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3个月前 作者: 巴尔扎克
    “怎么,五百法郎的钞票满天飞啦?”德罗什叫道,“听我说,高德夏,你是一个好心肠的年轻人;不过对小于松不能太宽宏大量,他不配。我恨傻瓜,但我更恨那些不管人家怎样象父兄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却还要明知故犯的人。”


    他把玛丽埃特的信和她送来的五百法郎钞票交给高德夏。“对不起,我拆了这封信,”他接着说,“因为你姐姐的女仆说这是事务所的公事。你给我把奥斯卡辞掉吧。”


    “这个可怜的小倒霉鬼给我添了不少麻烦!”高德夏说,“乔治·马雷斯特这个大流氓真是他的灾星,他应该象躲避瘟神一样躲开他;要是他们第三次再碰头的话,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是怎么回事?”德罗什问道。


    高德夏就把普雷勒旅途中发生的招摇撞骗的故事,简单地讲了一遍。


    “啊!”诉讼代理人说,“从前,约瑟夫·勃里杜对我讲过这件荒唐事;要不是有这次巧遇,我们还得不到德·赛里齐伯爵的照顾,帮不了勃里杜兄弟的忙呢。”


    这时,碰巧莫罗来了;因为在旺德奈斯兄弟争夺继承权的官司里,他也有一笔大买卖可做。侯爵打算把旺德奈斯的地产零售,他的弟弟伯爵不同意。地产商人进来,当头一棒似的听到德罗什对他的前第二帮办大发雷霆。他抱怨这个年轻人不争气,认为他不会有出息,结果连这个倒霉孩子最热忱的保护人也心灰意懒,认为奥斯卡的虚荣心简直重得不可救药了。


    “让他去做律师吧,”德罗什说,“他只要通过学位论文就可以了;干那一行,他的缺点也许会变成优点,因为律师的口才有一半是自尊心促成的。”


    这时克拉帕尔已经病倒,由他的妻子照料护理,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事。小职员折磨着他可怜的老婆,在这以前她还不知道,一个半痴半呆、贫穷潦倒、阴险凶狠的人整天和你面面相对的时候,会做出多么残酷的无聊事,开出多么恶毒的玩笑。他最得意的事,是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来刺伤这个母亲心灵上最敏感的地方,他对于这可怜女人的心事也猜到了几分:她最担心的是奥斯卡的前途、他的行为和他会出的差错。的确,一个母亲受过一次类似普雷勒事件的打击之后,总是不断地为她的孩子担惊受怕的;每当妻子夸奖奥斯卡的成绩时,克拉帕尔都能透过外表看出她是想掩盖内心的忧虑,他偏要随时揭她的疮疤。


    “奥斯卡毕竟算是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望;我早就想到,普雷勒路上的事不过是年轻人的轻率大意而已。哪有年轻人不犯错误的?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总算熬过来了,假若他可怜的父亲还活在世上,他就用不着吃这些苦了。但愿上帝保佑他学会克制自己!”如此等等。


    在旺多姆街和贝蒂西街的祸事接连发生的时候,克拉帕尔还穿着一件蹩脚的寝衣,坐在火炉边上,瞧着他老婆在卧室的壁炉前,忙着为他煎汤熬药,同时为自己做午饭。


    “天呀,我多么想知道奥斯卡昨天怎么过的!他要去牡蛎岩饭店吃饭,晚上还要到一个侯爵夫人家里去……”


    “啊!你就耐心等着瞧吧,早晚总会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丈夫对她说,“难道你还真相信有这么一个侯爵夫人吗?一个象奥斯卡这样五官齐全、又爱花钱的小伙子,哪怕花金子也要到空中楼阁里去找个侯爵夫人的!总有一天,他会背着一身债来找你……”


    “你为什么要凭空捏造一些事来气我!”克拉帕尔太太叫道,“你怪我的儿子吃掉了你的薪水,其实,他从来没有用过你一文钱。近两年来,你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说奥斯卡的坏话了,因为他现在当上了第二帮办,而他的一切都是靠他的姑父和莫罗先生供给的,再说,他自己还有八百法郎薪水呢。等到我们老了还有饭可吃,恐怕都得靠这个孩子哩。你的确是不公道的了……”


    “我是有言在先,你却说这是不公道!”病人尖酸地回嘴说。


    这时,门铃响得很急。克拉帕尔太太跑去开门,把莫罗带进头一间房。莫罗先来报信,免得这可怜的母亲突然听到奥斯卡闯下的祸事,会经受不起这个沉重的打击。


    “怎么!他输掉了事务所的钱?”克拉帕尔太太哭着叫道。


    “哼!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克拉帕尔叫起来,他出于好奇,象个幽灵似的溜到客厅门口。


    “那么,将来怎么办呢?”克拉帕尔太太问道,她心里太痛苦,对克拉帕尔的冷嘲热讽已经充耳不闻了。


    “假如他是我家里的人,”莫罗答道,“我会心平气和地让他抽签当兵去;要是他抽到一个倒霉的号码,我也不会出钱雇人顶替他。这是你儿子为了虚荣做出的第二桩蠢事。不过话得说回来,虚荣心也许会使他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么当兵正是适得其所。再说,当六年兵会使他变得稳重一点;既然他只差通过论文就可以得到学位,如果他还想干律师这一行的话,那正如俗话说的,死里逃生之后,二十六岁能当上律师也不算倒运了。这个挫折对他说来至少是一次严厉的惩罚,他也该取得一点经验,养成一点听话的习惯。在去法院实习之前,在人生的道路上也该有个实习的阶段啊。”


    “要是你对自己的儿子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克拉帕尔太太说,“那在我看来,父亲的心和母亲的心是大不相同了。我可怜的奥斯卡去当兵?……”


    “难道你宁愿看着他在做出丢脸的事情之后,就头朝前、脚朝后地跳下塞纳河去?他做诉讼代理人都不够格;难道你还认为他可以当上律师?……在他这样不懂事的年龄,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只会变成一个不中用的家伙。而军队里的严格纪律,说不定还可以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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