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月前 作者: 霍尔巴赫
    “……他揭穿,祭司们用多么疯狂的阴险手段大胆地泄漏他们自己所不理解的秘密。”


    ——彼特罗尼讽刺小说《萨蒂里孔》


    当研究者试图冷静地弄清楚人们的各种观点时,他首先感到惊奇的是,甚至人们以为最重要的那些观点,并不符合健全的思想,即不是根据利用最简单的方法达到对最简单的真理的认识;可以驳斥最不能容许的谬论和揭露赤裸裸的矛盾的那种判断方式建立起来的。这些观点的一个显明范例就是神学,这门学问在一切时代和一切国家中都被绝大多数凡人尊为最重要的事物;僧侣则认为这门学问对社会福利来说是最重要的、最有益的和最急需的。实际上只要泛泛地思索一下这种虚构的学问的基本原理就必然会承认:这些被认为是不容置辩的真理的基本原理,实质上只是一些大胆的猜想和无知的产物;它们凭赖宗教狂信和别有用心才普遍流行;它们由于胆小和轻信才被认作真理;它们得到从不使用思想的习惯的支持和维护,而它们之受到尊敬唯一是因为它们是不可理解的。蒙台涅说“一种人迫使周围的人认为,他们信仰他们实际上并不相信的东西;另一种人(这是绝大多数)则使自己确信那同样的东西,虽然他们没有能力理解一般说来信仰是什么意思。”


    简言之,谁愿意费点气力用健全的思想来评判宗教观点,并且用通常注意真正使我们发生兴趣的对象时那样多的注意力来考察这些观点,他就不难相信:所有这些观点都没有任何严正的根据;任何宗教都是空中楼阁;神学是提升为原则的、对自然原因的无知;它只是各种虚幻的幽灵和离奇的矛盾的杂乱的混合;在一切国家中神学都把根本不近情理的虚构报告给地球上各个民族的全体人民,这些虚构中的主角被说成具有各种不可理解的属性;使人心产生恐惧和敬畏感情的这个主角的名字本身原来只是一种空洞的声音,人们发出这种声音时并不使它同任何和事实没有矛盾并且显然不互相排斥的概念或属性联系起来。


    如果这种不能用言词想像或描写的存在物没有给人们造成如此众多的灾难,认识它就不会有什么意义了。


    人们都认为这个幽灵是最有意义的实在事物,在这种偏见的影响下,人们不是合理地承认这个幽灵是不可理解的和在这种幽灵身上用心思是没有丝毫用处和利益的,相反,而是得出结论说:他们对这个幽灵研究得越多就越好;必须不断地考虑它,永远谈论它,并且始终把它保存在理智和心灵中。在这方面人是绝对无知的,但是这种无知不仅没有削弱他们的好奇心,甚至还强烈地激起他们的好奇心;这种无知并没有使人们对自己想象力的这种虚构感到担忧,而是使人们变成狂信的和偏执的教条主义者,凡是对神学家头脑中产生的各种幻想的可靠性表示一点点怀疑的人都要受到这些教条主义者疯狂的攻击。


    人在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时,他该是多么的惶惑不安啊!如果人无法理解某种东西同时却认为它是自己所迫切需要的,则对这种东西的惊慌不安的想法自然会使人陷入十分恼怒的状态,并且使人产生各种危险的情欲。只要在这种精神状态中混进任何一点点自私心理和虚荣观念,社会安宁立即就会受到破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许多国家常常变成了种种最不可思议的动荡的舞台。这是狂妄的幻想家的过错,因为这些幻想家(不知是衷心地还是伪善地)把自己无聊的臆想冒称是永恒的真理,并且用它们来煽动各国君主和人民的情欲,号召他们去保卫教义,好像这些教义对于神灵的荣誉和他们祖国的昌盛都是十分重要的和必不可少的。极端气愤的宗教狂信者在世界各地成千次地进行屠杀,互相烧死,毫不动摇地而且甚至带着义务的意识干下了滔天罪行,使人类血流成河,这是为着什么目的呢?……目的就是:在人的意识中巩固和宣传几个宗教狂信者毫无根据的臆想,或者使人们相信几个招摇撞骗者所幻想出来的存在物(提起这个存在物,人们迄今只会想到在地球上借这个存在物的名义而发生的灾难、战争和暴行)的明显的谎话。


    在遥远的时代,野蛮的、残酷的、永远互相格斗的各民族人民,在形形色色的名称下,崇拜适合于他们自己的风尚的某些神灵,即崇拜残酷的、凶恶的、专制的、嗜血的神灵。在一切宗教中我们都遇到同一个上帝——即战争的上帝、嫉妒的和复仇的掠夺者上帝,这个上帝不断地进行抢劫,所以它的崇拜者们都认为必须根据它的嗜好为它服务。人们给它送来许多祭品:羊羔、公牛、儿童、成年男子、邪教徒、异端分子、帝王和整个民族。难道热心替这种野蛮的上帝服役的人们没有达到这种地步,竟致认为必须把自己也当作祭品献给上帝么?我们处处都可以看到一些狂妄的人,在痛苦地思考过自己残忍的上帝以后都认为,为了博得上帝的宽大待遇应当危害自己,为了上帝的荣誉必须虐待自己,并且使自己受到最不可思议的折磨。总之,对神灵的这种不幸的思考,不仅不会使人们在世间这些必不可免的灾祸和悲哀中得到安慰,而且还在他们的心灵中散布动乱不安的情绪和造成极其有害的狂妄心理。


    在这种条件下,被可怖的幽灵吓破了胆的,以及由热衷于使无知和无知所产生的灾祸永远存在的人们来指导的人类理性怎么可能发展和完善起来呢?人们用一切手段逼迫人在原始的迟钝状态中苟且偷安;人们只同他谈论仿佛决定他的命运的种种不可见的力量。被这些可怕的东西和不可理解的臆想完全控制的人,经常处在保留着替他思想和支配他的生命和命运的权利的僧侣独占的支配之下。


    由于这一切,人过去始终是,而且现在仍然是没有经验的毛孩子、胆怯的奴隶和无知的人,他害怕独立思考,而且从来没有能力从神甫们当年把他的祖先们带进去的这个迷宫中走出来;人认为自己注定要在神灵的统治下永远苦恼不堪,虽然他只是根据世上的神职人员离奇失实的传说才知道这些神灵的。这些神职人员之所以给他钉上盲目接受的各种观点的镣铐,这或者是由于他们自己本来就是对他实行独占统治的人,或者是为了把他这个无依无靠的人交给极端专横的、其残酷并不亚于各种神灵的暴君去任意摆布,要知道暴君就是神灵在地上的代理人。


    各民族的人民受到教会权力和世俗权力双重桎梏的压迫,既没有条件关心自己的教育,也没有条件关心自己的幸福。像宗教一样,无论政治和道德都成了凡夫俗子高不可攀的殿堂。除了神甫们仿佛根据神赐的灵感向人们宣布的那些法规以外,人们没有其他的道德。人的理性受到各种神学教条的愚弄,放弃了自我认识,怀疑自己的力量,拒绝经验,害怕真理,轻视健全的思想并且否认它,而盲目地屈从于强力。人变成了暴君和神甫手上任人摆弄的工具,这些暴君和神甫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他,同时,由于人变成了奴隶,所以几乎在一切国家和一切时代中他都获得了奴隶那些恶德和习惯。


    世风败坏的真正根源就在这里;宗教永远只有用毫无实际作用的宗教上的各种障碍物来抵抗这种败坏的世风。无知和奴役使人们变得凶恶和不幸。只有科学、理性和自由才能促进人们的改造和幸福。但是,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助长人们的愚昧无知,促使他们坚信谎话和谬误。神甫们欺骗他们,暴君们使他们堕落,以便更可靠地奴役他们。暴政过去和将来都永远是世风淫乱和人民经常遭受灾难的真实根源。人们受到各种宗教观点或形而上学幽灵的愚弄,不去探求自己痛苦的自然的和可见的原因,反而硬说自己的恶德是由于人的本性不完善,而自己的不幸则是由于神灵的愤怒。他们向上帝祷告,立誓,供献祭品,祈求上帝给他们免除灾祸,其实他们应该把灾祸的原因归于自己统治者的玩忽职责、无知和腐化,归于罪恶的行政制度、有害的习俗、错误的学说、轻率的法律,而主要则是缺乏教育。如果从人的儿童时代起正确的概念就得到了发展,如果他们的理性得到了必要的教育和指导,如果人们具有正义感,那么,为了同人的各种情欲作斗争,绝对不需要神灵和对神灵的恐惧。当人们获得真正的教育时,他们自然会变成善良的;当他们受到正确的管理时,如果他们对自己的同胞造成祸害,则将受到惩罚和蔑视,如果带来幸福和利益,就会得到奖励。


    试图克服人们的恶德而不根除他们的偏见,是没有用处的。只有当人们发现了真理,他们才会认识自己的迫切利益和其所以要鼓动人们为善的真正原因。各民族人民的精神统治者们竭力使人们的视线萦注在天国已经太久了,使他们朝地上看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人的理智被不可理解的神学、滑稽可笑的狂想和天真幼稚的仪式弄得疲惫不堪,让人的理智回头来研究自然的事物、易懂的对象、明显的真理和有益的知识吧;但愿统治各民族的虚无缥缈的幽灵烟消云散,但愿合理的思想在似乎永远注定要成为谬误的牺牲品的理智中自动地发育生长。为了消灭或者哪怕是深深地动摇一下宗教偏见,难道给人指明一切不可理解的东西对人并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够么?为了相信一种对之没有任何明白的表象,如果不立即陷入矛盾就不能对之作任何说明的存在物是纯粹的虚构,为了相信一种不仅说明不了宇宙的各种秘密,而且只会使这些宇宙秘密变得更加无法说明的存在物是纯粹的虚构,为了相信人们在这样多的世纪的过程中即已徒劳无益地向之祈求得到幸福和避免痛苦的一种存在物是纯粹的虚构,为了相信这个存在物是一种不反映任何实在事物的观念,除了简单的健全思想以外,还需要什么东西吗?为了懂得由于谁也不理解的对类似的存在物的看法而互相敌视和互相折磨至少是多么不合理和荒谬,一种简单的健全思想不是足够了么?最后,难道一切不都是毫无例外地向我们证明,道德和美德同这种上帝观念是不相容的么?上帝手下的信徒和解释人始终把上帝描写成一个最任性、最不公正、最残酷的暴君,但是同时,上帝的意志应当成为一切凡人都必须遵守的法律。


    为了理解道德的真正基础,人们既不需要神学,也不需要天启,又不需要神灵;为此有一种简单的健全思想就完全够用了。只要人们回头看看自己,考虑一下自己固有的本性,权衡自己的实际利益,认清社会和社会成员的目的,他们就容易相信,美德对他们有双重的利益,而恶德则损害他们的利益。如果我们把人们教育成公正的、善良的、沉着的、和气的,那不是因为神灵需要如此,而是因为对人说来最重要的和最需要的事情是使同类感到愉快;如果对人们说,应当避免恶德和罪行,那不是因为这一切会给他们招致来世的惩罚,而是因为他们将在他们现今生活的世界上为此受到惩罚。孟德斯鸠说:“有一些防止犯罪的办法——这就是惩罚;有一些改变风尚的办法——这就是树立良好的榜样。”


    真理是简单的。谬误是复杂的。谬误的道路无限曲折回旋。自然的声音任何人都能了解。谎言的声音则模棱两可、扑朔迷离和神秘莫测。真理的道路平坦笔直。谎言的道路昏暗弯曲。每个人都必须记住的这些原理是任何一个思想健全的人都不能怀疑的。一切正直的和诚实的心灵都倾听理性的声音。人们的全部不幸只在于他们的无知;而他们之所以无知,只是因为他们周围的环境阻碍着教育的发展;人们之所以愚蠢,唯一是因为他们的理性还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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