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
3个月前 作者: 雷蒙德·卡佛
我还记得那天巴德带了一盒雪茄到班上,吃午饭的时候,在午餐室里分给大家抽。是那种杂货店里卖的雪茄,“荷兰大师”牌的。每一根雪茄上面都有一条红色标签,包装纸上写着“是个男孩!”几个字,挺显眼的。我不抽雪茄,但还是拿了一根。“再拿两根。”巴德晃了晃烟盒对我说,“我也不喜欢雪茄,是她的主意。”我知道他说的是他老婆,奥拉。 </i>
“让乔伊进来吧。”奥拉对巴德说。
巴德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前门,又把门廊里的灯打开了。
“好,”她说,“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刚才说的话啊。”
小孩用自己的凸眼泡注视着她,然后伸手抓住了一把弗兰的金发。孔雀又向着桌子靠近了一点。大家谁都没说话。我们只是平静地坐着。婴儿海拉德看见鸟,松开了弗兰的头发,在她大腿上站了起来,跳上跳下,用自己的胖手指指着鸟,嘴里发出各种声音。
孔雀快速地绕着桌子跑向小孩,它的长脖子伸到小孩的腿之间,嘴巴钻进小孩的睡衣里,僵硬的脑袋前后颤动。小孩笑着用小脚乱踹,靠背部的移动,费力但迅速地从弗兰的膝盖滑到了地上。孔雀推搡着孩子,好像在和孩子玩什么游戏。弗兰把小孩拉回到自己腿边,孩子却使劲地挣脱,还想向孔雀爬去。
“我简直不能相信。”弗兰说。
“这只孔雀疯了,就是这么回事!”巴德说,“该死的鸟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鸟,这就是它主要的毛病。”
奥拉咧着嘴笑,又展示了一次自己的牙齿。她看着巴德。巴德冲她点点头,把自己的椅子从桌子边拉开。
这真的是个难看的小孩。但,就我所知,这对巴德和奥拉来说无关紧要。即使和他们有关系,他们可能也只是想,好,孩子是难看点儿,怎么了?他还是我们的宝贝。当然,现在孩子还小,这只是一个阶段。不久,就会有另一个阶段。有这个阶段,还会有下一个阶段。等所有的阶段都经历过后,最后就会没问题了。他们说不定就是这样想的。
“操,那些人,还有那个难看的小孩!”有时我们深夜看电视的时候,无缘无故地,弗兰就会突然这样说。“还有那只臭烘烘的孔雀,基督耶稣啊,要它做什么啊?”虽然自那次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巴德和奥拉,她还是经常说一堆这样的话。 </i>
我倒是还会在厂里看见巴德。我们一起工作,一起打开我们午饭的饭盒。如果我问起,他会和我聊奥拉和海拉德。乔伊的情况就不清楚了。有一晚,它飞进了巴德院里的那些树里,就不见了,再没有下来。老死了吧,巴德说。后来那些树被猫头鹰接管了。巴德耸了耸肩。他边吃三明治边对我说,将来有一天海拉德会成为一名橄榄球后卫。“你真应该去看看那孩子。”巴德说。我点点头。我们还是朋友,这一点一直都没变。不过我和他说话时变得小心了起来。我知道他感觉得出来,他希望不是这样。其实,我也希望不是这样。
只有很偶然的时候,他才会问起我的家庭。当他问起的时候,我会告诉他大家都挺好。“大家都好!”我说。我会合上饭盒,掏出香烟。巴德会点点头,抿几口咖啡。
事实上,我的孩子身上有种喜欢拐弯抹角欺骗的天性。但我不说这个。甚至和孩子他妈我都不谈论这些,连提都不能提。我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少了。谈的话也几乎都是关于电视。但我还记得那晚。我回想起那只孔雀迈开灰色的爪子,绕着桌子缓慢移动的样子。还有我朋友和他老婆站在门廊上和我们说再见的情景。奥拉送给弗兰几根孔雀的羽毛带回家。我记得我们都握着手,拥抱着对方,说这说那。在车里,回家的路上,弗兰紧贴着我坐,手一直放在我的腿上。我们就这样一路从我朋友巴德那儿开回了家。 <hr/> 原文Dutch Masters,一种因烟盒上印有伦勃朗油画而得名的廉价卷烟,在美国的销售始于1911年,1980年代末由于烟民盛行用包在这类卷烟外面的烟叶重新卷上大麻抽,来提高大麻的烈度,“荷兰大师”因而十分流行。 原文Old Crow,一种肯塔基出产的廉价波旁威士忌,“老乌鸦”的名字本来是为了纪念苏格兰化学家詹姆士·克罗博士(Dr. James C. Crow),他发明了现在广泛使用的波旁提炼法。 原文Root beer,草根啤酒,一种非酒精的发酵饮料,北美特有,因含有甘草根和撒尔沙根而得名,颜色和啤酒差不多,有泡沫。 原文La-Z-Boy,美国的家具品牌,创始于1927年,主要生产家用家具,以躺椅最为出名。 原文rhubarb pie,一种在美国中西部较为流行的饭后甜点,虽叫“大黄派”,但其实草莓的成分更多一些。 rk Gable,1901-1960,早期有声电影时代最有名的美国演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