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沙漠商队

3个月前 作者: 凡尔纳
    暴雨过后,洪水淹没了平原,草地与沼泽一变而为湖泊,景象大改。


    在广阔的湖面上,20多座白蚁窝的顶儿露了出来,像海里的礁石一样。


    决了口的河是宽扎河,昨夜,上游的支流条条暴满,巨大的冲力,使它决了口子,形成洪水。


    宽扎河是安哥拉南宽扎省与北宽扎省的界河,是安哥拉流入大西洋的几条大河之一。


    宽扎河离“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有100英里远。


    数年之后,喀麦隆上尉就是先渡过这条大河,然后才到达本格拉的。


    宽扎河以后一定会成为葡萄牙殖民者在这一地区的运输大动脉。下游已经有轮船了,过不了几年,上游也会有轮船的。


    迪克·桑德一直向北去寻找一条可以乘木筏而下的河流,是很有预见性的。他们在暴风雨之前一直沿着岸边前进的那条溪流,就是通向宽扎河的。如果不是这场暴风雨,他们再向前1英里,就找到宽扎河了,他们就可以坐上自制的木筏,顺流而下,一直到那些有轮船停靠的码头,或由葡萄牙人管辖的市镇,那个时候,安全就有保障了。


    然而,事与愿违。


    迪克看到的土著人的营房,就在白蚁窝附近的一个高地上。命运使他们住进了白蚁窝,就像掉进了陷阱。


    高地的制高点上,长着一棵其大无比的无花果树,它遮天蔽地的枝叶,藏起500人一点也不费事。


    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无法想象它有多大。树枝像森林,人在里面可能会迷失方向!


    高地的远处是那种只长树枝,不长果实的榕树,形成了这幅广阔的风景画的大背景。


    这里所藏的就是哈里斯对尼古鲁说的,那个要到宽扎河来的“沙漠商队”,他们驻扎于此的时间还不长。


    他们押送的黑奴数量巨大,都是由阿菲斯手下的奴隶贩子从各个村庄中抓来的。他们的目的地是卡索塔奴隶市场。


    从卡索塔市场再运往西海岸或大湖区娘威镇的黑奴栅栏里集中,最后送到埃及北部或桑给巴尔各地的“黑货”商务代理处。


    迪克·桑德他们像奴隶一样被抓到了兵营。


    汤姆、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和娜安,他们虽然不是非洲的黑人,却也是黑人血统,他们受到的待遇同奴隶一样。


    他们不顾这些美国黑人的,把他们两个人一组,用一根6英尺长、两头带叉的木棍,叉住脖了,叉头上锁上一把铁闩。


    这么一锁,他们只好一个跟着一个,走成一行,既不能左也不能右。


    为了保险,每个人腰里都挂上了一条沉重的锁链。


    手上没上锁,因为要用手托举沉重的东西;脚上没上镣,因为要赶路。他们就这样,在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不停的鞭打下,跋涉数百英里!


    汤姆他们在路边就地躺下了,他们个个都已筋疲力尽,像一滩滩的泥似的,动不了了!


    可惜,刚才没跟埃瑞尔一起跑掉!可埃瑞尔以后会怎么样呢?虽然他很有力气,可在这无处安顿的荒野,他又能怎么样?饥饿、孤独、野兽和土著人,都是他的敌人。他该不会后悔吧,他可能反而觉得伙伴们的命运比他还好呢?


    埃瑞尔的伙伴们却根本不幻想“沙漠商队”的头头们可怜他们,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阿拉伯人,都是威胁的目光与手势命令着他们,言语不通并不妨碍奴隶贩子与奴隶的关系。


    迪克·桑德没有被和另一个黑人叉在一起,他是白人,这些家伙可能有点不敢把他也当奴隶对待。


    他没被捆起来,但是旁边有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专门负责监视他。


    迪克向四周不停地扫视,他等着尼古鲁与哈里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


    可是谁也没露面。


    迪克确信,袭击他们的幕后指挥者肯定是这两个坏蛋。


    把他们与惠尔顿夫人等人分开的做法,也肯定与这两个坏蛋有关,这一定是他们的命令。


    他们可能在关押惠尔顿夫人的地方。


    他们要把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弄到什么地方去呢?他们要干什么?这是目前迪克·桑德所最忧虑的事情。至于自己的处境,他根本未加考虑。


    大无花果树下驻扎的“沙漠商队”有800多人,奴隶有500多个,另外200多人是士兵、脚夫和黑奴贩子以及看守、小队长和商行代办,代办也就是“沙漠商队”的头子。


    头子们是阿拉伯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毫无人性,对黑奴使用的手段极其残酷。


    鞭打是常事儿,对那些因筋疲力尽而倒下来,很难再在市场上出卖的奴隶,全部杀死。


    他们用这种杀鸡猴看的方法,威胁还活着的奴隶。


    这种控制黑奴的方法,使“沙漠商队”到达目的地时,要损失50%的“黑货”。少数是在路上逃跑的,大部分是被折磨死去的,黑奴的骨头就像路标,被沿途丢弃,布满整个漫长的道路。


    一般说来,“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们,多数是葡萄牙人,他们是在葡萄牙呆不下去的罪犯、逃犯和流氓以及一些还没有被绞死的黑奴贩子,是些人类的渣滓。


    尼古鲁与哈里斯都是这类东西,他们现在是中非一个最大的黑奴贩子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代办,阿菲斯是当地著名的“黑货”巨商,喀麦隆上尉写过很多关于他的离奇古怪的故事。


    押送奴隶的士兵,是黑奴贩子雇佣的土著人。


    围剿村庄,抓捕居民作为奴隶,并非黑奴贩子们的专利。


    黑人酋长之间,也常常为了同样的目的而进行非常残酷的战争。


    被打败的部落里的男人、妇女和孩子就都成了奴隶,由战胜的酋长把他们卖给黑奴贩子,换回几码洋布或一些火药、枪支、染成玫瑰色或红色的珠子。利温斯敦说,在饥荒年景,甚至会用黑奴去换几个老玉米。


    阿菲斯的“沙漠商队”雇的押运士兵,是典型的非洲土著军队,是一群黑人强盗。


    他们几乎不穿任何衣服,手里端着用燧火石点火引发的火枪,枪筒上镶着许多铜箍。


    跟土著押运士兵在一起的,还有那些与强盗无二的小奴隶贩子们,“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们要花很大力气去对付这两种人。


    代办头子们下了命令,士兵和小奴隶贩子们会讨价还价,他们还经常强迫代办按照他们的意愿休息和驻扎,他们还常威胁,说要把这些人扔下走人,所以代办头子们拿这些兵痞和强盗奴隶贩子也没有办法。


    尽管行军途中奴隶们都要背上很重的东西,可是“沙漠商队”还得雇用一大批专门负责搬运东西的“脚夫”。


    “脚夫”有一个专门称呼,叫“巴喀齐”。他们专门背负贵重物品,主要是象牙。


    象牙十分粗重,有的一根就有100斤,需要两个“巴喀齐”驮运到商行代理处,再从商行代理处送到苏丹首都喀土穆、桑给巴尔和纳塔尔。


    到了目的地以后,“巴喀齐”可以领到预先讲好的报酬,也许是20多码棉布,也许是一种被称为“美丽卡呢”的洋布,也许是火药、珠子或者作为货币使用的贝壳。


    有的时候,黑奴贩子们什么东西可以支付,就把几个卖不出去的奴隶给了“巴喀齐”。


    “沙漠商队”中有500多个奴隶,其中成年男子占的比例很小。“围剿”以后,村子烧光了,所有的40岁以上的黑人,都被残酷地或吊死在附近的树上了,只是那些青年男女和孩子才送到市场上去卖。


    所以,在这种“围剿”以后,抓的黑人俘虏,只是原来人数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非洲的人口剧减的原因。广阔的非洲大地,变得荒无人烟。


    商队里的黑奴孩子和青年男女,身上只挂一小片布。


    这是一种非洲树皮纤维织成的布片,这种布当地人叫做“木布素”。


    当牛作马的奴隶们的悲惨境遇是可想而知的。妇女们的身上都是小队长们鞭打的伤痕,孩子们骨瘦如柴、面如土色,脚都磨破了,血淋淋的,他们的母亲背着沉重的包袱,还想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减轻一点孩子的痛苦!


    年轻人们被木叉紧紧地卡住脖子,简直比死囚身上的镣铐更让人绝望!


    勉强地还活着的黑人,被利温斯敦形容为“黑木头架子”、嗓音已失人声的黑奴,野兽看了,也会产生怜悯之心的。


    黑奴们在途中,无论是行军时还是休息时,都受到非常严密的监视。


    迪克·桑德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


    可是,怎么才能再见到惠尔顿夫人呢?她和她的孩子肯定是被尼古鲁弄走了,这个葡萄牙恶棍故意把惠尔顿夫人与迪克·桑德隔离开,这是为什么?


    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还不知底细,但他敢断定,这是尼古鲁出的主意。想到惠尔顿夫人俩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危险,他的心里难过死了!


    “唉,这两个坏蛋可是都曾经在我的枪口之前呀,怎么,我当时就没把他们打死呢?”


    迪克·桑德脑子里反复出现这样让他十分追悔的往事。


    如果当时,把尼古鲁和哈里斯都打死了,那会挽救多少人呀,多少人今天可以免遭如此厄运啊!


    这些被“沙漠商队”的奴隶贩子们当作奴隶看待的黑人,今天也许会少受些折磨!


    想起这儿,迪克脑海里就又浮现出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可能受到的的情景。


    俩都别指望得到拜蒂柯特表兄的帮助,可怜的昆虫学家,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他们三个很可能是被尼古鲁他们弄到安哥拉的某个偏僻的地方去了。


    这一路上,谁抱着那还在生病的孩子呢?


    “是他妈妈,一定是他妈妈抱着他!”迪克在心里念叨着。“为了孩子,她会振作起来的!她会像那些不幸的、带着孩子被抓来的黑人妇女一样,悉心照料自己的孩子的,直到像她们一样被折磨死为止!


    “啊,乞求上帝,请把我领到惠尔顿夫人的凶手面前去吧!我要把他们……”


    可他如今是个囚犯!


    一个被小队长们驱赶着,走向非洲内地的奴隶!


    他无法弄清楚那两个坏蛋是不是就在这个“沙漠商队”中。大狗丁克可以判断出尼古鲁在不在附近,可它也不见了。只剩下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埃瑞尔,他能把惠尔顿夫人救出来吗?


    迪克·桑德在想,埃瑞尔会干些什么呢?这个身体壮实的黑人朋友现在是自由的。你完全可以信任他的忠诚!


    为了惠尔顿夫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或者他能找到惠尔顿夫人的去向,并设法与她们取得联系;或者他会找迪克·桑德来商量怎么办,也许能把迪克救出去,用武力把他救出去!


    趁着夜色,埃瑞尔要是能和黑人奴隶们混在一起,他是否能瞒过土著士兵们,割断捆绑迪克的绳子,带着他逃进森林里去呢?


    到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自由了,要救惠尔顿夫人还有什么难?


    只要找到一条河,他们就能顺流而下,直达海边。


    迪克·桑德经历了更多的困难,也有了更多的经验,他要继续执行那个不幸被土著士兵们的袭击中断了的,乘木筏子顺河而下出海的计划!


    年轻的见习水手,任凭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他心中对失败的担心和对成功的希望不断地交替出现。


    他秉性刚强,在任何打击下,都不会绝望,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紧紧地抓住的。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他们要把“沙漠商队”开到哪一个黑奴市场去。


    要是到安哥拉的某个商业代理处,只要几天就到了。不过也许要走好几百里,横穿整个中非大陆!


    贩奴的主要市场在马尼耶马地区的娘威镇,这个镇子所在的那条地球经纬线的经线,把非洲大陆分成了几乎相等的南北两半,那儿就是利温斯敦当时旅行过的大湖地区。


    不过,从宽扎河“沙漠商队”现在的营地,到娘威镇,路途极其遥远,几个月也走不到。


    这是迪克·桑德眼下最发愁的事,一旦到了娘威镇,即使惠尔顿夫人、埃瑞尔及另外的几位黑人朋友和他都能逃出“沙漠商队”,可要重回大西洋海岸,路就太远了,道上的艰难险阻,处处意想不到的危险,不是说一点可能性没有,但也是极为困难的,


    不过,没过多久,迪克·桑德就很有根据地判断出,“沙漠商队”的终点要到了。


    尽管他听不懂奴隶贩子们的话,他们一会儿讲阿拉伯语,一会儿讲非洲方言,但是他们却常常提到这个地区的一个贩奴市场:卡索塔。


    迪克·桑德知道,卡索塔是个买卖黑奴的大市场。所以他得出结论,决定这几百名黑奴命运的地方,是卡索塔。


    他们也许会被卖给当地的酋长作奴隶,也许会被卖给别的黑奴贩子,再由贩子们去转卖。


    迪克·桑德的判断很正确。


    他对地理非常熟悉。从罗安达到卡索塔,两地间的距离不会超过400英里,所以从“沙漠商队”驻扎在宽扎河上的这个营地到卡索塔,就不会超过250英里。


    迪克·桑德根据这几天的行军速度,大概地计算了一下此地到卡索塔的路程,他算出,在一般情况下,这段路只需要走10到12天


    考虑到经过长途跋涉,人们已经筋疲力尽,把行军的时间再加上一倍,这段路程有三周也就到了。


    迪克·桑德很想把自己知道和想到的情况,告诉汤姆和他的同伴,让他们知道,“沙漠商队”并非要去中非,并不是去那个进去就别打算再出来的鬼地方,这对他们是一种安慰。


    只要在他们身边走过时,打一声招呼,说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明白。


    可是怎么才能跟他们说上话呢?


    汤姆和巴德叉在一根木头上,阿克德洪和奥斯汀叉在一起,他们在营地的右侧休息。由一个小队长带领几个土著士兵看守着。


    迪克·桑德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他离汤姆他们有50步远。


    他要慢慢地靠上去,装作闲逛的样子。


    大约是汤姆了迪克·桑德的意图,他跟几个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意思是让他们注意。


    他们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可眼睛都紧盯着迪克·桑德。


    迪克一副闲散的样子,很快就又走近了15步。从他现在的位置,如果喊话的话,汤姆他们是能听见的,他可以喊着卡索塔来,需要几天到那儿。


    不过,迪克想跟他们商量一下,路上采取些什么行动。所以,他继续往前走。


    因为目的就要达到,他的内心因激动而加快了跳动。


    可是,就在他离理想的位置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个小队长突然发现了他的意图,他飞快地向迪克扑了过来。


    到小队长的嚎叫,十几个土著士兵也跑了过来,迪克被粗野地拖了回去,汤姆他们也被押走了。


    迪克·桑德怒火万丈,他夺小队长手里的枪,差一点没夺过来,把枪给弄折了。


    要不是那个“沙漠商队”一脸凶相的大个子阿拉伯人过来干涉,气急败坏的土著士兵和小队长,早把迪克·桑德给杀了。


    这个阿拉伯人就是依奔·哈米斯。他说了几句迪克·桑德听不懂的话,那些士兵只放好了迪克·桑德。


    很明显,有明确的规定,不准汤姆他们与迪克·桑德说话,也不准伤害了迪克·桑德的性命。这是谁的命令?


    尼古鲁与哈里斯无疑。


    4月19日上午9点,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号角声,皮鼓也敲起来。


    “沙漠商队”又要出发了。


    奴隶贩子们、土著士兵、脚夫、奴隶都站了起来,背着包袱的奴隶们被分成了几个小队,各由一个小队长领着,打着一面色彩鲜艳的队旗。


    队伍出发了,歌声响起来,在天地间震荡,不过唱的不是得胜之歌,而是败兵的哀歌。


    低沉的哀歌中,奴隶们对压迫和他们的凶手,发出了一种充满天真信念的诅咒:


    绑得住我的身,


    绑不住我的魂。


    死后磨利爪,


    生掏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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