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三世

3个月前 作者: 山冈庄八
    战国三世


    “小东西,你烤得不错,你们也随便撕着吃吧,吃得饱饱的。”


    这个阴险的一举三得的发明家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长刀,从马屁股上挖下一块肉扔给两个孩子。


    “日吉,吃吧!”


    年长的一个急不可待地盘腿坐在大人中间。


    “你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酱是我取来的,那……”


    可是被叫作日吉的小家伙仍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屏住呼吸静观当时的场面。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观。在五百坪?1?左右的庭院中央,一个被烧毁的马棚,实在令人怀疑,这些围成半圆形席地而坐的流民是否不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人?他们装束奇特,与众不同。


    一个两个……共有二十七人。


    这些人中,有穿妇女服装的,也有穿无袖披肩的,有穿抢来的农业劳动服的,还有人穿的是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带有家徽的礼服。


    那个不知从哪儿偷来坐钲的家伙,又在院子里找到一件圆口袈裟,一本正经地套在膀子上。不时地敲打着坐钲说:“南无马头观世音,在我腹中成佛吧!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以滑稽的动作,往切下来的马肉上撒盐巴,穿成串后再重新烤。


    在他右边的人故意脱光衣服,把衣服搭在膝上,一边烤着后背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马肉。他身旁的人提来小壶开始忙着烫酒。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马肉吹凉,狼吞虎咽起来。他们的主食各不相同。


    他们分别闯入不同的人家,抢掠的东西不同,抢来的食物自然都不一样。


    “怎么样?好吃吧。”


    年长一点的少年盘腿坐在发明一举三得的那个人身旁开始吃马肉。一举三得的那个人眯起眼睛摸着少年的头说:“你干得不错,叫甚么名字?”


    “我嘛,我叫仁吉,但没人叫我的名字,人们都叫我仁王(金刚力士)。”


    “噢!那你是个相当小的金刚力士啦。你像金刚力士那么有力气吗?”


    “嗯,稻叶地大寺院的仁王少个鼻子。”


    “甚么?没鼻子……可是你却有个端端正正的鼻子。”


    “是啊,因为缺个鼻子,和尚说太难看,于是用面团作了个鼻子按上了。那个鼻子很像俺。”


    “哈哈,是这样。那我明白了。你是个很会绕圈子的仁王哪。好,多吃点,给你个饭团吧。”


    “谢谢!”


    仁王被他那么一说,过于圆溜的鼻子显得洋洋得意起来。


    “喂,日吉,你也吃吧!你的肚子不是也饿得咕咕叫吗?而且即使回到家里也没有饭吃吧。给你半个饭团,喂喂背着的孩子。”


    “嗯……”


    日吉舔舔嘴唇,瞧瞧饭团,又看了看送饭团的那个人,那个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团。


    “仁王,这个给阿竹放嘴里,他刚才醒了,好像要哭。”


    “好,我喂他。吃吧,吃吧。好香,吃吧。肚子饿了吧……哎,吃了,马肉也吃下去啦。”


    “啊!连马肉也吃了……”


    日吉好像大吃一惊,把背带从肩上卸下来,带孩子离开仁王。


    “阿竹……真吃了吗?”


    “好吃的东西就吃吧。你也尝一口吧。”


    日吉又咽了口唾沫退后一步。日吉虽然有点脏,瘦骨嶙峋,但大耳朵大眼睛,面孔和善,好像很招人喜欢。


    “你也够倔强的,真的很好吃。”


    “是吗……”


    “你还小,大概是因为看到马死的惨像就不想吃马肉了。马肉同马死没关系,马肉很好吃的。”


    仁王说着咬一大口吧叽吧叽地吃给日吉看,这时日吉肚子的咕咕声连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连阿竹都吃了,那我也尝尝吧。”


    “好,尝尝看。”


    仁王马上用他那黑乎乎的手指撕块马肉交给日吉。


    日吉把马肉塞到嘴里,望着天空,用力细嚼着。


    适当地添些木柴,熊熊的篝火照得周围温暖明亮。挂在严冬夜空的星星隐约可见地闪着寒光。


    “好香啊!”


    “好吃吧!啊……”


    “好吃是好吃,可是……”


    “可是,可是怎么啦?”


    日吉以吃掉剩下的饭团代替了回答。


    只要忘掉刚才残酷地放火烧马一事,马肉蘸酱真是好吃得无法形容,但马肉的香味又引起日吉苦恼的联想……


    (可能妈妈、姊姊还饿着肚子呢。因为今天爸爸需要买药的。)


    对日吉来说已经没有生父了。


    他家住在中村。生父叫木下弥右卫门,曾是织田弹正忠信秀的部下。


    天文二年时,日吉的父亲在同三河的松平清康的一场战争中,右脚骨折,从此不能奉职,引退回中村成为平民百姓。后来,整整度过两年病榻生活,于三年前的正月初二离开人也。


    他父亲患的是肺结核。三反?2?百姓的经济状况下,弥右卫门患病两年多去世。遭此不幸的妻子带着阿满和日吉两个孩子终年过着朝不保夕,忍饥挨饿的生活。


    村里的人们见了不忍,便让日吉的第二个父亲——竹阿弥作了木下家的赘婿,然而,继父的身体也不太健康。


    继父竹阿弥也作为司茶者侍奉织田信秀。但由于身体不好请假回村了。


    尽管如此,还有些微薄积蓄,竹阿弥用那笔钱将木下家抵押出去的田地赎回。自己和妻子一起去干农活,教茶道、花道,总之一度摆脱了饥饿。


    从那年秋天开始,竹阿弥全身关节疼痛,时好时坏……


    弟弟竹五郎出生那年,战灾接连不断,农田被接连践踏,荒芜。


    正像仁王说的那样,日吉家已经断粮,妈妈姊姊在用仅有的一点稗子加乾菜末做的稀得都能照脸的菜粥充饥。


    “日吉,想甚么呢?不再吃点吗?”


    “嗯,我吃了。可是,仁王……”


    “可是甚么?怎么啦?”


    “我……我想能让妈妈、爸爸也尝尝,还有姊姊。”


    日吉叹息着那么一说,仁王若有所思。


    “嘘——”


    仁王掐了一下日吉的膝部,然后像猫一样缩着脖子。


    “日吉,小点声!”


    “嗯……怎么啦?仁王!”


    “不,没甚么。日吉,你真了不起!”


    “甚么了不起?”


    “我感到羞耻。我家比你家还穷。可是,有好吃的时候,我只想着自己吃。你真了不起。”


    仁王这么说着,眼中再次闪出严肃威恐的目光。


    “现在就开始冒险吧!怎么样?日吉。那么大一匹马,能都吃完吗?肯定会剩的。他们剩下的话,我全要。是你提醒了我,所以也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不愧是日吉,你真了不起。”


    仁王极力赞扬日吉,然后给身旁醉鬼劝酒。


    “红脸叔叔,再喝点,啊,叔叔。吃饱喝足后都进屋睡觉。这里的大将还要四、五天才能回来……喝呀!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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