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个月前 作者: 桩桩
    第1章


    睁开眼睛,程箐马上闭上,又睁开,再闭上,如此反重复两次之后,程箐判断,自已不是在家里床上躺着,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动了动手脚,四肢健全完好无损,她坐起身,没问题。程箐想,会是谁半夜悄无声息地把她从家里移到了这个地方呢?甚至没有惊醒她。


    程箐一向睡眠浅,尤其是父母出差就她一个人在家睡时,她的听力就好得惊人,老鼠爬到厨房翻垃圾筒,爪子刚放到垃圾筒筒盖上,程箐就已跳下床跑到了厨房并操起一根网球拍挥了过去,长期盘距在程家厨房的老耗子惊得一跳,悻悻然跑开,钻出排风扇洞口时还停了一下,扭着身子用小豆眼蔑视程箐,仿佛在说,捡垃圾而已,至于吗?不就是打不开冰箱门嘛!


    程箐气呼呼地赶走老鼠,又上床继续睡。然后没有声音再打搅她睡眠质量上成连个梦都没有做,醒来后睁开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屋子不大,粉白色的墙,挂着一幅山水,天花板是木板镶成的,窗前有张雕花条案,上面摆着一盆兰草。布置简单优雅。她突然觉得身上有点酸疼,一摸,硬板床,睡惯了软床的人睡这样的床自然会痛。


    床古色古香,像是仿明青时期的古董家俱,有门罩和床围,而且用的是四合如意纹加十字纹构件进行榫卯连缀,做工细致,四周挂着浅黄轻纱质底的帐子,程箐想,这床很漂亮,仿造的这般精美,价值也会不菲。枕头长条状,上面有花,她摸了摸,捏到里面细小的颗粒就笑了,绣花枕头里面一包糠,还真是这样。


    四周异常安静,程箐已经醒了,就不打算再躺下去,她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把她带来的。


    程箐定定神,自已一没做亏心事,是学校人缘很好的学生,上至班里前几名,下至班里倒数几名,都与她交好。二没欠过任何债,包括借米还糠,欠银子欠人情。三是父母,想到父母,程箐心里咯噔一愣,不会是做父母官的爹妈惹上了什么人吧?想到这里,程箐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她伸脚出去想穿鞋,脚一伸她呆了,再把手拿到眼前看,再呆,往身上一瞧,急急一摸,程箐急火攻心,脑袋瞬间空白,只听一颗心跳得乱响,眼泪就冒了出来,这,这个身体不是她的!穿的衣服也不是现代的服装。


    程箐大口大口的喘气,下意识张嘴就喊:“妈!……”


    只听到门一推,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急走进来:“三儿,娘在这里,梦魇着了么?”


    程箐再次被惊吓:“娘?”


    那女子走过来温柔地抱着程箐:“三儿,乖,有娘在,不怕呵,做恶梦啦?瞧你满头大汗的!”说着用手里的娟帕轻轻地给她擦汗。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程箐吓得浑身颤抖,这真的不是梦!女子似乎感觉到了,轻轻一抱,把程箐抱在腿上坐着,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娘在呵,三儿乖,不怕不怕呵!”


    此时程箐已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女子这才发现不对,开始摇晃她:“三儿,怎么啦?三儿?来人啊!”


    门外又跑进来两个人,一个丫头打扮,一个老妈子打扮,惶声问:“七夫人,小姐怎么啦?”


    女子声音里已带着怒意:“小姐向来怕一个人睡,你们也看我们娘俩不入眼?这般怠慢?”


    两人扑咚一声就跪下了,脸刷的就白了。年长的那个胆子大些,开了口:“七夫人,老奴是看天已大亮,时辰不早了,就去拿小姐旬试前的衣服,没有想到小姐又梦魇着了啊!”年小的丫头已带着哭声:“今天小姐已睡迟了,小玉唤了两声她应了,就赶着准备热水去了,我以为小姐已经醒了。夫人饶了小玉,以后小姐不起再不敢离开了!”


    七夫人轻叹口气道:“还不快点去准备,今儿马虎了可不成!”


    张妈和小玉听了感激地看了看七夫人,磕了头赶紧走了出去。


    七夫人低声哄着程箐:“三儿,张妈和小玉都是娘选了好久的人,她们心里都是待你好的。”


    程箐牙齿还在打颤,她还没弄懂出了什么事,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嘴里发出了蚊蝇一般的声音:“嗯。”


    七夫人捧起程箐的脸,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三儿,娘知道你是怕极今天的考试,可是,娘只得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再闹脾气误了旬试丢了脸,以后,这李家咱娘俩的日子可不好过了。”说完皱起了眉头。


    这时张妈捧着一叠衣服,小玉端着铜盆进来。


    七夫人放下怀里的程箐,牵着她的小手说道:“来,今天娘给你梳头。”


    张妈抖开一件青色的裙子系在程青腰上,再给她罩上一件紫红色的短袄,东一根带子西一根带子系好。程箐完全成了木偶由着她摆布。


    穿好衣服,七夫人引程箐到妆台前坐下,她猛然看到铜镜里一张陌生的脸,双手捂着脸又发出一声惊呼:“啊!”


    七夫人看看天色,脸上显出一股焦急:“三儿,时辰不早了,再不打扮就来不及了,要是迟了,你爹他,唉,可怎么办才好!”


    旬试?我爹?程箐慢慢拿下手,慢慢睁开眼,眼睛里又浮上一层水雾,这是谁啊?我怎么变这么小?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呆呆的瞪着镜子里那个红着眼睛,面色苍白瘦弱,最多六岁的小孩子。


    这时看到程箐乖乖地坐在镜子面前,七夫人张妈小玉加紧了装扮她。一会儿功夫,镜子里就出现了个眼睛大大的,长着一张精致桃心脸,垂发双髻的小美人。七夫人满意的把一枝花玉簪别上了程箐的髻。侧着头瞧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张妈乐呵呵地道:“小姐像极了夫人,长大必定也是个美人儿呢。”


    七夫人携住程箐的手往屋外走。程箐走出房门看到这是个院子,中间是个天井,摆放了两个大的石鱼缸,中间一树海棠开得正好,早上怕是下过雨了,天井里湿漉漉的,海棠花越发红艳,可是眼下不是她欣赏景致的时候。七夫人脚步有几分急,怕是赶时间怕迟了。


    程箐突然想,她是要带自已去参加什么旬试,仿佛很重要,刚才她似乎说这关系到她们娘俩在李家的生活什么的。娘俩?程箐又心悸。七夫人看上去最多二十三四岁,叫她,娘?


    程箐努力让自已平静,她想要知道马上的旬试是什么,接下来再来想这番诡异的变化。程箐扯扯七夫人的手,抬起脸问她:“旬试我要注意些什么?”


    这是早上起七夫人第一次听到程箐问与旬试有关的问题。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三儿,娘知道你尽力了,尽力想学好琴棋书画,做诗吟对,可是,你不喜那些自然学得不够好,但是,三儿,你答应娘,无论答得好与坏,都不要哭,不要丢脸!”说到这里,七夫人眼中现出一抹恨意:“由得她们怎么折腾,我们绝不掉一滴泪!记住了,三儿?”


    程箐看着七夫人眼里的那抹殷切,点了点头。只要不哭就行!她叹息,这是什么样的环境?这具身体是个什么性子?娶了至少七个老婆的爹是什么样子?


    七夫人携着程箐的手步入一座大厅,厅里马上安静了下来。大厅里左右两排梳背椅上坐着五位满头珠翠的女人,正中两张椅子空着。看来是那个爹和正妻的位置。七夫人微微一笑,对着左边福了福叫了声:“妹子来迟,姐姐们恕罪”。又朝右边几位行了同样的礼,坐着的那几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七夫人怕是已习惯众人的冷淡,也没想着要等回礼,带着程箐走到右边末位坐下。程箐站在她身边,七夫人这才放开牵着程箐的手。


    程箐往左边看去,那三位女人想来是那个爹的三位夫人,身边站着两个女孩子,大点的有十岁,小一点的有七八岁,程箐想,七夫人叫我三儿,看来这两位是我的姐姐了。右边上首也坐了两位,没有孩子。


    程箐偷偷对比各位夫人与七夫人。她觉得环肥燕瘦,各有风韵。七夫人也长了张桃心脸,尖尖的下巴,一双晶莹的眼睛,身材娇小越发显出种柔弱,程箐想,以后自已长大了,怕就是七夫人这长相吧。


    正在程箐眼睛四处乱看的时候,她看到对面那两个女孩子冲她撇撇嘴,然后不屑的转开头,模样骄纵之极。心里不觉好笑。小屁孩子!突然想起自已变成比她们更小的样子,心里难受之极,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时,听到一阵环佩钗响,众位夫人全站了起来,脆声脆气的说:“给老爷,姐姐请安。”


    然后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都坐罢,今天旬试,阿蕾,阿菲,阿萝都准备好了么?这三月一次的旬试不知道有无长进!”


    第2章


    程箐抬起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褐袍男子坐在了正中主位,国字脸含威不露。旁边坐下一位身着淡色短袄银紫长裙的中年女人。


    如果以年龄排序,自已的名字就是阿萝了。程箐仔细看着这个陌生的爹,这位爹和自已的老爸相比一看就是同样货色,严厉正统,那个大夫人脸有些发福,圆圆的看来和气,可是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子精明。


    上首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阿蕾,你站过来!”


    程箐瞧着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闻声出列,走到大厅中央,神色镇定,一双笼在长袖里的手却能隐隐看到捏成了拳头。程箐想笑,低下头藏住嘴边快要溢出的笑意,她想,当真以为阿蕾不害怕呢。到底还是孩子。


    中年男子沉声问:“阿蕾,这三月你习得最好的是什么?”


    阿蕾细声细气地回答:“回爹,是琴艺。”


    中年男子摆摆手,有家仆摆上几凳,放好琴退下。


    阿蕾坐到琴旁,气定神闲的拨动两声琴弦,说道:“阿蕾现在要弹《梅花三弄》。”


    随即琴声扬起,清新之意绕厅堂不绝。婉转三叠,泠泠如冰块撞着溪水。程箐暗叫一声好。她在现代听过梅花三弄的古琴曲,与这个相差无已。只是听现场演奏,还是第一次。她重新审视十岁的阿蕾,面色平静,一张秀丽的瓜子脸隐隐现出一种高华气度。程箐想才十岁琴技就这般高超,太了不起了。


    她回想起小时候爸妈生拉活扯要她学弹钢琴,她抵死不从,现在变这样了,还不如要求去学学古琴古筝吹笛弄箫一类的,有技傍身总有用处!想起现在莫名其妙的穿越,程箐又难受起来。双手不知觉握起了拳头。


    七夫人注意到了,轻轻用手拍拍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告诉她不会就算了,没有什么的。


    程箐突然觉得七夫人待这个女儿真是好,心中涌起一股暧意。变成这样,遇着的第一个人待她如此之好。算得上幸运吧。


    此时飘出一声尾音,等到音尽,阿蕾停下来,扬起小脸看着中年男子。


    那个爹含笑点了点头:“阿蕾,为什么选这首曲?”


    阿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朗声回答:“阿蕾见院子里梅花疏落,虽已是早春二月,回忆起冬日怒放时的洁白芬芳,尤喜欢它傲雪凌霜的品性。”


    中年男子抚了抚额下的胡子道:“好,我的女儿就应该有如梅花般的品性!下去罢,今晚爹来梅园赏梅!”


    此话一出,程箐看到左边的一位夫人,应该是阿蕾母亲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自得,又低眉顺目地柔声回答:“阿蕾还小,技艺不熟,老爷过誉了。”


    程箐眼神在厅堂转了一圈。除了她的娘七夫人没有表情,堂上众位夫人眼中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妒意。程箐想,众女争夫,古代人总是这样寻乐子。大概没什么玩的,就与人斗了,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阿蕾退到自已娘身边站好,阿菲出列,她长了张鹅蛋脸,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眨出一脸机灵。她没有发抖,大声道:“爹,阿菲这几月习字有点心得。”


    于是仆从又抬来一张矮桌,放好笔墨纸砚。有丫头上前替阿菲拢好衣袖。阿菲凝神一会儿,突然双手开弓笔走龙蛇地写下一幅对联。一气呵成,瞧了瞧才放下笔,脆生生地说:“请爹爹指正。”


    程箐看到纸上墨迹淋漓酣畅,好一手行楷!左右不分轩辕,想起自已的狗刨字,汗颜不已。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半天,对阿菲道:“菲儿这手字的确大有进步,年龄小笔力还有所不足,加以时日,必成大器!”


    听得阿菲眉开眼笑,转头邀赏般对自已娘亲笑了一笑。模样娇憨可爱之极,程箐想,阿菲这么小就如此,长大了不知会迷死多少人!


    正沉迷在自已的观察中,突听到中年男子喊了声:“阿萝,你过来!”


    程箐愣了一下,七夫人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三儿,你爹叫你!”


    程箐心里一慌,差点忘了这个阿萝也要参加旬试的。自已不会弹琴,不会书法,会什么啊?连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程箐硬着头皮走到大厅中央站着。


    那个爹问她:“你两位姐姐一个擅琴,一个擅字,阿萝,三月前你就交不了功课,你娘亲保你把十个板子记下了,说是三个月必定让你技艺见长,你这三月习的什么?”


    程箐想没办法,只有背背学过的古诗词好了,就怕是这里的人熟悉了的。要是说她抄袭,就说是喜欢而已,要是不知道,就当是独家技艺好了。抬起头轻声说:“学了诗,能诵一首听?”


    中年男子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程箐,七夫人暗暗蹙眉,这个老爹才笑道:“好,好,我们家的三小姐居然会呤诗,念来听听。”


    堂上传来低低的窃笑声。程箐转过头看到七夫人脸色发白。暗叹了口气念道:“二月孤庭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


    这是宋代诗人陈与义的《春寒》。程箐改了两字用不属于她的稚嫩声音念完,看到堂中众人呆住,脸上惊诧嫉妒什么脸色都有。心想,我自已听了这孩子的声音念这样的诗吓一跳呢。还真不习惯,声音都不是自已的了,明明自已嘴里发出来的,听着却象别人在说话。


    中年男子呆了半响,往七夫人处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程箐回头,七夫人眼睛里已泛起泪光,娇柔中带着伤情之色。


    程箐松了口气,这里不是宋朝。看来没听过这样的诗句。


    那位爹呵呵一笑:“好,阿萝六岁便能得如此诗句,你娘用心了。板子免了。爹改天来棠园听你呤诗!”


    这话一出,堂上飕飕射来无数锐利的眼风。程箐低下头寻思这个老爹说得很重的那句,你娘用心了,心想,你怕是以为七夫人教我的,不过,也好,一个三个月前交不了功课差点挨板子的人突然会写这样的诗任谁都奇怪。七夫人不也说这个阿萝不喜欢诗词学得不够好。程箐退回七夫人身边安静地站着寻思,七夫人可没教女儿写这首诗。回去后得马上找机会把七夫人的疑虑打消了才行。


    那位爹又道:“咱们李家也称得上宁国高门,书香世家。此后须得更加勤力,不致引人笑话!”话到此处,声音已转严厉。


    堂上众人忙顺和答应。慢慢散去,各回各的住所。


    七夫人牵住程箐的手让别的夫人先行,最后才走出厅堂往棠园去。程箐觉得七夫人现在甚是激动,握她的手比来时更为用力,走路的步子明显加快。看来那首诗竟无意中道出了她的心境。程箐综合七夫人对她说的话和刚才旬试看到的判断,七夫人肯定不受宠。


    程箐边走边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回廊楼阁想,宁国?未知的世界?对七夫人有敌意的众夫人,那个一看就是只老狐狸的爹。两个娇纵却一身好才艺的姐姐,又一场豪门恩怨!我该怎么办才好啊!看了众多穿越文,我能象里面那些人一样袖舞乾坤,玩转世界吗?会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会不会明天一觉醒来又回去了?


    程箐想,以前这个阿萝怕是内向得很,不吭声,内向就内向吧,正巧自已是越遇事越冷静的性格,没有大叫大嚷,否则连这个美貌娘都没了,六岁还不得饿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要给人拐了什么弄进青楼,自已还不得寻死去?


    程箐抬头看了看七夫人,她脸色已恢复正常,似乎没有觉察到阿萝的不对劲。程箐想,既然莫明其妙把自已弄到这里,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也是阿萝才六岁,要是再大点,难不成真要去装失忆么?


    回去的路上,程箐开始慢慢打量四周,这家肯定是大户人家,地盘挺大的。那个爹治家一定很严,遇着的仆从见了七夫人和她就行礼,眼皮都不敢多抬。到底是投身有钱人家好呢还是穷人家好?程箐想,还是有钱人家吧,古代的老百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吃不饱穿不暧,苛捐杂税一箩筐,要遇上个恶霸地主,或遇着饥荒灾年的,弄不好插根草就卖了。有钱人家虽说有阴谋有斗争,好歹自已也有一双当官的父母,听到的见到的明里暗里的官场争斗,人际交往的复杂多了去了。估计那朝那代都差不多。斗的是人心罢了。


    当下牵定七夫人的手,回家!


    第3章


    回到棠园。七夫人对着天井里怒放的海棠幽幽叹了口气。叫张妈搬了张椅子在回廊里坐着,把程箐抱在怀里说:“三儿,你对娘真好。一直以为你冷性子,说话少,和娘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也不愿学诗文,没想到娘的苦处你都记在了心里。这家里,娘只得你一个亲人,你爹他已有一年多没进这园子了。只是这诗苦情伤心又带着倔强,你六岁就能发此感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程箐想,六岁孩子那这么能干,正想补救两句,听到七夫人声音又转得愤恨:“那几个人却还是不放心,老拿你不会琴棋书画做文章,娘今天可真是担心,那板子怕是要落在你身上了,又护不得你。李家的女儿如是没用,不能帮助你爹,还不如小玉来得值钱!也真是我的女儿,怎么会不懂诗文呢!”


    程箐见七夫人并无丝毫怀疑,就懒得解释。这时她已有些习惯七夫人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象极了小时候妈妈的怀。她窝在七会人怀里开口问:“能不能告诉阿萝,要帮,那个爹做什么?李家的女儿为什么一定要精于琴棋书画?”


    话一出口程箐有些后悔,万一七夫人平时早告诉给了阿萝,会不会惊诧。七夫人慢慢说:“三儿,你还小,大一点娘再告诉你吧!”


    程箐着急,她急于想了解这是个什么世界,她脑袋里还混乱着,一起床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个小孩子,还见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人,提心吊胆了老半天,不说怎么行?程箐听到自已发出一个娇嫩的声音:“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啊,说不定以后阿萝就改了性子,勤力学习,免得三月后被打板子!”说完又叹,这声音,真不习惯!


    七夫人叹了口气说:“李家为得一个儿子,先后娶了七个,没想到娘最后进门,也生了个女儿。你爹是宁国右相,眼见无后,就想把三个女儿嫁入王室,以巩固权势。他怎能不严苛女儿?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女儿攀龙附凤上了。大夫人出身显赫,如若不是没有生养,那会容得老爷一娶再娶,娘,不过是李家娶来生养的工具而已。”


    七夫人低头对程箐温柔一笑:“娘倒是没有希望三儿要出人头地,就怕你不长进惹怒了你爹,连求一温饱都不得。你象极了娘幼时的性子,任性倔强得很,老是为难张妈和小玉,功课总不放在心上,娘不忍责备你,可是三儿啊,这世道总是女子吃亏,你要是不嫁个好人家,以后苦日子就长了。”说着竟流下两行清泪。


    程箐看着七夫人玉色的脸上一片愁容,心知两人的命运从此连在了一起,她看看自已小小的身体,莫名其妙就穿越了时空,灵魂附体,架空历史,她本来是好好的一个大四学生,家里环境优越,以后前途光明,现在一切都是未知,听到七夫人说女子在这里总是吃亏。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七夫人紧紧搂住她:“三儿啊,为什么这般命苦要做女子?为什么要做李家的女儿啊!”


    程箐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七夫人爱怜地看着才六岁的女儿,长着和她一样的脸,不用想也知道阿萝长大后的美丽。她的美丽就葬送在了李府的棠园。她希望她的女儿以后命会比她好,不用守在这四方的天井心寂如死。


    七夫人怔怔瞧了阿萝许久,唤张妈和小玉过来,柔声说:“小姐还不更事,你们迁就一下她,她不是凉薄的孩子,任性了些罢了。”


    张妈小玉红了眼答道:“夫人大恩于我们,自当对小姐尽心尽力。”


    七夫人把怀里的程箐交与张妈送回屋里。自已一个人定定地瞧着海棠出神,想起阿萝在旬试上念的那首诗,眼泪又簌簌落下。


    程箐一觉睡醒,她忙低头看自已,还是小小的身体。周围清寂无声,没有汽车开过马路的声声,没有人声。仿佛整个世界只留得自已一人,眼睛一红,泪水汹涌而出,月光照进屋子里,越发的冷清。程箐想,难道自已就只能留在这里了顶着那个阿萝的身体在这个世界慢慢长大,然后嫁人,了此一生?不由得害怕恐慌到了极点,一阵放声大哭。


    帐外烛火一亮,小玉撩起纱帐,紧张地搂她:“小姐,又作恶梦了吗?小玉在这儿呢,小姐,不怕了。”


    程箐看到小玉蓬松着头发,揉搓着没睡醒的眼睛,还是个十来岁半大的孩子,却来安慰自已,心想,我二十二岁的人了,怎么让你来呵护我?慢慢止住了眼泪,对小玉说:“我睡不着了,小玉,你上来陪我躺会儿,给我说说话吧。”


    小玉瞧着阿萝小脸上泪痕还没干,在烛火照耀下闪烁着光,一张脸写满恳求,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心里想,小姐才六岁,就这样容人不由自主的怜惜,以后大了不知道怎样的天香国色呢。嘴里答应着,上床挨着阿萝躺下。


    程箐对小玉说:“你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宁国是怎样的国家吧。”


    小玉羞涩一笑:“小玉也只知道天下有五国,西边有启国,西南有夏国,北面有安国,南面是陈国,宁国居东,是最大最强盛的国家。我们就在宁国都城风城。小姐,咱们风城可大了呢,策马从东至西都要跑上好几个时辰,元霄节最是热闹,都宁河边全是卖灯的放灯的,还有好多画舫,到了晚上像仙子住的地方呢。”


    程箐想,这地方是什么地方啊!真到了异时空了。以后再了解吧,她需要想一想,就闭上了眼睛。小玉以为她又睡着了,也住了嘴,慢慢进入梦乡。


    程箐睁开眼看着帐顶,看来自已真的要变成这个阿萝在李府生活下去了。初初的害怕紧张惶恐被她强力克制了下去。好歹还小,李老爹又是个什么右相,衣食暂时无忧。等到长大要面对别的东西还有好几年日子。说不定那天醒来已回到自家床上,南柯一梦而已。心里慢慢安定了。


    程箐分析自已,大学学的是英语,无用之极,在现代生活了二十二年,懂得的知识或多或少总会用到一些。诗词可以抄袭,五千年的文化她所了解掌握的应该够用了。唐诗宋诗记不全也没关系,一些脍炙人口的句子她还是记得的。唱歌她不行,总是跑调,也没关系,知道一些曲词,说不定还能用用。会瑜珈,练过空手道,这个是她最擅长的,普通男子三五个她能在短时间内摆平。至少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啊!程箐松了口气,还好她当官的爸妈常年忙工作,照顾她的时间少,让她练了空手道学会保护自已。也因为无人管她,程箐五岁就知道照顾自已做饭吃,对了,做饭!


    程箐跟鲁滨逊飘到海岛上一样,发现一样有用的就兴奋一阵子。又想了半天,再没别的了。


    程箐想,六岁的阿萝,听说古时女子十三就有嫁人的,她至少还有七年时间可以去学。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人和事,重头开始学吧。要紧的就一条,能保命能生存最要紧!


    程箐对自已说,以后就是李相家的三小姐阿萝了。今天看了一下,这里的女人都没缠足,程箐就松了口气,她见过外婆缠过的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程箐回想大厅里见过的众人,细细分析,李老爹和她老爸都是政客,不知道李老爹是不是权相,古时的权相没几个有好下场。大都功高震主或掌权太久被皇帝卡嚓了。只要不犯什么大罪,平平安安的就好。她祈祷所有的神千万不要让李老爹出现罢官抄家问斩一类的事,她一想到古代的种种酷刑,心里就害怕。


    七个夫人怕是明争暗斗,但是那六位明显不喜欢七夫人,是因为七夫人最年青?最好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程箐想李老爹只得三个女儿,要不要做他最喜欢的那个呢?有好有坏,好的是能改善她和七夫人的待遇,得到某些特权,不好的是引起了注意,以后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难。


    她回来时注意了下周围的环境,棠园像是在李府最偏的一角,从大厅出来走了十来分钟才到。只得张妈小玉两个仆人。张妈跟七夫人的时间多一些,小玉则跟在了自已身边。屋里布置倒也清雅,也没见什么值钱的金银珠宝。就是七夫人,今天发边也只插了两枝玉簪,一朵珠花,比其另外六位朴素多了。想起七夫人的温柔和伤情,程箐断定,可能生下个女儿,这里就被冷落了。


    二十二岁的心智,六岁的身体,现代的知识和思想,程箐想要得到李老爹的欢心并不难。但她一想到枪打出头鸟和木秀于林的话就决定暂时韬光养晦,熟悉情况为先,安分几年再说。


    第4章


    看着天蒙蒙亮了。估计是早上五六点,程箐(阿萝,以后换称谓了。)起了床,看看身上穿着薄薄的直襟衣服,这个做运动服不大合适。


    小玉也醒了,问阿萝:“小姐,起这么早干嘛?现在才卯时,你平时不到辰时不醒的。”


    阿萝在心里暗念了一遍十二地支,心想,还得熟悉用这里的计时方式。就笑着说:“昨天过了旬试,所以一高兴睡不着了。小玉,能不能帮我做件衣服?”


    小玉端来水给她洗脸,边梳头边问:“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小玉都能做的。”


    阿萝一笑:“回头我画样子给你。对了,小玉,早上我需得给,需得去请安吗?”阿萝还有点叫不出娘。


    小玉抿嘴一笑:“夫人喜清静,爱一个人绣绣东西打发时间,她辰时去大夫人那里问安,回来就自已呆在房里,小姐不用去了。”


    阿萝奇怪地问:“那我要学东西找谁?”


    小玉很是吃惊:“大小姐,二小姐都请得有西席的,三夫人四夫人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姐你平时赶走了好几任先生,夫人就说等着你想要学了,再请先生。不过,小姐啊,咱们夫人才是真正的才女呢,什么都懂。”


    阿萝笑了,多好,现成的老师!对小玉说:“我躺久了不舒服,想活动一下,你带我四处看看吧!等美貌娘亲回来,我就让她教我!”加了美貌两字,阿萝觉得叫起来顺溜了许多。


    小玉笑着答应。弄好头发阿萝就迫不及待拉着小玉出了院门。小玉被阿萝的兴奋劲儿感染了,直笑道:“小姐以前都不出院子门的,老爱一个人闷着,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阿萝抬起头看小玉:“我舍不得我那美貌娘亲流泪,以后总不至于让她圈在这方院子里终老,小玉,你要帮我,我们不受人欺负的。”


    小玉听得眼睛一红,带着阿萝四处转悠,耐心地告诉她府里的情况。阿萝突然想起自已大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歪着脑袋问小玉:“那个三夫人生的大姐李那个蕾的,还有四夫人生的二姐李什么菲的都很傲慢呢。”


    小玉左右看看无人,才对阿萝说:“小姐,三夫人四夫人都是有来头的,你别这样唤大小姐二小姐。给人听到了又会说七夫人教女无方了。”


    阿萝趁机问了问三夫人四夫人的情况。得知一个是风都大贾张员外的庶女,另一个本朝工部待郎的表妹。另外几位夫人也是清白人家,只有七夫人出身青楼,清倌*****之夜被人重金买下送给李老爹当妾的,难怪那几位瞧不起她。


    阿蕾全名李青蕾,阿菲全名李青菲,阿萝自然就叫李青萝了。阿萝又叹了口气,庶出不说,老娘还是青楼风尘之人,这地位低的,说不定大夫人身边一条狗比起七夫人都来得尊贵。


    走了大半天,内堂被逛了个遍,大致情况阿萝心里已有了底。牵着小玉回了房。打发她去看七夫人回来没。


    她细细用笔绘了张相府概貌图。棠园果然偏僻,紧挨着一片菜园,屋后是一大片竹林,再过去就是院墙。阿萝很满意,这样的位置要是以后翻墙出去,也不会被人发现。


    七夫人听说阿萝早早起来想学技艺,激动的来找她:“三儿,你想学什么?为什么想学,告诉娘!”


    阿萝看着七夫人脸上的激动和温暖的眼睛,走过去牵住她的衣摆道:“娘,我不想学得多么高超,能唬人就行了,总不能让人瞧我们不起!”


    七夫人眼圈一红:“我就知道,娘的女儿怎会是草包一个!看着天井的海棠能做出那么好的诗,三儿,你有灵根的。”


    阿萝苦笑,没灵根,现在也要学着有。


    从这天起七夫人每天教导阿萝学琴学画。阿萝发现小孩子的脑子接收起来特别快,她几乎过目不忘。加上二十二岁的心智,七夫人教一遍,她就能领悟了。琴会弹之后,阿萝发现会弹也是好事,变了副嗓子,弹弹现代喜欢的歌曲时间很快就过了。于是在琴上面下的功夫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七夫人听她弹了一首《水调歌头》竟蔌然泪下,一张绢帕哭得湿透,哽咽着对阿萝说:“三儿,这歌真好听,你的琴声里带着感情,比你大姐弹得好多了。”


    阿萝不敢相信,问七夫人:“是这歌好吧?不是我琴艺好。”说着又弹了首《梅花三弄》阿萝想,这样你就有对比了。


    没料到七夫人骄傲地说:“你娘从四岁抚琴,风城无人能出其右,你难不成怀疑娘的耳力?就这首梅花三弄,你的琴声更显梅花之傲气,我的女儿骄傲着呢。”


    阿萝感叹,能得到风城第一琴手夸奖,看来是真的了。又悄悄对七夫人说:“娘,这事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阿萝只弹给娘听可好?”


    七夫人眼里透出笑意:“你怕抢了你大姐的风头,从此不得安宁?”


    阿萝故意板着脸说:“琴为知音弹,要是比她弹得好了,一有贵客就唤我出去弹琴怎么受得了?”


    七夫人扭扭她的脸,搂她入怀:“三儿啊,你真是聪明!娘怎么也疼不够你似的!”


    阿萝也越来越喜欢这个美貌娘,善良温柔,最主要是待她一颗心。她想,以后有法子了,一定好好照顾这个小娘亲!


    阿萝每天一早起床穿着小玉做的大褂子大脚裤开始跑步热身。跑到屋后的竹林就让小玉在外面守着,自已一遍遍练习在现代学的空手道。晚上每天做完半个时辰的瑜珈再睡。刚开始小玉看了奇怪。阿萝盯着小玉:“要是你真要报我娘的恩,就别说出去,我做这些你看不懂没关系,但是你记住是为了以后我们好就行。”


    小玉点头答应,看着阿萝脸色越来越红润,脚步越来越轻健,觉得小姐调理身体的那办法真是好,就没再多嘴一句。


    转眼三月旬试之期又至,阿萝冷眼看着大姐二姐的施展琴书才艺,低头半天唱了一支调子不错,词很好却走调的歌出来。李老爹先入为主以为阿萝上次冒出的诗真是她娘为了见他特意教的,也没让阿萝再作过诗,现在见她去学唱歌很是高兴,照常勉励一番。


    众位夫人也是这样盘算,心里越发讨厌七夫人,觉得她利用女儿当堂勾引老爷实在是不要脸之极。还好李相成日被大夫人看着,被其它几位小妾缠着,倒也只来过棠园一两次。棠园冷清,李相总觉七夫人不够热情,也就淡了心。众位夫人也跟着放心,又叽笑七夫人使尽青楼里的狐媚手段也没霸住老爷。


    以后每至旬试,阿萝一会儿下棋,一会儿绣花,一会儿弹琴,无一精通。李相见她学得杂却不精纯,没一样能拿得出手。无论如何斥责,下次旬试阿萝又拿出样新学技艺,可怜巴巴地说:“阿萝谨遵父亲教诲,三月来勤力学习,新学XX,请父亲品鉴。”当然又是不上不下,李相让她专精一样,却始终也及不上青蕾和青菲,只得暗暗摇头。几位夫人的目光每每却放得柔和了。


    七夫人问青萝:“三儿,你要掩藏到何时?”


    阿萝一笑:“娘,兵法曰,羽翼未丰,不可与之硬碰。你不觉得除了大娘另外几位没孩子的姨娘喜欢我多过大姐二姐?”


    七夫人心情愉快地想,下半辈子就靠这个鬼精灵的女儿了。


    阿萝想,来到这里已经六年了,她已经绝了某天回到现代的念头,唯一想的就是如何在这里立足自保。她需要银子,阿萝想了许久决定以后去开一间酒楼。赚了钱就带着美貌娘亲张妈小玉去其他四国看看。这样的旅游路线怕是在现代求也求不来的。也许某天会遇着某人,嫁了也就嫁了,若是遇不着,当个老板娘逍遥过一生也好。


    抱着这样的思想,阿萝扎进了异时空知识的海洋。现代与古代知识相结合,她觉得要是有那么一天万一回去了,她不做别的,就开间古玩店,赚银子赚疯。


    就这样阿萝长到了十二岁。李青蕾十六岁,李青菲也有十四岁了。


    李相家中有两位才女的名声不知不觉在风都传扬了出去,早在两前年上门给李青蕾李青菲提亲的人就差点踩破了相府的门槛。三小姐青萝却鲜为人知。李相只是摇头愧称女儿尚小,舍不得这么早嫁人。


    然而这年春天的风都桃花宴,李相府接到了护国公主的请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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