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译序

3个月前 作者: 奥布莱恩
    第三个大师:奥布莱恩其人其事


    2005年秋天,像昙花一般,《第三个警察》(The Third Policeman)赫然出现在热门美剧《迷失》(Lost)当中。虽只是惊鸿一瞥,但书着实在坊间火了一把。据统计,节目播出后,仅在美国一地,三周内就售出了15?000多册,这相当于此前六年的总销量。与此同时,在学术圈内,沉寂多年的作者也迅速“回温”。2011年,为纪念奥布莱恩百岁诞辰,在新加坡、奥地利先后召开了两次大型国际学术会议。同年,弗兰·奥布莱恩国际学会正式成立。在作家的祖国,爱尔兰邮政专门发行了纪念邮票,母校都柏林大学</a>学院也为此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近年来,研究奥布莱恩的论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相关专著也已出版二十余部。


    可叹的是,与身后的荣耀相比,奥布莱恩的一生却不怎么顺遂,甚至一度相当潦倒。其作品《双鸟泳河》(At Swim-Two-Birds)始终销量低迷,《第三个警察》更是屡屡被退稿,直到作者过世后才得以出版。虽然被誉为爱尔兰现代文学三杰之一,奥布莱恩却远不如乔伊斯、贝克特那么受到评论界的重视,而且名气也不够响亮。


    弗兰·奥布莱恩,本名布莱恩·奥诺兰(Brian O’Nn),1911年10月5日出生于北爱尔兰阿尔斯特省蒂龙郡斯特拉班市。父亲迈克尔·奥诺兰是一名税务官,也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业余时间,他在当地的盖尔语联盟教盖尔语,并严禁自己的子女(共十二名,弗兰排行第三)在家说英语。由于父亲工作的关系,童年的弗兰曾多次随全家迁徙,直到1922年在都柏林定居。迫于无奈,父亲只能让小弗兰转学到说英语的基督兄弟学校。就读中学时,奥布莱恩的写作潜能开始得到挖掘。在老师的鼓励下,他在校刊上发表了一首小诗,即他的处女作。1929年,奥布莱恩考入爱尔兰最高学府都柏林大学学院,主修语言文学。大三那年,他加入校文史学会,并开始积极向会刊投稿。与此同时,其演讲口才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使他一度成为叱咤风云的学生领袖。本科毕业后,奥布莱恩选择在母校继续深造。这期间,他和胞弟创办了幽默杂志《废话》,并去德国科隆访学半年。1935年,奥布莱恩编译完成了一部《爱尔兰自然诗选》,还以此为题撰写了硕士论文。


    出了校园,紧接着便是求职。父亲认为,公务员工作体面、收入稳定,极力要求儿子报考。而奥布莱恩也果然在激烈的竞争中夺得一个名额。1935年7月,他进入都柏林地方事务部,和父亲一样,也从事税务工作。自此,他漫长的公务员生涯便拉开了帷幕。据说,入职后不久,奥布莱恩就购置了一辆轿车,看来他的薪水确实颇为丰厚。然而,好景不长,1937年7月29日,就在他试用期结束、关系“转正”的当天,父亲突然中风去世。于是,一夜之间,家庭的经济重担几乎全部落在了他的肩上:除了一个上班的弟弟,其他十个兄弟姐妹都没工作;另外,母亲也要靠他赡养。


    不过,奥布莱恩并未因此放弃创作。他利用业余时间,埋首于首部小说《双鸟泳河》的写作。1938年,他将完稿自荐给朗文出版社。出版社立即邀请特约审稿人、著名作家格雷厄姆·格林过目。格林读后大为称赞,认为它并不比《项狄传》和《尤利西斯》逊色,还说“这书读得我激动不已,那种妙趣和快意,比在舞台上砸瓷器还过瘾”。1939年3月,《双鸟泳河》正式出版。当时人在巴黎的乔伊斯读过赠书后,盛赞奥布莱恩是了不起的作家,说他具有“真正的喜剧精神”,并试图将他介绍给欧洲的评论界。然而,不幸的是,此时的欧陆早已战云密布。据统计,“二战”爆发前,《双鸟泳河》只卖出了244本。到了1940年,德军空袭伦敦期间,更是将朗文出版社的书库全部炸毁。就这样,《双鸟泳河》从此湮没无闻,直到1951年在美国再版。


    然而,奥布莱恩并未气馁。仅仅用了几个月,他又创作出《第三个警察》,一部融合了探险、科幻与黑色幽默的“后现代”小说。1940年1月,他再次投稿给朗文出版社,但这次却遭到了断然的回绝。编辑抱怨说,“他本该写得平实一点,别再那么天马行空,可他倒好,反而还变本加厉了”。奥布莱恩吃了闭门羹以后,又辗转联系了几家英美的出版社,可一个个都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下文。这次冷遇对奥布莱恩打击很大:他非常恼火,同时也尝到了挫败的滋味,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几番折腾之后,他一怒之下,索性将手稿束之高阁,并谎称稿子已经遗失。可是,岂料这一搁就是二十七年。奥布莱恩注定无缘见证《第三个警察》的问世(1967年),更无缘享受由此带来的荣誉,包括安东尼·伯吉斯、厄普代克、巴塞尔姆等人对他的推崇。


    所幸,就在小说创作遇阻的同时,奥布莱恩却在无意中为自己开辟了一片新天地。从1938年10月开始,他不断投书《爱尔兰时报》,评论各种时政问题。他嬉笑怒骂又鞭辟入里的风格,很快赢得了读者的追捧。于是,两年后,报社索性邀请他开辟了自己的专栏——“满壶”(Cruiskeen Lawn)。奥布莱恩虽然口无遮拦,但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必须保持政治中立,所以他还是用了笔名“迈尔斯·纳·戈帕林”(Myles na gCopaleen)——实际上,奥布莱恩在出版物上几乎全用笔名,尽管其真实身份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奥布莱恩在新闻评论里激扬文字,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同时也收获了许多赞誉。1943年,报社甚至将他的专栏文章集结成册,出版了一部《迈尔斯:爱尔兰的加冕国王》。不过,可能连奥布莱恩都没想到,这专栏他一写就是二十多年,几无间断。当然,这份兼差也多少能补贴些家用,帮他缓解部分的经济压力。


    专栏每周更新数次,占用了奥布莱恩的多半余暇。不过,他还是忙里偷闲,用盖尔语创作了一部小说《装可怜》(An Béal Bocht,1941年)。奥布莱恩本想借“迈尔斯”的人气,以母语书写另辟蹊径,顺便试试运气。然而,读者却对《装可怜》反应平平。也因此,奥布莱恩毅然决定改弦更张,不再努力于小说创作,直到二十年后《苦日子》(The Hard Life)的出版。


    1947年1月,奥布莱恩在车祸中腿部受伤。次年12月,他和同事打字员伊芙琳·麦克唐奈结婚。1951年4月,奥布莱恩受邀担任荣誉编委,为某文学杂志编辑“乔伊斯逝世十周年纪念专刊”。当然,其精力主要还是在专栏写作上。奥布莱恩在自己的园地里臧否人物、针砭时弊,风格越来越大胆,所以不免给报社招来很多麻烦。1952年2月,《爱尔兰时报》终于忍无可忍,以涉嫌诽谤为由,令其暂停专栏。同年12月,经过“反省”以后,奥布莱恩重开专栏。然而,他那口无遮拦的作风并未就此改变。1953年2月,都柏林地方事务部劝说奥布莱恩主动辞职,理由是缺勤、酗酒、违背公务员的中立原则。于是,他无奈只得以“健康原因”离开了供职过十八年的“衙门”。离职后,奥布莱恩每月领取微薄的退休金、伤残补贴,生活变得越来越拮据。据其胞弟回忆,因为用不起暖气,奥布莱恩冬天在家只能披一件大衣;妻子得了肺结核,他也没钱送其就医。所以,最后奥布莱恩只得靠到处投稿、写电视剧本维生。1956年母亲过世后,奥布莱恩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尿毒症、胸膜炎、咽喉癌,恶疾接踵而来。贫病交加的他陷入了彻底无助的境地。不过,好在每朵乌云都镶有一条金边。1964年,小说《多基档案》(The Dalkey Archive)的面世、《装可怜》的再版,总算为他黯淡的余生平添了一抹亮色。1966年4月1日清晨,愚人节当天,奥布莱恩在家中突发心脏病,就这样,过早地画上了人生的休止符。


    1967年,《第三个警察》终于得见天日,甫一问世,立即好评如潮。然而,可惜的是,斯人已去,奥布莱恩终究没能见证这一光荣的时刻。


    弗兰·奥布莱恩,爱尔兰后现代文学的先驱,其作品《双鸟泳河》《第三个警察》等都是公认的世界文学经典。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位大师的作品始终无缘与国人见面,很多读者甚至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今天,奥布莱恩终于有了第一个中译本,但愿这缺席的“第三个大师”将由此登上光辉的舞台。另外,在此我还要感谢本书的编辑吴健先生,感谢他在翻译中给予的帮助和启发。而他一丝不苟的敬业态度,更是让我敬佩之至。至于本书的翻译,由于本人才疏学浅,恐怕多有谬误,所以还请方家不吝赐教。


    刘志刚


    2017年7月13日于杭州


    人生在世本为幻觉,昼夜之分亦是如此(所谓夜,不过是黑气凝聚而成的秽物)。死亡是终极的幻觉,明智的人不应畏惧。


    ——德塞尔比


    可是既然人事是这样无常,


    让我们也考虑到万一的不幸。[1]


    ——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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