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3个月前 作者: 迪克森·卡尔
贝尔特林餐厅是伦敦西区为数不多的星期天可以用餐的地方之一,领班侍者弗雷德里克总是很乐意为菲尔博士效劳,即便后者临时想预订一间包厢。
但弗雷德里克见到菲尔博士的三位客人时,神情僵住了:利高教授、哈蒙德先生和一头金发、身材娇小的莫雷尔小姐,也就是两晚前出现在贝尔特林餐厅的那三个人。
客人们似乎也不太高兴,尤其是弗雷德里克非常圆滑地把他们领进了之前那个包间——谋杀俱乐部专用的套间。他注意到几位的神情,似乎更像是出于必须吃晚餐的责任感,而不是对菜品的欣赏。
之后,当他们用餐完毕围坐在桌边时,表情愈加奇怪,不过弗雷德里克没看到。
“我现在该吃药了,”利高教授呻吟道,“你们继续。”
“是的,”迈尔斯说,并不看向菲尔博士,“该继续了。”
芭芭拉一言不发。
“我说!”菲尔博士抗议道,做了一个夸张而模糊的手势,把烟斗里的灰洒到了背心上,“你难道不愿意等到……”
“不等了。”迈尔斯说,盯着一个盐罐。
“那我要请你把思绪送回灰林小筑,”菲尔博士说道,“那时我和利高正在执行一趟浪漫的使命,赶去提醒你有关吸血鬼的事。”
“我还想参观一下查尔斯·哈蒙德爵士的图书馆。”利高有点内疚地说,“但我在灰林小筑停留了那么久,唯一没有看到的房间就是图书馆。世事大抵如此。”
菲尔博士看向迈尔斯。“你、利高和我,”他继续说道,“当时在起居室里,你把费伊·西顿对布鲁克谋杀案的说法转述给我听。
“我认定哈利·布鲁克就是凶手。但他的动机呢?在这一点上我有了一种猜测,根据就是你问费伊·西顿到底有没有嫁给哈利时,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我推测那些匿名信和诽谤性的谣言,都是那位令人厌恶的哈利自己捏造出来的。
“但是请注意!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谣言可能是真的,直到今天傍晚费伊·西顿在医院亲口告诉我。这使许多模糊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它补完了整个模式,但我之前从来没想到。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女人被一个假装爱上她的男人耍了。假设在谋杀案发生当天下午,霍华德·布鲁克从哈利写的那封神秘信件中发现了这一切?在这一假设下,我们必须找到同样神秘的通信者,吉姆·莫雷尔。
“这一假设可以解释哈利为什么要杀他的父亲。这也能说明费伊在一切事上都是无辜的,除了——出于她自己的某种原因——她把掉进河里的公文包藏了起来,并且从来没有揭发过哈利。无论如何,吸血鬼的指控都是无稽之谈。正当我打算把这一假设告诉你们时……
“我们听到了楼上的枪声。我们发现了令妹的遭遇。
“当时我一下子懵了。
“然而!现在请让我把掌握到的信息汇总起来,包括我亲眼看到的情况,你告诉我的一些情况,还有在我离开灰林小筑之前,令妹玛丽安苏醒后告诉我的一些情况。让我来告诉你,整出把戏是如何在你眼皮底下完成的。
“星期六下午四点,你在滑铁卢车站与令妹及‘史蒂夫·柯蒂斯’见面。在车站的茶室里,你宣布你已经聘请费伊·西顿去灰林小筑了,对吗?你这番话就像扔出了一枚手榴弹,当然,你当时并不知道。”
“史蒂夫!史蒂夫·柯蒂斯!”那张面孔仿佛一直出现在面前的烛焰之中,迈尔斯坚定地将之从脑海中抹去。
“没错,”迈尔斯表示同意,“你说得没错。”
“‘史蒂夫·柯蒂斯’听到这一新闻后有什么反应?”
“以现在的事后之明来看,”迈尔斯冷冷地说,“他非常不喜欢这一安排,而且宣布当晚不能同我们一起回灰林小筑。”
“你事先知道他当晚不能和你们一起回灰林小筑吗?”
“不知道!回想起来,玛丽安当时和我一样惊讶。‘史蒂夫’开始匆忙说起办公室里突然发生的什么危机。”
“你提起过利高教授的名字吗?‘柯蒂斯’当时知道你已经见过利高了吗?”
迈尔斯单手扶额,在脑中重建当时的情景。一片模糊的色彩锐化成丑陋的场面,他看见“史蒂夫”摆弄着烟斗,“史蒂夫”戴上帽子,“史蒂夫”有些颤抖地笑着。
“我没提过!”迈尔斯回答,“现在回想,他甚至不知道我去了谋杀俱乐部的聚会,也不知道谋杀俱乐部是什么。我确实提到过一位‘教授’,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说出过利高的名字。”
菲尔博士身子前倾,面色红润,仁慈得叫人害怕。
“费伊·西顿仍然掌握着可以把哈利·布鲁克送上断头台的证据。”菲尔博士轻声说,“但是,如果费伊·西顿被处理掉了,显然就没有人能把‘史蒂夫·柯蒂斯’和哈利·布鲁克联系起来了。”
迈尔斯开始把椅子往后推。“全能的上帝!”他惊呼,“你是说……”
“小点儿声!”菲尔博士提醒道,做了一个催眠般的挥手动作,然后眼镜又歪了,“就是此处,我需要你唤醒此处的记忆。在那次谈话中,也就是令妹以及所谓的柯蒂斯都在场时,你们有没有提起过关于房间的事?”
“关于房间的事?”
“关于卧室的分配!”菲尔博士追问道,仿佛一头埋伏着的怪兽,“关于卧室,嗯?”
“哦,是的。玛丽安说打算把费伊安排在她的卧室里,然后自己搬到楼下一间更好的卧室里。那个房间我们刚刚重新装修过。”
“啊!”菲尔博士连连点头,“我记得确实听到过你在灰林小筑谈论卧室的情况。所以令妹想把费伊·西顿安顿在她自己的卧室里!没错!但她最终并没有这样做?”
“没有。那天晚上她的确想这么安排,但费伊拒绝了。费伊喜欢一楼的房间,因为她的心脏不好,住在一楼不用爬那么多楼梯。”
菲尔博士拿着烟斗指了指。
“但是让我们假设,”他建议道,“你相信费伊·西顿就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卧室里。假设,为了确保这一点,你一直在观察这栋房子。你藏身在房子后面的树林边缘中。你抬头看着那一排没有窗帘遮蔽的窗户。在午夜之前的某个时刻,你会看到什么?
“你会看见费伊·西顿——穿着睡袍和夹袄——在那些窗户前慢慢地来回走动。
“你根本看不见玛丽安·哈蒙德。玛丽安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椅子上,靠近床头柜。从东边的窗户也看不见她,因为东边的窗户拉着窗帘。但是可以看见费伊·西顿。
“我们进一步假设,在夜半的漆黑时刻,你爬进那间黑暗的卧室,打算来一次精妙的谋杀。你要杀了睡在那张床上的人。而且,当你走近时,你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种独特的香气总是与费伊·西顿联系在一起。
“当然,你不可能知道费伊送了一小瓶这种香水给玛丽安·哈蒙德。香水瓶现在还放在床头柜上。但你当时不可能知道。你只能嗅出那种香水的气味。你心里还会有什么疑问吗?”
自从菲尔博士提出假设的第一句起,迈尔斯就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而此刻,那个身影似乎要向他冲过来。
“没错!”菲尔博士强调道,“哈利·布鲁克,化名史蒂夫·柯蒂斯,策划了一场巧妙的谋杀。但他搞错了谋杀的对象。”
一阵沉默。
“然而!”菲尔博士胳膊一扫,一只咖啡杯从小餐厅里飞过,但没人注意到,“然而!我又一次沉溺于预想证据的可悲习惯。
“我承认,昨晚我被难住了。关于布鲁克一案,我相信那是哈利干的。我相信费伊·西顿后来拿到了那只装着该死雨衣的公文包,而且现在还留着。事实上,我用一个关于潜泳的问题向她暗示了我的推理。可是,似乎没有什么能解释玛丽安·哈蒙德遭受的神秘袭击。
“即使是第二天上午发生的那件事,也不能使我完全擦亮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史蒂夫·柯蒂斯先生’。
“他一副刚从伦敦回来的模样,神采奕奕。他走进起居室,”菲尔博士又认真地看向迈尔斯,“而你正在和莫雷尔小姐通电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迈尔斯回应。
“我记得那通电话,”芭芭拉说,“可是……”
“至于我,”菲尔博士低沉地说,“我就在他后面,端着放茶水的托盘。”菲尔博士全神贯注地皱起了眉头,“你对莫雷尔小姐说的话,在‘史蒂夫·柯蒂斯’听来,应该是这样的:
“‘昨晚这里发生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我妹妹的卧室里出事了,似乎超出了人类的想象。’你说到下一句的开头时,‘史蒂夫·柯蒂斯’走了进来,打断了你。
“你立刻站起来,安慰他,叫他不必担心。你说,‘已经没事了!玛丽安已经挺过来了,她会好起来的’。你还记得这些吗?”
迈尔斯似乎能清楚地看到“史蒂夫”站在那里,穿着整洁的灰色外套,胳膊上挽着一把卷起的雨伞。他又一次看到“史蒂夫”脸上的血色慢慢消失。
“我看不见他的脸,”菲尔博士似乎不可思议地回应了迈尔斯的思绪,“但我听到那位先生说‘玛丽安?’时,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八度,我绝不夸张。
“先生,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头脑在上午运转得更好的话(事实并非如此),只消一个词语就能让罪犯泄露全部真相。‘柯蒂斯’震惊得就像遭了雷劈。为何会这样?他刚刚听见你说令妹的房间里发生了很糟糕的事。
“假如我回到家中,听到有人在电话里说,我妻子的房间里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我不是应该很自然地认为出事的就是我妻子吗?当我听到受害者是我的妻子,而不是七大姑八大姨时,我怎么会吃惊到那种程度呢?
“这一点出卖了他。
“不幸的是,我当时没能看出来。
“可是你还记得他马上做了什么吗?他故意举起雨伞,冷酷地把它砸在桌子边缘。‘史蒂夫·柯蒂斯’应该是——他假装成——一个隐忍内向的人。但那一瞬间,会疯狂击打网球的哈利·布鲁克显露了出来。那是受挫的哈利·布鲁克。”
迈尔斯·哈蒙德凝视着记忆中的画面。“史蒂夫”风度翩翩的面孔:那是哈利·布鲁克的面孔。金色的头发:那是哈利·布鲁克的金发。迈尔斯暗忖,利高教授曾说,哈利·布鲁克的头发会因情绪问题而过早变白,但事实并非如此,哈利已经脱发了。不知何故,一想到哈利·布鲁克几乎是个秃子,迈尔斯不禁感到有些可笑。
也正因此,人们会觉得他的年纪要更大一些,当然,“史蒂夫”可能只有三十六七岁。但他们从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年龄。
“他们”指的是迈尔斯自己和玛丽安……
菲尔博士的话语把迈尔斯从思绪中唤醒。
“这位先生看到自己计划落空了。”菲尔博士继续严肃地说道,“费伊·西顿还活着,她就在那栋房子里。然后,你无意中给了他另一重同样严重的打击。你告诉他利高教授——另一个知道他就是哈利·布鲁克的人——也在灰林小筑,而且就睡在楼上‘柯蒂斯’自己的房间里。
“当时他转过身去,走到书架前遮挡自己的面孔,你不觉得奇怪吗?
“从那时起,他所走的每一步前都潜伏着灾难。他试图杀死费伊·西顿,结果险些杀了玛丽安·哈蒙德。计划失败之后……”
“菲尔博士!”芭芭拉轻声呼唤。
“嗯?”菲尔博士低沉地回应,从朦胧的沉思中醒来,“哦,莫雷尔小姐!什么事?”
“我知道我是个局外人。”芭芭拉用手指抚摸桌布边缘,“此事与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我只是想提供帮助,却又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那双灰色眸子扬起,满是恳求的神色,“但是求求你,求求你,在可怜的迈尔斯发疯之前,也许在我们其他人也发疯之前,请告诉我们,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能使玛丽安害怕到那种程度?”
“噢!”菲尔博士应道。
“哈利·布鲁克是一条毒虫,”芭芭拉说,“但他并不聪明。他是怎么构想出你所谓的‘精妙’谋杀的?”
“小姐,”利高教授的神情就像拿破仑在圣赫勒拿时那样阴郁,“他是从我这儿学到的。而我,是从卡廖斯特罗伯爵的逸事中了解到的。”
“当然!”芭芭拉叹道。
“小姐,”利高教授激动地用手掌拍打桌子,“请你不要在错误的语境中说‘当然’好吗?请解释一下,”他拍得越发起劲了,“你说‘当然’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对不起。”芭芭拉无助地环顾四周,“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们,你一直在给哈利·布鲁克讲授关于犯罪学和神秘学的知识……”
“可这件事里有什么神秘学的东西?”迈尔斯问,“菲尔博士,在你今天下午到这里之前,我们的朋友利高说了很多胡言乱语。他说,让玛丽安害怕的是她听到和感觉到的东西,而不是双眼看到的东西。但从表面上判断,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菲尔博士问。
“因为她肯定看到了什么!毕竟,她确实朝什么东西开了一枪……”
“不,不,她没有!”菲尔博士厉声说。
迈尔斯和芭芭拉面面相觑。
“但是,”迈尔斯坚持说,“当时我们确实听到那个房间里有人开枪了。”
“哦,这倒是没错。”
“那么,那枪是朝谁开的呢?朝玛丽安?”
“不是。”菲尔博士答道。
芭芭拉把一只手轻轻搭在迈尔斯胳膊上,安抚着他。“我们让菲尔博士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讲述吧,也许这样更好。”她建议道。
“对。”博士赶紧接口,他看向迈尔斯,“我想……嗯,我也许有点让你们糊涂了。”他用真诚而焦虑的口吻说道。
“确实,虽然这么承认有点奇怪。”
“但我并不是有意迷惑你们。你看,我早该意识到令妹是不可能开那枪的。她当时处在放松状态。她的整个躯体,就像在所有休克的病例中一样,完全是无力且没有反应的。然而,当我们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左轮手枪的手柄。
“这才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在倒下之前开了一枪,那么沉甸甸的左轮手枪就会从她手中松脱。先生,这意味着她的手指是被人小心翼翼地绕在枪柄周围的,而且稍微偏离了一点方向,好误导我们所有人。
“但直到那天下午,我才想通这一切,那时我正心不在焉地思考卡廖斯特罗的一生。我发现自己对他奇幻生涯中发生的各种事件都略有了解。我记得他加入了一个秘密社团,举办入会仪式的那间小屋就在杰拉德街的国王脑袋酒馆。
“坦白说,我自己对各种秘密社团很感兴趣。但我必须指出,十八世纪的入会仪式可不像今天在切尔滕纳姆开茶会。加入秘密社团向来是件叫人神经紧张的事,有时甚至很危险。当大人物发布生死状时,新加入者完全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所以让我们来回顾一下!
“卡廖斯特罗蒙着眼跪在地上,他已经紧张了好一会儿了。最后,他们告诉他,他必须证明自己对社团的忠诚,即使这意味着他的死亡。他们把一支手枪塞进他的手里,说那是上了膛的。他们要求他把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然后扣动扳机。
“此刻,新入会者确信这只是一场唬人的骗局——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他确信枪里没有子弹。但就在那延伸到永恒的一秒之间,他扣动扳机……
“卡廖斯特罗扣下扳机。他听到的不是咔嗒轻响,而是惊雷炸裂的动静,他感受到枪口的闪光和子弹出膛的震撼。
“当然了,他手里的枪确实没装子弹。但是,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另一个人在他耳边拿着另一支手枪,朝向别处扎扎实实开了一枪。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他感觉到,或者认为自己感觉到子弹射进了自己的脑袋。
“把这个点子用来搞谋杀怎么样?谋杀一个心脏虚弱的女人?
“你半夜爬进目标的卧室。在受害者哭喊出来之前,你用一些柔软的材料堵住她的嘴,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你用冰冷的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一把没上膛的手枪。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子夜时分那恐怖而漫长的几分钟里,你对她不断耳语。
“你说你要杀了她。你用低语向她描绘她的死亡。而她并没看到还有第二支装有子弹的手枪。
“在适当的时候(按照你自己的计划),你会在她的头部附近开一枪,但不能离得太近,因为膨胀的气体会在她身上留下火药粉末的痕迹。接着,你会把左轮手枪塞到她手中。她死后,人们会认为她是向某个假想出来的窃贼、入侵者或鬼魂开的枪,但事实上根本没有其他人在场。
“你就这样不断低语,在黑暗中让恐惧翻倍。你说,时机已经到了。你慢慢按下空枪的扳机,把撞针拉回来。她听到撞针向后移动的油腻噪声……慢慢地,慢慢地……撞针吱吱地退得更远了,达到了敲击之前的最远处,然后……”
砰!
菲尔博士把手猛地拍在桌子上。那只是手掌拍打木头的声音,然而他的三位听众都跳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闪光,听到了枪声。
芭芭拉脸色煞白,站起身从桌边往后退。烛火也仍然在摇曳跳跃。
“喂!”迈尔斯报怨道,“真是见鬼!”
“我——嗯——请各位原谅,”菲尔博士做了个表示内疚的手势,又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并不是有意要让任何人感到不安,但我必须让各位明白这个诡计的可怕之处。
“对心脏虚弱的女性来说,这个伎俩是必然致命的。原谅我,我亲爱的哈蒙德,但你也看到了,在令妹那样健康的女士身上发生了什么。
“让我们面对事实,如今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尤其是在遭受过空袭的地方。你曾说令妹不喜欢闪电战和复仇兵器,那是唯一可能叫她害怕的东西,看来确实如此。
“还有,先生!如果你在为令妹担心,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如果你不敢想象她听到这一切后会有什么反应,你就问问自己——假如她真的嫁给了‘史蒂夫·柯蒂斯’,那将是什么样的引狼入室的行为。”
“是的。”迈尔斯应道,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住太阳穴,“是的。我明白了。你继续说吧。”
“呼——那就好!”博士叹道。
“今天下午早些时候,我想清楚这个把戏之后,”他接着说,“整个计划立刻就一目了然了。为什么会有人那样攻击玛丽安·哈蒙德?
“我还记得当你宣布玛丽安受到惊吓时,‘柯蒂斯先生’的有趣反应。我记得你对卧室安排的评论。我想起了一位女士的身影,她穿着睡袍,裹着夹袄,在没拉窗帘的窗户前走来走去。我想起了那个香水瓶。答案是没有人想攻击玛丽安·哈蒙德,目标受害者是费伊·西顿。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首先,你也许还记得,我上楼去了令妹的卧室。我想看看闯入者是否留下了任何痕迹。
“当然没有任何暴力痕迹。凶手甚至不需要绑住他的受害者。在最初的几分钟之后,他甚至不需要扶着她。他可以用两只手分别来拿两支左轮手枪——一支空的,一支上了膛的——因为抵着太阳穴的枪口已经足够有威慑力了。
“他不得不用东西堵住她的嘴,那材料有可能在她的牙齿或脖子上留下痕迹。但实际上并没有,床周围的地板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那间卧室里,我再次苦恼地研究起‘史蒂夫·柯蒂斯先生’。为什么‘史蒂夫·柯蒂斯’会有兴趣用卡廖斯特罗曾遭遇过的诡计来谋杀费伊·西顿这样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呢?
“我由卡廖斯特罗联想到了利高教授。又由利高教授联想到了哈利·布鲁克,他们曾有一段师徒关系……
“上帝啊!酒神啊!
“‘史蒂夫·柯蒂斯’会不会就是哈利·布鲁克呢?
“不,纯属胡思乱想!哈利·布鲁克已经死了。快打住吧!
“与此同时,当我徒劳地在地毯上寻找凶手留下的痕迹时,一部分心不在焉的意识仍在工作。我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从前一晚起就一直存在于我眼皮底下的证据。
“有人在这里开了一枪,凶手用的是那把点三二的艾夫斯-格兰特。此人一定知道玛丽安·哈蒙德平时把枪放在床头柜里(又是‘柯蒂斯’),而那把空枪是他随身带来的任何一件旧武器。很好!
“枪响后不久,费伊·西顿小姐溜到了这间卧室门口窥视,她看到了一件令她心烦意乱的事。她并不是害怕,请注意。不!那应该是……”
迈尔斯·哈蒙德插话了。“有些情况我是不是该告诉你呢,菲尔博士?”他建议道,“我在厨房里烧开水时和费伊谈过几句。当时她刚从卧室门口离开。她的表情是憎恨。憎恨,夹杂着一种狂野的痛苦。谈话结束时,她突然说了一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菲尔博士点点头,问道:“我现在知道了,她是不是还告诉你,她刚才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注意到的东西?”
“没错。她就是这么说的。”
“那么,她在玛丽安·哈蒙德的卧室里看到的会是什么呢?这就是我在那间卧室里问自己的。当时屋里有你、加维斯医生、护士和‘史蒂夫·柯蒂斯’。
“毕竟,费伊·西顿星期六晚上在那个房间里待了很长时间,和哈蒙德小姐聊天,显然她第一次进房间时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我想起了当晚我与她的那次诡异谈话。在走廊尽头的月光中,她心中像有一种压抑的情感在燃烧,脸上露出了一两次吸血鬼般的微笑。我还记得当我问起她与玛丽安·哈蒙德聊天的情况时,她的回答颇为古怪。
“费伊·西顿说‘大部分时间都是玛丽安在说话,谈论她的未婚夫和兄长以及她对未来的计划’。接着,费伊没来由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提灯就放在床头柜上,我告诉你了吗?’
“提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当时让我很恼火。但现在想来……
“在发现玛丽安·哈蒙德休克之后,有两盏提灯被带进了那个房间。一盏是利高教授提进去的,而另一盏是迈尔斯提进去的。现在好好想想,你们两位!你们当时把提灯放在哪儿了?”
“我不明白你要说什么!”利高叫道,“我当然是把提灯放在床头柜上了,旁边就是已经熄灭的那盏。”
“你呢?”菲尔博士问迈尔斯。
“当时我刚听说玛丽安死了,”迈尔斯凝视着脑海中的回忆画面,“我的整条胳膊开始颤抖,再也举不住手里的提灯。我走到一旁,把灯放在——放在了五斗橱上。”
“哦!”菲尔博士喃喃地应道,“现在请告诉我,五斗橱上还有什么东西?”
“一个很大的皮革相框,里面有两张大照片,一张是玛丽安,另一张是‘史蒂夫’。我记得那盏提灯把强光打在了相框上,尽管房间那一角之前很暗,而且——”
迈尔斯突然打住了。菲尔博士点点头。
“一张被强光照亮的‘史蒂夫·柯蒂斯’的照片,”博士说道,“那就是费伊·西顿看到的。枪响后,她在卧室门口向内窥视,看到照片里的男人也看着自己。这充分解释了她后来的情绪。
“她知道了。天呐,她知道了!
“也许她根本猜不出卡廖斯特罗的诡计是怎么回事,但她确实知道那是针对她的,而不是针对玛丽安的。因为她清楚是谁躲在幕后。玛丽安·哈蒙德的未婚夫就是哈利·布鲁克。
“就这样结束了。那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使她心中充满了仇恨和痛苦。她本来已开始再次寻找新的生活、新的环境;她作风正派;她原谅了哈利·布鲁克,隐瞒了对他不利的关于他父亲被谋杀的证据——即便如此,宿命仍不停地追逐她。宿命,或者某种可恶的力量,把哈利·布鲁克从不知何处带了回来,要他夺走她的生命……”
菲尔博士咳嗽了一下。
“我说了这么多,几位应该听烦了。”他道歉,“不过当我在那间卧室里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时,大概只花了三秒钟。当时屋里还有迈尔斯、医生、护士和‘柯蒂斯’本人,他就站在五斗橱旁边。
“我进一步想到,若要确定我对卡廖斯特罗把戏的猜测是否正确,办法应该很简单。有一种科学检验,叫作冈萨雷斯检验法或者硝酸盐检验法。通过这种方法可以确定某只手是否开过枪。
“如果玛丽安·哈蒙德没有扣过扳机,我就可以写‘证明完毕’了。而如果哈利·布鲁克确实死了,那么这起犯罪就只可能是恶灵干的了。
“当时我有些放肆地说起了这些,加维斯医生很恼火,他把我们都赶出了卧室,但随后立即引发了一些有趣的反应。
“我的第一个举动,当然是要把费伊·西顿小姐逼到无路可走,让她承认这一切。我当着‘柯蒂斯’的面问加维斯医生,他是否愿意捎话请西顿小姐来见我。接着,‘柯蒂斯’来了一出大爆发,甚至连你都被震惊了。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那个女孩随时都可能上楼来。他必须离开走廊。他说要回自己房间躺一会儿,然后——砰!你知道,如果整件事不是那么诡异而苦涩的话,我简直要笑出声来。‘史蒂夫·柯蒂斯’刚摸到他卧室的门,你就大声叫他不要进去,因为利高教授——另一个也认识哈利·布鲁克的人——正睡在里面,千万别去打扰!
“老天,当然了!千万别把利高吵醒了!当‘柯蒂斯’从后楼梯离开时,好像被魔鬼追赶一般,你没有再次感到奇怪吗?
“但我几乎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因为加维斯医生带了一些消息回来,把我彻底吓坏了。费伊·西顿已经走了。她留下的字条,特别是那句‘公文包也的确很实用,不是吗?’简直是谜底大揭露,或者更恰当地说,雨衣大揭露。
“我知道她打算干什么。我真是个大白痴,前一天晚上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告诉费伊·西顿,如果哈蒙德小姐康复,警察就不会管这件事,她当时露出了可怕的微笑,喃喃地说‘与警察无关了吗?’费伊·西顿对此事既烦倦又厌恶,随时都会爆发。
“她在伦敦城的房间里有证据,仍然可以把哈利·布鲁克送上断头台。她当然是要来取证据,带着它回灰林小筑,把东西扔到我们面前,然后要求逮捕凶手。
“那么——诸位请注意!
“‘史蒂夫·柯蒂斯’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但他只要动动脑子,就会发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他摸黑进入那个房间,玩那出卡廖斯特罗把戏时,玛丽安并没有看见他,除了低声耳语,她也没有听到任何说话声。她绝对不会想到袭击者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后来我们和她交谈时,她也没有意识到)。没有任何其他人见到他;他从后门溜进房子,走后楼梯到二楼,进了卧室,开枪之后又溜下来,在你们其他人到达之前逃之夭夭。
“可是如果费伊·西顿独自返回那片荒凉的森林之中,手里还拿着铁证呢?
“我亲爱的哈蒙德,我那么着急地派你去追赶她,并嘱咐你必须和她待在一起,就是出于这点考虑。可后来一切都乱套了。”
“嚯!”利高教授哼了一声,敲打着桌子吸引大家的注意。
“这个快活的老家伙,”利高继续说道,“冲进我正在酣睡的卧室,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推到窗前,说‘你看!’我向外望去,看见两个人正离开房子。‘那是哈蒙德先生,’他说,‘但是,快,快看,另一个男人是谁?’‘天哪,’我说,‘那是哈利·布鲁克,要不就是我在做梦。’于是他立刻向电话冲去。”
菲尔博士咕哝了一声,解释道:“当时哈蒙德曾大声朗读费伊·西顿留下的字条,声音洪亮,定然传到了后楼梯脚下那个癫狂的男人耳中。而且,”菲尔博士转向迈尔斯补充道,“他和你一起开车去火车站了,对吗?”
“没错。但他没上火车。”
“不,不,他也上去了。”菲尔博士说,“你跳上去之后,他也依样跳了上去。你始终没注意他,也没想到过他,因为你在疯狂地寻找另一位女士。当你在那列火车上找费伊·西顿时,他只要和许多男乘客一样把报纸举在眼前,你就永远不会瞥他第二眼。
“你也没找到费伊·西顿,这只能怪罪你过分紧张的心理状态。其中完全没有神秘之处。她的精神状态比你更不容易接受人群,她做了现在很多漂亮女人都会做的事——她坐进了列车警卫车厢,以避开人群。
“这是一段愚蠢的插曲,导致了最后一出悲剧。
“费伊带着茫然而歇斯底里的愤怒和绝望抵达了伦敦。她要结束这一切。她打算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但后来,当哈德利警司真的来到她的住处,要求她说出一切时……”
“怎么了?”芭芭拉催促道。
“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菲尔博士说。
“你是说她还爱着哈利·布鲁克?”
“不,”菲尔博士说,“那都是过眼云烟了。与哈利·布鲁克的恋爱只是出于一时的体面观念。她说不出口的真正原因是,不论她做什么,那邪恶的宿命都会纠缠她。你们看,哈利·布鲁克摇身一变,成了史蒂夫·柯蒂斯……”
利高教授挥挥手,插嘴道:“这正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哈利·布鲁克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变成史蒂夫·柯蒂斯的?”
“先生,”菲尔博士回答说,“最令我的精神疲惫不堪的事就是为核实某人的身份而去翻找索引卡片。既然你已经确认那个人就是哈利·布鲁克,我就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哈德利了。但我相信,”他看向迈尔斯,“你认识‘柯蒂斯’不是很久吧?”
“只有几年时间。”
“据令妹说,他在战争初期就因病退伍了?”
“没错,在一九四〇年的夏天。”
“我的猜测是,”菲尔博士说,“战争爆发时,身在法国的哈利·布鲁克无法忍受始终笼罩在他身上的威胁。他被父亲的谋杀案折磨得精神崩溃。一想到费伊·西顿拿着证据,他就无法忍受……想想寒风嗖嗖的黎明,断头台就矗立在你面前。
“于是他决定像之前许多法外之徒所做的那样:抛弃过去,为自己创造一段新的人生。毕竟,德国人统治着法兰西,在他看来,那种统治将会永远继续下去,因此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继承父亲的遗产。我猜,确实有个真正的史蒂夫·柯蒂斯死于敦刻尔克大撤退。而加入法国军队的哈利·布鲁克被派给这个英国人当翻译。我猜他趁乱拿走了史蒂夫·柯蒂斯的衣服和身份文件。
“回英国后,他就继承了这个身份。比起当年那个立志当画家的大男孩,他已经老了六岁,甚至十二岁,因为经历战争岁月的人老得更快。他的新身份已经变得相当稳固。他和一位继承了财富的姑娘安安稳稳地订婚了,虽然这个姑娘管着他,但他心里一直希望有人管束自己……”
“真奇怪,”迈尔斯喃喃地说,“玛丽安说过完全一样的话。”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费伊出现了,要毁掉他。你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并不是真的想杀她。”菲尔博士对迈尔斯眨眨眼睛,“你还记得‘史蒂夫·柯蒂斯’在滑铁卢车站的茶室里问过你什么吗?在他从第一次惊吓中恢复过来以后?”
“让我想想。”迈尔斯说,“他问我,费伊给图书编目需要多长时间。你是说?”
“如果像他想的那样,只花一个星期左右,他也许会找个借口不出现在她面前。但你说需要几个月,这就把他的路堵死了。于是他就做出了那样的决定。”菲尔博士打了个响指,“费伊会揭穿他的新身份,即便她并没谴责他是弑父凶手。接着,他想起了卡廖斯特罗的经历……”
“我必须为自己辩解一句,”利高教授激动地说,“没错,我确实曾经告诉他,心脏虚弱的人可能会被那样吓死。但把左轮手枪塞进受害者手里,这样就会让他人认为是她自己开的枪:我从来没有想出过这种细节。那是犯罪头脑的产物!”
“我很同意,”菲尔博士说,“而且我认为没人会效仿他。你创造了一场绝妙的谋杀,受害人似乎是看到了一个不存在的入侵者而把自己吓死了。”
利高教授依旧情绪激动。
“这不仅不是我的本意,”他说,“而且——我自己是痛恨犯罪的!——加上这个细节之后,我甚至看着它在我面前上演,却没认出原本的诡计。”他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补充道,“哈利·布鲁克今天下午跟着费伊·西顿来伦敦时,他脑子里还有其他什么巧妙的计划吗?”
“没有,”菲尔博士说,“他只想杀了费伊·西顿,销毁所有的证据。一想到他可能在哈蒙德和莫雷尔小姐之前抵达博尔索弗巷,我就不寒而栗。‘柯蒂斯’是跟着他们俩来的,你明白了吗?费伊·西顿坐在列车警卫车厢里,他也找不到她。所以他要是想找到费伊,就得跟着他们两个。
“这时哈德利警司来了。而‘柯蒂斯’就在博尔索弗巷房间外面的过道里,什么都能听到,他一下子没了主意。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在费伊崩溃并揭发他之前拿到那件雨衣——那件血迹斑斑的雨衣对他来说是个彻底的诅咒。
“他把外面过道保险丝盒里的总电闸拉断了。他拿着公文包在黑暗中逃走,然后包掉在了过道里,因为他只紧紧抓住了那件仍裹着很多沉重石块的雨衣。他径直跑出那栋房子,然后……”
“然后?”迈尔斯催促道。
“然后跟一位警察撞了满怀。”菲尔博士说,“你们可能还记得,哈德利甚至都懒得追赶他?警司只是打开窗户,吹响了警笛。为防发生类似的事,我们通电话时已经做好了安排。
“哈利·布鲁克,化名史蒂夫·柯蒂斯,一直被关在卡姆登高街警察局,直到我和利高从汉普郡回来。然后他被带到博尔索弗巷,由利高正式指认。我告诉过你,我亲爱的哈蒙德,哈德利的任务对你们三人中的一个来说是不愉快的——我指的是你。接下来,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菲尔博士靠回椅背上。他拿起熄灭的海泡石烟斗,又把它放下。他鼓起了脸颊,像是要做什么极不舒服的事。
“先生,”他用一种雷鸣般低沉的声音说,“我认为你不必过分担心令妹玛丽安。虽然听起来很没风度,但我要告诉你,令妹像钉子一样坚韧。失去史蒂夫·柯蒂斯对她的伤害微乎其微。但费伊·西顿可是另一回事。”
小餐厅里一片寂静。他们能听到窗外的雨声。
“我已经把她的全部故事都讲给你听了,”菲尔博士接着说,“或者说几乎全部。我不应该再说了,因为她的事与我并无关系。但是,过去的六年对她来说不可能是一段轻松的时光。
“她被人赶出了沙特尔。甚至在巴黎,人们也驱赶她,威胁要以谋杀罪逮捕她。她不愿意向哈德利出示她在法国时的身份证件,我怀疑她曾不得不在街头谋生。
“然而,这个女孩天性中有一种品质——称之为慷慨也好,宿命感也罢,随便你怎么说——即使到了最后,她都不愿谴责一个曾经是她朋友的人。她觉得自己被邪恶的命运攫住了,永远无法脱身。她最多只能再活几个月。她现在躺在医院里,虚弱,沮丧,全无希望。你怎么看这种情况?”
迈尔斯站起身来。“我要去找她。”他说。
芭芭拉·莫雷尔向后推椅子,地毯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刮擦声。她杏眼圆睁。“迈尔斯,别傻了!”
“我要去找她。”
然后一切都倾泻出来。
“听着,”芭芭拉双手放在桌子上,声音平静,但语速很快,“你并没有爱上她。你对我说起帕梅拉·霍伊特和你做的梦,那时我就知道了。她和帕梅拉·霍伊特一样不真实,是旧书中落满尘埃的一个影像,一个你在自己脑海中创造的梦。
“听着,迈尔斯!你被头脑中的魔咒控制住了。你从来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管你脑子里有什么疯狂的计划,在她过世之前都只能以灾难告终。迈尔斯,看在老天的分儿上!”
他走到放着帽子的椅子旁。
芭芭拉·莫雷尔——她诚恳而富有同情心,和玛丽安一样为他着想、直言不讳——把音调又提高了一些。
“迈尔斯,这太傻了!想想她现在的处境!”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现在的处境,”他说,“我要去找她。”
迈尔斯·哈蒙德再次冲出贝尔特林餐厅的那个小包间,匆忙走下私人楼梯,奔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