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才莉

3个月前 作者: 巴尔扎克
    开磨坊出身,后来加入保王党,做着纳摩镇长,叫作勒佛罗–克莱弥埃的,招呼车行老板道:


    “喂,米诺莱先生,魔鬼老了,就想到修行。听说令叔投到我们这边来啦[61] 。”


    那些承继人和公证人正预备穿过广场到车行去,班车却轰隆隆的闹得震天价响,飞也似的直奔办事处。办事处坐落在大街口,只隔着教堂几步路。


    这种闲言闲语并无根据。她的儿子是亲自喂的;没有什么胸部的人,真亏她还会奶孩子,自从生了但羡来,老板娘只想增加财产,一刻不停的照管那个规模宏大的铺子。虽说她写的字不像字,算学也只懂加减法,可是谁也休想偷她一束干草一斗燕麦,或是在最复杂的账目中耍她一下。她从来不出去散步,要就是去估计头批草,二批草,和燕麦等等的收成;估计完了,教丈夫去管收获,派马夫去管捆载,告诉他们每一处草原的总量,至多只差一百斤上下。她固然做了大汉米诺莱的灵魂,那个翘得老高的多蠢的鼻子由着她牵来牵去,但仍旧和马戏班里指挥猛兽的人一样,不免提心吊胆;因此她先下手为强,经常对米诺莱发脾气。马夫们只要看到米诺莱跟他们寻事,就知道他女人和他吵过架了;因为他受的气是出在他们身上的。米诺莱女人不但孳孳为利,人也精明能干。镇上许多人家都说:“要没有他老婆,米诺莱哪有今日?”


    这瘦小的女人,苍白脸色,淡黄头发,穿一件白地棕色大花印第安布衫,戴一顶镶着花边的挑绣便帽,平坦的肩上披一条小绿围巾:她便是车行的老板娘,叫男女佣人,推小车的,最粗野的马夫见了都要发抖的。她管着银钱,账册,像街坊们说的眼明手快,调度着里里外外的事。跟真正的当家人一样,她身上不戴一件首饰;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从来不稀罕那些劳什子,只喜欢硬货。那天家中虽有喜事,她仍旧系着黑围裙,口袋里叮叮当当的全是钥匙。尖锐的嗓子足以震破耳膜。眼睛虽是淡蓝颜色,严厉的目光显然跟抿紧的嘴唇,高爽、饱满、极有威严的脑门,非常调和。眼神火气很大,手势和说话的火气还要大。才莉不但一个人要有两个人的意志,而且据古鄙说,竟然有三个人的意志;因为前后有过三个穿扮齐整的年轻马夫,当了七年差,都由才莉帮着成家立业了。那刁钻促狭的公证人帮办把他们叫作:马夫一世,马夫二世,马夫三世。但这些年轻人在车行里既不当权,也很听话,可见才莉不过是提拔得力的伙计,别无他意。


    这么一来,玛尚,克莱弥埃,车行老板三家可能得不到遗产的事,不久就要成为地方上的新闻了。


    车行的老板娘就说:“咱们不能在广场上当着众人商量正事;还是上我家去吧。”接着又招呼公证人:“第奥尼斯先生,来罢,反正不多你一个。”


    读者只要回想一下拜尔贝–玛菩阿,菩阿西·唐葛拉[63] ,莫勒莱,埃凡丢斯,腓特烈大王等等的相貌,就能对米诺莱医生的脸有个准确的印象。他老当益壮的精神,颇像那几位名人。他们的脸仿佛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有资格作徽章的蓝本:侧影的神气很严厉,近于清教徒,冷冰冰的皮色,数学家一般的理智,差不多像印出来的脸上有种性格褊狭的标记,城府很深的眼睛,一本正经的嘴巴,颇有贵族气息,但不是在意识方面,而是在习惯方面,不是性格的贵族,而是思想的贵族。脑门很高,靠近头顶的地方是往后削的,显然有唯物主义的倾向。具备这些相貌的特性和表情的,包括所有的百科全书派,吉隆特党[64] 的演说家,和当时毫无宗教信仰,自称为自然神主义者而其实是无神论者的那批人物。无神论者是为了保险,才自命为自然神主义者的。米诺莱老人的脑门便属于这一类,只是多了许多皱痕,而且另有一种天真的神气,因为他的白头发像女人梳妆时那样掠在脑后,蓬蓬松松的披在黑衣服上。从年轻的时候起,他老穿着黑丝袜,金搭扣的皮鞋,绸料子的扎脚裤,白背心上挂着黑色绶带,黑大氅上缀着红的襟饰[65] 。


    纳摩的肉店老板,勒佛罗–勒佛罗家的大儿子,说道:“克莱弥埃老头生谁的气啊?他舅舅走上了天堂的路,他觉得不高兴吗?”


    纳摩的公证人远远的望见这堆人,便丢下老婆,让她自个儿进教堂;他赶过来说道:“啊!可见一个人千万不能说:我再也不喝这口井里的水!”


    粗暴的才莉骂加皮洛:“马身上都淌着汗;你难道没脑子吗,教它们累成这样!你比这些畜生还要蠢!”


    米诺莱站在人中间巍巍然像一座塔;忽然有个矮小的女人冲进人堆,叫道:“米诺莱,你待在这儿干吗?你没接着但羡来,反倒在这里嚼舌,我还以为你骑着马出发了呢!——啊,诸位先生,诸位太太,大家好!”


    第奥尼斯虽则又矮又胖,脸盘狭小,却是身段灵活,像根丝线。为了搞钱,他和玛尚暗中勾结,把境况艰难的农夫和可以弄上手的田地告诉他。两人尽量挑选,绝不错过好买卖,得了利益均分;这种以田地做抵押品的高利贷,虽不至于完全妨碍乡下人的耕种,但的确有耽误的作用。第奥尼斯特别关切医生的遗产,不是为了车行老板米诺莱和稽征员克莱弥埃,而是为了他的朋友玛尚。玛尚名下的一分,迟早可以增加两位合伙股东的资本,在乡镇上运用。


    第奥尼斯答道:“我劝你们准时睡觉,准时起身,照常喝你们的汤,别让它凉了,把你们的脚套在鞋子里,把帽子戴在你们头上,一句话说完:毫不介意,照常办事。”


    玛尚道:“喂,老表,你不是马上要当律师了吗?”


    每次班车到,总有人看热闹;一脱班,大家更以为出了什么事,当时就有一大群人拥到杜格兰前面。


    母亲把他拥抱着,说道:“你这样不要把表丢了吗?”


    朋友们的招呼,问好,一般年轻人兴高采烈的围着但羡来,初到时应有的忙乱,说明脱班的原因等等,耽搁了很多时间,使几位承继人和新加入的朋友们走到广场上,正好遇到弥撒完毕。而无巧不成书,但羡来走过的时节,于絮尔刚刚从教堂的门里出来;但羡来一看见她的美貌,不由得愣住了。青年律师脚步一停,他的家属自然也跟着停下。


    才莉道:“哎唷!米诺莱,我跟你一样把但羡来给忘了。咱们接他去;他马上要当律师了,这件事多少也跟他有关。”


    才莉把眼珠睁得很大,上了火,脸都黄了。


    才莉发觉教堂里的人都掉过头来看她,便赶紧退出,回到广场上,脚步却不像进来的时候那么急了。她一向认为这笔遗产是拿稳了的,不料竟成了问题。她看见稽征员,书记和他们的妻子比刚才更惊慌了,因为古鄙正在耍弄他们。


    当下纳摩老板回答他的女人:“你要知道出了什么事,你自己也会跳起来的!”


    帮办当着这么多人受他轻薄,未免难堪,便说:“怎么,你写了学士论文,还是这样语无伦次吗?”


    大学生穿着上等皮靴,英国料子的白裤子,裤脚管上系着兜底的漆皮带,富丽堂皇的领结,扣的模样儿更富丽堂皇,漂亮的时式背心,袋里放着一只扁薄的表,链子吊在外面;外罩蓝呢短大氅,头戴灰色呢帽;但是背心上的金纽扣和戴在棕色山羊皮手套外面的戒指,仍免不了暴发户气息。他还拿着一根手杖,柄的头上装着一个镂刻的金球。


    古鄙听人家这么解释,便道:“那么,才莉是喜欢才情罗。”


    克莱弥埃抓着公证人的手臂:“喂,先生,在这情形之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但羡来是纳摩的小霸王,寻欢作乐的领袖,每次露面都得轰动全镇。他受着年轻人的拥戴,对他们手面很阔:他一出现,就会鼓动大家的兴致。可是镇上的人都怕他那套玩意儿,看见他到巴黎去上学,念法律,而觉得高兴的,不止一家。但羡来是细挑身材,像母亲一样的淡黄头发,一样的文弱,一样的蓝眼睛,一样的皮色苍白;他先在车门口向众人微微一笑,然后很轻盈的跳下车来,拥抱母亲。我们把这青年的仪表略微描写一下,就可证明才莉看到他是多么得意了。


    但羡来对那紫膛色面孔,一脸肉刺的老领班嚷道:“加皮洛,我的行李,你都知道的,教人统统送来罢。”


    但羡来嚷道:“怎么!是于絮尔?我认不得了。”


    从一个窗洞里透进来的亮光,正好把这张那么特殊的脸劈面照着;冷冰冰的白皮肤带点儿老年人黄黄的色调,显得温和了些。车行的女主人来到的时候,医生那双藏在浅红眼皮中间的蓝眼睛,正在很感动的望着祭坛:新的信仰使他的眼神有种新的表情。眼镜夹在经文里才念过的地方。高大干瘪的老头儿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的姿态,表示他所有的器官都很健全,信仰也是不可动摇的;因为有了希望,眼神变得年轻了:他始终谦卑的望着祭坛,根本不愿意看那劈面站着,仿佛埋怨他不该接近上帝的侄媳妇。


    于絮尔因为干爹搀着她的手臂,只能右手拿着经文,左手提着阳伞,自有一派天然的风度。凡是妩媚多姿的女性,遇到一些难处的场面都能这样对付。倘若一举一动都能流露出一个人的思想,那么这个姿态所表现的就是朴素淡雅,出尘绝俗的境界。于絮尔穿着一件晨衣款式的白纱衫,上面疏疏落落缀着几个蓝结子。短披风四周镶着蓝缎带,阔滚边,扣着跟衣衫上相仿的结子,略微露出些胸脯。白如凝脂的脖颈,那可爱的色调和身上的蓝颜色对照之下,更加夺目了;头发淡黄的女性原是靠蓝颜色烘托的。长坠子飘飘荡荡的蓝腰带,显得她身腰又细又软:这是女子最可爱的一个特点。她戴着一顶草帽,帽上装饰很朴素,只有些跟衣衫上同样的缎带;扣在领下的帽攀儿衬托出帽子的白,同时也不妨碍皮肤的白皙。头是于絮尔自己梳的,她很简单的把细软的淡黄头发中间分开,编成两条肥大而扁平的辫子,紧贴在脸颊两旁,每个小股都金光闪闪,十分耀眼。温柔而又高傲的灰色眼睛,配着俊美的脑门很调和。颊上一片片的红晕好似云彩,给长相端正而并不呆板的脸添了不少生气;因为她天赋独厚,不但面貌姣好,同时还有个性。五官,动作,一般的表情,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除了见出她人格高尚以外,还能给画家做模特儿,画“心安理得”“幽娴贞静”一类的题材。身体非常壮健,可并不壮健到粗野的程度,而只显得高雅。在淡色的手套底下,不难想见她秀美的手。一双弓形的小脚,有模有样的穿着古铜色皮靴,缀着棕色坠子。一只扁薄的表和一个系着黄金坠子的小荷包,把蓝腰带鼓起了一些,使所有的妇女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过了暑假就宣誓。”他说着,向招呼他的大众还礼。


    “老头儿给了她一只新表哪!”克莱弥埃太太把丈夫的手臂捏了一把。


    “是有心那样挂的。”他一边回答,一边让父亲拥抱。


    “既然没有出事,干吗不爱惜牲口?”


    “我要亲眼看了才信!”她说着便冲进教堂。弥撒祭正在高举圣体的阶段。趁众人凝神屏息的当口,米诺莱女人居然能一边瞧着一排排的凳子椅子,一边沿着旁边的小圣堂往里走,直走到于絮尔的座位,看见老人光着头就在她旁边。


    “我们要是吃了亏,这家伙才得意呢!说不定他会替儿子娶那该死的丫头。她要给魔鬼的尾巴[62] 卷了去才好呢!”克莱弥埃嚷着,抡着拳头指了指正在踏进教堂的镇长。


    “怎么啦?”


    “回头是岸,也不在乎迟早,”车行老板还想遮盖心中的不快。


    “啊!你呀,你这个小猴儿!”但羡来回答。


    “唉,谁想得到呢?”玛尚说。


    “咱们慢慢向篷葛朗先生打听,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公证人放低着声音,意思是教玛尚别声张。


    “咱们又好痛痛快快的玩一下了。”古鄙抓着他的手说。


    “你只会说风凉话。”玛尚说着,瞅着他的眼风表示他们俩是自己人。


    “但羡来到了!”大家一片声的嚷着。


    “但羡来先生急着要赶回来,怕你们担心……”


    “什么冷瘟不冷瘟的,什么意思?”克莱弥埃太太问她的丈夫。


    “于絮尔把医生带着去望弥撒了。”


    老医生走过的地方,两旁都站满了镇上的居民;车行老板指着他们说:“亲爱的叔叔,你引起了这么多人的注意,大家都想来看看你。”


    玛尚假情假义,恭恭敬敬的向医生和他的干女儿行了礼,问道:“叔公,是夏伯龙神甫劝你进教的,还是于絮尔小姐?”


    “是于絮尔。”老人冷冷的说着,一径往前走,神气好像是不胜厌烦。


    头天晚上,老人和于絮尔,本地的医生,篷葛朗,打完了韦斯脱,说了句:“我明儿要去望弥撒了。”篷葛朗就回答:“你那些承继人可睡不着觉啦!”其实,即使法官不说这话,像医生那样聪明和目光犀利的人,只要瞧瞧承继人的脸色,也把他们的心事看透了。才莉的闯入教堂,被医生瞧在眼里的那副目光,全体当事人的会齐在广场上,见了于絮尔以后的眼神,没有一样不透露出他们被当天的事触动起来的旧恨和卑鄙的恐惧心理。


    克莱弥埃太太也凑上来,卑躬屈膝的行了礼,说道:“小姐,这是你的奇作(杰作)了!奇迹在你手里竟不算一回事。”


    于絮尔答道:“奇迹是上帝的事,太太。”


    米诺莱–勒佛罗嚷道:“噢!上帝,我丈人说马身上的披挂也是上帝供给的。”


    “这是马贩子说的话。”医主的口气很严厉。


    米诺莱回头对老婆和儿子说:“喂,你们不来跟老叔请安吗?”


    “看到这假仁假义的小丫头,我是忍不住的。”才莉说着,拉着儿子走了。


    玛尚太太道:“叔公,你上教堂应当戴一顶黑丝绒小帽,里头潮气重得很。”


    “呕!侄孙女,”老人一边回答一边望着所有跟着他的人,“我早一天躺下,你们早一天跳舞。”


    他始终挽着于絮尔向前走,表示很匆忙,大家也没法再跟着他了。


    于絮尔使劲摇了摇老人的手臂,说道:“干吗你跟他们说话这样刻薄?那是不应该的。”


    “我进教之后,跟进教以前一样的恨虚假的人。他们哪一个不受过我的好处?我没要求他们报答;可是你的本名节上,有谁送过一朵花儿来吗?而我一年之中过的节只有这一天。”


    在医生和于絮尔后面,隔着一大段路,包当丢埃太太垂头丧气,步履蹒跚的走着。像她那一类的老太太,服装就有上一世纪的气息:她穿着扁袖子的深紫色衣衫,裁剪的款式只有在勒勃仑太太[66] 的肖像画上还看得见;短大衣镶着黑花边,式样古老的帽子跟庄严缓慢的步伐正好相配;她走路仿佛始终戴着裙撑[67] ,觉得还有那件东西束在腰里似的,好比独臂的人有时仍会不知不觉的挥动那只早已没有的手。这一类的老太太脸都拉长了,毫无血色,大眼睛带点儿虚肿,脑门上的皮肤很憔悴,头发卷儿都是扁的,却也不无凄凉幽怨的风韵;脸上戴的挑花面网已经陈旧不堪,不会再在脸颊两旁飘荡了;可是态度与眉目之间自有一种难以想象的威严,罩着那些衰败的古迹。包当丢埃太太那双皱裥重重而发红的眼睛,分明是望弥撒的时候哭过的。她恓恓惶惶的走着,频频回头,好像等着什么人。而包当丢埃太太的回头张望,就跟米诺莱医生的踏进教堂同样是当地的一件大事。


    一般承继人听了老人的回答正在那里发楞,玛尚太太却追上来问:“包当丢埃太太找谁啊?”


    “她找本堂神甫,”公证人第奥尼斯说着,把脑门一拍,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以往的事或忘了的念头。“我有个妙计在此,你们的遗产没问题了!好,咱们上米诺莱家痛痛快快的吃饭罢。”


    承继人们随着公证人急急忙忙到车行去的情形,谁都想象得出。古鄙陪着他的老伙计但羡来,手挽着手,凑近他的耳朵,贼头贼脑的笑着,说道:


    “喂,镇上很有些风流的婆娘呢。”


    那位良家子弟耸了耸肩膀:“那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发疯般的爱着弗洛丽纳,她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


    古鄙道:“什么弗洛丽纳?是谁啊?你跟她这么亲热,居然叫她小名了吗?我太喜欢你了,不能眼看你被那些女人迷昏了头。”


    “她是赫赫有名的拿打的情妇;可怜我一片痴心毫无用处,我向她求婚,她干脆拒绝了。”


    “风骚的娘儿们有时头脑倒很冷静。”


    “啊!你只要见到她一面,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但羡来有气无力的回答,表示他的确是一往情深。


    “倘若你把逢场作戏的玩意儿当了真,破坏你的前程,那我一定把这个臭娃娃打个稀烂,像《克尼窝斯》[68]里的凡奈打死阿弥·劳勃莎一样 。”古鄙说的时候那种热诚,连篷葛朗也可能上当,信以为真的。“你要娶老婆不是娶哀格勒蒙家的,便是娶罗佛家的,要一个将来能帮你进国会的才行。我的前途都在你身上,我不能让你胡闹。”


    但羡来回答:“噢,凭我这份家私,不是尽可以享享福吗?”


    两人站在车行外面的大院子里说着话,才莉远远的招呼他们,对古鄙嚷道:“喂,你们俩交头接耳的商量什么呀?”


    医生进了布尔乔亚街,不见了;他像年轻人一样脚步很轻快的回到家里。那件轰动纳摩全镇的大事,就是最近一星期在这所屋子里发生的。要让读者彻底了解这故事和公证人暗示承继人的话,我们必须补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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