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3个月前 作者: 斯特恩
第一章
——不过轻柔地开始——因为在这些欢乐的平原上,在这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在这个时刻,众生都倾巢而出,吹笛的吹笛,拉琴的拉琴,载歌载舞来庆祝收葡萄酿酒的节令,每走一步判断都为想像惊骇,我要问问,尽管我在本书各处关于直线2发了不少议论——我倒要问问古往今来种白菜的好把式,无论他往前种还是往后种,在价值上没有多大区别(除非他对于其中一种情形比另一种要负更多的责任)——我倒要问问他敢不敢继续冷静地、一丝不苟地、正正规规地、一个接一个地种他的白菜,种成一条条直线,保持恬淡寡欲的距离,尤其要是裙子上的口子还没有缝好的话——而不会时不时地溜出,或者挤进某条讨厌的岔道——在冰国,在雾国,还有我知道的其他国土上,——这也许可以做到——
但在这种充满想像、凝聚汗水的清爽节气里,每种观念,实际的,不实际的,都有表达的地方——在这片国土上,我亲爱的尤金纽斯——在这片骑士和传奇的沃土上,我现在坐着,拧开我的墨水瓶,写我的脱庇叔叔的爱情故事,用胡莉娅追求她的迭戈的艰辛曲折,以我的书斋窗子望出去的整个视野,——如果您不来握我的手的话——
这可能是一部怎样的作品啊!
咱们开始吧!
第二章
爱就如同当王八——
——可是眼下我说的是开始写一本书,而且长期以来,我心上有一件事要告诉读者,倘若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是我活着也永远讲不成了(而这种比方在一天什么时候都可以讲)——我只不过提一下,然后就认认真真地开始。
是这么回事。
在这众所周知的世界上,开始写一本书,目前通用的方法各种各样,但我相信我的方法是最好的——我保证它是最虔诚的——因为我先写第一个句子——第二句便指望全能的上帝了。
这种方法会永远根除一名作家这种小题大做、荒唐、愚蠢的做法:敞开大门,把街坊、亲友,连同匠人和徒弟,拿着自己的锤子和家伙都叫进来,只是为了让他们瞧瞧我是如何把一个个句子相互连接起来,计划又是如何为整体而努力的。
我希望您看到我屁股刚从椅子上抬起来,带着什么样的自信,我抓着椅子扶手,抬起头——把那念头抓住,有时候甚至它还离我远着呢——
我确实相信,我把上天为另外一个人设计的许多想法截获了。
蒲柏和他的画像3与我不能同日而语4——没有一个殉道者会如此满怀信仰或磨炼——我希望我对善行也可以这么说——但我没有
热情或愤怒———或者
愤怒或热情———
直到神和人一致同意用同一个名字称呼它———科学上———政治上———或者宗教上的十足的达尔杜弗5永远不会在我的内心激起一星火花,也不会出现比下一章里他会看到的更糟糕的字眼或更不友善的招呼。
第三章
——Bon jour!——早上好!——看来您已经趁早把斗篷披上了!——不过这可是一个寒冷的早晨啊,您对事情的见解完全正确——骑马胜于步行——而且腺体里的障碍物是危险的——对了,您的情妇情况怎么样——您妻子——还有双方孩子们的情况如何?您是什么时候得到那位老先生和老太太的消息的——您的妹妹、姑姑、叔叔和表亲们怎么样?——我希望他们的感冒、咳嗽、淋病、牙疼、热病、痛性尿淋沥、坐骨神经痛、肿胀以及眼疼已经好了。——该死的药剂师!放这么多血——开这么糟糕的泻剂——催吐药——泥罨剂——膏药——安眠药水——灌肠剂——反疱剂?——为什么要开这么多的甘汞晶粒?圣马利亚!还有这么大剂量的鸦片剂!当然会有危险!你们全家老老小小——凭我黛娜姑奶奶的旧黑天鹅绒面罩6起誓!我想它根本派不上用场。
她跟车夫生孩子以前,这块面罩常戴常摘,下巴周围快磨光了——所以以后我们家的人谁都不肯戴它。要把这块面罩翻新,比面罩本身还费钱——而要戴一块磨光了的面罩或者一块半透明的面罩,那跟根本不戴面罩一样难看——
正因为如此,请诸位注意,在我们这个大家族里,近四代人中,我们只不过出了一位大主教7,一位威尔士法官,三四个郡长和一个江湖郎中——
而十六世纪,有不下一打神通广大、似有魔力的人物可让我们炫耀。
第四章
“爱就如同当王八”——受害的一方至少是第三方,但一般是家里最不知情的人,众所周知:这就是一件事情有半打说法的结果;而且只要人体的这条血管里有爱——也许那条血管里就有恨——感情稍高出半码——而愚蠢——不,小姐,——不是那里——我指的是现在我的食指所指的部位——我们怎么才能帮助自己呢?
您说怪不怪,在所有曾对这个神秘问题嘴里嘀咕过的平凡的人和不凡的人当中,脱庇叔叔是最不适合把他的探索推入那种感情斗争中去的;如同我们把事情办得更糟一样,他也肯定会让研究工作继续进行,好看看会出现什么结果——如果不是布丽奇特把这些研究提前通知了苏珊娜,而苏珊娜随即又向全世界反复声明,使脱庇叔叔觉得有必要对此事做深入探讨的话。
第五章
为什么织工、园丁和角斗士——或者一条腿有毛病的人(由脚上的某种疾病引起)——他们竟然让某位温情脉脉的仙女暗暗为他们心碎8,这些是古往今来的生理学家们妥善解决和说明过的问题。
一个喝水的人,如果他是发过愿的,而且这样做不是为了欺诈,他恰好也处于同样尴尬的境地:并不是说,一望而知,这里面有什么后果或逻辑的显示,“流过我的心田的涓涓冷水应该在我的珍妮的心里点燃一个火炬——”
——这种议题不会打动一个人;恰恰相反,它似乎与因果的自然运作背道而驰——
但它却显示出人类理性的软弱无能。
——“而只喝水身体非常健康?”
——绝对健康——小姐,就是友谊本身祝愿我有的那种健康——
——“而且什么也不喝!——什么不喝就喝水?”
——奔腾的液体!在你涌向大脑防洪闸门的那一刻——看看闸门是如何退让的!——
好奇游进来,招呼她的少女们跟上——她们跳进激流的中心——
幻想坐在岸上沉思,目光追随着水流,她把稻草和宽叶香蒲变成了船桅和船首斜桁——而欲望,一只手把马甲举到膝盖上,当她们游过她身边时,她用另一只手将她们一把抓住——
噢,你们这些只喝水的人!那么真是依靠这股虚妄的涌泉,你们才如此频繁地控制、运转着这个世界,好像它是一个水车轮子一般——碾磨着虚弱者的面孔9——将他们的肋骨化为粉末——朝他们的鼻子上撒胡椒粉,有时甚至在改变自然本来的结构和面目——
——我要是你,约里克说,我会喝更多的水,尤金纽斯。——我要是你,约里克,尤金纽斯答道,我也会这样。
这说明他们两人都读过朗吉努斯10——
就我而言,我下了决心,只要我活着,除了我自己的书以外,别的书我绝对不读。
第六章
但愿脱庇叔叔是个只喝水的人;因为这样一来,事情就好解释了,也就是说,沃德曼寡妇一见到他,她就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激荡,对他有好感——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或许比友谊有余——比爱情不足——什么东西——但不管是什么——不管在哪里——就是诸位能让我了解其中的秘密——我也不肯从我的骡子尾巴上拔下一根毫毛,也没有必要从我自己身上拔下一根来(实际上那坏蛋也没有多少好拔,再说他还不只是坏一点点)——
但事实上,脱庇叔叔不是一个只喝水的人;他既不喝纯净水,也不喝混合水,也不随便喝或者任何地方都喝,只是在某些前沿驻地偶尔喝喝,因为那里没有更好的酒——或者在他治伤期间他才喝;因为那时候军医告诉他说这么做会扩展肌肉纤维,让它们更快地接触愈合——脱庇叔叔喝水只是想图个安静。
现在人人皆知,自然中有果必有因,同样众所周知,脱庇叔叔既不是织工——不是园丁,也不是角斗士——除非作为一个上尉,那也得您让他当一个硬邦的——但当时,他也仅是个步兵上尉而已——再说整个事儿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活动——除了脱庇叔叔的腿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要让我们去猜——但那在目前的假说中对我们没有多大用处,除非他腿上的毛病是由脚上的什么疾病引起的——可并不是他脚上的什么毛病引起了他的腿萎缩——因为脱庇叔叔的腿一点也没有萎缩。只不过由于完全不使用,才有点儿僵硬笨拙罢了,因为三年来他一直在我父亲城里的家里躺着,足不出户;可那条腿却虚胖多肉,而且在其他方面与另一条腿一样健康,一样有希望。
我声明,我不是在回忆我一生中的哪一种见解或者哪一个阶段,认为在那里比起目前的情况来,我的理解才更是不知道量入为出,不知道将我一直在写的这一章扭曲一下,好为下一章做铺垫:有人会认为我只是从陷进这类困境中寻找乐趣,只不过是想做些摆脱困境的新鲜实验罢了——您真是太不体谅人了!什么!难道那些把作为一名作家和一个人团团围住的不可避免的苦恼——特里斯舛,难道它们还不够,你还要把自己纠缠得更加厉害不成?
你债台高筑,难道这还不够吗?你的第五和第六卷书还剩十车11——尚未卖出,而你却智穷才尽,不知如何将它们脱手,这难道还不够吗。
到此时此刻,难道你还没有被你在佛兰德斯顶风滑冰时患上的那可恨的哮喘折磨够吗?是不是就在两个月之前,看见一位红衣主教像唱诗班的男童歌手那样在小便(用双手),于是你大笑一场,挣断了肺里的一根血管?因此,两个钟头内,你失掉了好多好多夸脱的血;要是你再流这么多的血,难道医学人士没有告诉你——那就会达到一加仑?——
第七章
——但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咱们不要再谈什么夸脱或加仑了——让我们把故事直接摆到面前吧;这故事是如此地细致入微而又错综复杂,它决不允许有任何变更,哪怕是一个标题也罢;而且不知怎么的,你让我差点儿捅到故事中央了。——
——我请求我们还是再小心一点儿。
第八章
脱庇叔叔和下士早就满怀热情、仓促草率地驻扎下来,好占领我们屡屡说到的那个地点,以便能和其余的盟军一道尽早把战斗打响;因此,他们忘记了整个事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件东西;那既不是工兵铲、鹤嘴锄,也不是铁锹——
——那是一张睡人的床:由于当时的项狄家宅尚未配置家具;可怜的勒菲弗在里面死去的那家小客店也没有修建;因此,脱庇叔叔只好同意在沃德曼太太家的一张床上过一两夜,直到特灵下士(他除了具备一位优秀的贴身男仆、马夫、厨师、裁缝、外科医生和工程师所有的品质以外,还是一位出色的室内装潢师)在一个木匠和两个裁缝的帮助下,在脱庇叔叔的家里搭起了一张床。
夏娃的女儿,因为这就是沃德曼寡妇,而且这就是我打算描绘的她的全部特征——
——“她是个完美的女人”;
在房子和所有家具都是她自己的时候,她宁可住在五十里格以外——或者躺在她那温暖的床上——或是摆弄一把有鞘的刀——或者是任何您喜欢的东西——也不愿让一个男人成为她注意的对象。
大天白日,在户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因为在这种环境里,实实在在地说,一个女人能用不止一种的眼光观察一个男人——但是在这里,就她的内心而言,她看见他时,不能不带点儿把他与她的全部有形动产中的某些东西混为一体的眼光——直到借助这种合为一体的重复行动,他最后被强行列入她的财产清单中——
——然后就是美好的夜晚。
但这不是理论体系问题;因为上面我已经讲过了——也不是每日祷告的问题——因为我只制定自己的信条——也不是事实的问题——至少不是我所了解的事实;然而这是将与下面的问题有关联的有引导作用的问题。
第九章
我不谈衣服粗劣还是干净——我也不谈它们衬料结实的程度——但在这个问题上请不要把睡衣与晨衣的差别搞得像世界上任何别的事情那样大;那就是睡衣远远超出了别的衣服的长度,所以当您穿上时,它们会一直拖到脚跟上,而晨衣却盖不到脚面上,对吧?
然而,沃德曼寡妇的长睡衣(我想正是威廉国王和安妮女王统治时代的款式)正是按这种式样剪的;如果这种款式改变了(因为在意大利它们已不复存在了),——对公众来说就更加糟糕;这种睡衣的长度是两个半佛兰芒厄尔12;所以,一个中等身材的妇女两厄尔就行了,她能省下半厄尔的布料用来做她想做的东西。
这样一来,在七年的孀居生活中,在多少凄凉寒冷的夜晚,事情从一个接一个的小小的放任开始,不知不觉地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而且最近的两年来,已经固定为卧室的惯例之一——那就是沃德曼太太一被安顿上床,把两脚一伸到床尾,她就总是提醒布丽奇特注意这种情况——布丽奇特由于已经十分得体地铺好了脚下面的床单,便抓起我们正说起的那半厄尔布料,用双手轻轻地向下尽量拉直,然后再横着均匀地折叠四五下,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特大号大头针,针尖直对着她,把所有的褶子在边缘稍上一点紧紧别在一起;做完之后,她把所有的褶子紧紧地卷到脚上,然后向女主人道一声晚安。
这是一成不变的规矩,若有变化,不外乎是这么一种情况,那就是在那些叫人直打哆嗦的、风狂雨骤的夜晚,如果布丽奇特没有卷好床上的脚,却做了这件事时——她就不看温度计,而是琢磨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样做时,或站——或跪——或蹲,这就要看那天晚上她对女主人所怀的忠诚、希望和宽厚的程度了。在别的方方面面,这规矩是神圣的,或许它和基督教世界最死板的卧室中最机械的规矩可以一争高下。
头一天晚上,下士刚扶着脱庇叔叔走上大约有十级的台阶——沃德曼太太就一屁股坐进扶手椅里,把左腿压到右腿上跷着二郎腿,这正好让她的胳膊肘儿支到膝盖上,她把脸贴到手掌上,欠着身子,把问题的两方面一直琢磨到了半夜。
第二天晚上,她走到梳妆台前,由于已经吩咐过布丽奇特给她拿上一对新蜡烛放到桌子上,她便拿出她的结婚协议书,专心致志地看了一遍:第三天晚上(也就是脱庇叔叔呆的最后一个晚上),当布丽奇特已经向下拉过长睡衣,就要用特大号大头针别紧时——
——随着两只脚跟同时一蹬,但同时又是在她那种情况下最自然不过的一蹬——因为假如※※※※※※※※※是中天的太阳,这便是朝东北方向的一蹬——她把大头针从布丽奇特指间蹬了出去——悬在大头针上的规矩也掉了——它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从所有这些来看,显而易见,沃德曼寡妇爱上了我的脱庇叔叔。
第十章
那时候,脱庇叔叔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所以直到敦刻尔克拆毁,也就是欧洲其他所有的礼仪问题得以解决时,他才有空闲对这件事做出回应。
这便导致了一次停战(这里说的是脱庇叔叔——而对沃德曼太太来说,这是一段空白)——将近持续了十一年。可是在这种性质的种种情况中,因为这是造成惊吓的第二次打击,不管它会隔多久发生——正因为如此,我把这些称为脱庇叔叔同沃德曼太太的恋爱,而不是沃德曼太太同脱庇叔叔的恋爱。
这不是一个没有差异的区别。
它不像是一顶旧帽子撑起了檐儿——和一顶撑檐儿旧帽子13那样的事情,诸位对此总是彼此看法不一——但在这儿肯定是有区别的——
先生们,那就让我给你们讲一个大区别吧。
第十一章
且说,由于沃德曼寡妇确实爱上了我的脱庇叔叔——而脱庇叔叔并不爱沃德曼寡妇,所以对沃德曼寡妇来说,除了继续爱脱庇叔叔,她没有别的办法——要不就听其自然。
可沃德曼寡妇既不肯这么做,也不愿那么办——
——天哪!——我可忘了自己也有点她那样的脾气;因为这种脾气有时会在春分或秋分前后发作,每当发起脾气来,凡间的女神完全是如此那般,以致我为她都吃不下饭——可她才不管我吃不吃饭呢——
——她真该死!于是我把她送往鞑靼,再从鞑靼送到火地岛14,再一站一站送到魔鬼那里去:总而言之,没有一个阴间壁龛,我不接受她的神性,并不把它黏住的。
但是因为心肠软,这些潮水中的激情一分钟起伏十次,我立即又把她带了回来;由于我做一切事情都走极端,我偏把她置于银河的中央——
最璀璨的星!你会对某个人散布你的影响——
——让她和她的影响都见鬼去吧——因为一看到那个字眼,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但愿这对他更有好处!——凭一切毛烘烘、灰惨惨的15东西起誓!我一边喊一边摘下我的皮帽子,把它绕在手指上——我不会花六便士买上一打这样的货色!
——但它也是一顶极好的帽子(我把它戴在头上,紧紧贴到耳朵上)——暖和——柔软;尤其要是顺毛捋的话——不过,哎呀!我永远不会有好运气——(到这里,我的哲学又翻船了)
——不;我决不会把指头往馅饼里戳(到这里,我破坏了我的比喻)——
从皮到屑
从里到外
从顶到底——我厌恶它,我憎恨它,我唾弃它——一看到它我就恶心——
它尽是些胡椒,
大蒜,
龙蒿,
盐,和
魔屎16——凭大厨子头儿起誓,因为我认为,他从早到晚,除了坐在炉边给我们发明一些刺激性的菜肴外,就什么也不做,我无论如何不会碰它——
特里斯舛啊!特里斯舛,珍妮喊道。
珍妮啊!珍妮!我答道,便接上了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无论如何不要碰它”我说——
天哪,这种比喻激发起我多么丰富的想像力!
第十三章
这表明,让诸位高贤来说说你们自己对它的想法(因为谈到想法——凡是思想的人——对这件事和别的事的想法都非常相似)——至少按字母顺序17来说,爱肯定是最
A熬煎人的
B摆弄人的
C措手不及的
D歹毒的人生大事——最
E恶性膨胀的
F乏人的
G疙疙瘩瘩的
H花哨的
J急躁的(没有K开头的)而且是所有人类情感中最
L浪漫的:同时也是最
M迷惘的
N黏糊的
O怄人的
P排他的
S声嘶力竭的
R惹笑的——顺便提一句,尽管R应该在先——不过总而言之,它所具有的性质,正是我父亲有一次在论述某个问题的长篇大论的结尾给我的脱庇叔叔讲的——“如果没有一种置换法,”他说,“脱庇兄弟,你很难将两种理念合为一体,”——怎么个置换法?脱庇叔叔嚷道。
车前马后,我父亲回答道——
——那他在那儿要做什么?脱庇叔叔嚷道——
没事可做,我父亲说,除了卷进去——要么随它去。
而沃德曼寡妇,我给您讲过,两套方法都不会采用。
然而,她把马准备停当,以静观事态的发展。
第十四章
命运女神们肯定都预见到了沃德曼寡妇同脱庇叔叔的恋爱,所以,从开天辟地之日起(而且比她们通常做这类事情时更显殷勤),她们就打造了这样一条因果链,把彼此紧紧拴在一起,以至于脱庇叔叔在世界上住的不大可能是别人的房子,在基督教世界上占用的也不可能是别的花园,只能是那恰好与沃德曼寡妇的房子和花园紧挨着的房子和花园;由于沃德曼太太花园里稠密的果木长在脱庇叔叔花园里的树篱里面这个有利条件,就把恋爱战斗所需的各种机会都交到她的手里;她能够观察脱庇叔叔的活动,同样也是他的战争议会的女主人;由于他那颗毫不猜疑的心已经准许下士通过布丽奇特的斡旋,给沃德曼寡妇做个柳条门以方便她的进出,这样一来,沃德曼寡妇就可以随便接近哨所的门;有时出于感激,她可以在哨所发起进攻,并且极力想炸飞我的脱庇叔叔。
第十五章
遗憾透顶的是——不过这肯定是从人们每天的观察中得来的,那就是,他好像一根蜡烛两头都可以点燃——只要还露出足够的烛芯;如果烛芯没有了——事情就完结了;可如果有烛芯——却从底下那头点,因为火焰在那种情况下不幸很容易熄灭——那事情还是罢了。
至于我嘛,如果我总是能安排,从哪一头燃烧自己——因为我受不了像牲畜一样给烧掉的想法——我就一定让一个轻佻女人从头顶把我点燃;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会体体面面地一直烧到烛座上;也就是说,即从头烧到心,从心烧到肝,从肝烧到肠,一步一步通过静脉和动脉,穿过曲曲弯弯纵横交错的肠子和肠膜一直烧到盲肠——
——请你告诉我,斯娄泼医生,我母亲生我的那天晚上,当斯娄泼医生在与我父亲的谈话中提到盲肠时,脱庇叔叔打断了他说道——请你告诉我,哪个是盲肠,脱庇叔叔说;尽管我是个老头子,确实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盲肠长在哪里。
盲肠嘛,斯娄泼医生答道——就在回肠与结肠中间——
——男人的呢?我父亲问道。
——和女人的完全一样,斯娄泼医生嚷道——
这我还不知道;我父亲说道。18
第十六章
——为了确保两套方法都顺利进行,沃德曼太太预先决定既不从这头,也不从那头点亮脱庇叔叔;而是,如有可能,她要像奢侈的人点蜡一样,双管齐下,把他从两头同时点亮。
即便沃德曼太太花上整整七年的时间,翻遍所有包括步兵、骑兵在内的军事装备堆放室,从威尼斯的大军火库一直找到伦敦塔(专藏兵器),再加上布丽奇特的帮助,也找不到一件挡箭牌或活动掩体,称心如意到像脱庇叔叔办事那样恰到好处,给她准备得得心应手。
我相信我没有告诉你们——不过我不清楚——我可能已经告诉你们了——不管怎么着,那仍是这许多事情中的突出的一起,一个人与其为它争论不休,不如重做一遍——无论下士在哪个城镇或要塞执勤,在整个战斗过程中,脱庇叔叔对于他的哨所的内情总是特别留心,因为哨所就在他的左手,有一幅这个去处的平面图,顶部用两三根大头针钉了起来,但底部松开,以便在形势需要时,可以把它举到眼前,等等……所以,一旦决定进攻,沃德曼太太来到哨所门口后,再无事可做,只好伸出右手;同时将左脚侧着进去,去抓住地图、平面图、柱子或别的什么,并伸长脖子迎在半道里——好让它向自己移过来;——在这个当口,脱庇叔叔心情肯定会像着火一般——因为他总是用左手抓住地图的另一角,右手托着烟斗的顶头开始讲解。
进攻到了这个阶段;——世人自然会开始探讨沃德曼太太发挥将才的下一个举动的众多理由——那就是,她尽快地把脱庇叔叔手中的烟斗夺走;这样做有种种佯攻手段,不过通常总是更明显地指向图上的某个棱堡或矮防护墙,她总是在脱庇叔叔(可怜人啊!)托着烟斗在地图上前进不了五六个突阿斯时便把问题解决了。
——这就使脱庇叔叔不得不起用食指来指点地图。
这样做在进攻中造成的区别是:在第一种情况下,假使脱庇叔叔的防线拉得过长,她的食指尖抵住脱庇叔叔的烟斗头儿,她也许会沿着防线从但走到别是巴19而无任何结果:因为烟斗头儿上既没有动脉热,也没有生命热,不会激起一丝的柔情——既不会因搏动而发火——也不会因同情而受火——它放出的只不过是烟而已。
然而沃德曼太太让自己的食指紧挨着脱庇叔叔的食指,摸遍了他的工事上所有的转弯和凹口——有时还与他的食指贴在一起——然后压在他的指甲上——然后把他的食指扳倒——然后碰碰这里——然后碰碰那里——至少使得某种东西开始活动了。
这虽然是轻微的接触,离主体还远着呢,但诱发了其余部位;因为这时,地图会背贴着哨所一侧慢慢地掉下去,心地单纯的脱庇叔叔总是将手平放在地图上,好继续他的讲解;沃德曼太太通过一次飞快的战术调动,肯定会把她的手放在地图上,与脱庇叔叔的手紧紧相挨;这便立即打开了一个通道,宽广得能让任何柔情蜜意都来去无阻,自由传递,这是一个任何精于基本而实用的调情方式的人都有理由做的——
她把食指抬高,正好与脱庇叔叔的并上(与先前一模一样)——这又不可避免地使大拇指活动起来——一旦食指和拇指忙活起来,整个手也就很自然地活动起来了。亲爱的脱庇叔叔啊,你的手从此便乱了阵脚——沃德曼太太试图让它抬起,或者只要轻轻推推,向前伸伸,模棱两可地压压,这些都是一只要挪开的手能够接受的——把它挤得稍稍偏离她预期的轨道。
这么做的时候,她怎么会忘记叫脱庇叔叔心里明白,哨所底部轻轻抵着他的小腿肚的正是她的腿(而不是别人的)——脱庇叔叔遭受这样的进攻,受到左右夹击——假使时而把他的中心地区打乱,难道是件奇事吗?——
——糟了!脱庇叔叔说。
第十七章
您会不难想像,沃德曼太太的这些进攻,是各色各样的;与历史上屡见不鲜的那些进攻一样,它们各不相同,但原因却同出一辙。一般旁观者根本不会把它们当进攻看待——即使那样看待了,也会把它们搞成一头乱发,裹不住也捋不清——不过,我的书不是写给他们看的:以后我碰到这样的进攻,一定会有足够的时间做更加详尽的描述,那不是几章就能写完的;要不是我父亲仔细地一一卷起来的一捆旧报纸和地图里的东西,这一章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其中有一张布尚20地图保存完好(而且还会继续这样保存下去,只要我还有能力保存什么)。这张地图的右下角还残留着沾有鼻烟的食指和拇指的指印,完全有理由断定,这是沃德曼太太抹下的;因为空白的另一边,我想就是脱庇叔叔的那一边,则是绝对地干净:这似乎是一次进攻的确凿证据;而且,地图对角上有两个穿孔的残迹虽然已有所扩展,但仍然清晰可辨,无疑,地图在哨所里正是通过这两个孔钉起来的——
我以众神灵的名义发誓!这件珍贵的遗物上虽有伤痕,有刺孔,但我对它比天主教堂的所有圣物还要珍重——在我记述这些事实时,总要把沙漠中扎进圣拉德贡德21的肉里的尖刺除去。这种尖刺,在您从费斯去克吕尼22的路上,与她同名的修女会的修女们会免费叫您看个够的。
第十八章
报告老爷,特灵说,我看堡垒受到了严重破坏——内港的水都快与防波堤一样高了——我也这么看;脱庇叔叔刚一叹气,又半道收住,回答说——不过,特灵,到客厅去,把规定拿来——它就在桌子上放着呢。
这六个星期它一直在那里扔着,下士回答说,可就是在今天早上,老太太用它点了火了——
——既然这样,脱庇叔叔说,我们就再没有理由干下去了。干得越多,报告老爷,就越可怜,下士说;同时,他现出一副可以想像到的最能表达郁闷情绪的神态,把铁锹扔进了身边的手推车,吃力地转过身去,寻找他的丁字镐、他的工兵铲、他的尖木桩及其他小军需品,准备把它们从场地上撤走——恰好在这个当口,从哨所里传来一声“嗨嗬!”,制止了他。由于哨所是薄木条钉成的,所以将这种声音向他的耳朵回荡过来,听起来更加悲怆。
——不行;下士心想,我要在老爷明儿一早起床之前把这事给办了;于是,他又把铁锹从手推车中拿出来,铲了一点土,似乎要把斜坡坡底的什么东西垫平——而真正的意图却是要更加靠近他的主人,好惹他开心——他铲起一两个土块,用铁锹把边缘修齐,又用锹背轻轻地拍了几下,便坐在脱庇叔叔脚旁,讲起下面的话来。
第十九章
万分遗憾的是——报告老爷,虽然我深信,我要讲的对一个士兵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愚蠢可笑的事情——
特灵,脱庇叔叔打断了下士的话嚷道,士兵和文人一样,难免会说些愚蠢可笑的事儿——不过并不是经常这样,报告老爷,下士回答说——脱庇叔叔点了点头。
——万分遗憾的是,下士瞥了一眼敦刻尔克和防波堤说,那神态就像塞维厄斯·苏尔皮修斯从亚细亚撤走时(当他从爱琴纳岛向迈加拉航行时)向科林斯和帕雷乌斯瞥了一眼一样23
——“万分遗憾的是,报告老爷,要毁掉这些工事——同样万分遗憾的是,已经让它们竖立到了现在。”——
——关于这两种情况,特灵,你都是正确的;脱庇叔叔说——原因是这样的,下士接着说,大堤遭毁的前前后后——我没吹过一次口哨,唱过一声歌儿,没哭,也没笑,也没议论过去建过的功业,好赖也没有向老爷您讲过一个故事——这就是原因所在——
——你有许多优点,特灵,脱庇叔叔说,由于你恰好会讲故事,无论是在我痛苦时逗我开心,还是在我严肃时让我轻松轻松,你给我讲的故事中,很少有赖的——我认为这可不是小小不言的优点——
因为,报告老爷,除了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外,——我讲的全是真的;那些故事说的都是我自己。——
我因此就更加喜欢这种题材,特灵,脱庇叔叔说,不过,请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是怎么回事?你已经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这就给您讲,下士马上说——只要,脱庇叔叔又认真地朝敦刻尔克和防波堤看了看说——只要它不是一个调笑的故事就行;对于这样的故事,特灵,一个人应当随身带来一半的娱乐;我目前的性情,会亏待你和你的故事的,特灵——这绝对不是一个调笑的故事,下士答道——我也不希望它纯粹是个严肃的故事,脱庇叔叔又添上一句——这个故事既不调笑,也不严肃,下士答道,而是正合老爷您的口味——那我就会真心实意感谢你的,我的脱庇叔叔大声说,特灵,请开始讲吧。
下士鞠了一躬;尽管要大大方方地脱去细长的圆猎帽并不是世人想像的那么一种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在我看来,当一个人蹲在地上的时候,要像下士平日那样毕恭毕敬地鞠躬,也不会少费一点周折,然而把向着主人的右手手掌向后滑到草地上,略微靠后自己的身体,以便让它挥动得更开一点——同时,他不经意地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把帽子轻轻一抓,这样一来,帽子的直径便缩小了,所以,可以说,帽子是不经意地摘掉的——而不是忽地一下扯掉的——反正,下士同时完成了两个动作,而且比他的情形所允许的姿势还要好看些;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以怎样的语调能把故事讲得最动听,而且最投合主人的心情——他和主人相互亲切地瞅了一眼,便这样讲了起来。
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波希米亚国——王——
下士正要进入王国的疆域,脱庇叔叔便迫使他停了一小会儿;下士是光着头开始讲的。在上一章的最后,他脱掉自己的圆猎帽以后,就一直把它搁在身边的地上。
——善良的眼睛对万物一览无余——所以,下士的故事还没有讲五个字,脱庇叔叔已经用手杖头儿把下士的圆猎帽碰了两次,一脸的疑问——好像在说,特灵,你为什么不把它给戴上?特灵毕恭毕敬、慢条斯理地拣起帽子,一边拣,一边羞愧地瞟了一眼帽子前边的绣花,图案的一些主要花瓣和最显眼的部位已经磨得灰突突的,没有什么光泽了,他又把帽子放在两脚之间,以便就这个问题进行一番说教。
——你要说的,脱庇叔叔嚷道,句句都是实话——
“特灵,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东西是永存的。”
——可是,亲爱的汤姆,当你的爱恋和怀念的表示耗尽时,特灵问,我们又将说什么呢?
那就没有必要说别的什么了,特灵,脱庇叔叔说;我相信,要是一个人永远去费脑筋那是不可能的。
下士意识到脱庇叔叔说得对;而且,让一个人绞尽脑汁想从他的帽子中提取更加纯粹的寓意,纯属徒劳;他没有再做努力,便戴上了帽子;他把手搭在脑门上,抹去经文和教义共同影响所产生的一道忧虑的皱纹,以相同的表情和声调继续讲述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
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续)
从前有一位波希米亚国王,不过,我只能给老爷讲他自己在位时的事情,别的朝代的都不行——
我压根儿就不希望你告诉我,特灵,脱庇叔叔嚷道。
——报告老爷,大约是在巨人们开始停止繁衍后代之前不久;——可是,是我主哪一年来着——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脱庇叔叔说。
——只不过,报告老爷,它会使故事看上去更庄重——
——这是你自己的故事,特灵,你就按你的款式把它装点装点吧;随便挑个日子,脱庇叔叔高兴地望着特灵继续说——全世界的日子由你挑一个,加上去——你都会受到热忱的欢迎——
下士鞠了一躬;因为从创世到挪亚的洪水;从挪亚的洪水到亚伯拉罕诞生,从老祖宗漫游到以色列人出埃及——纵贯朝代纪年时期、奥林匹亚纪年时期、建城纪元时期24以及世界各国其他重要时期直到基督出世,再从那时算到下士讲故事的那一刻的每一个世纪中的每一年——就算脱庇叔叔将如此悠久漫长的岁月都摆到了下士的脚下,然而,就像慷慨伸开双手奉送的东西,谦虚难得用一根手指去碰一下一样25——下士只满足于这一连串的年代中最糟糕的一年;为了防止诸位多数派和少数派在争论中将肉从骨头上撕下来,‘那一年是不是总是最后丢弃的年历中最后丢弃的一个年份’——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它的确是这样一个年份;但是跟你们所知道的原因却不一样——
这是他最熟悉的一年——由于是我主一千七百一十二年26,奥蒙德公爵正在佛兰德斯捣乱的那一年——下士选了这个年代,重新开始了他的波希米亚之行。
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续)
我主一千七百一十二年,报告老爷,有一个——
——我老实跟你讲,特灵,脱庇叔叔说,别的任何一个年代,都会使我更加高兴一些,这不光是因为这一年在我们的历史上有一个可悲的污点;因为我们开走了军队,拒绝围攻凯努瓦,尽管法赫尔以难以置信的魄力继续着这一事业——而且同样因为你自己的故事的缘故,特灵;因为如果真有——从你刚才透露的来看,我倒是有点信以为真——如果其中真有巨人——
——只有一个,报告老爷——
——这与二十个一样糟糕,脱庇叔叔答道——为了安全起见,你应当把他们往后推七八百年,省得受批评家和其他人的伤害;所以,我劝你,以后再讲这个故事时——
——报告老爷,如果我活着,一旦讲过一回,特灵说,我是决不会再讲的,不管是讲给男人、女人还是小孩——呸——呸!脱庇叔叔说道——但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亲切的鼓励,所以下士便以更大的兴致继续讲他的故事。
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续)
从前,报告老爷,下士兴冲冲地搓着手,提高了嗓门讲了起来,有一位波希米亚国王——
别管具体日期,特灵,脱庇叔叔说,同时欠着身子,把手轻轻地搭在下士的肩上,以缓和自己插话的唐突——别管具体日期,特灵;一个故事没有这些细节,照样讲得很好,除非你对它们有绝对的把握——哪能有绝对把握!下士摇了摇头说。——
对;脱庇叔叔答道,特灵,对于一个像你我这样长大后扛枪打仗的人来说,向前看很少超过枪头,向后瞧难得越过背包,所以熟知这种事儿可不容易——上帝保佑您,老爷!下士说,既为理论本身,也为脱庇叔叔理论的态度所折服,他还有别的事儿好干;如果不打仗,不行军,不站岗放哨——报告老爷,他可以擦擦枪——整顿整顿装备——缝补缝补军装——刮刮胡子,搞搞卫生,好永远保持接受检阅时的那种派头;所以,请问老爷,下士扬扬得意地补充道,士兵为什么要了解地理学?
——你应该说年代学,特灵,脱庇叔叔说道;因为说到地理学,它对战士绝对有用;他必须熟悉他的职业要他涉及的每一个国家及其边界;他应当了解每一个城镇、村落,以及通往该地的水道、陆路、山谷;他经过每一条大河、小溪,特灵,瞅上一眼就能给你说出它叫什么名字——它是在哪些山里发源的——它流程如何,通航的距离多远——哪里可以蹚水过去——哪里不行;他应当知道每条河谷的出产能力,以及耕耘它的农民;他应能描述,或者必要的话,给你提供一幅精确的地图,把他的部队将要穿越的平原、关隘、堡垒、坡路、森林、沼泽统统描绘出来;他应当了解该地的出产、植物、矿藏、水域、动物、时令、气候、冷热程度、居民、习俗、语言、政策,甚至于宗教。
是不是还可以设想一下,下士,脱庇叔叔一边接着说,一边就在哨所里站起来,因为说到这里他便兴奋起来——马尔伯勒怎样能够挥师由梅兹河岸挺进到贝尔堡;再从贝尔堡开往凯尔彭诺德——(说到这里,下士再也坐不住了)再从凯尔彭诺德到卡尔萨肯,特灵;又从卡尔萨肯到纽道尔夫;又从纽道尔夫到兰登堡;再从兰登堡到米尔登海姆;又从米尔登海姆到埃尔钦根;从埃尔钦根又到吉尔根;从吉尔根又到巴尔梅尔乔芬;从巴尔梅尔乔芬又到斯凯伦堡;他在这里突破了敌人的工事;长驱直入强渡多瑙河;跨过莱希河——直捣帝国心脏,又统率大军穿过弗里堡,霍肯维尔特,舍讷维尔特,向布伦海姆和霍赫施泰特平原挺进?——尽管他很了不起,下士,但如果不借助地理学,他不可能前进一步,也不可能行一天军——至于年代学嘛,特灵,脱庇叔叔说着又在他的哨所里冷静地坐下来,我承认,在所有学科中,年代学对士兵来讲似乎是最可忽略的,要不是在确定火药发明时那种学科有一天能给人们不少启发的话;而火药凶猛的杀伤力势如雷霆,使万物望风披靡,因此给我们开创了一个军事改进的新纪元</a>,完全改变了陆海攻防的性质,同时又激发出各种作战技艺,因而在确定发现它的确切时间上,无论如何精确也不为过;在探求哪个伟人发现它,以及什么需要促成了它的出现,怎么追究也不嫌烦琐。
我决不是要对史学家一致的定论提出质疑,脱庇叔叔继续说道,不赞成查理四世之子文采斯劳斯27在位时,我主一三八〇年——一位名叫施瓦茨28的教士在威尼斯人对热那亚人作战中把火药的使用教给了威尼斯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是第一个使用火药的人;因为如果我们可以相信莱昂主教堂佩德罗29的话——请问老爷,主教及教士们为什么要为火药大伤脑筋呢?——天晓得,脱庇叔叔答道——他的远见卓识能发现一切事物的优点——他在他写的攻克托莱多城的阿丰索王本纪里断言,在比那个时间足足早了三十七年的一三四三年火药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仅在摩尔人和基督徒当时的海战中,而且在他们与西班牙和巴巴里进行的许多著名围攻中,火药都曾被双方成功地使用——而且众所周知,培根修士30早在施瓦茨降生的一百五十多年前,已专门论述过火药的性质,并十分大方地把一种制作配方公之于众——而中国人,脱庇叔叔补充说,则使我们尴尬,所有相关的记载更使我们汗颜,因为他们扬言甚至在培根修士前几百年即已发明了火药——
——我相信他们都在撒谎,特灵嚷道。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不同程度地受骗了,脱庇叔叔说,我从他们目前军事建筑可怜的状况上看得明明白白;除了一条有无侧堡的砖墙的护城河外,别无他物——至于建筑四角的所谓的棱堡,构筑极其原始,看上去完全————像我讲的七座城堡之一,报告老爷,特灵说。
脱庇叔叔尽管极不善于比较,但还是极其客气地拒不接受特灵给的这种比较——直到特灵说他还有半打的波希米亚故事,却不知如何出手——脱庇叔叔深受下士幽默轻松的心情的感染——便中止了对火药的高谈阔论——并恳求下士继续讲他的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
波希米亚国王及其七座城堡的故事(续)
这位不幸的波希米亚国王,特灵说道——他真的不幸吗?脱庇叔叔嚷道,因为他仍然沉醉在火药及其他军事事务的议论里,所以尽管希望特灵接着往下讲,但他所给的诸多干扰并不是牢牢盘据在心头,一定要把这个形容词解释清楚——他真的不幸吗,特灵?脱庇叔叔有些动情地问道——下士先是恨不得这个词儿和它所有的同义词统统滚蛋,所以立即开始回想波希米亚国王故事中的重大事件;但每件事都表明,他是古往今来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这就使下士噎住了:他又不想收回他的形容词——更不想去解释它——最不想扭曲他的故事(像一些博学之士那样)去为一种体系服务——于是抬起头来盯着脱庇叔叔的脸求援——却发现脱庇叔叔坐着指望他来帮忙呢——经过一番哼哈以后,他便接着往下讲——
波希米亚国王,报告老爷,下士答道,就是不幸——因为他虽然酷爱航海和各种海事——可波希米亚境内却没有任何海港城——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特灵,脱庇叔叔嚷道,因为波希米亚完全地处内陆,没有别的办法——也许有办法;特灵说,如果上帝照应的话——
脱庇叔叔一说到上帝的存在和属性总带有几分怀疑和踌躇——
——我不信,脱庇叔叔停顿了片刻答道——我说过波希米亚地处内陆,东连西里西亚和摩拉维亚;北接卢萨蒂亚和上萨克森,南和巴伐利亚比邻,西与弗兰科尼亚接壤:波希米亚不可能濒海,除非它不再是波希米亚——再说,海也到不了波希米亚,除非它淹没德国的大部分,毁灭千百万无法抵御大海的不幸的居民——骇人听闻!特灵叫道——那就说明,脱庇叔叔温和地说,作为一国之父而抱这种想法,太缺乏爱心了——所以特灵,我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下士心悦诚服地鞠了一躬;接着往下讲。
夏日的傍晚,波希米亚国王带着王后和群臣恰好外出散步——唉,恰好这个词儿用得好,特灵,脱庇叔叔嚷道,因为波希米亚国王和他的王后可能出外散步,别去管它;——这是一种偶发事件,它可能发生,可能不发生,完全按照机缘而定。
威廉王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万事前定,报告老爷,特灵说;因为他常常对他的士兵说</a>,“每颗炮弹都有其归宿。”他是个伟人,脱庇叔叔说——直到今天我仍然相信,特灵继续说,在兰登战役中把我致残的那颗子弹,之所以对准我的膝盖,没有别的目的,无非是要让我退役,再为老爷效劳,这样,我老了以后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绝对不会有别的推想,特灵,脱庇叔叔说。
主仆二人突然心潮澎湃;——随后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再说,下士重续话题——但语气比较快活——要不是那一枪,报告老爷,我永远不会坠入爱河的。
这么说你坠入过爱河,特灵!脱庇叔叔笑着说——
扑通一下,下士答道——脑袋耳朵全淹没了,报告老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发生的?——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一点风声;脱庇叔叔说:——我敢说,特灵答道,团里的鼓手小兵无人不晓啊——现在我该知道了——脱庇叔叔说。
老爷耿耿于怀的是,下士说,我部在兰登一役中溃不成军31;剩下的人人四散逃命;要不是温德姆、拉姆利、高尔韦等团的部队在内尔斯皮肯桥断后,国王自己恐怕也难以脱身——当时他可是四面受敌,老爷您也知道,陷入重围之中啊——
不愧是勇士!脱庇叔叔嚷道,劲头上来了——在这全军覆没的当儿,我看见他跃马打我身上跨过,下士,奔向左翼,调来英国骑兵的残部跟他一起支援右翼,如有可能,要让卢森堡的部队威风扫地——我看见他的绶带的花结刚刚被打掉,却给高尔韦的残部注入了活力——他跃马向前——然后忽地一转,直冲孔蒂部的排头——英勇无比,真是气贯长虹!脱庇叔叔嚷道——他头戴王冠受之无愧——就像盗贼应得绞索一样;特灵喊道。
脱庇叔叔深知下士忠诚不贰;——否则这个比喻根本不合他的心意——而下士说出来以后也并不完全中意——但已无法收回——他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往下说。
负伤的数目惊人,人人只求保命,哪有功夫考虑别的什么——尽管塔尔马什小心翼翼,脱庇叔叔说,撤走了步兵——但我却被留在战场上,下士说。你是这样;可怜人呀!脱庇叔叔答道——所以第二天正午我被换下来以前,下士接着说,我和另外十三四个人被装上一辆大车要运往医院。
人的身体哪里受伤,报告老爷,也比不上膝盖上受伤疼痛难忍——
除了腹股沟;脱庇叔叔说。报告老爷,下士答道,我以为肯定膝盖处最疼,因为这一带筋腱和其他叫不上名堂的东西太多。
正因为如此,脱庇叔叔说,腹股沟敏感的程度远远胜过别处——这一带不仅筋腱和其他叫不上名堂的东西(因为我对它们的名堂知道得并不比你多)——太多——而且还※※※——
一直呆在她的凉亭里的沃德曼太太——顿时屏声息气——解开便帽下巴处的别针,靠一条腿站了起来——
脱庇叔叔和特灵进行了一段平和而又势均力敌的争执,到后来特灵想起他屡屡为主人的苦痛失声,却从未为自己的痛苦掉过一滴眼泪——于是主张放弃争论,但脱庇叔叔却死活不允许——那证明不了什么,特灵,他说,只能说明你性情温厚——
因此,如若其余情况相同,腹股沟与膝盖处伤痛孰轻孰重——迄今仍无定论。
第二十章
我膝盖上的疼痛,下士继续说道,本身就已经难以忍受;再加上,破坏严重的道路坑坑洼洼,车子颠簸难行——真是雪上加霜——每走一步都要我的命:所以由于失血过多,又缺少必要的护理,再加上我觉得在发烧——(可怜的人儿!脱庇叔叔说)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报告老爷,我哪能受得了啊。
我们的大车被排在整个车队的最后面,停在一个农民家里,我把我遭的罪说给一位年轻女子听;他们把我扶进屋,这位年轻女子从口袋中拿出一种强心粉,把它撒在糖上,她看到这样做使我精神振作了起来,又给我来了第二回和第三回——所以,报告老爷,我就把我的痛苦说给她听,我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转向屋子旮旯里的一张床,说我宁可躺在床上——然后死掉,也不愿继续赶路了——当她试图把我扶到床上去时,我在她的胳膊腕里昏过去了。她是个好人!下士一边说,一边擦眼睛,老爷您就会听到的。
我想爱情一向都是令人开心的事,脱庇叔叔说。
它(有时候)是世间最严肃的事情,报告老爷。
在这位年轻女子的劝说下,下士继续说,运载伤兵的大车把我留下以后又出发了:她给他们担保要是再让我上车,我当下就会断气。所以当我苏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安静的小屋里,屋内只有这位年轻女子,还有那位农民和他的妻子。我被横放在屋角的床上,我的伤腿担在一把椅子上,年轻女子就在我身边,一只手把她蘸过醋的手帕角儿贴在我的鼻子上,另一只手揉着我的太阳穴。
起初我以为她是这个农民的女儿(因为这不是一家客栈)——所以我给了她一个装着十八弗洛林32的小钱袋,这个钱袋是我那可怜的汤姆兄弟(说到这里特灵擦起了眼睛)动身前往里斯本之前托一名新兵捎给我做纪念的——
——我还从来没有给老爷您讲过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呢——讲到这里特灵第三次擦起了他的眼睛。
年轻女子把老农和他的妻子叫进屋里,把钱给他们看了,好让他们相信我有支付一张床和我需要的什么必需品的能力,直到我可以被送往医院为止——好啦!她说着就把钱袋扎起来——钱先存在我这里——可是我并不是被雇来专门为你管钱的,我还要当你的护士。
从她说话的态度,还有她的衣着,这时候我开始对她的衣着更加留意了——我觉得这位年轻女子不大可能是这个农民的女儿。
她身穿一件黑袍,一直垂到脚趾上,头发压在一条贴近脑门的麻纱带子下面:她是个修女,报告老爷,像她这样的修女,老爷您知道,在佛兰德斯多得很呢,她们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根据你的描述,特灵,脱庇叔叔说,我敢说她是一名年轻的贝居安女修会修女33,这些修女除了在西属荷兰——阿姆斯特丹除外——才能见到,别的地方都没有,她们与普通修女有所不同,一旦她们想结婚便可离开修道院还俗;她们专门探访和照料病人——就我个人而言,我倒认为她们是出自善良的天性才这么做的。
——她常对我说,特灵说,她这么做是看在基督的分上——这一点我不喜欢。——我相信,特灵,我们俩都错了,脱庇叔叔说,——今晚我们可以在我的项狄哥哥家就这个问题向约里克先生讨教一下——所以要提醒我;脱庇叔叔补充道。
这个年轻的贝居安修女,下士继续说道,刚刚得点空儿告诉我“她要做我的护士”,接着便忙来忙去开始尽一个护士的职责,为我准备东西——只一会儿功夫——虽然我觉得十分漫长——她就带着法兰绒布块等等东西返回来了,把我的膝盖热敷了两个钟头以后,她还为我熬了一小盆稀粥作为晚饭——她希望我好好休息,并且答应一大早就过来陪我。——她还希望我,报告老爷,千万不要出问题。当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她的身影儿让我心神不安得厉害——我时时刻刻都把这世界分为两半——一半送给她——并且不停地哭喊着,我除了有一个背包和十八个弗罗林可以与她分享外,再一无所有——整个晚上这位美丽的贝居安修女,像个天使一样,守在我的床边,撩开我的床帷说要给我露酒喝——她信守诺言如期到来,真的给我送来了露酒。我从梦中惊醒。实际上她极少离开我,我已经习惯了从她的双手中获得生命,所以每当她离开房间时,我心里难过,面无血色:可是,下士继续说道(发着世界上最奇怪的感慨)——
“那不是爱情”——因为在这三个星期当中她几乎时时陪伴着我,用手敷我的膝盖,不分白天黑夜——我说老实话,报告老爷——※※※※※※※※※※※※※※※※※※※※※※※※※※※※※※※※※※※※※※※※※※一次。
这就奇怪了,特灵,脱庇叔叔说——
我也这么想——沃德曼太太说。
不可能,下士说。
第二十一章
——可这一点也不奇怪,下士继续说道——看见脱庇叔叔在沉思着——因为爱情,报告老爷,在这一点上完全像战争;那就是尽管一个士兵到星期六晚上已经避开敌人的子弹整整三个星期了,——可是星期天早晨他也许就会被子弹射穿心脏——这儿发生的事恰恰就是这样,报告老爷,惟一的区别在于——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我猛然一下坠入爱河了——它突然在我身上爆炸了,报告老爷,就像一颗炸弹——我连句“我的天哪”都没来得及说。
我想,特灵,脱庇叔叔说,一个男人不会这么突如其来地坠入爱河的。
会的,报告老爷,要是他碰上了的话——特灵回答说。
请你告诉我,脱庇叔叔说,这是怎么回事。
——非常高兴,下士说着就鞠了一躬。
第二十二章
在那段时间,下士继续说道,我东逃西躲生怕坠入爱河,并且眼看着就要挨到头了,如果不是命运注定的话——命运是不可抗拒的。
那是个星期天,是下午,我已经给老爷讲了——
老农和他的妻子出去了——
房子里静悄悄的,就像半夜三更一般——
院子里甚至连只鸭子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那位美丽的贝居安修女进来看望我。
我的伤口恢复得挺不错——炎症已经消退了一段时日了,但是随后却是膝盖上下奇痒难忍,搞得我整夜都没法合眼。
让我瞧瞧,她说着就在我搁膝盖的那一面的地面上跪下来,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下面的部位上——只需轻轻挠挠就可以了,贝居安修女说;于是她用床单将这一部位蒙了起来,接着用右手的食指在我的膝盖下面轻轻挠起来,她的食指沿着包扎在伤口上的法兰绒布块边儿前后划动着。
过了五六分钟,我微微感觉到了她的第二根手指的指尖——很快它就与另一根指尖并在了一起,她就这样来来回回挠了好长一会儿;接着我的心头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恋爱了——看着她那只手是多么地白,我的脸红了——我这辈子,报告老爷,再也见不到那样白的手了——
——在那个地方见不到了:脱庇叔叔说——
尽管这么说叫下士极其失望——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个年轻的贝居安修女,下士继续说道,认为这样挠对我大有好处——她用两根手指挠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用三根指头继续挠——后来又渐渐地放下了第四根指头,最后干脆用整只手搓起来:关于手,报告老爷,我只想再说一个字——那就是,它比缎子还柔软——
——特灵,随你怎么称赞都行,脱庇叔叔说;我会更加高兴地听你的故事——下士极其真诚地向主人表示感谢;但是对于这位贝居安修女的手,他再无话可说,只是把原来那句话再三重复——要把它的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
漂亮的贝居安修女,下士说,继续用整只手在我膝盖下方揉着——直到后来,我怕她的这份热忱会累坏了她——“我要再揉一千次,”她说,“看在基督的分儿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掠过法兰绒布块,移向我膝盖的上部,那个部位我同样痒得要命,她也揉了起来。
于是,我意识到自己开始爱上她了——
随着她在我腿上不间断地挠动挠动——我感觉到一股爱流从她的手下面不断弥漫出来,报告老爷,扩散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搓的次数越多,挠的距离也越长,——我血管中燃起的火焰就越强烈——终于,随着她指尖的两三次更长的划动——我的激情升腾到了顶点——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然后,你把它贴在你的唇边,特灵,脱庇叔叔说——还做了一番表白。
下士的爱情是不是真如脱庇叔叔所描绘的那样收场,这并不重要;它却包含了有史以来人们所写的所有爱情传奇的精髓,这也就足够了。
第二十三章
下士一讲完他的恋爱故事——或者不如说是脱庇叔叔替他讲完的——沃德曼太太就悄悄地从她的凉亭中奔出来,换掉了她头巾帽上的别针,穿过柳条门,缓缓朝脱庇叔叔的哨所挺进:特灵在脱庇叔叔心里造成的意向是一个极其有利的转机,可不能把它错过。——
——攻击已经决定:它的实施变得更为容易,因为脱庇叔叔已经命令下士将散布在敦刻尔克所在的地面上各处的工兵铲、铁锹、丁字镐、尖木桩,及其他军需品都用车推走,——下士已经开路了——战场已经清理干净了。
现在想想吧,先生,要按计划行事,这是多么荒谬,无论是打仗,还是做文章,或者人们有理由去做的任何别的事情(不管做这件事有没有韵味)——因为如果计划不顾情势的变化,该用金字记录下来(我是说将它保存在戈瑟姆34档案馆里)——这当然是指沃德曼太太要在脱庇叔叔的哨所里面向他发动攻击的“沃德曼太太计划”——现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计划”搁浅了,成了“敦刻尔克计划”——而敦刻尔克故事成了一个轻松消闲的故事,这与她能造成的每一种印象背道而驰:再说,即便她可以依计划行事——在攻击哨所中对手和手指的巧妙运用,却被特灵故事里的那位美丽的贝居安修女的做法超过了——所以,这个时候,那种进攻,无论它先前多么成功——现在却变成了能够发动的最无生气的进攻——
啊!这就随女人的便吧。沃德曼太太刚刚推开柳条门,她随机应变的天赋就得以发挥了。
——眨眼间她又想出一套新的攻击招数。
第二十四章
——真是烦死我了,项狄上尉,沃德曼太太接近脱庇叔叔哨所的门时,把她的麻纱手帕举在左眼上说——一粒灰尘——或者沙子——或者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进到我这只眼睛里了——快给我瞧瞧——不在白眼仁儿上——
说着,沃德曼太太便侧着身子凑到脱庇叔叔身旁,挤到他的长凳的角儿上坐下,给了他一个勿需站起来就可以做这件事的机会———快给我瞧瞧——她说。
老实人啊!你还真的那么心地纯真,像孩子们看西洋镜一样;往她的眼睛里瞧着,谁要是伤害你,那简直是罪过。
——假如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往那种东西里面看——那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脱庇叔叔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儿:我可以替他担保,即使他身边有一只像色雷斯的罗多皮丝35那样的漂亮的眼睛,他也会在沙发上静静地从六月坐到一月(您知道,这可把最热最冷的月份全包括在内了),也说不清那是一只黑眼睛还是一只蓝眼睛。
难就难在要让我的脱庇叔叔瞧它一眼。
这一关已经过了。并且
我望见他的烟斗在他的手里晃来晃去,烟灰从里面掉了出来——他瞧着——瞧着——然后揉揉他的眼睛——再瞧着,那种好性情比伽利略寻找太阳黑子36还要多一倍。
——枉费功夫!因为凭赋予这个器官生命的神力起誓——这会儿沃德曼寡妇的左眼像她的右眼一样清澈明亮——里面既无灰尘,也没沙子,也没有尘土、谷壳,也没有一丝一毫不透明物体在里面浮动——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亲爱的慈父般的叔叔哟!只有一束闪烁的诱人的火苗,悄悄地从它的每个部位中喷射出来,从四面八方,射向你的眼睛——
——假如你,脱庇叔叔,把这粒灰尘寻找得再长一会儿——那你就完了。
第二十五章
在这种事情上,一只眼睛绝像是一门火炮;与其说是眼睛或者火炮本身,倒不如说是眼睛的举动——以及火炮的举动,通过这种举动,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具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我认为这种比较还不赖:可是,就像这个比较被放在本章的开头一样,它被用做一种装饰,反过来我的希望无非是,每当我谈到沃德曼太太的双眼时(下一阶段有一次例外),您都将这个比较保存在你的想像中。
我向你保证,脱庇叔叔说,我在你眼睛里什么也瞧不见。
不在白眼仁儿里;沃德曼太太说;脱庇叔叔便竭尽全力地朝她的瞳孔里瞧——
在古往今来所有的眼睛当中——从您自己的眼睛,小姐,一直到维纳斯本人的眼睛,她的眼睛自然是世间最勾魂摄魄的一双眼睛——从来都没有哪只眼睛,能像我的脱庇叔叔正瞧着的这只眼睛那样夺走他的安宁——小姐,它不是一只骨碌碌转动的眼睛——不是一只顽皮或任性的眼睛——它也不是一只闪动着——粗野或者专横——强取豪夺的光芒的眼睛,这样的一只眼睛会立即把我的脱庇叔叔体内人性的乳汁凝结起来——相反,它是一只充满了亲切的致意——和温柔的回应的眼睛——会说话——却不像某些粗制滥造的风琴的小号音栓,我与之交谈的众多只眼睛就是用它进行粗哑的交谈的——而是柔声细语着——就像一位行将咽气的圣徒最后的低语——“你怎么能把日子过得这么难挨呢,项狄上尉,而且又孤身一人,没有一个枕头的胸脯——没有一个诉说烦恼的心腹,怎么行呢?”
它是一只这样的眼睛——
可是,假如我再多说一个字,我自己也会爱上它的。
——那就会要脱庇叔叔的命了。
第二十六章
再没比遭遇同一件意外时我父亲与脱庇叔叔的迥然不同的态度更能有趣地显示他们的性格的了——因为我不把爱情称为一种灾难,这个想法源于我的一种信念,认为男人的心更适合谈情说爱——天哪!脱庇叔叔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充满了仁爱的心是怎么回事呢。
我父亲,正像从他的许多文章中表现出来的那样,结婚前非常容易受这种激情的左右——然而这是由于他天性中的某种尖酸滑稽的急躁造成的,无论什么时候,当这种情感出现在他身上时,他绝不会像基督徒似的逆来顺受;而是破口大骂,暴跳如雷,脚踢拳打,胡作非为,还会对人们描写的眼睛进行最尖刻的抨击——有一首关于某人的眼睛的诗,搞得他一连两三个夜晚不得安眠;他在第一次怒不可遏时,他是这样开头的:
“这是一个魔鬼——它所造成的巨大灾祸
连异教徒、犹太人或土耳其人都未曾超过。”37
总而言之,在情绪发作的过程中,我父亲横加指责,出言不逊,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只是他还没有完全照搬厄努尔夫斯的办法做事——他过于冲动粗暴;没有采用厄努尔夫斯的做法——因为尽管我父亲,由于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骂遍天下的万事万物,不管对他的爱情有没有裨益——然而每当他一连串的咒骂结束时,他总要把自己也大骂一通,骂他是世界上没有遮拦的傻老冒。
脱庇叔叔则恰恰相反,他像个羔羊一样逆来顺受——静静地坐在那儿,任凭这剂毒药在他的血管中肆虐,毫不反抗——即便伤势急剧恶化(就像他腹股沟上的伤一样),他也从不说一句烦躁不满的话——他既不怨天,也不怨地——既不想,也不说任何能伤害别人的事;他只是独自坐着,吧嗒着烟斗沉思——瞧着自己的瘸腿——然后吐出一句感慨万端的“嘿嗬!”。这里面虽然有烟,但绝不会搅扰任何一个人。
他就像羔羊一样逆来顺受——我说。
其实,他起初是搞错了;因为就在那天早晨,他跟我父亲骑马出去,如果有可能,想拯救一片美丽的树林,因为教长和教士们正在把这片树林砍倒送给穷人;38从脱庇叔叔家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这片树林,并且按照他对这场威嫩代尔战役39的描述来看,这片树林对他极其有用——他们匆匆催马小跑着前去拯救这片树林——马鞍坐上很不舒服——马儿更差劲,如此等情不一而足……结果呢,血浆在脱庇叔叔下身的两层皮中间冒出来——血刚冒出来时(由于脱庇叔叔没有任何爱情的经历)他竟以为是这种感情的组成部分——直到后来一方的水疱破了——另一方的仍然完好——这时,脱庇叔叔才恍然大悟,认识到,他的伤并不是表皮的伤——而是伤到心上去了。
第二十七章
这个世界是羞于保持节操的——脱庇叔叔对这个世界不甚了然;所以当他发觉自己爱上沃德曼寡妇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件事跟沃德曼太太用一把打开的小刀在他的手指头划上一道口子一样,要搞得神神秘秘的:如其不然——然而由于他一向把特灵看做一位谦恭的朋友;而且他活一天,他总有新的理由这样对待他——他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告知他还不都是一样。
“我恋爱了,下士!”脱庇叔叔说。
第二十八章
恋爱了!——下士说——前天我给老爷讲波希米亚国王的故事时,您还好好儿的呀——波希米亚!脱庇叔叔说— — — —沉思了好一阵子— — —那个故事怎么收场了,特灵?
——报告老爷,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弄了个不了了之——可是当时老爷就像我现在一样与恋爱不沾边呀——就是你把手推车推走的那会儿——和沃德曼太太碰到一起了,脱庇叔叔说——她在这儿留下了一颗子弹——脱庇叔叔补充说——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报告老爷,她顶不住围攻,就像她不会飞一样——下士嚷道。——
——可是由于我们是邻居,特灵,——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文文明明地让她知道这件事——脱庇叔叔说。
要是我,下士说,可以冒昧采取跟老爷不同的做法——
——要不干吗我要跟你谈呢,特灵:脱庇叔叔温和地说——
——那么,报告老爷,我会一开始就回她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突然袭击——然后再文文明明地告诉她——因为要是让她事先知道老爷您爱上她的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上帝保佑她——她眼下对此一无所知,特灵,脱庇叔叔说——就像那未出生的小孩不知道一样——
可爱的人儿呀!——
沃德曼太太在二十四小时以前就已把这事的方方面面和布丽奇特小姐讲了;而且就在那会儿,她坐着跟她商议,触及到了对于此事的一些小小的忧虑,决不会在水沟里挺尸的魔鬼已经向她提示——还没等他用上一半时间,就让她悄悄地唱完了她的te Deum40——
我非常害怕,沃德曼寡妇说,万一我嫁给了他,布丽奇特——这位可怜的上尉腹股沟上的伤势那么严重,他的健康可就没法保证了——
夫人,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布丽奇特说——再说我相信,她补充说——它已经干了——
——我倒想了解一下——仅仅是为他着想,沃德曼太太说——
——不出十天,我们就会对它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布丽奇特小姐答道,因为上尉向你大献殷勤的时候——我确信特灵先生会向我求爱的——我就让他得手——布丽奇特接着说——以便从他嘴里把一切一股脑儿套出来——
这些措施马上就被采用了——而脱庇叔叔和下士也在继续他们的步骤。
现在,下士说,左手叉腰,右手一挥,仿佛胜券在握——而且并不过分——要是老爷您允许我实施这次攻击的计划——
——那会使我大喜过望的,特灵,脱庇叔叔说,——而且我预计,你办这种事肯定会像我的副官,先给你一个克朗,下士,喝顿开战酒。
报告老爷,下士说(先为他领受战事鞠了一躬)——我们首先把老爷那件有花边的衣服从那作战时用的大皮箱里取出来,好好晾一晾,然后把那件金蓝色衣服的袖子往短里收一下——接着我会把您的白拉米伊大假发重新塞进管子</a>41里——再找个裁缝把老爷的大红薄裤子翻一下——
——最好用那条红长毛绒的,脱庇叔叔说——那条看上去太笨——下士说。
第二十九章
——你把我的剑涂点石膏粉42擦一擦——遵命,特灵答道。
第三十章
——可是老爷您的那两片剃刀得往快磨一下——而我要把我的圆猎帽洗刷一新,再穿上可怜的勒菲弗中尉的军大衣,那是老爷您为了纪念他而送给我穿的——老爷的胡子一刮干净——穿上了老爷的衬衫,您那件蓝金相间的,或者是您那件大红的——有时这件,有时那件——万事俱备只待进攻——我们就勇敢挺进,就像那是一座棱堡的正面一样;当老爷您向右边进攻客厅里的沃德曼太太的时候——我就在左边进攻厨房里的布丽奇特小姐;要是占领了那一通道,我能担保,下士说着就在他的头上打个响指——这一天就是我们的了。
我希望我能把握好它;脱庇叔叔说——不过我声明,下士,我宁愿向壕沟里的边缘前进——
——女人完全是另一码事儿——下士说。
——我想也是,脱庇叔叔说。
第三十一章
在脱庇叔叔恋爱期间,如果万一我父亲说的什么话可能激怒了他,那就是我父亲总是胡乱使用隐修士希拉里翁43的一句话;他在谈到他的禁食、他的守候、鞭笞,以及别的一些修道手段时——会说——尽管用的是与一位隐修士很不相称的滑稽语言——“它们是他用来使他的驴(指他的身体)不踢的手段。”
这句话很合我父亲的心意;它不仅是一种精炼的表达方式——同时也是一种精炼的中伤我们的下身的欲求的方式;所以我父亲一生有好多年,这是他一贯的表达模式——他一旦使用激情这个词儿——总要用驴子来代替——因此事实上可以说,在那个时候他一直是骑在他自己的,要不就是别人的驴子的骨架上或者脊背上。
在这里我必须向您说明
我父亲的驴
和我的爱巴马儿之间的不同——以便在我们往前进展时,在我们的想像中尽量地把它们的特征区别开来。
因为我的爱巴马儿,要是您回想一下,绝不是个凶恶的牲畜;他身上几乎没有一根驴毛或一点驴样儿——它是运动用的呆头呆脑的小牝马,眼下可以送你出去玩玩——一条蛆虫,一只蝴蝶,一幅图画,一把琴弓——一次脱庇叔叔的围攻——或者任何一件东西,一个人想办法骑上去,赶着它从人生的烦恼和焦虑中跑开——它是和天地万物一样有用的动物——我真不知道世</a>界上没有了它怎么能行——
——但对我父亲的驴——哦!骑他——骑他——骑他——(那是三遍,难道不是吗?)——骑他可不行:——这是一头骚货——谁若不阻止他尥蹶子,就让谁触霉头。
第三十二章
哎!亲爱的脱庇兄弟,我父亲在脱庇叔叔恋爱后第一次见到他时说——你的驴子44怎么样了?
那时脱庇叔叔想到更多的是他起过水疱的部位,而不是希拉里翁的隐喻——而且由于我们的成见(您知道)对字音的影响就像对事物形态的影响一样大,所以他认为,我父亲在选字上不很讲究,所以就用那个部位特有的名称来问它;这样,尽管我母亲、斯娄泼医生、约里克先生正坐在客厅里,他认为顺从我父亲所用的字眼儿比不顺从会更礼貌些。当一个人处于两种失礼的夹缝里,而且必须做出一种失礼行为的时候——我总是看到——随他选什么,众人都会责怪他的——所以如果脱庇叔叔遭到责怪的话,我是不会吃惊的。
我的驴——脱庇叔叔说,好多了——项狄哥哥——从这个开头中我父亲就对他的驴子寄予了厚望;并且要继续追问下去;但由于斯娄泼医生放声大笑起来——接着我母亲大喊我的天哪!——这就把我父亲的驴子从地里赶走了——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一段时间,再没有把他牵来关照。
就这样,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谈话继续进行。
人人都说,我母亲说,你在谈恋爱,脱庇兄弟——我们希望那是真的。
嫂子,我相信,脱庇叔叔说,我是和任何男人通常做的那样,在恋爱——我父亲哼了一声——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母亲问道——
——水疱破了的时候;脱庇叔叔回答。
脱庇叔叔的回答使我父亲的心情好了起来——因此他又发起了冲锋。
第三十三章
古人一致认为,脱庇兄弟,我父亲说,根据受影响的不同部位——头脑或者肝脏——便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我认为,当一个人恋爱的时候,他应该考虑一下他陷入的是其中的哪一种。
是哪一种又有什么意思呢,项狄哥哥,脱庇叔叔答道,只要它使一个男人结婚,爱他的妻子,再生几个孩子就行了。
——几个孩子!我父亲喊着就从他的椅子上起来,一边从我母亲和斯娄泼医生中间挤过去,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几个孩子!我父亲走过来走过去,大声重复着脱庇叔叔的话——
——不,我亲爱的脱庇兄弟,我父亲大声说,一下子恢复了常态,走到了脱庇叔叔的椅子背后——并不是如果你有了二十个孩子我就应该感到难过——恰恰相反,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脱庇,像一位慈爱的父亲那样关爱他们每一个——
脱庇叔叔偷偷地把手伸到了椅子背后,把我父亲的手捏了一把——
——不仅如此,他抓住脱庇叔叔的手接着说——我亲爱的脱庇,人性的优点你有这么多,它的残酷你又是那么少——遗憾的是,世界上的人并不都像你;如果我是一位亚洲君主,我父亲补充说,为他自己的新提议而激动起来——我将迫使你,假如它不会损伤你的精力——也不会使你基本的水分干得太快——也不会减弱你的记忆和想像,脱庇兄弟,如果这些把戏玩过度了的话,这些现象是很容易发生的——亲爱的脱庇,我将为你找我的帝国中最美的女人,然后我将迫使你,nolens,volens45,给我一个月生一个臣民,月月如此——
在我父亲说完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时——我母亲吸了一撮鼻烟。
我生孩子,脱庇叔叔说,nolens,volens,也就是,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不会为了讨得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君的欢心——
——脱庇兄弟,强迫你说明我不通人情;我父亲说——但举这个例子是为了向你说明,我要使你正确理解的不是你生孩子的问题——假如你有能力的话——而是你所依据的爱情和婚姻制度——
——至少,约里克说道,项狄上尉关于爱情的见解中有许多清楚明白的道理:正是在我必须负责的一生虚度了的时光中,我读了许多当代盛极一时的诗人和演说家的作品,从他们那儿我从来没能得到这么多——
约里克,我希望,我父亲说,你读过柏拉图46;因为从那儿你会得知有两种爱情——我知道,约里克回答,古人有两种宗教——一种——是平民的,另一种是学者的;但我认为一种爱情对这两种人就足够了——
不行;我父亲回答——由于同样的原因:因为这两种爱,根据菲奇努斯对巴列西乌斯47的评论,一种是理性的——
——另一种是天性的——
第一个古人——没有母亲——这与维纳斯毫不相干:第二个,为朱庇特和狄俄涅所生——
——请问哥哥,脱庇叔叔说,一个信奉上帝的人与这又有什么相干的呢?我父亲不能停下来回答,因为怕打断了他谈话的连贯——
后者,他继续说,完全具有维纳斯的特性。
第一个,是从天堂掉下来的金链48,激发出包含于其中的爱情史</a>诗,并激发起对于哲学和真理的渴望——第二个,只是激发出欲望而已——
——我认为生儿育女对世界的贡献,约里克说,就和发现经度一样大49——
——确实,我母亲说,爱维护着世界的和平——
——还有家庭的——亲爱的,我承认——
——爱充满了人间;我母亲说——
可它使天堂空空如也——亲爱的;我父亲答道。
——充满天堂的,斯娄泼得意洋洋地大声说,是处子。
不如说是推向窘境的修女!我父亲说。
第三十四章
我父亲总是以一种单刀直入、锐不可当的方式争论,刺杀撕扯,而且在轮到他时,给每个人一顿敲打,好让人记住他——这样一来,如果一起有二十个人——不到半个钟头,他肯定会让所有的人都把矛头指向他。
他这样单枪匹马作战的主要原因是,如果出现了一个更不好防守的要塞,他肯定奋不顾身扑进去;说句公道话,一旦他到了那里,他就会英勇捍卫,不管是一个勇敢的人还是一个善良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到他被驱逐出去。
正因为如此,约里克尽管也经常攻击他——可总不忍心全力以赴地攻击。
斯娄泼医生的处子在上一章结尾时,总算把他堵到了防御土墙的右面;当他正开始在斯娄泼的耳边把基督教世界所有的女修道院都炸飞的时候,特灵下士来到客厅,通知脱庇叔叔,说他的那条薄红裤子,就是他要进攻沃德曼太太时穿的,不能穿了;因为,裁缝把它撕开要翻过来时,才发现它早已翻过了——那就再翻过来嘛,兄弟,我父亲赶紧说,因为在这种事情上还会翻好多遍才会完结的——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下士说——那就无论如何,我父亲说,定做一条新的,兄弟——尽管我知道,我父亲转向在场的人接着说,沃德曼寡妇已经热恋上我的脱庇兄弟很多年了,并且用尽了女人的一切手段来使他坠入同种感情,现在既然她已经把他俘获了——她的热劲就会翻过顶点——
——她已经得手了。
假如是这样,我父亲继续说,我相信,柏拉图从没想到过这个——爱情,你看,与其说是一种情感,还不如说是一种情境,一个男人一进去,像我的脱庇兄弟要做的那样,就等于参了军——不管他喜欢不喜欢兵役——一旦参了军——他就要表现出好像喜欢的样子;并且采取一切步骤表明他是个无畏的男人。
这种假说,就像我父亲其余的假说一样,听起来确实蛮有道理,而脱庇叔叔只有一句反对它的话——特灵已经准备好予以支持——可我父亲还没得出结论——
正因为如此,我父亲继续说(又把这种情况陈述</a>了一遍),尽管全世界都知道,沃德曼太太喜欢我的脱庇兄弟——我的脱庇兄弟反过也喜欢沃德曼太太,世间任何障碍都不能阻止这段乐曲就在这天晚上奏响,而我可以担保,这同一个调子不会在一年后的今天演奏。
我们没把尺寸量好,脱庇叔叔用疑问的神情望着特灵的脸说。
我宁肯用我的圆猎帽打赌,特灵说——特灵的圆猎帽,我曾给您说过,是他永久的赌注;为了发动这次进攻,就在那天晚上已被刷洗一新——它使这一投注的赔率显得更为可观——报告老爷,我以我的圆猎帽,赌一先令——如果,特灵(鞠了一躬)继续说,在老爷您面前下赌注合适的话——
这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父亲说——这是一种表达方式;至于说你用你的圆猎帽赌一先令——你的意思只不过是这样——那就是你相信——
——喏,你相信什么呀?
沃德曼寡妇,禀报大人,挺不住十天——
朋友,斯娄泼讥笑着嚷道,你从哪儿得到这些关于女人的学问的?
和一个旧教修女谈恋爱中得到的;特灵说。
是个贝居安修女,脱庇叔叔说。
斯娄泼医生火冒三丈,再也听不进去其中的差别了;而我父亲则利用这一契机不分青红皂白开始大肆攻击所有的修女和贝居安修女会修女,说那是一堆蠢笨的老破鞋——斯娄泼实在受不了啦——脱庇叔叔由于要对他的裤子采取一些措施——约里克要对他的第四大部分50采取一些步骤——以应付他们明天各自的进攻——这伙人便散了:于是只剩下我父亲一个人,从那时到睡觉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他便叫人送来笔墨信纸,给我的脱庇叔叔写了下面这封劝导信。
脱庇贤弟,
我要对你说的,是关于女人的禀性和向她们求爱的方式;你有机会得到这方面的一封劝导信,而我又有能力给你写——这也许对你有好处——尽管对我却没有那么多的好处。
如果对于安排我们命运的人来说,这是一件乐事——你也没有因为知道这种情况而吃亏受苦,那么要是此时此刻你笔蘸墨水,而不是我,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情况却不是这样————项狄夫人现在就在我身旁铺床——我信笔乱写,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这些提示和教训也许对你会有用处;我想在这封信里给你一份我的爱的表示;而不担心接受它的方式,脱庇贤弟。
首先,关于爱情中涉及到的宗教问题——尽管从我脸上的红光,我察觉到我在开始对你谈论这个问题时脸红了,同样我也知道,尽管你守口如瓶,你却很少忽略它的功能——可我还是要以一种特殊方式来提醒你一条(在你求爱期间),因为我不想遗漏这一点;那就是,不管是在早上还是下午,一旦要从事冒险的计划,必须首先向万能的上帝祈求保佑你不要从事邪恶的计划。
把你的脑袋剃光,至少四五天剃一次,方便的话就更勤些;以防因为心不在焉,在她的面前摘掉假发时,她会发现有多少是被光阴剪去的——多少是被特灵剪去的。
——最好是不要让她有秃顶的想法。51
你一定要铭记在心,并把这作为你的座右铭去遵照执行,脱庇——
“女人是胆怯的:”她们胆怯倒是好事——否则就拿她们没有办法了。
你的裤子不要太紧,也不要在大腿周围松垮垮地吊着,像我们祖先的宽松短罩裤一样。
——严守中庸</a>之道,不做任何结论。
不管你要说什么,多说还是少说,不要忘记用一种低柔的语调来说。沉默,以及任何与之相近的东西,把午夜神秘的梦织进头脑:正因为如此,如果你有办法,千万不要扔下火钳和火棒。
在与她的谈话中,避免任何形式的诙谐和滑稽,同时要尽你所能,让她别读有这种倾向的书籍和文章:有一些虔诚的小册子,如果你能引诱她读一读——那会很有好处:但不许她看拉伯雷、斯卡龙52或者《堂吉诃德》——
——这些都是引人发笑的作品;你知道,亲爱的脱庇,没有比淫欲更严重的激情了。
先在你衬衫的胸前别上一枚别针,再进入她的客厅。
如果你得到允许,跟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并且她给你机会把你的手搭在她的手上——注意要握住它——你一旦把你的手放在她的手上面,她就会摸着你的脾气。让这事和其他尽量多的事情悬而未决;这样做,你可以让她对你心存好奇;如果她没有被那一举动所征服,而你的驴还在不断地踢,因为有充分的理由这么认为——那么你必须首先,按照古锡西厄人的做法,在耳朵下面放掉几盎司血,他们就是用这个办法根治一阵阵最激烈的欲望发作的。
阿维森纳,仿照这种做法,主张在这个部位涂上嚏根草糖浆,进行适当的排泄和通便——我理所当然也相信。可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少吃或不吃山羊肉,不吃马鹿肉——甚至驹肉;并且小心杜绝——也就是尽量不吃孔雀、鹤、大、小和水鸡——53
至于你的饮料——我用不着给你讲,那必须是马鞭草54和HANEA草的浸剂,伊连55讲到过它们的疗效——可如果你吃腻了——可以不时地中断一下,用黄瓜、甜瓜、马齿苋、睡莲、忍冬和生菜来代替。
我眼下所想到的,再没有了——
——除非爆发一场新的战争——就这样,亲爱的脱庇,祝你万事如意,
你诚挚的哥哥,
沃尔特·项狄
第三十五章
就在我父亲写他的劝导信的当儿,脱庇叔叔和下士正在忙着准备进攻。由于翻薄红裤子的事儿已被搁在一边(至少在眼下),就没有什么事儿能把进攻推迟过明天早上;于是把它定在了十一点。
来,亲爱的,我父亲对我母亲说——如果你和我去看看脱庇兄弟——为他的进攻鼓鼓劲儿,那才像做哥哥和嫂子的。
我的父亲和母亲进去的时候,脱庇叔叔和下士都已准备就绪一段时间了,时钟打了十一下,到了出击行动的时刻了——可关于这一事件的记述是不应该编排在这样一部著作的第八卷的结尾的。——我父亲只是来得及把劝导信放进我的脱庇叔叔的大衣口袋里——并和我母亲一起祝愿他出击成功。
我倒是想,我母亲说,出于好奇透过钥匙孔看看啊——要名正言顺,亲爱的,我父亲说——
只要你愿意,就从钥匙孔里偷看去吧。
第八卷 完
* * *
11765年1月与第7卷同时出版。
2参见第6卷第152页[斯特恩注。见本书437—438 页。]
3参见蒲柏的画像。[斯特恩注]
4斯特恩也许是指亚历山大·蒲柏从古希腊、罗马诸神、缪斯和诗人中获得灵感的几幅寓言式的版画中的一幅。在斯特恩熟知的沃伯顿版蒲柏全集中,《温莎森林》前面就有一幅蒲柏的雕版画,头戴桂冠,执笔记录古罗马女花神福罗拉的口谕;《讽刺诗》前也有一幅雕版画,诗人以类似的姿势坐着,从墨丘利和阿波罗那里获取灵感;该书的另一幅雕版画描绘了《讽刺诗》的《尾声》“对话二”的几行诗,向他的笔发出呼吁:
啊,神圣的武器!专门用来捍卫真理,
惟独对愚蠢、邪恶和傲慢厌弃!
缪斯会将你授与几乎所有遭过拒绝却蒙天启的手,
但众神必须予以引导、运筹。
5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1622—1673)同名喜剧中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里的“信仰或磨炼”、“善行”、“热情”都是宗教辩论中的流行口号。
6在众人面前戴面罩是名誉扫地的标志。
7斯特恩的曾祖父理查德·斯特恩(约1596—1683)从1664年起任约克大主教一直到去世。
8蒙田的随笔《论跛子》中有“瘸子最擅长玩维纳斯的把戏”的说法。
9参比《圣经·旧约·以赛亚书》第3章第15节:“你们为何……搓磨贫穷人的脸呢?”
10在《论崇高》的一部分轶文里,朗吉努斯(参见第一卷第十九章脚注72)提到据认为是亚历山大大帝同他的顾问帕尔梅尼奥之间的一段对话。根据阿利安在《远征记》第1卷第25章第2节中记载下来的文本,帕尔梅尼奥在鼓动亚历山大大帝接受大流士提出的和平提案时说道,如果他是亚历山大,他就会欣然接受这些提案,“我也会的,”亚历山大答道,“如果我是帕尔梅尼奥的话。”
11第5、6两卷印数为4,000册,出版十五个月后,仍有1,000来册尚未售出,斯特恩深感失望。
12佛兰芒厄尔长度不一定,平均为27.4英寸。
13“旧帽子”为秽语,指女性性器官。cocked hat是一种通常撑起(cocked)檐儿的三角帽,但cock在俚语里指阴jing,当然可做相应的动词,所以第一句纯属秽语。第二句可按字面理解。
14南美南端的火地岛原文为Terra del Fuogo,在18世纪口语里fugo有“肛门”的意思。
15可以认为是一种双关语。
16即阿魏,一种臭味很浓的药,但可用做调料。
17原文按字母顺序罗列了从A gitating到R idiculous等16个形容词,译文按汉语拼音的排序来对应,仅将原文I开头的词换成汉语拼音J开头的词。
18我父亲很显然知道“caecum”(盲肠)这个词的基本含义是“一头封死的一个管子”。
19《圣经》中的地名,标志迦南从北到南的疆界。见《士师记》第20章第1节。
20围攻布尚(1711年)是马尔伯勒的重大胜利之一,这座固若金汤的城镇只坚持了二十天就投降了。
21圣拉德贡德(参见第四卷脚注9)以苦行著称。据说她把“带有利尖”的灼热的金属十字架钉在自己的肉体上来克制肉体。
22原文为Fesse和Cluny,前者为法文,后者来自拉丁文Clunis,二者的意思都是“屁股”。
23见第五卷第三章。
24创世日期为公元前4004年10月23日,洪水开始于公元前2349年12月7日,亚伯拉罕生于公元前1996年,以色列人出埃及在公元前1491年5月5日。“朝代纪年时期”指新巴比伦王国开国国王那波帕拉萨尔在位年代(前625—前605)。罗马历史事件以罗马的创建为纪元。
25斯特恩这里暗指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1575—1642)一幅题名为《慷慨与谦虚》的画。
26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收尾战役中,奥蒙德公爵由于接到安女王或马尔伯勒的“命令”,在欧仁王子和荷兰将领弗兰索瓦·尼古拉·法赫尔(1655—1718)围攻凯努瓦时拒绝支援他们。这些“命令”的确切性质成为后来弹劾、审判奥蒙德的依据。同时代的记述表明军队和脱庇一样对被认为的失职行为十分愤慨。劳伦斯的父亲罗杰·斯特恩也在因停止敌对状态而被遣散的部队中间。
27文采斯劳斯(1361—1419),于1378年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28贝特霍尔德·施瓦茨,德国僧人,据说在1330年左右发明了火炮。
29莱昂主教、编年史家佩德罗死于1112年,斯特恩误解了伊菲雷姆·钱伯斯的《百科全书》中的资料,因此出现了这段话中的差错,钱伯斯的《百科全书》引证彼得·迈克西亚,作为1343年摩尔人使用火药的根据,而堂佩德罗则是更早使用火枪的权威。
30罗杰·培根(约1214—约1294),英国哲学家、科学家,在其《人工与自然的神奇力量》中,揭示了火药爆炸的相当可观的知识。
31这一战役代价极高,伤亡达20,000人。三位英军团级将领是休·温德姆(1708年卒);亨利·拉姆利(1660—1722);高尔韦伯爵(1648—1720)。卢森堡公爵弗兰索瓦·亨利·德·蒙莫朗西(1628—1695),法国元帅,在兰登作战部队的统帅;孔蒂王子(1664—1709),法国骑兵统领。托马斯·塔尔马什(约1651—1694),法国在利默里克和施泰因基克作战的陆军中将。
32金币名。
33参见第四卷脚注36。
34指戈瑟姆的“聪明人”,表面上憨厚,以隐藏真正的狡猾。戈瑟姆是诺丁汉郡的一个城镇,据传那里的居民假装糊涂,以避免因侮辱约翰王而招致的惩罚。
35Rodope Thracia tam inevitabili fascino instructa, tam exacte oculis intuens attraxit, ut si in im quis incidesset, fieri non posset, quin caperetur.——身份不详。[斯特恩注。色雷斯的罗多皮丝是公元前6世纪希腊著名的交际花。注释中的拉丁语出自希里奥多努斯的《埃塞俄比亚史》第2章第25节,转引自《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2节第2小节第3段,可以翻译如下:色雷斯的罗多皮丝有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她在望着任何一个人时,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都会令这个人神魂颠倒,一旦有人碰在她手里;只能被她迷住。]
36伽利略于1610年发现太阳黑子;他的有关重要信件于三年后发表。
37这将会同我父亲的《苏格拉底传》等作品一起印行。[斯特恩注。这一对句摘自伯顿的《忧郁的解剖》(伯顿说它出自罗[伯特]托[夫特]之手)第3部第2节第4小节第1段。]
38项狄先生一定指的是那些精神贫乏的人,因为他们合伙分钱。[斯特恩注]
39在1708年9月末进行。
40见第一卷第十八章脚注62。
41管子是用来卷假发的黏土圆筒。
42用来磨光金属。
43圣希拉里翁(291—371),他把隐修院制度引入巴勒斯坦。后面的事件在圣哲罗姆的《隐修士圣希拉里翁传》第3章中有叙述,也在《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2节第5小节第1段被提及。
44英文中的ass(驴)与arse(屁股)在18世纪发音更加近似。
45拉丁文:不管愿意不愿意。
46在《会饮篇》中,柏拉图让保萨尼阿斯说:“难道我坚持有两个(爱)神不对吗?年长的,没有母亲,被叫做神圣的阿佛洛狄特——她是乌拉诺斯的女儿;年轻的,是宙斯和狄俄涅的女儿——我们叫她普通的;而她的同事爱神也正好被叫做普通的,因为另一个爱神被称为神圣的。”而斯特恩下面一段的直接出处是《忧郁的解剖》的第3部第1节第1小节第2段。
47即弗朗西斯科·巴列·德·科瓦鲁维亚斯(生活在16世纪),西班牙医学作家,腓力二世的御医。这是一段对《忧郁的解剖》的第3部第1节第1小节第2段的混乱意译。在那里伯顿引用了巴列西乌斯和菲奇努斯对柏拉图的评论;巴列西乌斯的出处是在他的《医学与哲学争论》,而菲奇努斯的是他的对《会饮篇》的《评注》第6章第7节和第8节。菲奇努斯,参见第六卷第三十六章脚注120。
48从荷马到弥尔顿,金链一直是表示爱、和谐的意象,从天空延伸到地上。
49早在1713年,英国议会的一项法案已提出给测定海上经度的方法予以高达20,000英镑的奖励;在斯特恩写这一卷的时候,福尔比的约翰·哈里森(1693—1776)已因他的航海天文钟获得了一笔巨款,他最终得到了全部奖金。伯顿对菲奇努斯的翻译是这样的:“……生儿育女……同发现真理一样必要……”(《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1节第1小节第2段)
50他的布道文的主要修辞部分。
51头发浓密意味着性功能强;秃顶则刚好相反。
52保罗·斯卡龙(1610—1660),法国诙谐叙事诗人、戏剧家、小说家,他的主要作品《滑稽小说》对斯特恩的影响很深。
53这一段及其前后几段均摘自《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2节第5小节第1段。
54马鞭草有苦涩味,以前被用做清凉药。Hanea,参见第六卷第三十七章脚注126。
55克劳狄乌斯·伊连努斯(200年左右在世),罗马修辞学作家和教师;这里指他的《论动物特性》第9章第26节,转引自伯顿,出处同前。上面写到据说雅典妇女把“hanea”放在床上以缓解性欲节制的痛苦。
绅士特里斯舛·项狄的生平与见解
Si quid urbaniufculè lufum a nobis, per Mufas et
Charitas et omnium poetarum Numina, Ore te,
ne me malè capia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