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记忆

3个月前 作者: 伍尔里奇
    汤森小心翼翼地走进图书馆的阅览室,跟先前壮着胆子去火车站一样。尽管图书馆有让人放松的学习氛围,有种远离世俗的私密感,可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突然抬起头,盯着他,一下子把他给认了出来。


    他低下头走到借阅处,排在几个人后面。


    “请问这里有新杰里科的过期报纸吗?”


    图书管理员抬头看看他说:“抱歉,我们这里没有。”


    也许新杰里科根本就没有发行报纸。谁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大?也许不过是个没人管的十字路口。


    他又问道:“那么,您现在能告诉我离那里最近的大一点的城镇是哪里吗?”


    图书管理员看上去并不吃惊,好像这个问题比起别的问题来不足为奇。“我不太确定,但我想最近的应该是梅雷迪思吧。”


    “那么,这里有梅雷迪思的过期报纸吗?”


    图书管理员查了一下,说道:“我们有梅雷迪思的《领导者报》,但我不确定存档是否齐全,你先填一下卡片,然后在那边等着,我们会叫号的。”


    他在卡片上写下:梅雷迪思《领导者报》,1940年,8月16日。然后,他签上自己的名字“艾伦”。那是出事之后的第一天,没错。


    图书管理员将报纸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突然,他想把这报纸扔掉,永远都不要看里面的内容。他想逃走,逃离这个房间,逃离提拉里街,也逃离那个过去的自己。现在,过去就在他的手中,他却感到那么害怕。弗兰克·汤森和丹·尼尔林,这两个身份终于汇聚到了一起。


    丹·尼尔林到底做了什么?他拿着报纸走到一张桌子边,怀着深深的无奈坐下来,打开了报纸。


    “丹·尼尔林”这个名字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帘。他身体往前倾,两手放在桌上,好像抱着报纸似的。


    恩将仇报——市郊庄园里的冷血凶杀案


    八月十五日下午,新杰里科城郊,丹尼尔·尼尔林开枪射杀了当地望族哈里·S·迪德里希。凶案发生在死者位于城郊的家中。在过去的两年中,被害人是凶手的雇主,还给他提供了住宿。被害人的妻子阿尔玛和他的弟弟威廉,以及邻居阿瑟·斯特拉瑟斯,当天早晨出门忘了带车票,回家取票的时候,惊恐地目击了这起谋杀。愤怒的凶手发现了他们,于是从屋子里冲出来追赶他们,他们赶紧又将车开上公路,这才躲过一劫。之后他们到了斯特拉瑟斯先生家中打电话报警。E.J.埃姆斯警官带着一干警察来到现场,这时候凶手早已经逃之夭夭,凶器则扔在地上,是一把猎枪。被害人的残疾父亲埃米尔·迪德里希,安然无恙地坐在轮椅上,待在另一个房间里。


    没有人知道尼尔林的过去,被害人不顾家人的反对雇佣了他。一开始,他是干点杂活,照料花园。不过,几个月前,照顾迪德里希先生残疾的父亲的那名护工被解雇了,尼尔林就取而代之,也在这栋房子里拥有了一间自己的房间。


    惨案发生时,被害人的妹妹阿德拉·迪德里希也在家里,由于深受神经症的困扰,她幽居于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家里还有厨娘莫莉·麦圭尔和女佣露丝·狄龙,不过惨案发生时,这两位女士并不在现场,她们在此之前就已经外出了。


    根据埃姆斯警官的调查,当天的情形可能是这样:午餐的时候,迪德里希夫人说想去城里逛街购物,她的丈夫提议让自己的兄弟开车送她去新杰里科乘火车。他们快到两点的时候就出发去火车站了。这个时候,迪德里希也回到了房子一侧的温室里,他习惯在那儿午休。过了一会儿,莫莉·麦圭尔和露丝·狄龙也离开了,两人一起去搭公交车。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尼尔林的时候,他正坐在老先生身边,像是在打瞌睡。


    迪德里希太太和小叔子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碰到了斯特拉瑟斯先生,尽管他们只是面熟而已,两人也邀请他搭一段顺风车。过了一会儿,迪德里希太太发现自己把火车票落在家里了,于是他们就返回去取票。就在他们驶近屋子的时候,温室那边传来一声枪响。他们还没下车,就见尼尔林从温室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挥舞着冒烟的猎枪。他们吓坏了,赶紧又开车上了公路,尼尔林还在后面追赶他们。


    警方到达现场时,发现迪德里希先生已经当场死亡,他的脑袋几乎被炸开了花。隔壁书房里的一个小保险箱撬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现在还不知道是否有现金遗失。过去的几周内,迪德里希先生多次抱怨小额现金不见了。因此,警方倾向于认为迪德里希先生设了一个圈套来抓小偷,结果发现尼尔林在撬保险箱,迪德里希先生试图呼救,却激怒了凶手,被凶手用枪指着退回到温室,并在那里被开枪打死。


    根据埃姆斯的描述,凶手中等个子,年龄在二十七八岁,浅棕色的头发和眼睛,相貌很具有欺骗性,看起来很温和。在他的左手腕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蓝色船锚文身。


    警方已在通往市区的各个干道上设置关卡,有望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他将袖口稍稍往前拉了一下,遮住了那个小小的蓝色船锚文身。


    他杀了人!这个念头简直就像焰火一样在脑海里炸开来,仿佛一场焰火表演,天空中闪烁的光芒将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苍白而难看的绿色。


    他用手背抹抹嘴,仿佛是要擦掉什么怪味似的。现在,他是一个罪犯了,他将要被绳之以法。他是杀人犯。


    他无处可逃了,没有人可怜他,世俗的法律遵循神的戒律:“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


    他是一个杀人犯。他会被抛弃,被驱逐。


    现在他明白了,那个穿灰西装的人,那锲而不舍的无声的追踪,深夜他家门口的突袭,他现在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不是个人恩怨,也不是谁来报私仇,追踪他的,是这个社会。那个人肯定是警察,否则谁会在拥挤的地铁站台上掏出手枪来砸地铁车门呢?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这一拍,让他的心触电般地狂跳起来。“请别在这里睡觉。”那人压低了声音委婉地说。


    他又抬起头来,眼前还是朦朦胧胧的。他刚刚看到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浅棕色的头发和眼睛,中等个子——从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冲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还在冒烟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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