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个月前 作者: 约瑟芬·铁伊
第二章
尸体旁边围着一小群神情严肃的人:帕特凯瑞、比尔、队长、警官以及两名救护人员。较年轻的救护员担心自己饿着了,又担心说出这样的事太丢脸,不过其他的人都心无旁骛。
“认识他吗? ”队长问道。
“不认识,”帕特凯瑞说,“从来没见过。”大家都没见过她。
“应该不是从西欧佛来的。那边的人自家门前就有很好的海滩。一定是内地什么地方来的。”“说不定是在西欧佛下水,被冲到这里来的。”警官说道。
“时间不对,”帕特凯瑞提出异议,“泡水的时间没那么久。应该是在附近溺水的。”
“那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队长问道。
“当然是坐车。”比尔说。
“车子在哪里? ”
“在每个人停车的地方:树林边小路的尽头。”
“是吗? ”队长说,“那边什么车都没有。”
救护人员证实了他的话。他们是和警察一路过来的——现在救护车就等在那里,完全没有其他车子的踪影。
“这就奇怪了,”帕特凯瑞说,“其他地方都太远,不可能走路来得了。至少在早上这种时间。”
“她应该不是走路来的,”年长的救护员发表他的高见。“有钱人。”他再加上一句,好像有人在问他一样。
他们静静地端详尸体好一阵子。不错,救护员说得对,这是一具所费不赀保养良好的身体。
“ 还 有,她的衣服到底在哪里? ”队长担心地说。
帕特凯瑞说明了他对衣服的看法:她把衣服留在高水位线以下,现在已经在海里某个地方了。
“是,有可能。”队长说:“但是她是怎么来的? ”
“她一个人来游泳,不是很奇怪吗? ”年轻的救护员强忍腹中的饥饿大胆进言。
“这年头什么都不奇怪,”比尔喃喃自语:“了不起的是她居然没有乘滑翔翼从悬崖上跳下来。空着肚子游泳,一个人,太平常了。这些年轻的傻瓜真是叫我烦透了。”
“她脚踝上是脚链 还 是什么? ”警官问道。
是一条脚链没错,一条白金链。很奇特的链子。每一个环节都是c 型。
“那么,”队长站直身子,“我想现在除了把她送到停尸间,再查出她的身份之外,暂时没什么可做的了。看起来应该不难。东西都在,没有被偷,也没有遗失。”
“对。”救护人员同意,“她的管家现在大概正在着急地打电话到局里呢。”
“嗯,”队长心事重重地说道:“我 还 是很怀疑她到底是怎么来的, 还 有她怎么——”
他的目光沿崖壁移上去,突然停住。
“那边有人! ”他说道。
大伙转头,看见一个男子站在峡谷边的崖顶上,姿态十分急切紧张,正在看着他们。大家刚转头面向他,他就一溜烟消失了。
“现在出来散步有点太早了吧,”队长说道,“而且他为什么逃走? 我们最好找他来问话。”
他和警官两人才往前走了一两步,就明白那个人根本不是在逃走,而是在找路进到峡谷里来。他瘦黑的身影先出现在峡谷口,然后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在这群人眼里看来,只觉他像个疯子。距离愈来愈近,他们可以从他张开的嘴巴听见急促的喘息声,虽然峡谷口离此不远,而且他也 还 年轻。
他终于摇摇晃晃地走到人群边,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把无意间挡在他和尸体之间的两位警察推开。
“噢,对,是她! 就是她! ”他大声叫喊,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热泪随即夺眶而出。
六个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无声无息地过了一阵。然后队长亲切地拍拍他的背,笨拙地说道:“没事的,孩子! ”
但青年只是前后摇来摇去,哭得更厉害。
“好了,好了,”警官也给他打气,好言相劝。( 在如此清朗的早晨,这的确是悲惨的一幕。) “你知道,这样也没有用的。赶快振作起来吧——先生。”他注意到青年取出来的手帕品质非比寻常,于是在最后加上了这个称呼。
“是你的亲人吗? ”队长询问道,把先前公式化的语气适当地修饰了一下。
青年摇摇头。
“哦,<u>朋友</u>吗? ”。“她对我太好了,太好了! ”
“至少你可以帮得上忙。我们正烦恼不知道她的身份。你可以告诉我们她是谁。”
“她是我的——房东。”
“噢,我的意思是说,她叫什么名字? ”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看着我,先生,振作一点。你是惟一能帮我们的人。你一定知道和你住在一起的这位女士叫什么名字。”
“不,不,我不知道。”
“那么,你如何称呼她? ”
“克莉丝。”
“克莉丝,姓什么? ”
“我就叫她克莉丝。”
“她又是怎么称呼你的? ”
“罗宾。”
“这是你的名字吗? ”
“是,我叫罗伯特。斯坦纳威。不,提司铎。以前才是斯坦纳威。”他解释道,队长的眼神让他觉得有必要加以解释。
队长的眼神是在说:“上帝啊,多给我一点耐性吧。”
不过他嘴里说出来的是:“你的话我实在不懂,呃——”
“提司铎。”
“提司铎先生。可以请你告诉我,这位小姐今天早上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吗? ”
“哦,当然,她坐车。”
“坐车,噢? 现在车子呢? ”
“被我偷了。”
“什么? ”
“我偷了。但是我已经把它开回来了。这样做太卑鄙了。我觉得自己很下流,所以就回来了。我在路上找不到她,所以想她大概是在这附近游荡。然后我看见你们一伙人围着什么东西看——噢,天啊,天啊! ”他又开始摇来摇去。
“你和这位小姐住在哪里? ”队长问道,公式化的口吻慢慢回来了:“西欧佛吗? ”
“噢,不是。她有——不,我的意思是,她以前有——噢,天啊——一栋农庄,叫做布莱尔,就在梅德利城外。”
“在内地,离这里一英里半。”帕特凯瑞补充说明,因为队长不是本地人,看起来一脸疑惑的样子。
“你们自己住吗, 还 是有佣人? ”
“只有一个村里来的女人——皮茨太太——她负责煮饭。”
“我明白了。”
短暂的沉默。
“好了,兄弟,”队长对救护人员点点头,他们立刻弯下腰去忙担架的事。青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用手把脸蒙起来。
“送到停尸间吗,队长? ”
“对。”
青年的手猛然从脸上移开。
“噢,不! 不行! 她自己有家。不是该送回家的吗? ”
“我们不能把无名女尸送到没人住的农舍去。”
“那不是农舍,”青年主动纠正道:“不,我认为不是。
但是——停尸间? 好像很恐怖。噢,上帝啊! “他号啕大哭:”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戴维斯,”队长对警官说道:“你和其他人回去,报告。我要去——那是哪里? 布莱尔? ——和提司铎先生一道。”
两名救护人员抬着重重的担架,“喀吱喀吱”地踩着石头离开,帕特凯瑞和比尔跟在后面。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离,队长才再度开口。
“我想你不是和房东一起来游泳吧? ”
提司铎脸上出现~阵受窘般的痉挛。他迟疑了一下。
“不。我——我通常不在早餐前游泳。我——我对运勃之类的一向不在行。”
队长点点头,不置可否。“她在什么时间离开的? ”我不知道。她昨晚告诉我,醒得早的话,她要去峡谷游个泳。我很早就醒来,但是她已经不见了。““我懂了。我说,提司铎先生,如果你已经恢复过来了,我想我们就该上路了。”
“是,是,当然。我没事。”他站起来,打理一下,然后两人静静地横越海滩,爬上峡谷的阶梯,回到提司铎说他停车的地方:小路尽头的树陰下。这是一部很漂亮的车子,甚至有点太豪华了。乳白色车身,双座位,座位与行李厢之间是放杂物的空间,必要时也可多坐一个人。队长翻查这个地方,从中找出一件女用外套和一双妇女在<u>冬季</u>赛马会上很喜欢穿的羊皮靴。
“她走下海滩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套衣服。泳衣外头只罩着外套,脚上穿着靴子。这里 还 有一条毛巾。”
是有毛巾没错。队长找了出来:一条绿橙两色的鲜艳毛巾。
“奇怪,她怎么没带毛巾去海边。”他说道。
“她喜欢让太陽把她晒干。”
“你似乎很清楚这位你不知道名字的小姐的习惯。”
队长坐上了驾驶座旁的位子。“你跟她住在一起多久了? ”
“住在她的房子,”提司铎纠正道,他<u>第一次</u>表现出凌厉的口气:“请搞清楚,队长,这会帮你省掉不少麻烦:克莉丝是我的房东,如此而已。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在她的农庄里,不过就算没有一大群仆人,我们的关系 还 是正正当当的。这对你来说很怪异吗? ”
“非常怪异。”队长坦白地答道。“这东西又是干吗的? ”
他正在翻看一个纸袋,里面有两块烂得差不多的圆面包。
“哦,我带来要给她吃的。我只找得到这些。我从小就习惯游完泳后吃个圆面包。我想她也许会高兴有些东西可以吃。”
车子滑下陡斜的小径,进入西欧佛的主干道。他们横越公路,开进对面一条线道。路标上写着:“梅德利一号线,利得斯通三号线。”
“所以你跟着她到海边来的时候,没打算要偷这辆车? ”
“当然没有! ”提司铎说道,尽可能表现出他的愤慨:“在我上山看见车子停在那里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到现在我 还 是不敢相信自己真这么做了。我刚才是糊涂了,可是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那时候她在海里吗? ”
“我不知道,我没去看。如果我看到她,就算离得很远,我也不会那么做了。
我把面包丢进来,开了车子就跑。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往坎特伯雷的半路上了。我一秒钟都没停,立刻回转,直接就把车开回来了。“队长对此一言不发。
“你 还 是没告诉我你在那间农庄住多久了? ”
“从星期六半夜开始。”
今天是星期四。
“而你 还 是希望我相信,你不知道房东姓什么? ”
“不是。这有点奇怪,我知道。一开始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我本来是很传统的人,但是她好像觉得这样很自然。
相处一天后,我们就相互接纳彼此了。我觉得好像已经认识她好多年一样。“看着队长一句话也没说,但满腹怀疑就像炉子散发的热气,他又加上一句以暗示心中的不快:”如果我知道她姓什么,干吗不告诉你? ““我怎么会知道? ”队长不给面子地说道,一面用眼角偷偷观察青年苍白但沉着的脸。他似乎从刚才的激动和悲伤恢复得相当快。性子真浅,这些新人类。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深刻的情感。只会歇斯底里。他们口中的爱只不过是谷仓边的苟且罢了,其余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属“矫情”。没有原则。经不起事。事情一开始棘手,就逃之天天。
小时候没被掴够巴掌。新观念都是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结果看看变成什么样子。前一分钟在海边哀号,下一分钟却冷静得跟什么似的。
接着队长注意到那双握在方向盘上过分细致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不管罗伯特。提司铎心情如何,总之他绝不冷静。
“就是这里吗? ”队长问道,车子在围了篱笆的<u>花园</u>旁慢下来。
“就是这里。”
这是一栋半木造的农舍,约有五开间大小;七英尺高的荆棘和忍冬树篱隔开街道,<u>蔷薇</u>四垂。对那些美国人、度假者和摄影师而言是一栋天赐美屋。几扇小窗静谧地开着,鲜蓝色的屋门也亲切地敞开,陰影中隐约可见墙上一支铜制长柄锅的光泽。
他们走上红砖道的时候,门口台阶上出现了一位瘦小的女人,扎眼地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成髻,头顶上摇摇欲坠地戴着一个黑丝缎圆形鸟巢状的物件。
提司铎一看见她,脚步就放慢下来,因此她可以清楚地由队长穿制服的庞大身影看到将要面对的麻烦。
不过皮茨太太是警员的遗孀,因此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安。以往只要穿制服的身影走上门前小路,就意味着她该去准备餐点了,因此这会儿她的心思也就是往这方面想。
“我已经做了些煎饼。待会儿会很热。最好把炉子熄掉。罗宾逊小姐进来的时候,请你告诉她好吗,先生? ”接着,她认出了穿制服的是警察:“别告诉我你无照驾驶,先生! ”
“她叫罗宾逊小姐吗? 她出了点意外。”队长说道。
“车祸吗? 天啊! 她开车老是乱来。严重吗? ”
“不是车祸。意外发生在水里。”
“噢,”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么严重! ”
“你说‘那么严重’是什么意思? ”
“在水里出意外只有一种结果。”
“是的。”队长同意道。
“哎,真是,”她说道,悲伤地沉思着。然后态度突然大变:“你到哪里去了? ”她破口大骂,瞪视着垂头丧气的提司铎,活像在西欧佛的市场里瞪着鱼贩砧板上的鱼。她对“绅士阶级”的表面顺从在灾难出现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曾经私底下认为提司铎是“窝囊废”,现在他的样子正是如此。
队长感到很有趣,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位先生并不在场。”
“他一定在场。他紧跟在她后头走的。”
“你怎么知道? ”
“我看见了。我就住在前边不远的农舍里。”
“你知道罗宾逊小姐的其他住处吗? 我相信这里应该不是她长住的地方。”
“没错,当然不是。她只在这房子住一个月。屋主是欧文。休斯。”她停顿一下,很高明地让这个名字的重要性挥发出来。“但是他现在正在好莱坞拍电影。应该是关于西班牙伯爵的故事,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已经拍过意大利伯爵和法国伯爵,他相信拍西班牙伯爵会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很好的一个人,这位休斯先生。尽管有这么多人奉承,他 还 是没被宠坏。说来你大概不相信,有个女孩来找过我,塞给我五英镑,要我把他睡过的床单给她。我给了她我自己的床单。她一点都不害臊。
还 要给我二十五先拿,要他的枕头套。真不知道这个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的不知道——““罗宾逊小姐 还 有什么其他的住处? ”
“除了这里,我不知道其他的。”
“她要过来之前没先写信通知你吗? ”
“写信! 没有! 她拍电报。我想她会写信,但是我发誓她从来没写过。她大概一天会由利得斯通邮局拍六封电报。大部分都是我家先生艾伯特拿去的,趁下课的时候。
有几封 还 用了三四张电报纸那么长。““那么,你知道她在这附近有熟人吗? ”
“没有。除了斯坦纳威先生。”
“一个都没有! ”
“一个都没有。有一次——那时候我正在告诉她冲马桶的小技巧,要用力按下去,然后轻巧地放开——有一次她说:”皮茨太太,‘她这么说:“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看到人的脸就讨厌? ’我说我对某些人是有点反感。她说:”不是某些人,皮茨太太。所有的人。纯粹对人感到恶心。‘我说有这种感觉时,我就喝一匙蓖麻油。她笑着说这点子不坏。只要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好点子,两天之内就会天下太平了。’墨索里尼就从来没有想到这点。‘她说。““她从伦敦来的吗? ”
“对。她在这里的三个礼拜只回去过一两次。上次是上个周末,她带了斯坦纳威先生回来。”她再次不屑地瞥了提司铎一眼,好像他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她的住址吗? ”她问道。
“没人知道。”队长说:“我看能不能从她的文件里找到什么头绪。”
皮茨太太领路,一行人进了客厅,凉爽、昏暗、飘着香豌豆味。
“你们怎么处理她——我是说她的尸体? ”她问道。
“放在停尸问。”
这句话似乎首度将悲剧带进了屋内。
“噢,我的天啊。”她把围裙下摆缓缓地在光洁的餐桌上移动。“我 还 在做煎饼呢。”
这不是在哀悼浪费掉的煎饼,而是她向世事无常的致意。
“希望你需要吃早餐。”她对提司铎说,语气缓和了起来,似乎因为下意识中了解到人类充其量不过是命运的傀儡。
提司铎不想吃早餐。他摇摇头,转身走到窗边,队长则忙着在书桌上找东西。
“我不介意来一块煎饼。”队长说着,一边翻看桌上的文件。
“肯特郡找不到更好的了,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也许斯坦纳威先生想喝杯茶。”
她进了厨房。
“所以你不知道她姓罗宾逊? ”队长抬头说道。
“皮茨太太老是称她‘小姐’。何况你看她像姓罗宾逊吗? ”
队长自己方才也不大相信她姓罗宾逊,因此搁下了这个话题。
提司铎立刻又说道:“如果不需要我的话,我想到花园走走。这里——这里太闷了。”
“好吧。别忘了我 还 需要车子回西欧佛去。”
“我告诉过你,那是一时冲动。何况现在我也不可能偷了车逃之天天。”
不笨嘛,队长心想。脾气也不小。无论如何,此人不是草包。
书桌上散置着几本杂志、报纸、半包硬盒香烟、几片拼图、磨指甲刀、指甲油、几块丝布,和一堆零碎杂物,事实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记事纸。惟一的文件类就是当地商号的账单,而且大都是已付款的收据。就算这女人不爱整洁又没有条理,至少她有谨慎的性格。那些收据或许又皱又破,而且要找时不容易找到,但至少没给扔掉。
早晨的静谧,皮茨太太在厨房里生气勃勃的冲茶声,加上对热煎饼的期待,把队长抚慰得十分舒坦。他开始一边搜查书桌,一边纵情于他的一项习性。他吹起口哨。队长的口哨缓慢、圆柔而甜美,不过口哨依然是口哨。他颤声吹着《偶尔对我歌唱》, 还 不忘加上装饰音,这样的表演使他的潜意识得到满足。他太太有一次拿了一份《邮报》给他看,上面说吹口哨是心灵空虚的象征。此举并没有治好他。
骤然问,这一刻的乐声被打断了。毫无预警地,起居室半开的门上响起一阵嘲弄般的轻敲声——咚——滴哒——咚咚哒哒!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原来你躲在这里! ”房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位矮小黝黑的陌生人。
“哎——唷——唷,”他说着,拉成好几个音节。他站在原地瞪着队长瞧,开心地咧着嘴笑。“我 还 以为你是克莉丝! 什么风把警察给吹来了? 遭小偷了吗? ”
“不,没有小偷。”队长试着整理一下思绪。
“别告诉我克莉丝又开了什么狂欢派对! 我以为她几年前就不干这种事了。这可不符合高品位那一套的。”
“不,事实上是——”
“她到底在哪里? ”他提高声音,中气十足地对着楼上大叫。“唷——呵! 克莉丝。快下来,你这家伙, 还 躲! ”转向队长:“已经躲了快三个礼拜。大概被片厂的灯照昏头了,我猜。他们迟早都会神经过敏。可是上一部那么成功,大伙当然把她当作摇钱树了。”他故作严肃地哼起一段《偶尔对我歌唱》。“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是克莉丝,你吹的是她的歌。吹得 还 真不错。”
“她——的歌? ”随即,队长希望这会给他带来一道曙光。
“对,她的歌。 还 会是谁的? 你该不会以为是我的歌吧,是吗,老兄? 绝对不是。歌是我写的,那是当然。不过算不上什么。这 还 是她的歌。也许她 还 不够完美! 呃? 这不是一首好歌吗? ”
“我说不上来。”如果这人不聒噪的话,他可能会理得出一些头绪。
“你大概 还 没看过《铁栏杆》吧? ”
“没有,应该没有。”
“这就是广播和唱片最糟糕的地方:电影的活力都被抽光了。或许等你听到克莉丝在电影里唱那首歌,你已经厌烦到想作呕。这对电影并不公平。对于作曲者那种人倒 还 好,对电影却很残酷,残酷得要命。应该要有某种协定之类的。嘿,克莉丝! 我费尽心力找她,她却不在这里? ”
他变得一脸颓丧,像个失望的小孩。“如果是她走进来看到我,那就不及我走进来发现她一半有趣了。你想——”
“打扰一下,先生——呃——我 还 不知道你的大名。”
“我叫杰。哈默。出生证明上是杰森。我写过《如果不能在六月》。你也许也吹过这首歌——”
“哈默先生。请问住在这里——从前住在这里——的小姐,她是电影明星吗? ”
“她是电影明星吗? ”缓缓升起的讶异暂时止住哈默先生的话头。接着他认为自己一定搞错了什么。“等等,克莉丝是住在这里吧,对不对? ”
“这里住的小姐叫克莉丝没错。不过——嗯,也许你能帮助我们。发生了一件意外——很不幸——而且显然她说过,她的姓是罗宾逊。”
男子听了笑得很开心。“罗宾逊! 这笑话不错。我老嫌她没有想像力,编不出即兴台词。你相信她姓罗宾逊吗? ”
“呃,不,不大相信。”
“我刚才不是说了! 谁叫她把我看作剪辑室地板上的碎底片渣,让我也反过来掀掀她的底。她或许会把我塞进冷冻柜一整天,但 还 是值得。反正我不是什么绅士,所以告诉你也无妨。队长,那位女士的名字叫克莉丝汀。克雷。”
“克莉丝汀。克雷! ”队长说道。他下巴一松,掉了下来,完全无法控制。
“克莉丝汀。克雷! ”皮茨太太喃喃说道,她站在门口,浑然忘了手上那盘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