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变节者奎因
3个月前 作者: 埃勒里·奎因
星期日早晨,埃勒里穿着宽大的睡衣裤坐在他厨房的小桌旁,看着布满煤烟的烤面包平板上正在烘烤的面包,同时阅读发布最新消息的晨报和一本名字为《扑克牌算命术》的书。晨报上没有关于罗伊尔·斯图尔特案件的消息。这时,电话铃响了。
“奎因,”特伊急切地问道。“她怎么说?”
“谁怎么说?”
“邦妮呀!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噢,邦妮。”埃勒里使劲想了想,然后说,“啊呀,现在,特伊,我给你带来了坏消息。”
“你什么意思?”
“她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她坚持认为是你父亲给她母亲寄了那些信。”
“可是她不能!”特伊吼叫道,“这说不通。你没告诉她我们去投递公司那天干的事吗?”
“噢,当然说了,”埃勒里撒谎道,“但你不能期望女人会又有理智,特伊;像你这样有经验的男人应该知道这一点。既然没什么希望,你还为什么不放弃邦妮?”
特伊没有回答;埃勒里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噘着尖下巴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不能被她误会,”特伊最后说,口气异常坚定,“她已经把她自己完全给了我。她爱我。这我知道。”
“呸,每个女人都会做戏,更何况邦妮还是一位演员——”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知道得这么多?我告诉你她不是做戏!”
“听着,特伊,”埃勒里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我是一个经受着许多痛苦的男人,我早上这个时候心情不是最好。是你在问我,我也告诉你了。”
“我活这么大了,也吻过不少女孩,”特伊嘟嚷道,“等真正的爱情来了,我却没有认识。”
“卡萨诺瓦(意大利探险家,这里指乱搞男女关系的放荡男人)这样说过,”埃勒里叹息道,“我仍然认为你应该去度假。去纽约玩玩吧。百老汇的热闹会使你忘掉邦妮的。”
“我不要忘掉她!该死,果真有那么糟的话,我也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本来就应该这么做。”
“等一下,”埃勒里警告说,“不要自找麻烦了,特伊。”
“我知道如果我去跟她谈,再次把她拥入怀里——”
“你这样做是想背上挨刀子吗?她又收到信了。”
“还有信?”特伊几乎不能相信地说,“可我还以为我们在那家投递公司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走了呢!”
“她昨天给我看了一封信。是写给她的。”
“给她的?”
“是,里面装着黑桃7.‘一个敌人’。”
“要是星期四夜里发出的信——那就不可能发自卢西的办公室——啊呀,这就证明这信不可能是父亲寄的!”
埃勒里绝望地说:“噢,她知道你父亲不可能寄这一封。事情更糟了。她认为是你寄的!”
“我?”特伊简直要晕过去了。
“是的,她现在认为整个一系列扑克牌信息都是由罗伊尔家想出来的。认为给布里斯的那些是你父亲寄的,而现在这一封,显然是新一轮信件里的头一封,是你寄的!”
“可这……阿呀,她简直是疯了!我寄的?她难道真的认为我……”
“我给你说过她已经失去理智了。你不可能改变她,特伊。别再浪费时间了。”
“可她不能以为是我在追逼她呀!我应该能够想办法说服她——”
“难道你不知道世界上唯一确实存在的顽固物质就是女人头脑里的观念吗?风在吹,但没有用。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改变话题,但我问你,你有打字机吗?”
“什么?”特伊嘟哝道。
“我说:你有打字机吗?”
“怎么啦,有。可是……”
“在哪儿呢?”
“在我制片公司的化妆室里。”
“你现在去哪儿?”
“去看邦妮。”
“特伊。”埃勒里只好说出一点实话,“别。听我的话。你可能会……有危险。”
“危险?你什么意思?”
“你完全听得懂英语。”
“你听着,奎因,”特伊激烈地说,“你是想告诉我说邦妮……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发疯。”
“你能听我一句话吗?在我告诉你没问题之前,不要和邦妮说话。”
“可我不明白,奎因!”
“你得发誓。”
“可是……”
“我现在不能解释。你能向我保证吗?”
特伊不说话了。然后他厌烦地说:“噢,很好,”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埃勒里也挂上了电话,擦了擦手上发出的汗。简直就像死里逃生一般。在情场上他也是个生手,他也刚刚开始发现情欲的魔力有多大。那个顽固的臭小子!内心里其实深不可测。奎因先生感到了一种莫大的耻辱。在他为了揭开案件真相而玩的所有黑色把戏中,这无疑是最黑暗的一幕!
他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走进小厨房,带着自己阴暗的想法开始进一步细读那本关于算命和星星法院判案的书。
这时门铃响了。
他心不在焉地过去打开门。
邦妮站在门外。
“邦妮!你,来了。快进来。”
邦妮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进门就一下子坐进了沙发里,抬起头来用妩媚的眼光望着他。
“今天天气可真好!不是吗?你的睡衣也很迷人,奎因先生。我刚才又被那辆黑色小汽车跟踪了,可我不在乎——不管是谁——噢,还有,发生了一件最惊奇的事情!”
埃勒里慢慢地关上门。现在怎么办?然而他还是强作笑脸:“不管怎样,情形总还有令人欣慰的一面——使我能和我们时代最可爱的女明星之一进行日常接触。”
“也是最幸福的一个,”邦妮大笑着说,“你想试试用你那古典的大胡子来引诱我吗?噢,我觉得打情骂俏是如此快活!”她就像一个快活的小姑娘一样在沙发上跳起又坐下,“你不想问问我有什么事吗?”
“你说什么呀?”
“是说那件惊人的事吗?”
“哦,”埃勒里依然表情严肃地说,“是什么事?”
她打开包。埃勒里审视着她。她的淘气显得很不自然,以至于她表面的快乐高超的化妆都难以掩饰。她的脸上有快乐的酒窝,但眼睛下面却画着紫色的眼影。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被医生通知她会痊愈的重病患者。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他。他接过信封,皱起眉头;收到这么一封警告信为什么会对她的精神状态产生如此反常的效果呢?当他取出信封里面的扑克牌时,心里的忧虑进一步加深了。
他沮丧地端详着它。那么就是它。要是他没有记错解码单上的解释的话……
“你不必去找那张黄单子了,”邦妮高兴地说,“我已经记住了所有那些牌的意思。黑桃4的意思是:”不要再和你怀疑的那个人有任何来往。‘这难道不令人愉快吗?“
埃勒里坐在她对面,仔细检查了那个信封。
“你看上去不高兴,”邦妮说,“我想象不出为什么。”
“也许,”埃勒里嘟囔道,“是因为我不明白它在哪个方面有那么令人愉快。”
邦妮瞪大了眼:“但这张牌的意思是:”不要和你怀疑的那个人有任何来往。‘你没看见吧“,她兴奋地说,”我昨天下午还以为是特伊寄的呢!“
邦妮呀,邦妮。埃勒里觉得非常生气。先是特伊,现在又是邦妮。只有世界上最残忍的人才会试图把她脸上快乐抹去,那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怀疑、痛苦、悲伤和死亡后,首次流露出来的纯洁的幸福。
然而不抹去是不行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埃勒里有一阵竟然想把真相告诉她。要是他能够了解她的性格的话,告诉她真相可能会阻止她。但是那样的话,她不可能不告诉特伊。要是特伊知道……他还是硬了硬心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兴奋,”他说,语气中加入了讽刺的味道。
邦妮注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认为特伊昨天寄了那封信。显然是你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是什么使你改变了看法的呢?”
“怎么,这张牌——就是你手里的那张牌!”
“我没法,”埃勒里冷冷地说,“跟上你的逻辑。”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是说你不明白——”她摇了摇头,“你在取笑我。在这个世界上我怀疑过和正在怀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特伊。”
“这又怎么样?”
“不管是谁寄这张牌,它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它警告我说不要和特伊有任何往来。你不明白吗?”她哭了,脸又红了起来,“你不明白这就使特伊清白了吗——信不可能是他寄的吧?如果他是所有这一切的幕后操作者的话,他会针对自己警告我吗?”她得胜似地停了一下。
“在特定的情形下他会的。”
她脸上的笑容忽隐忽现,然后永远消失了。她低下了头,开始毫无目的地抓起提包的提手。
“我想,”她小声说,“你一定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对这类事知助不多。在我看来……”
“他非常聪明,”埃勒里语气单调地说,“他知道你怀疑他,所以就给你发来一个精心设计的信息来消除你对他的怀疑。还真的让你信了。”
他站起来,突然不能再忍受看到她坚定地拿起提包。同时他也意识她再次抬起眼睛,用一种敏锐而古怪的目光直视着他——一脸忧伤、怀疑的表情,使他觉得自己犯下了莫大的罪过。
“你真的相信这事吗?”邦妮小声问。
埃勒里急促地说:“等一下。我给你证明。”他回到卧室,关上门,迅速穿好衣服。
这样会使事情变得简单些,他脑子子里尽量什么也不想。
开车地到了马格纳制片公司,当她把她的敞篷车停在制片公司的车库时,他说:“特伊的化妆室在哪?”
“噢,”她说。
她没再说一句话,径直带他到了那条绿树掩映的小街,找到了那间石头平房。上了三个台阶,到了门口,门上面写有特伊的名字。门没有锁,他们走了进去。
桌子上摆着一台标准型号的打字机。邦妮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埃勒里走向打字机,从兜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纸,迅速在上面打了几行字。
他把纸交给邦妮,从口袋里抽出她刚收到的那个信封。
“打开看看,邦妮,”他语气平淡地说,“对比一下两张纸上面的字。看到字母b、d和t了吗?上面有破损。”他没有说明特伊机器上的字母键是新被挫过的,“字母也有破损。”
邦妮走到打字机跟前,仔细检查了那三个键。她分别对字母b键、d健和t键作了检查后说:“我明白了。”
“毫无疑问,这个信封和昨天那个信封都是在这台机器上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以同样怀疑的眼光怪怪地看着他。
“看起来很像。”
“那么也就应该有一份黄色解码单的副本了。没有那个还不算完全。”
“聪明的姑娘。”埃勒里在抽屉里翻找起来,“我找到了!”他把那份解码单递给她,她不停地看着他。
“你打算怎么办?”邦妮冷淡地说,“你要把特伊交给格吕克警官吗?”
“不,不,现在还不到时候,”埃勒里赶紧回答说,“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她什么话也没说——“邦妮,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离特伊远一点。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邦妮说。
“尽可能离他远一些。”——邦妮开了门——“你现在去哪儿?”
邦妮没有眼:“当心!”她再次抬眼看着他,严厉地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目光深处闪现着一股从未见过的恐怖。
她快步走开了。过了半个街区后,开始跑了起来。
埃勒里用冷漠的眼光望着她。等她在一个拐角处消失后,他关上门,一屁股坐到椅子里。
“真不知道,”他痛苦地想,“该给那些要命的爱情处以什么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