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
3个月前 作者: 三岛由纪夫
古时候的武将有替身,电影也有替身演员,实际生活中也常常看到长得很相像的两个人。
眼看就到暑假了,在C大学读书的我,想在假期里找一份收入好些的活儿干干。于是,我和一位穷苦学生A君商量,他一直打工,对什么活儿都不挑剔。假期的后半段,我打算回仙台老家度假,所以前半段必须拼命赚钱。
一天,我在A君的陪伴下,到他熟悉的两三家店看了看,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那些地方条件都很差,白白跑了一天,实在太疲倦了,A君为了安慰我,带我到他平时光顾的小饭馆去了一趟。
这家饭馆位于两国国技馆附近,是大相扑力士的伙计们常来吃喝的地方,这里饭菜实惠,令人心情安然。A君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呢?原来大相扑举行夏季专场比赛时,他应募去当男仆,穿着赛场工作服干活的时候,应朋友们的邀请,一起到这家饭馆喝酒,打那时起就熟悉了。
来到这里一看,也许相扑到地方巡回比赛的缘故,客人们都没有什么出众的特征。
我们即刻在饭桌前坐下来,身子微胖、手脚麻利的老板娘端来了A君点的烧酒和小菜。A君说了几句世俗玩笑话,接着问她,有没有适合这位朋友的活儿。我有些难为情,心想,A君用不着这么问,只好默默喝着闷酒。
“哦,这位也是学生哥儿吗?”
老板娘略显惊讶地问。
我们穿着衬衫,戴着学生帽,帽子放在了椅子上。
“我们是同班,他不大像学生吧?”
A君抓起我的帽子,放在饭桌上。
“不,不是的。他平时总是穿得很帅气,没想到他是学生。这么说,今天你们是第一次结伙来的喽?”
“哎呀呀,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头一次,这是头一次到两国。”
“嗬,你还在装蒜,真可气。”
我的冤枉一时不得昭雪,老板娘坚持说我经常在这里露面,A君一个劲儿指责我硬着头皮撒谎。
说着说着,门口的绳帘晃动了,进来一位身穿蓝色开领衬衫和泛白裤子的男人,他把木屐踏得山响。
“啊,晚上好。”
他对老板娘亲切地打招呼。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这个男子无论相貌还是年龄,和我像是一个模子铸的。这时,老板娘大声惊呼:
“是双胞胎吧?谁是哥哥呀?”
老板娘兀自陶醉于平常的幻想之中,她一边劝我们饮一杯兄弟酒,一边亲自订了酒菜端上来。我们虽说都有些不情愿,但她既然把那男子介绍给我,也只得在一起喝上一杯了。
老板娘的介绍很不得体。
“这位是纳先生。”
“这位听说是河合君,C大的学生。”
老板娘看来并不知道那人姓什么,那人也不肯自报家门。可他是个快活而又乐观的青年,我和A君与之同席,并不觉得别扭。也许他是个手艺人或推销员,而我们是大学生,谈不上什么职业吧。
“长得真像啊!”
开始,只有这样的慨叹才是共同的话题。随着几口酒下肚,我和这个人的差异就慢慢明显了。例如,他喝酒时总是低着头,把嘴凑到杯子边上。他口齿清晰,但不知为何,说着说着,突然闭口不语了。他一味回避那些讲死理的事情,有时笑起来,使人感觉唯有眼睛不带笑意……这些差别越来越明显,在这些方面,证明他和我完全是不同的性格。这种特点一旦形成,随之使我放下心来。面对着一个和自己相同的面孔,总是使我有些局促不安。
这人表现出对相扑很感兴趣。扯出这个话头的当然是A君了。
“你对相扑很内行啊。”
那人说道。A君显得很是洒脱:
“我还身穿工作服在相扑场做过侍从呢。”在我有所觉察,还没来得及阻止他时,他又接着问道,“你那里有没有适合河合君的零工呢?”
“他想打零工吗?”
那人倏忽从酒杯上方瞥了我一眼。
眼光犀利,眼珠却一动不动。他虽然开朗、热情,但总体上却给人留下阴郁的印象,看来全怪这双眼睛。他看着我时,我仿佛变成一件商品,心里很不自在。
“对了,焰火晚会怎么样?你的朋友在相扑场,你去焰火晚会,挺有缘分的,不也很好吗?”
“什么焰火晚会?”
一问才明白,七月十八日要举行两国夏季纳凉焰火晚会,柳桥一家一流的茶屋,仿照相扑男侍的例子,在这一天招收学生作为男侍前来干活儿。茶屋名字叫“菊亭”,是柳桥数一数二的名店。这里的工钱很可观。
“怎么样?”那人带着一副不冷不热的单调的口气问,“……我刚想起来,不单收入丰厚,还有红包可拿哩。河合君,你知道当今运输大臣岩崎贞隆这个人吗?”
“看过报纸上的照片。”
我想起漫画里那个露出长长牙齿、满头白发,但显得很庄重的面孔来。
“生就一张长脸……”
“嗯,我知道。”
“那位大臣肯定来看焰火。他要是来,你就朝他认真瞅上两三次,绝不要开口说话。只要对着他的脸死死盯几眼,这就够了。这样一来,回头就能拿到一大笔赏钱。我不骗你。记住,只要瞅着他的脸就行了。”
“这事挺蹊跷的。”
“因为你长着一副同我一样的脸孔。”
我再次看看他的脸,如果是质量差的镜子,是无法这样如实地映照出我的面孔的。我不是美男子,不过也不是丑八怪。论特征,面相有点儿吓人,眉眼很靠近,鼻梁小巧,一张大嘴巴,样子很不雅。我认为自己长着一副狗嘴,很是厌恶。前额狭窄,面色浅黑,这种说法一点也不过分。
他看我不愿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
“答应不答应随你的便,如果答应(我保证你能中选),就会得到一笔赏钱,这笔赏钱我们对半分,行吗?焰火晚会的第二天晚上,我在这家店里等你。”
老板娘和伙计们都在招呼其他客人,这段对话他们没听到。
A君虽然反对,我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心,应募了。而且正如那人所说,立即被采用了。过节那天,我被通知一大早就得到场。
七月十八日,不巧的是,一大早雨就下一阵停一阵,而过去几天虽然是阴天,但一直都没有下雨。
早晨一上班,大家每个人都得到一枚通行证。下午三点开始实行交通管制,我们到各地跑腿,必须出示通行证。
通行证上标着号码,上面印着:<blockquote>
昭和二十八年两国纳凉焰火晚会
时间 昭和二十八年七月十八日(星期六)
雨天顺延 午后一时一九时半
观众席入口 国营都营电车浅草桥车站前
(请向警卫出示本证件)
主办单位 两国焰火晚会筹备组</blockquote>
一端盖着“菊亭”的红色印章。
整个上午,我脚蹬麻布里的草鞋,身穿染着“菊亭”字样的号衣,一边看天色,一边往客厅搬运桌子,在院子里钉坐席木板,跑去联系警察,忙得不可开交。午后一时,雨停了,来通知说,晚上按时举行焰火大会。
迄今为止,我从未和花柳界的人有过来往,对于一个乡间出身的学生来说,没有比这个更能驱使好奇心的事了。为了一个晚上的焰火,花费巨额的金钱,不用说这些钱来自客人们的腰包,至于这样的浪费其目的是为了什么,就不是一个打工仔所能理解的了。艺妓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客席中间走来走去,对我们瞧都不瞧一眼。只感到眼前有一个别样的世界在旋转,在这种旋转之中,要想感觉也有我们这些小小齿轮的转动,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菊亭”门内放置着侍从们的坐凳,洒水的石阶左右增设了鞋架,因为平时的鞋架已经不够用了。观赏焰火的每一片坐席,纵横排列着赶制出来的桌子,桌面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多层食盒、礼品、焰火节目单、玻璃杯、酒碗,筷笼里装着红白寿筷,这些东西秩序井然地等待每位客人前来享用。连接河面的院子,并排放着三段临时制作的桌椅,悬挂着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各公司客人的名字。树枝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啤酒公司的灯笼,穿在一根电线上,在河风里闪闪飘动。凸向水面的坐席由几艘彩舫组合而成。
小船已经在隅田川各处出动了。几只装备着烟花格子的船也在河中央浮动。河岸上人群麇集,个个都带着椅子或坐凳。所有楼房的窗户里和屋顶上都挤满了人。维持交通秩序的警察,街道委员会随处搭起的帐篷,无所事事、熙来攘往的杂沓的人流,头顶上细雨飘零的天空,白日里眼睛看不见的一阵阵焰火的轰鸣,漂荡的硝烟里,只能嗅到目不可视的焰火的气味。有时候烟雾包裹着河面,铁桥看上去也朦胧一团。这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一列电车正轰隆隆从桥上驶过。
三时过后,高级轿车陆续停在路旁,门口的接待处也忙碌起来。老板娘整装打坐在大门边的枣红地毯上,向来宾行礼,指派艺妓和女佣。人们都很兴奋,一味忙忙碌碌运动着肢体,高声地谈话。有时,谈笑声夹杂着焰火的轰鸣。有时,雨渐渐变大了,有人仰望着天空,说一些“真是不凑巧”之类的话,但心情也还是很激动的。
门前我们的坐凳上也张起了帐篷。客人一到,一律身着号衣的男侍们,只需立即上前行礼就行了。跑去开车门的侍者,因为可以拿到一笔赏钱,所以由男侍里原来的栋梁——一位身材矮小、争强好胜的老人独自一人担当。其余男侍等着分派任务,万一有可疑分子闯入,就把他赶出去。
打工的学生只有几个人。有两个正在闲聊,我侧耳倾听他们说些什么。
“今天听说有两位大臣光临。”
“是的。”
“是运输大臣和农林大臣。”
“他们是谁?”
“运输大臣叫岩崎什么的,农林大臣嘛,好像姓内山。”
“喂,这里看不见放焰火,真扫兴啊!”
“天快黑下来啦。”
背向河面的门口附近,是最不容易看见焰火的地方。
“给我看看焰火节目单……啊?‘柳上雨后日月时雨’,‘升天红锦路’……闹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也瞅了瞅,在灯笼光里瞥见了那张节目单。<blockquote>
争妍斗艳名妓舞
银色花园
玉追玉吹龙
千代田之荣光
五彩璎珞
雾霭迷蒙花吹雪
升天银龙五色花</blockquote>
开列的净是一些绚烂而抽象的名词。
五时过后,大雨沛然而降。头上顶着手巾的男女在路上奔跑。焰火依然在轰响。屋脊上弹跳着无数细小的水珠儿,高级轿车也渐次停到门前来了。
天色终于黑了。透过帐篷的边缘,屡屡可以窥见焰火在天空中扩展开来,幻化为巨大的火轮和鳞片。
这时,那位负责为汽车开门的老者沉不住气了,他趁着没有客人,咋着舌头骂道:
“畜生,真想开开眼界,干脆到二楼客厅里看看去,哪怕把津贴全都赔上也好。”他的话惹得我们笑起来。他不是开玩笑,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原来,下雨之后,船上和庭院里的坐席都迁移到一楼客厅里了,为了减少混乱,叫来四五个男侍帮忙,老人也放弃本来独占的活计,加入到那四五个人的行列。总之,在院子里打杂,好歹可以看到焰火。
留在门口帐篷里的只剩下三四个人。
不断有消息传来,有的人说因为害怕烟花被雨水淋湿,眼下将准备好的烟花全部点燃了。看来,分组在各地燃放的烟花,要在今天晚上一个不剩地燃放完毕。
六时过后,客人来得稀稀落落。
面孔熟悉的女佣赶忙出来迎接。
“岩崎先生还没到吧?太迟啦。”
一边说着,也不等别人回答,就立即消失了踪影。
快到七去钟了,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门前,这是官府的公车。
我不由站起来,撑开雨伞前去开车门。门灯闪烁的车内,卧着一位绅士。他将读了一半的文件装进内衣口袋,由于行动不便,费了好大工夫。因此,我有充分的时间,仔细观察了在漫画里看到的岩崎运输大臣的尊容。
长脸、牙齿外露、白发,这些一如照片里的他。然而,我只是固执于最初的印象:那张疲惫的面容和不健康的青黑的皮肤。我本以为,凡是当大臣的,都应该是满面红光的。
由于整理文件颇花些时间,为了不使雨水溅到车内,我将一度敞开的车门又掩上一半。大臣发觉了这一点,他不经意地抬起脸来。这时,他已经欠起身来,就要下车了。
隔着车窗玻璃,大臣和我在一瞬之间目光相互碰到了一起。
这时候,我第一次在人的脸上发觉那种“大惊失色”的表情变化。一刹那,恐怖充满了他整个面孔。
他脸上的肌肉和神经骤然紧缩,让我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大臣下车时,我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他恐怖之余,反而会向我主动出击。
但是,岩崎贞隆默默低着头进入我的伞下,这回他带着一副冷漠而紧张的表情,在我的护送下走到门口。
老板娘和艺妓用欢呼声迎接大臣。他一次也不回头望我一眼,在女流们的簇拥之下,顺着光洁的木板走廊渐渐远去。
……我呆呆地回到帐篷里。
“怎么样?拿到赏钱啦?”
一个打工的学生单刀直入地问。听到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我没有得到一分赏钱。其次,刺激我的感情的并不是那份令人生厌的赏金,一想起大臣脸面上那种神秘莫测的恐怖,我自己也仿佛受到这种恐怖的袭击。
……过了三十分钟光景,女佣出来对我说,老板娘招呼我进去。我一阵心跳。自己扮演的角色,看来很难挣脱了。
然而,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强迫观念在作怪罢了。老板娘吩咐我去干一件需要动脑筋的联络工作,这件事非得交给打工的学生才保险。她叫我去了,用爽朗的语调打发我到街道委员会的帐篷跑一趟。
老板娘把我叫到一楼的走廊上,客厅里铺着枣红地毯,这红色在我听着老板娘交代任务时不住刺着我的眼睛。美丽的艺妓出出进进,地毯上不时晃动着她们的身影。我朝桌面上瞧了瞧,上头乱糟糟的。近处响起了爆炸声,室内火光闪闪,客人和艺妓一同欢呼起来。
我接下任务,沿着长廊回到大门口。
这时,一群人从楼梯上摇摇晃晃走下来,我紧贴着墙根让路。下来的正是岩崎运输大臣,身旁围着两三个艺妓,他虽说有些醉态,但脸上还看不出来。一身不太雅观的黑色西装,被包围在绚丽多彩的衣裳之中,给人一种奇妙的孤独的印象。
他这次清清楚楚看到了我,虽然不像当初那般有着明显的惶恐不安之感,但还是看得出来,他一度意识到那种黑暗的恐怖,便同这恐怖作了殊死的斗争。而且,他眉头不皱、眼睛不眨地看了我之后,趁着艺妓们没有在意他对一介男侍如此注目的当儿,迅速转移视线,朝我身边望去。但是,我却感到这位岩崎大臣不动声色的表情里,反而流露出强烈的恐怖感。
我出门办事时,雨小得多了。老天专门和焰火晚会过不去。行人被雨水淋湿了,大家边走边议论,说今年的焰火晚会实在太扫兴。
回来向老板娘汇报完毕,又被吩咐打扫庭院。我将室外桌面上被雨水打湿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啤酒公司的灯笼经雨一淋,颜色被水冲刷掉了,变成黏湿湿的一团。本来不怎么好看的灯笼,那种残破的样子,反倒显得很好看。
我收拾好底面稍许积存了一些雨水的空啤酒瓶子,向着河面继续升空的焰火眺望。硝烟经风一吹,从“菊亭”飘到河面,将附近全部覆盖起来了。烟霭里传来木篷船突突的马达声,悬挂在篷檐下的一列灯笼,依稀可辨……眼见着火花落了下来,雪白的小伞倏地飘在湿漉漉的桌面上,一下子粘住了。
我们来回搬运着脏污的杯盘,和一位从船上下来的撑着雨伞的外国客人交肩而过。那个外国女子双手捏紧草绿雨衣的领口,再三回过头去,恋恋不舍地望着刚刚乘坐的小船。
雨丝变成了水雾,河对岸一派朦胧,耸峙的铁桥犹如一幅平面剪影画。
我仰望天空,开始专心一意地观赏焰火了。
随着隆隆的炮声,火柱突然从河面上腾空而起。火柱的先头,一鼓作气直冲云天,一旦达到至高点,就炸裂开来,无数银色的星星散作圆形,飞蹿追逐,紫、红、绿色的同心圆自内侧次第向外扩展,内心一轮早已消失。外层一轮一旦散开,另一层橙黄色的一轮又在低处扩散,火星纷纷落下来,一切都消泯了。
下面的焰火接连不断升上天空,一边花开朵朵,一边呼喇喇直往上蹿。紧接着,下面的火花爆炸时的光芒,将前面火花的残烟映照成了立体。
我听到了一阵阵哄笑,抬眼向楼上望去。看不出笑声的来源,只见一张面孔靠在栏杆旁边正向下俯瞰,脸部光线黯淡,看不分明。轰隆一声,焰火又飞腾起来,一种青蓝色的不自然的光芒,照亮了那一头白发和一张长脸。
岩崎贞隆的脸色因恐怖而变得苍白,他带着一副仿佛遭受凌辱的极其孤独的表情,眼睛一直紧盯着我的身影。
我和他第三次目光相对。刹那间,我也深切感受到和他一样的莫名的恐怖。抑或我的恐怖,真正使我体验到那种准确的、深入对方心灵的无法躲闪的恐怖吧。
……不一会儿,运输大臣将身子一转,极其自然地躲开了我的视线。他那一头白发,随之消隐在栏杆背面了。
过了半个钟头,一位陌生的年轻艺妓,从廊缘上向院子里的我招手示意。我走过去一看,她迅速交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纸包。
“岩崎先生送的。”
说罢,她就想离开。
“岩崎先生回去了吗?”
“刚刚回去。”
艺妓脸上一无表情,丢下这句话走了。她那被焰火映照成紫色的绉绸和服的肩头,消失在走廊上纷乱的人群之中了。
——不用说,第二天晚上,我到两国饭馆同那个男的见面,因为要把一大笔赏赐和他对半平分。
那人来了,也不说一声谢谢,就把自己的那份收起来。他给我斟了满满一杯酒,说道: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我实在感到奇怪。”
“别那么大惊小怪,谁叫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呢?也就是说,他错把你当成我啦。”
“是吗?”我极力提出一种明显的不同的看法,“……也许他明明知道我不是你,所以才放心地赏给我一份厚礼吧,不是吗?”
我讲了一番不合道理的道理,以这种没有任何罪责的议论为下酒菜,我俩一直喝到很晚,然后才分手。对于我来说,也并非没有一种危险的好奇心,总想打听那件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但那人的眼睛妨碍我继续追问下去。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