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习惯和风气对有关道德赞同和不赞同情感的影响

3个月前 作者: 亚当·斯密
    (本卷只有一篇)


    第一章论习惯和风气对我们有关美和丑的看法的影响除了那些已经列举过的,对人类的道德情感具有重大影响的,并且成为流行于不同时代和不同国家的有关什么是应该责备或值得赞扬的许多不规则和不一致的观点的主要原因的原则之外,还存在其它一些原则。这些原则就是习惯和风气,它们是支配我们对各种美的判断的原则。


    如果人们经常同时见到两个对象,其想象就会形成从一个对象很快联想到另一对象的习惯。假如前者出现了,我们就期待后者跟着出现。它们主动地使我们彼此联想,我们的注意力也容易跟它们一起变化。虽然若不受习惯的影响,它们的联系并不存在真正的美,然而,如果习惯已经这样地把两者联在一起,我们对两者的分离就会感到不合宜。如果前者出现时后者没有像通常那样随之出现,我们就认为这是令人困惑的。我们没有看到我们期望看到的东西,自己习惯性的想法也被这种失望搅乱。例如,一套衣服,如果缺少通常连在一起的小小的装饰物,似乎就少了一点东西,甚至少了一粒腰扣,我们也会感到不适或别扭。如果在它们的联系中存在某种天然的合宜性,习惯就会增强我们对它的感觉,而使不同的安排更让人感到不愉快。那些习惯于用某种高尚的情趣来看待事物的人,对任何平庸或难看的东西都更为厌恶。在那种联系不合宜的地方,习惯或者会减弱、或者会全部消除我们的不合宜感。那些习惯于不整洁和杂乱无序的人,丧失了一切对整洁或优雅的感觉。对陌生人来说似乎是可笑的家具或衣服的式样,并没有引起习惯于它们的人们的反感。


    风气不同于习惯,或者更确切地说,它是某种特殊的习惯。那种风气不是每个人所呈现的、而是地位高或品质好的那些人所呈现的风气。大人物的优雅、安闲和威风凛凛的样子,连同他们通常穿着的贵重豪华,给予了他们偶然作出的姿态一种魅力。只要他们继续采取这种姿态,在我们的想象中,它就会同我们对某种优雅和豪华的东西的想法联系起来,虽然这种姿态本身无足轻重,但是因为这种联系,它似乎也成了某种优雅和豪华的东西。一旦他们改掉这种姿态,它就失去了此前具有的全部魅力,而且现在仅仅为下等人所应用,似乎具有他们的某种平庸和难看的样子。


    世上所有的人都认为,衣服和傢具完全受习惯和风气的支配。然而,那些原则的影响决不局限于如此狭隘的范围,而是扩展到在各个方面都有情趣的对象,——音乐、诗歌和建筑学之中。衣服和傢具的样式正在不断地变化;5年以前人们所欣赏的式样今天看来会显得可笑,经验使我们确信,这主要或完全要归因于习惯和风气的流行一时。衣服和傢具不是用非常结实的材料制成的。一件设计良好的外套花费了12个月才制成,它的款式就不能再作为时髦式样流传开来。傢具式样的改变不像衣服款式的改变那样快;因为傢具通常较为耐用。然而,它一般五六年就经历一次更新换代,每一个人都会在他的一生中见到傢具变换各种不同的流行式样。其它一些艺术作品更为经久不变,乐观一点估计,它们制作的式样可以持续流行很长的时期。一座精心建造的房屋可以持续存在许多世纪;一首优美的歌曲可以通过口头相传而流传好几代;一首精心写作的诗篇可以与世长存;所有这些艺术品依据创作它们的特殊风格、特殊情趣或手法,接连流行多年。


    很少有人有机会在他的一生中见到这些艺术品的式样有任何重大变化。很少有人对在不同的年代和国家流行的各种样式具有如此之多的经验和知识,以致对它们表示完全满足,或者不带偏见地在它们和现时在本国出现的事物之间作出判断。


    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承认,习惯或风气对他们关于任何艺术品中什么是美的或者其它方面的判断具有很大的影响;而是认为,他们应该在观察它们时想到的一切准则,都是以理智和本性、而不是以习惯或偏见为依据。可是,只要稍微留神一下,他们就会相信情况正好相反,并确信习惯和风气对建筑学、诗歌和音乐的影响,同对衣服和家具的影响一样确定无疑。


    例如,有什么理由能用来确定陶立克式(doric)柱头的高度相当于直径的八倍,爱奥尼亚式(ionic)柱头的盘蜗是直径的九分之一,科林斯式(corinthian)柱头的叶形装饰是直径的十分之一,才是适当的呢?这些建筑方法的合宜性只能以风俗和习惯为根据。眼睛看惯了与某个装饰物相关的特定比例之后,如果看到与装饰物不协调的某种比例,就会感到不舒服。五种柱式中的每一种都有它的特殊的装饰物,这些装饰换成其它任何装饰,都不能不引起那些洞察建筑学准则的人的不满。确实,据某些建筑师说,这就是精确的判断,古人依此确定了每个柱头上相宜的装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同样合适的装饰。然而,这些样式虽然无疑是极其适意的,但是,要使人想象它们是唯一合乎比例的样式,或者,要使人想象在习惯形成之前不曾有过500种同样合适的样式,还是有点困难的。不管怎样,在习惯形成了建筑物的特殊准则后,如果它们不是毫无道理的话,那么,想以其它一些仅仅是同样适合的准则,甚至以从高雅和优美的观点看来自然比原有法则略胜一筹的其它法则去改动它们,是荒唐可笑的。一个人穿了一套不同于他过去常穿的衣服出现在公众面前,虽然新衣服本身非常雅致或合身,但是会显得滑稽可笑。同样,在习惯和风气已经确定之后,以与之极为不同的方式去装饰一座房屋,似乎也是荒唐可笑的,即使新的装饰本身比常见的装饰要优越。


    据古代的一些修辞学家说,就像一定的诗歌的韵律生就用来表达那种应当在其中占支配地位的品质、情感或激情那样,它们自然适用于各种特殊的写作。他们说,一种诗体适宜于严肃的作品,而另一种适宜于明快的作品,他们认为两者不可能互换而不具有最大的不合宜性。然而,现代的经验似乎同这一原则相矛盾,虽然这一原则本身好像很有道理。在英国,是讽刺诗,在法国就是英雄诗。拉辛的悲剧和伏尔泰的《亨利亚德》几乎写下了同样的诗句,“让我把你的忠告当作一件大事。”相反,法国的讽刺诗与英国的十音节的英雄诗同样美妙。习惯使一个国家把严肃、庄重和认真的思想和某种韵律联系起来,另一个国家把这种韵律和任何有关愉快、轻松和可笑的东西联系起来。在英国,再也没有什么比用法国亚历山大格式的诗写的悲剧更荒唐可笑的了;在法国,再也没有什么比用十音节的诗体写作的同类作品更荒唐可笑的了。


    一个著名的艺术家会使各种已确立的艺术形式发生重大的变化,并开创一种新的写作、音乐或建筑学的风气。因为一个受人欢迎的上层人士的服装会使它本身受到欢迎,并且不管它如何稀奇古怪,不久就为人们所羡慕和模仿;所以一个杰出的大师会</a>使他的特色受到欢迎,并使他的手法在他从事的艺术之中变成风行一时的风格。由于模仿音乐和建筑学的各个艺术领域中一些著名大师的特色,意大利人在音乐和建筑学方面的情趣在那50年中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塞尼加受到昆体良的指责,说他破坏了罗马人的情趣,并且倡导一种轻佻浮华的东西来取代庄严的理性和有力的雄辩。萨卢斯特和塔西佗受到他人以同样罪名进行的指责,虽然方式有所不同。他们要把虚假的荣誉授予这样一种风格,这种风格虽然最为简洁、优美、富于表情,甚至富有诗意,然而缺乏舒畅、质朴和自然,并且显然是最费力和矫揉造作的产物。一个作家要具备多少伟大的品质才能使自己的缺陷变成受人欢迎的东西呢?继对一个民族的情趣的改善给予的赞扬之后,能给予任何一个作家的最高度的颂扬,或许就是说他败坏了这种情趣。在我们自己的语言中,蒲柏先生和斯威夫特博土各自在所有用韵文写成的作品中采用了一种不同于先前所运用的手法,前者在长诗中这样做,后者在短诗中这样做。巴特勒的离奇有趣让位于斯威夫特的平易简朴。德莱顿的散漫自由和艾迪生那表达正确,但常常是冗长乏味和使人厌倦的郁闷,不再成为模仿的对象,现在,人们都按照蒲柏先生简练精确的手法来写作所有的长诗。


    习惯和风气,不只是使艺术作品受到其支配性的影响,它们同样影响我们对自然对象的美的判断。在不同的事物中,有多少不同的和对立的形态被认为是优美的?在一种动物中受到赞扬的比例,完全不同于在另一种动物中得到尊重的比例。每一样东西都有它自己的特殊形态,这种形态受到人们的称赞,并且具有自己的美,区别于其它任何东西。因此,博学的耶稣会会士比菲埃神父断定,每一种对象的美存在于其所归属的那种特殊事物中的最常见的形态和颜色之中。这样,在人的外形中,各种容貌的美都处于一种适中的状态,跟其它种种难看的外貌相差不多。例如,一个漂亮的鼻子,既不太长也不太短,既不太直也不太弯,在所有这些极端中居适中地位,并且其同各种极端中的任何一种之间的差异,很少超过所有那些极端相互之间的差异。这就是造物主似乎意欲造就的形状,然而,造物主大大地偏离了这一切,很少恰如其份地做到;但是,对所有那些偏差来说,仍然具有十分相似之处。当人们照某张图案来描画若干张图画时,虽然它们在某一方面可能都有所忽略,但它们同原样相似的程度都会大于它们彼此之间相似的程度;原样的一般特征在所有的图画中都得到体现;最离奇古怪的图画当是那些非常离谱的图画;虽然很少有人精确地临摹这一图案,但是最精确的线条写生画和最粗心的线条写生画所具有的相似之处,会多于最粗心的线条写生画之间的相似之处。同样,在每一种生物中,最漂亮的都具有该类生物一般构造上最强烈的特征,并且同大部分的个体十分相似。相反,怪物或完全变形的东西,总是最离奇古怪的,并且极少同它们所属的那类生物的大部分相像。这样,每种东西的美,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它在所有的事物中最为罕见,因为能够精确地达到这种适中形状的个别东西很少,但是,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又最为平常,因为所有和它相异的东西与之相似之处,都多于它们彼此之间的相似之处。因此,根据比菲埃神父的说法,在各种东西中,最常见的形状是最美的形状。因而,在我们能够判断各种对象的美,或者了解适中而又最常见的形状存在于什么地方之前,需要凭借一定的实践和经验来仔细观察它们。有关人种外形美的最佳判断将无法帮助我们去判断花、马或任何其它东西的美。由于同样的理由,在不同的地带以及产生不同的习惯和生活方式的地方,因为每种生物大多数都因其所处的环境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形态,所以盛行着各种不同的美的概念。摩尔人的马的美确实不同于美国人的马的美。在不同的国家中,形成了多少有关人类外形和面容的美的不同的概念?


    白皙的肤色在几内亚海岸就是一种令人吃惊的丑陋。厚嘴唇和塌鼻子在那儿是一种美。在有些国家里,垂肩长耳是普遍为人羡慕的对象。在中国,如果一位女士的脚大到适于行走,她就会被认为是一个丑八怪。在北美有些野蛮的民族中,人们把四块板绑在自己孩子的头上,就这样在孩子的骨头柔软未成熟之时,把头挤压成差不多完全是四方的形状。欧洲人对这种荒唐凶残的习惯感到震惊,一些传教士把它归因于盛行这些习俗的那些民族的无知愚昧。但是,当他们谴责那些野蛮民族时,他们并没有想到直到最近这几年为止,欧洲的女士们已经作了近一个世纪的努力把她们天生的漂亮的圆形头颅挤压成同样一种四方的形状。尽管已经知道这种习俗会引起不少痛苦和疾病,但是习惯还是在一些或许是人们所能看到的最文明的国家里使它受到大家欢迎。


    这就是这个博学而又机智的神父关于美的本性的(理论)体系;按照他的说法,美的全部魅力就这样似乎来自它赞成某种习性,即习惯给人们对于每一特定事物的想象留下了深刻印象。然而,我不能因此而相信,我们甚至对外表美的感觉也完全决定于习惯。任何形状的效用,其对人们意欲达到的有用目的的适用性,显然使它受到我们的欢迎,而不受习惯的影响。某种颜色比其它颜色更受人欢迎,在眼睛看到它的最初时刻,更令人赏心悦目。迷人的外表比粗俗的外表更受人欢迎。姿态万千比单调乏味千篇一律更使人愉快。具有联系的各种变化,其中每个新的变化出现似乎都是由在它之前发生的变化引起的,并且所有联系在一起的部分在其中似乎具有相互之间的某种天然联系,比没有联系的对象杂乱无章的集合更受人欢迎。虽然我不能承认习惯是美的唯一原则,但是我可以在以下程度上同意这一天才体系的真实性,即我承认,任何外部的形状,如果和习惯大相迳庭,并且与我们通常在各种特殊事物中看到的那种样子不相似,那么几乎没有一种会美得如此令人愉快;或者,任何外部的形状,如果它同习惯相符,并且我们已习惯于在每一个某类事物中看到它,那么几乎没有一种会丑得如此令人不快。


    第二章论习惯和风气对道德情感的影响由于我们对各种美的情感受到习惯和风气如此重大的影响,所以不能指望对行为美的情感完全避免那些原则的支配。然而,它们在这里的影响似乎远远不及其在任何其它地方的影响。或许,没有一种外界对象的形状——无论多么荒唐和奇异——习惯不会使我们看惯它,或风气不会使它受人欢迎。但是,尼禄或克劳迪厄斯式的品质和行为,是习惯永远不会使我们与其协调的东西,也是风气永远不会使其为人们所赞同的东西;前者总是恐惧和仇恨的对象;后者总是轻视和嘲笑的对象。我们的美感所赖以产生的那些想象的原则,是非常美好而又脆弱的,很容易因习惯和教育而发生变化;但是,道德上的赞同与不赞同的情感,是以人类天性中最强烈和最充沛的感情为基础的;虽然它们有可能发生一些偏差,但不可能完全被歪曲。


    虽然习惯和风气对道德情感的影响并不完全如此重大,但是,同它在任何其它地方的影响相比却非常相似。当习惯和风气同我们关于正确和错误的天然原则相一致时,它们使得我们的情感更为敏锐,并增强了我们对一切近乎邪恶的东西的厌恶。那些在真正的良朋益友而不是在通常所谓的良朋益友中间受到教育的人,他们在自己所尊敬的以及与其共处的人们身上惯常见到的,只是正义、谦虚、人道和井井有条,对看来是同那些美德所规定的准则相矛盾的东西至为愤慨。相反,那些不幸在强暴、放荡、虚伪和非正义之中长大的人,虽然没有完全丧失对这种行为的不合宜性的感觉,但是,完全丧失了对这种可怕的暴行、或者它应当受到报复和惩罚的感觉。他们从幼年时起就熟悉这种行为,习惯已使他们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并且非常容易把它看成是所谓世之常情的东西,即某些可能并且必然被我们实行,从而妨碍自己成为正直的人的东西。


    风气有时也会给一定程度的混乱带来声誉,相反,有时会使应当受到尊敬的品质受到冷遇。在查理二世在位时代,某种程度的放荡不羁被认为是自由主义教育的特征。按照那个时代的看法,这种放荡不羁是同慷慨大方、真诚、高尚和忠诚联系在一起的,以这种态度行动的人被证明是一位绅士,而不是一个清教徒。


    另一方面,举止的庄重和行为的正规都不时兴,在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想象中,它们是同欺骗、狡诈、伪善和下流联系在一起的。对浅薄的人来说,大人物的缺陷似乎一直是可以赞同的。他们不仅把这些缺陷同特别好的运气联系起来,而且把它们同许多较高的美德——他们把这些美德归因于大人物的地位——联系起来;同自由和独立的精神,同坦率、慷慨、人道和彬彬有礼联系起来。相反,地位比较低的人所具备的美德——极端节俭简朴、勤勉刻苦和严守准则,在他们看来似乎都是粗俗的和讨厌的。他们把后者的美德同那些品质通常归属的地位的低下联系起来,同自己猜想的,通常与诸如卑鄙的、怯懦的、脾气坏的、虚伪的和小偷小摸的性情相伴而生的许多重大缺陷联系起来。


    在不同的职业和生活状况中,人们熟悉的对象非常不同,使他们习惯于非常不同的激情,自然而然地在他们之中形成了非常不同的品质和行为方式。在每个阶层和每种职业中,我们期望经验已告诉我们属于这个阶层和这种职业的某种程度的行为方式。但是因为在各种事物中,我们特别喜欢中间形态,这种形态的每一部分、每一种特点都精确地同造物主似乎已为那种事物制定的一般标准相一致,所以在各个阶层中,或者,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在各种各样的人中间,我们特别喜欢这样一些人,在他们身上,那种通常和他们特殊的生活条件和境遇相伴而生的品质,既不太多也不太少。我们说,一个人看上去应当符合他的行业或职业,但如果故意卖弄每种职业就不受人欢迎。出于同样的理由,不同的生活阶段具有不同的行为方式。在老年人身上,我们期望看到庄严和稳重,衰弱多病、饱经风霜和衰退的感受能力,这些似乎把庄严和稳重变得既自然又令人肃然起敬;在青年人身上;我们期望看到敏锐、轻松愉快和生气勃勃,因为经验告诉我们,一切有趣的事物会强烈影响年轻人幼稚而无经验的感官。然而,那两个时期的每一个,都可能容易具有过多的属于这个时期的特点。青年人的飘忽轻浮,老年人的固执迟钝,同样是令人不快的。根据通常的说法,如果青年人在自己的行为中具有老年人的某种行为方式,而老年人仍然保持着青年人的轻松活泼,都是令人愉快的。但是,两者都可能容易过多地具有对方的行为方式。在老年时得到原谅的过分冷静和呆板拘谨,会使年轻人变得可笑。年青时所放纵的轻浮、粗心和虚荣,会使老年人受到蔑视。


    我们因习惯而产生的与各个阶层和职业相适应的特殊品质和举止,或许有时具有一种跟习惯无关的合宜性;而且,如果我们考虑到自然影响生活状况不同的那些人所处的一切不同的环境,我们就应当为此而对这种特殊的品质和举止表示赞同。一个人行为的合宜性,不是凭靠它适宜于他所处的任何一种环境,而是凭靠它适宜于他所处的一切环境,它们在我们设身处地着想时我们认为自然会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他看起来过分地为其中某一环境所吸引,像是全然忽略了其它环境,我们就像不能完全赞成某件事情那样不赞成他的行为,因为他不能恰当地适应自己所处的一切环境;然而,他对自己主要感兴趣的对象所表现的情感,在没有其它事物需要他注意时,或许并未超出我们会完全同情和赞同的范围。在个人生活中,一位父亲在失去独生子时可能表现的某种程度的悲痛和脆弱是无可指责的,但在作为一支军队首领的将军身上,当荣誉和公众安全需要他倾注心力的时候,这种悲痛和脆弱就是不可原谅的了。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不同的对象应当引起职业不同的人们的注意,所以不同的激情必然应当成为他们惯常怀有的感情;当我们在这一特殊方面设身处地地设想他们的处境时,我们必定明白,每件事情自然会按照它所激起的情绪与他们既定的习惯和心情是否一致而或多或少地影响他们。我们不可能期望一个牧师表现出与我们期待一位官员表现的对生活乐趣和愉快的感觉相同的感觉。牧师的特殊职业是记挂等待着世人的严峻的前程,是预告违背有关责任的准则将会产生什么不幸的后果,并且他自己要成为一个切实遵奉上述准则的榜样,他似乎是一个传递(上帝)音信的使者,轻率和冷漠都不能合宜地传递这种音信。人们设想,他的心一直为过于庄重和严肃的东西所占据,不能腾出地方来容纳那些有关琐屑事物的印象,这种印象充塞于放荡和轻松愉快的人的注意之中。因此,我们很快地感到,有着某种不以习惯为转移的行为方式的合宜性,习惯已使其为这种职业所具有;就一个牧师的品质而言,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庄重、严肃和一尘不染这些我们惯常期待他的行为表现的品质更加合适。上述看法是如此简单明了;以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粗心到有时不这样想,不以这种态度来说明他对牧师这种职业通常具有的品质的赞同。


    其它一些职业通常具有的品质的基础却不是如此简单明了,我们对这些品质的赞同完全根据习惯,不必通过上述看法去确定和加深对它们的赞同。例如,我们出于习惯把快活、轻浮、活泼自由、以及某种程度的放荡的性格加到军人的职业上去。但是,如果我们考虑到什么样的性情最适合于这种职业,或许我们就容易断定:对一直暴露在非同寻常的危险之下,因而会比他人更经常地想到死亡及其后果的那些人来说,极其严肃和思虑周全的性情是最好的性情。然而,军人的这种处境,或许也是相反的性情在军人中间如此普遍地流行的原因。如果我们冷静、专心地加以观察,就会看到,为了征服对于死亡的恐惧,需要作出如此巨大的努力,以致那些经常面临死亡的人发现,使自己不关心自身的安全并置之度外,并因此而投身于各种娱乐和放荡之中,这样更容易使自己忘掉死亡的恐惧。一座军营不是一个富有思想的人或一个沉思默想的人的活动范围:确实那种人常常是很果断的,并且能够通过某种巨大的努力,以坚定不移的决心面对几乎不能避免的死亡。但是面对持续的、虽然不是近在眼前的危险而被迫作出长期努力,这种努力会耗尽心力、压抑心情,使得内心再也不能感受到一切幸福和享乐。那些纵情逸乐、无忧无虑的人,根本没有必要作出任何努力,他们简直从来不下决心去考虑它们,而只是在不断的享受和娱乐中忘却有关自己处境的一切忧虑,这些人更容易忍受这种境遇。无论什么时候,当一个军官没有理由去考虑正在遭受的不寻常的危险时,他很可能失去自己欢乐而又放荡不羁的性格。一座城市的卫队长通常是同其他公民一样清醒、仔细而又吝啬的动物。由于同样的原因,长期的和平非常容易缩小市民和军队之间性格上的区别。不管怎样,从事这种职业的人的通常的处境,使欢乐和某种程度的放荡不羁如此明显地变成了他们的常见的品质,并且,在我们的想象中,习惯如此强有力地把这种品质同这种生活状况联系在一起,以致我们非常容易轻视这样的人,他的个人气质或处境使他不能获得这种品质。我们嘲笑一个城市卫兵严肃而又小心谨慎的面部表情,它和他的同事们的面容大为不同。那些同事似乎常常以自己行为方式的一成不变为耻,并且不是出自自己职业的风气,喜欢装出对他们来说决非出乎本性的轻率的样子。无论我们惯常在某一可尊敬阶层的人士身上看到的举止是什么,在我们的想象中,这种举止是如此密切地同这个阶层联系在一起,以致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这个阶层的人士,我们都期望见到这种举止,而如果未见到便觉得缺点什么。我们感到窘迫和为难,不知道自己如何去谈论那种品质,它显然像是一种与我们曾经想加以分类的那些品质不同的品质。


    同样,不同时代和不同国家的不同情况,容易使生活在这些时代和国家中的大多数人形成不同的性格,人们怎样看各种品质,认为各种品质应在多大程度上受到责备或称赞,也随国家和时代的不同而不同。那种受到高度尊敬的文明礼貌,在俄罗斯或许被认为是带女人气的谄媚奉承,在法国宫廷里或许被看成是粗野和鄙俗的风尚。那种定购和俭朴,在一个波兰贵族身上会被认为是过分节省,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公民身上就被看成是奢侈浪费了。每个时代和每个国家,把那种能在受人尊重的那些人中间通常见到的品质,看成是适中的特殊才能或美德。而且,当这种变化按照不同的环境使不同的品质或多或少地习惯于它们时,他们有关品质和行为完全合宜的情感也会相应地发生变化。


    在文明国家中,以人道为基础的美德得到比以自我克制和对激情的控制为基础的那些美德更多的培养。在野蛮和末开化的国家中,情况完全相反——自我克制的美德得到比有关人道的那些美德更多的培养。在文明和有教养的各个时代到处可见的那种歌舞升平和幸福安宁,使人很少有机会磨炼出对危险的轻视和忍受劳累、饥饿和痛苦的耐心。贫困可以轻易地避免,因此,对贫困的轻视几乎不再是一种美德。对享乐的节制已没有多大的必要,心儿可以随意放松,并且在各个方面尽情满足出乎本性的各种爱好。


    在野蛮人和未开化的人中间情况完全相反。每个野蛮人经受了某种斯巴达式的训练,并且,为环境所迫,能经受各种艰难困苦。他处在持续不断的危险之中:经常遭受极度的饥饿,每每由于生活资料匮乏而死亡。他的环境不仅使他习惯于各种困苦,而且教育他不屈服于困苦所引起的各种激情。他不可能期望他的同胞因这种弱点而表示同情或纵容。在我们能更多地同情别人之前,我们自己必须处在某种程度的舒适安闲之中。如果我们自己受到痛苦极为严重的折磨,我们就无暇顾及邻人的痛苦;并且所有的野蛮人为满足自己的欲求和急需而奔忙不已,不会太多地注意他人的欲求和急需。因此,一个野蛮人,无论他的苦难的性质是什么,并不期望从周围的人那里得到同情,因而他不愿因让人们知道他的一丁点弱点而暴露自己。他决不许自己的激情——无论它如何狂暴和激烈——扰乱他那面部表情的平静,或行为举动的镇定。有人告诉我们,北美的野蛮人在一切场合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并且认为如果自己在任何方面表现出被爱情、悲痛或愤恨所左右,将有损自己的尊严。他们在这一方面的高尚行为和自我克制出乎欧洲人的意料。在一个一切人的地位和财产都相等的国家里,可以期望双方之间相互倾慕是结婚时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并不受任何约束地纵情享受。然而,正是在这样的国家里,所有的婚姻毫无例外地都是由父母决定的,而且,在这样的国家里,一个年青的男人会认为,如果自己对某个女子流露出丝毫超过对别的女子的爱情,或者不表现出对什么时候同谁结婚这些问题十足的冷漠,那将是一辈子丢脸的事情。在富有人性和教养的时代普遍地加以纵容的对爱情的向往,在野蛮人中间被看成是最不能原谅的女人气质。即使在结婚以后,双方似乎也以在如此卑鄙的需要的基础上结合为耻。他们不住在一起。他们只是在暗中相见。他们仍然各自住在自己父亲的家里,在所有其他国家里都被允许而不会受到责备的两性的公开同居,在这里被认为是最下流的和不像男子汉的淫荡。野蛮人不仅仅是在这种令人喜欢的激情上发挥无限的自我控制能力。他们常常在同胞们众目睽睽之下以极其冷漠的态度忍受诽谤、指责和最大的侮辱,而不表示丝毫的愤慨。当一个野蛮人成为战争的俘虏,并且像通常所发生的那样,从他的征服者那里听到被处死刑的消息时,他不露声色地听着,而且在忍受最可怕的折磨之后从不悲叹,或者说,除了对敌人的轻蔑之外,不显示什么别的激情。当他被军人们吊在慢慢燃烧的火上时,他嘲笑那些折磨他的人,并且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落在他的手里,他会用比这更别出心裁的方法去折磨他。在他身上最柔软和最敏感的一切部位被灼痛、烧伤和划破达数小时以后,为了延长他的痛苦,刑罚常常暂停一下,他被人从火刑柱上放下来。他利用这个间歇谈论各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询问国家大事,似乎不感兴趣的只是自己的处境。在旁边观看的野蛮人同样地无动于衷,似乎如此可怕的景象并未在他们身上发生什么影响。除了在他们加剧其痛苦的时候,几乎不去看一下那个被俘的人。在其它时刻,他们吸着烟草,以任一平常的事情来取乐,似乎没有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每个野蛮人,从幼年时起,就知道要为这种可怕的结局作好准备;他为了这个目的创作了他们叫做死亡之歌的歌曲,这是一首在他落入敌人之手并且在敌人加到自己身上的折磨之中死去时所唱的歌曲。其内容包含了对折磨他的人的睥睨,并且表达了对死亡和痛苦的极度蔑视。他在一切重要场合唱这首歌,当他出发去打仗时,当他在战场上遇见敌人时,或者,当他在什么时候想表示自己已在思想上对这种可怕的不幸作好准备,并且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或改变他的意志时,他都唱这首歌。对死亡和拷打的同样的蔑视盛行于所有其他的野蛮民族之中。没有一个来自非洲海岸的黑人在这一方面不具备一定程度的高尚品质,这种品质常常是他那卑劣的主人所不能想象的。命运女神对人类实行的绝对统治,从来不比下面这种情况更为残酷,那就是:使那些英雄民族受欧洲监狱里放出来的残渣余孽的支配,受那些既不具备自己祖国、也不具备征服国美德的坏人的支配,他们的轻浮、残忍和卑鄙,十分公正地使他们受到被征服者的轻视。


    野蛮人国家的习惯和教育要求每个野蛮人具备的那种超人的、百折不回的坚定,并不要求在文明社会里养育的那些人也具备。如果后者在痛苦中抱怨,在贫困中悲叹,听任自己受爱情摆布或为愤怒所困扰,他们很容易得到人们的谅解。


    人们并不认为这种软弱会影响他们的某些基本品质。只要他们不让自己激动得干出任何违反正义或人道的事,那么虽然他们面部表情的平静或他们的谈吐和行为的镇定多少会受到干扰和破坏,失去的只是一点声誉。一个对其它激情更为敏感的富有人性和文明的人,可能更容易同情某种激昂振奋的行为,更容易原</a>谅某种略微过火的行动。当事人意识到这一点;确信自己的判断公正,从而纵容自己强烈地表露出自己的激情,而不那么害怕因为暴露自己强烈的情绪而遭到人们的轻视。我们敢于在一个朋友面前表露强烈的情绪,而不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露这种情绪,是因为我们期待从前者而不是从后者那里得到宽容。同样,在文明民族中,得体这类准则容许比在野蛮民族中得到认可的更为激烈的行为。文明人以朋友般的坦白相聚交谈;野蛮人以陌生人般的保留态度相聚交谈。法国人和意大利人这两个欧洲大陆上最文明的民族,在自己对一切都感到满意时所流露的那种情绪和高兴劲儿,首先使碰巧在他们中间旅行的那些陌生人感到惊讶,这些人在感觉比较迟钝的人中间接受教育,不能理解这种热情的表现,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从未见过类似的表现。一个年青的法国贵族在被拒绝编入一个军团时,会在全体朝臣面前哭泣起来。男修道院院长达波斯(dubos)说,一个意大利人被判罚款20先令时所表现的情绪,比一个英国人得知自己被判处死刑时所表现的更为强烈。西塞罗在罗马的优雅之风达到顶峰的时候,会怀着满腹的伤情愁绪当着全体元老和全体人民的面哭泣起来,而不感到降尊纡贵——因为很明显,他必须在每一次演说结束时这样做。在罗马早期和未开化的时代,按照当时的行为方式,演说者或许不会表现出自己如此强烈的情绪。我想,如果西庇阿家族、莱列阿斯和老加图当着公众的面流露如此脆弱的感情,会被认为是违背本性和不合宜的事情。古代的那些武将能够显示自己的地位、庄重和良好的判断,但是,据说他们对那种卓越和热情洋溢的演说却感到陌生,这种演说是在西塞罗诞生之前不久由格拉古兄弟、克拉苏和苏尔皮西乌斯率先介绍到罗马来的。这种成功或不成功地在法国和意大利盛行已久的激动人心的演说,只是在最近才开始介绍到英国来。


    要求各文明民族和野蛮民族实行的自我控制的程度之间的差别极大,致使他们各自按照这种不同的标准来判断行为的合宜性。


    这种差别引起了其它许多并非不重要的差别。一个多少有些习惯于听从天性倾向的文明人变得坦率,豪爽和真诚。相反,被迫抑制和隐藏各种激情表现的野蛮人必然养成虚伪和掩饰的习惯。所有那些同亚洲、非洲或美洲的野蛮民族有交往的人都注意到,他们都是同样难以理解的,并且当他们有意隐瞒真情时,没有哪种查询可以从他们那里获知真相。他们不会被那些巧妙的问题诱入圈套。拷打本身不能使他们供认任何他们一点儿也不想讲的事情。一个野蛮人的激情,虽然从未通过任何外部情绪表达出来,却隐匿在受害者的心里,尽管他的愤怒已达到最强烈的程度。虽然他很少显露出任何愤怒的迹象,但是,当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复仇欲望时,他的报复总是残暴和可怕的。最小的侮辱都会使他陷入绝望。


    他的面部表情和谈吐确实还是平静和从容自若的;但是他的行动常常是极其凶猛和狂暴的。在北美那些到了最易动感情的年龄和比较胆怯的女性中间,在只是受到母亲轻微的责备时,除了说一句“你不会再有一个女儿了”以外,不表露出任何激情,也不说别的什么,就去跳水自尽的人,并不少见。在文明民族中,一个男人的激情通常不是这样狂暴或猛烈。他们常常吵吵闹闹,但很少造成伤害;而且通常似乎只指望使旁观者确信他们这样激动是正确的,并得到他的同情和赞同,做到这一点,他们就满足了。


    然而,习惯和风气对人类道德情感产生的所有这些影响,同它们在其它地方产生的影响相比,是微不足道的;那些原则所造成的判断的最大失误,并不同一般的品格和行为有关,而是同特殊习惯的合宜或不合宜有关。


    在不同的职业和不同的生活状况中,习惯引导我们去赞同的不同的行为方式,并不是至关紧要的事情。从老年人和青年人身上,从牧师和官员身上,我们都期待着真理和正义;我们正是在瞬息即逝的事情中,寻找他们各自品质中的明显特征。关于这些,如果我们留意,也常常可以看到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情况,即有一种习惯已经教导我们赋予各种职业的品质的合宜性,独立于习惯之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抱怨说,天然情感的反常是十分明显的。虽然不同民族的行为方式要求在他们认为值得尊敬的品质方面具备不同程度的同一品质,但是,可以说甚至在这里也会发生最坏的事情。那就是,某种美德的功能有时被扩大,以至对其它一些美德有所损害。波兰人中间盛行的那种质朴的殷勤好客,或许对节约和良好的秩序有所损害;荷兰人中间得到尊重的节俭,或许对慷慨和亲密关系有所损害。野蛮人所需要的勇气减弱了他们的人性;或许,文明民族所需要的灵敏感觉有时也会损坏他们刚强的坚定性格。一般说来,在任何民族中产生的行为风格,常常在整体上被认为是最适合于那个民族的处境的。勇气是最适合于一个野蛮人的处境的品质;灵敏的感觉是最适合于生活在非常文明的社会中的那些人的品质。因此,即使在这一点上,我们也不能抱怨人们的道德情感全面败坏。


    因而,习惯所许可的对行为的自然合宜性的最大背离不是在一般行为方式方面。至于某些特殊的行为方式,习惯的影响往往是比较严重地损害良好的道德,它也可能把严重违反了有关正确和错误的极为清楚的原则的各种特殊行为,判定为合法的和无可责备的。


    例如,还有什么比伤害一个婴儿更野蛮的行为呢?这个婴儿的孤弱无助、他的天真无邪、他的惹人喜欢,甚至引起了敌人的怜悯,不饶恕这个婴儿的性命,被认为是一个狂怒和残酷的征服者的最凶暴的行为。那么,一个父亲若伤害即使凶暴的敌人也不敢伤害的那个幼小的婴儿,对于这个父亲的心肠我们必然会有什么想法呢?但是,遗弃婴儿,即杀害新生婴儿,是几乎在全希腊、甚至在最有教养和最文明的雅典人中间都被允许去做的事;无论什么时候,父母的境况使他们难以把这个婴儿养大,从而把他遗弃在外任其挨饿,或者被野兽吃掉,都不受到责备或非难。这种做法可能始于最野蛮的未开化时代。人们在社会发展的最初阶段就已熟悉了这种做法,对这种习惯做法始终如一的承袭,妨碍了后代的人去察觉它的残暴。我们现在发现,这种做法盛行于所有的野蛮民族,最原始和最低级的社会肯定比其它的社会更加原谅这种做法。一个野蛮人的极端贫困,常常是这样一种贫困,他本人常常遭受极度的饥饿,他常常死于生活资料匮乏之中,对他来说同时维持自己和自己孩子的生命常常是不可能的。因此,对他在这种情况下抛弃自己的孩子我们不会感到奇怪。一个人在逃离无法抵抗的敌人时,会丢下自己的婴儿,因为后者妨碍他逃命。这个人肯定会被人原谅,因为,如果他企图救出这个婴儿,他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是和婴儿同归于尽。因而,在这样的社会状况下,允许一个父亲去判断他能否把自己的孩子养大,对此,我们不应当深感意外。然而,在希腊社会晚期,出于模糊的利益或便利上的考虑而允许发生这种事情,这是决不能原谅的。延续下来的习惯在这个时候如此彻底地认可这种做法,以致不仅世人松弛的行为准则容忍这种暴虐的特权,而且甚至应当是很合理和精确的哲学家们的理论,也被业已养成的习惯引入歧途;在这里像在许多其它情况下一样,不去加以谴责,反而依据这种公众利益,这种牵强附会的理由支持这种恶习。亚里士多德把这种做法说成是地方长官在许多场合应当加以鼓励的事情。


    仁慈的柏拉图具有同样的观点,似乎赋予他的一切哲学著作以生命的人类之爱,并没有在什么地方指明他不赞同这种做法。如果习惯能够认可如此可怕的违反人性的行为,我们就很可能推想,几乎没有什么如此粗野的特殊的行为不能够得到认可。这种我们天天听到人们在谈论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人们也似乎认为,这是为那种本身是最不义和最无理性的行为进行的一种十足的辩解。


    有一个浅显的理由可以说明,为什么习惯从来没有使我们对人类行为和举止的一般风格和品质所怀有的情感,产生其程度同我们对特殊习惯的合宜或非法所怀有的情感一样的失常。从来不会有任何这样的习惯。没有一个这样的死会能够存在一分钟,在这个社会里,人们行为和举止中常见的倾向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种可怕的习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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