而且,由于萨拉赞大夫的关系,大家都相信他所说的。


    大家不但被他的话,特别是被他说话时的语气所折服,所以,都相信他言之有据,都没想到要同他争论几句。有萨拉赞大夫为马塞尔-布律克曼担保,这就足够了。


    立即发出了一些命令,信使奔向四面八方,去传达这些命令。


    至于市民们,有的回到家中,躲进地窖,听天由命地去经受轰炸的恐怖,另一些人或步行,或骑马,或乘车,躲到乡下,躲到喀斯喀特山坡后面去。


    在这期间,健壮的男人赶紧把所有能够扑灭大火的东西——水、土和沙子——全都集中到大广场和萨拉赞大夫指定的几处地方。


    这时候,会议厅里,人们在继续讨论着。


    可是,这时候,马塞尔似乎脑子里只缠绕着一个问题,无暇考虑其他的事情。他没再吭声,嘴巴里只嘟哝着下面这句话:


    “十一点四十五分!那个该死的舒尔茨难道真的就能用他那该死的发明消灭我们?”


    突然间,马塞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来。他挥手让大家静一静,然后,手拿铅笔,急速地在笔记本的一页上写下几个数字。随后,大家便看见他眉头渐渐舒展,面孔也变得喜气洋洋的了。


    “啊!朋友们!”他大声说道,“朋友们!要是这几个数字没有骗人的话,我们所担心的所有一切就会像一场恶梦似的过去了。这道弹道学题十分明显,我以前一直在演算它,可都没有找到正确答案!现在清楚了,舒尔茨先生计算错了!他用以威胁我们的那个危险只是他的梦想而已!他在科学方面总算弄错了一次!他所宣称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不可能发生!他的可怕的炮弹将从法兰西城上空飞过去,不会落在城内,因此,要说是有什么可怕的话,那是将来的事!”


    马塞尔想说什么呀?大家都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呀?


    这时候,年轻的阿尔萨斯人便把他刚刚总算弄出来的演算结果告诉了大家。他嗓音清晰响亮,深入浅出他讲解了他演算的过程,连门外汉都茅塞顿开。这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愁云散去心宁静。炮弹不仅落不到法兰西城内,而且它打不中“任何东西”。它必定在大气层外消失!


    萨拉赞大夫频频点头,赞同马塞尔的演算方法。然后,他用手指着大厅里的钟说:


    “再过三分钟,我们就会知道是马塞尔-布律克曼对还 是舒尔茨对!不管怎么样,朋友们,千万别因为采取了谨慎措施而觉得遗憾,对于能挫败我们敌人的企图的一切,我们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如果正如马塞尔刚刚给我们吃了定心丸那样,敌人的炮弹未能击中我们的话,那这也绝不是最后的一炮的!舒尔茨对我们恨之入骨,他绝不会认输,绝不会善罢甘休!”


    “跟我来!”马塞尔喊道。


    大家便跟着他来到大广场上。


    三分钟过去了。大钟指着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四秒钟后,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从高空中飞过,转瞬间,一声尖啸,消失在离城很远的地方。


    “一路顺风!”马塞尔哈哈大笑,高声喊道,“舒尔茨先生的炮弹,以这样的初速度,现在已出了大气层,永远也落不到地上来了!”


    两分钟过后,只听见一声巨响,宛如发自地心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是公牛塔大炮发射时的声音,它比每分钟一百五十法里的炮弹的速度慢了一百一十三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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