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3个月前 作者: 斯特恩
第一章
——亲爱的先生,我们将两刻不停,——只是,就像在前面五卷中做的一样,(先生,务必坐下来读上一部吧——它们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咱们回顾一下刚才经过的地段。——
——那是怎样的一片荒野啊!万幸的是咱们既未迷路,也未葬身于荒野里的狼虫虎豹之口。
先生,您认为这世界上容得下这么多的公驴2吗?——当我们经过那条小谷底上的小溪时,他们是怎样对我们评头论足的啊!——而当我们爬上那座小山,刚刚从视线里消失的时候——天哪!他们凑在一起叫嚣得多凶啊!
——请问,牧羊人!这些公驴归谁管呀?※※※
——但愿老天爷能安慰安慰他们——什么!从来没有人梳理他们?——冬天也从来没人收留?——叫叫——叫。继续叫,——世人欠了你们的债;——叫得再响些——没有什么;——确实,你们叫亏待了;——我严正声明,我要是一头公驴,我就要声嘶力竭从早叫到晚。
第二章
我父亲把他的白熊跳前跳后舞弄了五六页之后,便把书永远合上了,——带着一种得意的神情把书交到特灵手中,又点了一下头,示意把它放在书桌上,因为他就是在那里发现它的。——特里斯舛,他说,将被用来跟词典中的每一个词搭配,就像那只白熊一样跳前跳后;——约里克,你看,每个词都是以这种方式,被转化成一个论题或一个假说的;——每个论题和假说都会产生一些命题;——每个命题都有自己的一些结果和结论;每个结论又会把思想引进新的探询和怀疑的轨道中去。——这种办法,我父亲补充道,在开启孩子的心智方面有难以置信的力量——项狄哥哥,脱庇叔叔嚷道,只要把它打得粉碎就行了。——
我估计,约里克笑着说,——一定是因为这个,——(因为让逻辑学家畅所欲言,光运用十大范畴3还不能充分说明问题)——著名的文森特·奎里诺4,除了本博红衣主教详尽地给世人描述过的那些,——他童年时的别的惊人的技艺外,——他在八岁时,便在罗马的公共学校里张贴出了四千五百六十多个不同的论题,论述最深奥的神学中的最艰深的问题;——并能极力捍卫坚持这些论题,把他的对手们搞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这跟我们常听说的阿方索斯·托斯塔多斯5的情况相比算得了什么呢?父亲喊道,他在保姆怀抱里的时候,便无师自通,学到了所有的文理知识。——关于那位了不起的佩雷斯基乌斯6我们又能说什么呢?——我曾经说起过的正就是他,脱庇叔叔嚷道,项狄哥哥,仅仅为了看看斯蒂文努斯的飞车,他就步行了五百来英里,算下来从巴黎到了谢夫林,又从谢夫林回到了巴黎。——他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脱庇叔叔补充了一句(他指的是斯蒂文努斯)——是了不起;脱庇兄弟,父亲说(指的是佩雷斯基乌斯),——他的思想飞快地增长,知识变得极其渊博,如果我们相信有关他的一则轶闻的话,这则轶闻我们要在这里略去不提,那势必动摇所有轶闻的权威——所以,他七岁那年,他父亲便把他五岁的弟弟的教育完全托付给了他,——并且让他关照弟弟的一切。——父亲是不是和儿子一样聪慧?脱庇叔叔问道:——我看未必,约里克说:——可是这算什么,父亲接着说——(热情洋溢地脱口而出)——如果跟神童格劳秀斯7,肖比乌斯8,海因修斯9,波利西安10,帕斯卡11,约瑟夫·斯卡利杰12,斐迪南·德·科尔多瓦13等人相比,那算什么呢。——其中有的九岁或者更早时就中断了自己的基本行为,继续逻辑思维;——有的七岁便读完了经典作品;——八岁便能写出悲剧;——斐迪南·德·科尔多瓦九岁时就十分聪颖,——大家都以为他有鬼神附体;——在威尼斯,他便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知识和修养,以至于修士们认为他要么是伪基督,——要么什么都不是。——有的在十岁时便精通了十四门语言,——十一岁就学完了修辞学,诗歌,逻辑学和伦理学,——十二岁就拿出了关于塞尔维斯14和马提安努斯·卡佩拉15的评论,——十三岁时获得了哲学、法学、神学学位:——但你忘记了了不起的利普修斯16,约里克说,他在出生的当天便写了一部作品17;——他们本该把它抹掉,脱庇叔叔说,再不要提及它。
第三章
泥敷剂准备好了,就在斯娄泼扎上它的当儿,苏珊娜良心上无缘无故地对举蜡烛的礼数产生了一点不安;斯娄泼却没有用镇痛剂医治苏珊娜的不快,——于是二人便产生了一场争执。
——啊!啊!——斯娄泼说,当苏珊娜不想干时就放肆地在她脸上瞅了一眼,——那么,我想我认识你,小姐——你认识我,先生!苏珊娜轻蔑地叫道,接着把头一仰,显然不是冲着斯娄泼的职业,而是冲着医生本人,——你认识我!苏珊娜又叫了一声。——斯娄泼医生立刻用食指和拇指把自己的鼻孔捏住;——苏珊娜的怒火就要发作了;——这是假话,苏珊娜说。——好了,好了,“庄重”小姐,斯娄泼说,对他最后一刺的成功十分得意,——如果你不愿意举着蜡烛看——你可以举着蜡烛把眼睛闭上:——这是你们旧教的一种变通办法吧,苏珊娜嚷道:——小姐,斯娄泼点了一下头说,这总比一成不变要好嘛;——先生,我可不听你的,苏珊娜把衬衫短袖拽到胳膊肘子下面,嚷道。
两个人在手术中互相协助时几乎不可能有比这更加怨气冲冲的亲热态度了。
斯娄泼抓起了泥敷剂,——苏珊娜则抓起了蜡烛;——向这面一点,斯娄泼说;苏珊娜朝一边一看,又向另一边一划,顿时点着了斯娄泼的假发,那假发又浓密又油腻,刚一点着就轰地一下子烧了起来。——你这个臭婊子!斯娄泼大声骂道,——(因为怒火中烧,就是一头野兽)——你这个臭婊子,斯娄泼骂着,就挺直了身子,手里还抓着泥敷剂;——我可从来没有毁过任何人的鼻子,18苏珊娜说,——你可不敢这么说:——是吗?斯娄泼嚷着就把泥敷剂甩在她脸上;——敢,我敢,苏珊娜喊着,同时把盘子里剩下的回敬了过去。——
第四章
斯娄泼医生和苏珊娜在客厅里像两只交喙鸟一样斗着嘴;嘴斗完以后,泥敷剂也没有效果了,他们就又回到厨房为我准备敷布;——恰恰在这时候,我父亲把问题决定了,您往下读就会明白。
第五章
你瞧,父亲既冲着脱庇叔叔,也冲着约里克说,现在可真是时候了,应当把这个小家伙从那些女人手中接过来,把他交给一名私人教师。马可斯·安东尼努斯19一次就给儿子康茂德斯找了十四个教师来负责他的教育,——而不到六个礼拜就开除了五个;——我很清楚,父亲接着说,康茂德斯的母亲在怀孕期间爱上了一个斗剑士,这就是康茂德斯登基后残忍无比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我依然相信那五个被安东尼努斯辞退的老师在那一段短暂的时间内对康茂德斯的脾气的危害,是另外九个老师终生都无法校正过来的。
如今当我把那个就要在我儿子身旁的人看做儿子将要从早到晚要用来照他自己,并用来纠正自己的仪表、自己的举止,甚至内心最隐秘的情感的那面镜子时;——约里克,如果可能,我想有一面擦得一尘不染的镜子给儿子照。——这很有道理,脱庇叔叔心里说。
——身体及各个部位的外表动作,我父亲接着说,无论是一举一动,还是一言一语,都能清楚地表现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因此纳西昂的圣格列高利20只凭观察尤利安草率而固执的举止便断定他将来肯定是个叛教者,对此我一点都不感到惊奇;——由于阿马努恩西斯的脑袋像连枷那样很不雅观地前后晃动,圣安布罗斯就把他轰出了门,21我也不感到惊奇;——德谟克利特看见普罗泰哥拉就像自己一样捆好柴捆,再把小树枝塞进去,就认为他会成为一个学者,22我同样也不感到惊奇。——总有数以千计无人注意的缝隙,我父亲接着说,让一只慧眼一下子能透视一个人的灵魂;我坚持认为,他又补充道,一个有头脑的人并不是在进门时脱帽,——出门时戴帽上表现出来,而是无意流露出来的一些事情把他揭示出来。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我父亲接着说,我所选的家庭教师23不能咬舌,不能斜视,不能眨眼,不能大话扬天,不能面目狰狞,不能一副蠢相;——不能咬嘴唇,不能磨牙齿,不能从鼻孔里说话,也不能用手指抠鼻子,擤鼻子。——
他走路不能快,——不能慢,不能抱双臂,——因为那样显得太懒惰;——也不可吊着膀子,——因为那样显得太愚蠢;也不能插在衣袋里,因为那样不稳重。——
在众人面前,他不能拍打,不能捏揣,不能挠痒,——不能咬指甲,不能剪指甲,不能清嗓子,不能吐痰,不能呼哧鼻子,也不能用脚掌或手指敲敲打打;——(按伊拉斯谟的看法24他不能与正在小便的人说话,——他也不可让人注意臭肉和粪便。——现在这又统统是胡说,脱庇叔叔心里说道。——
我要让他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父亲接着说;同时又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在决断疑虑和思辨问题时应该警觉、敏锐、深刻、迅速、有创见;——他应当聪明、睿智、学识渊博:——为什么不是谦虚、和蔼、善良呢?约里克说:——为什么不是,脱庇叔叔嚷道,率直、慨慷、大方、勇敢呢?——他必须是,亲爱的脱庇,父亲站起来握着他的手答道。——那么,项狄哥哥,脱庇叔叔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放下烟斗,抓住我父亲的另一只手,——请允许我向你推荐可怜的勒菲弗的儿子;——一滴快乐的泪水在我叔叔的眼中闪动着,——与它相随的另一滴,在他做出这个建议时,则在下士的眼睛里闪动;——你读了勒菲弗的故事,就会明白为什么:——我真傻!我不回原地,就记不起来(或许您也记不得)让我不允许下士用他自己的话讲这个故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可是时机已经失去,——现在我只好以我自己的话来讲它了。
第六章
勒菲弗的故事
就是在登德尔蒙德被盟军占领的那年25夏天的什么时候——大约就是我父亲来到乡下的七年之前,——大约也是我的脱庇叔叔和特灵悄然撤离我父亲在城里的家,以便对欧洲固若金汤的城市之一发动一次最出色的围攻的七年之前——一天傍晚,脱庇叔叔正在用晚餐,特灵就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餐具柜旁边,——我说的是坐,——因为考虑到这位下士的瘸腿(有时隐隐作痛)——脱庇叔叔一个人吃正餐或进晚餐时,他从来不让下士站着;这个可怜的家伙对主人奉若神明,所以假如有一门合适的大炮,脱庇叔叔攻下登德尔蒙德,也比在这个问题上战胜他少费点事;有好多回脱庇叔叔以为下士的腿在休息,可他回头一望,却发现他尽职尽责、毕恭毕敬地在身后站着:二十五年以来,他们之间在这个问题上发生的小小口角比其他所有的原因引起的还多——可是这与正题无关——为什么我要提到这件事呢?——问我的笔吧,——是它驾驭着我,——而不是我驾驭着它。
一天傍晚,叔叔就是这样坐着吃晚饭时,村子里一个小旅店的老板手里拎着个空瓶子走进了客厅,他想要一两杯萨克葡萄酒;这是为一个可怜的绅士要的,——我想,他是个军人,店老板说,他病倒在我的店里已经四天了,一直都垂头耷脑的,什么都不想吃,直到这会儿,他才说想喝一杯萨克葡萄酒,吃一片面包,——我想,他说着就把手从脑门上挪下来,这会让我舒服点。——
——假如我讨不到,借不到,甚至买不到那种东西,——老板接着说,——我甚至想为这个可怜的绅士去偷,他病得很厉害。——我相信上帝,他还有救,他接着说——我们大家都关心他。
你是个好人,我会有求必应的,脱庇叔叔大声说;而你自己必须先为这位可怜的绅士的健康干上一杯,——然后我们再奉送你两瓶,告诉他我真心请他享用,如果对他有好处,欢迎再来拿,十瓶八瓶无所谓。
尽管我相信,老板关上门的时候,脱庇叔叔说,他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特灵,——不过我还是禁不住很佩服这位客人;他肯定有非同寻常之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赢得了老板这么多的好感;——甚至他全家的好感,下士补充道,因为他们大家都关心他。——跟他去,脱庇叔叔说,——去,特灵,——问问他知道不知道客人的名字。
——我忘得一干二净了,真的,和下士一同回到客厅的老板说,——不过我可以再问一下他的儿子:——那么说他儿子陪着他了?脱庇叔叔问。——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老板答道;——可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几乎同他父亲一样不怎么吃东西;他只会白天黑夜替父亲发愁,哭泣:——这两天,他就没离开过父亲的床头。
就在老板给他讲述情况的当儿,脱庇叔叔放下了刀叉,把盘子推开;不用吩咐,特灵就一声不响地把盘子收走了,没过几分钟便给他拿来了烟斗和烟草。
——在屋里呆会儿,脱庇叔叔说。——
特灵!——脱庇叔叔点着烟斗,吸了十来口后说。——特灵走到主人跟前,鞠了个躬;——脱庇叔叔却只管吸烟,再没说话。——下士!脱庇叔叔说——下士又鞠了个躬。——脱庇叔叔再没往下说,只是把一斗烟抽完了。
特灵!脱庇叔叔说,我脑子里有个想法,由于今晚很冷,想用罗克洛尔大氅把自己裹得暖暖的去看看这位可怜的绅士。——老爷您的罗克洛尔大氅,下士答道,打老爷受伤的那天夜里起,再也没有穿过一次。当时,我们在圣尼古拉堡门前的战壕里站岗;——再说今晚雨又大,天又冷,由于这样的罗克洛尔大氅,这样的天气,足以叫老爷伤风感冒,让老爷的腹股沟疼痛难熬。我也有这种担心;脱庇叔叔说,可是特灵,老板给我说了以后我心里总是不安。——我真希望我不知道这种事儿,——脱庇叔叔接着说,——要么我就知道得更详细点:——我们该怎么办呢?报告老爷,交给我好了,下士说;——我戴上帽子,拿上手杖到旅店去侦察侦察,然后见机行事;一个小时后,我会把详细情况报告老爷。——你一定要去,特灵,脱庇叔叔说,这是一个先令,你拿去和他的仆人喝酒。——我会把他的一切都弄明白的,下士说着就关上了门。
脱庇叔叔又装上了一斗烟;要不是考虑把凹角矮堡26上的帷墙弄成直线是不是像曲线一样好,他不时从上面那个问题游离开来,——可以说他吸烟的这段功夫不想别的,一心想的是可怜的勒菲弗和他的儿子。
第七章
勒菲弗的故事 (续)
直到脱庇叔叔磕掉了第三斗烟灰,特灵下士才从旅店回来,向他汇报了下列情况。
一开头,下士说,我对能给老爷您带回有关那个可怜而又生病的陆军中尉的任何消息不抱希望——那么说他还在部队里了?脱庇叔叔问道——是的:下士答道——在哪一个团?脱庇叔叔又问——我将原原本本向老爷报告我了解到的一切情况,下士答道。——那好,特灵,我要再装一斗烟,脱庇叔叔说,以便在你讲完以前不致打断你的话;特灵,先随便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再开始讲你的故事吧。下士又按他的老规矩鞠了一躬,这种躬一般最能把事情说明白。——老爷您心真好:——鞠完躬以后,他按吩咐坐下,——用几乎同样的话又开始给脱庇叔叔讲故事。
一开头,下士说,我对能给老爷您带回有关那个陆军中尉和他的儿子的任何消息不抱希望;因为我确信自己能从仆人那儿了解一切该问的事情,——对头,特灵,脱庇叔叔说——可是当我问他的仆人在哪里时,报告老爷,我得到的回答是他身边没有仆人;——而且他是骑着雇来的马来到旅店的,当发现自己无法前进(去赶上部队,我想)以后,在他来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把马打发走了。——他把钱包给他儿子,让他给马夫付钱时</a>,他说,孩子,要是我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可以从这里再雇马。——可是,唉!那可怜的绅士永远不会离开这里了,老板娘对我说,——因为整夜我都听见报死虫27的滴答;——他一死,那小伙子,他的儿子,肯定会跟着他死的;因为他已经是肝肠寸断了。
我正在听这一段情况,下士接着说,这时候那小伙子进了厨房,要老板说过的那种薄薄的烤面包片;——不过我要亲手为我父亲烤,小伙子说。——少爷,我来,您就别麻烦了,我说着就拿起一把叉子,同时把我的椅子让给他,让他坐在火边,由我来烤。——先生,我相信,他非常谦逊地说,我本人是最能讨得他的欢心的。——那还用说,我说,令尊大人不会不喜欢一名老兵烤的面包片的。——小伙子抓住我的手,顿时哭了起来。——可怜的小伙子啊!脱庇叔叔说,——他从小就是在部队里抚养大的,一名士兵的名字,特灵,他的耳朵听起来就像一位朋友的名字;——我希望我能在这儿接待他。
——在最长的行军中,下士说,我想吃饭也赶不上想陪他大哭一场那么急切:——请问老爷,我这是怎么了?没有什么,特灵,脱庇叔叔擤着鼻子说,——只说明你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
我把面包片给他时,下士继续说,我想我应该告诉他我是项狄上尉的仆人,说老爷您(虽然素不相识)极其关心他的父亲;——还说如果您的房子里或地窖里有什么东西的话——(你不妨把我的钱包也加上,脱庇叔叔说)——衷心地欢迎他享用:——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当然他是向老爷您鞠的),却没有回答,——因为他心情太激动了——于是他拿着烤面包片上楼去了;——我向你担保,亲爱的年轻人,我开厨房门时说道,令尊大人会恢复健康的。——约里克先生的助理牧师正在厨房的火炉边抽着烟斗,——但好话坏话也没说一句去安慰那小伙子。——我想这就错了;下士补充道——我也这样想,脱庇叔叔说。
中尉喝了一杯萨克葡萄酒,吃了烤面包片,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有所恢复,便打发人到厨房里告诉我,如果十分钟后,我愿意上楼去,他将十分高兴。——我相信,老板说,他要做祈祷了,——因为他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本书,当我关门时,我看见他儿子拿了一个垫子。——
我想,助理牧师说,特灵先生,你们军人从来不做祷告。——我听到这位可怜的绅士昨晚在做祷告呢,老板娘说,非常虔诚,要不是我亲耳听见,我还不相信呢。——你能确信吗?助理牧师问道。——报告大人,我说,士兵像牧师一样经常(自觉自愿)做祷告;——当他为王上而战,为他自己的生命而战,也为自己的荣誉而战时,他有天下人最充分的理由向上帝祈祷,——你说得好,特灵,脱庇叔叔说。——可是,我说,当一名士兵,报告大人,在战壕里齐膝深的冰水中一连站了十二个钟头,——或者,我说道,一连几个月进行危险的长途行军;——或许今天他的后卫受到骚扰;——明天又在骚扰别人;——往这儿派;——从那里撤;——今晚抱着自己的胳膊睡觉;——明晚穿着衬衣受惊;——关节变得麻木;——或许帐篷里连可跪的稻草也没有;——但只要有办法,只要有时间,他还得祈祷。——我相信,我说,——因为,下士说,我为了军队的荣誉而激动,——我相信,报告大人,我说,当一个士兵有时间祈祷时,——他祈祷得像牧师一样虔诚,——可没有一点牧师的小题大作和伪善作风。——你不应该说那些,特灵,脱庇叔叔说;——因为只有上帝知道谁是伪君子,谁不是:——下士,到了最后审判日(并且不到那个时候不行),对我们大家进行大审查时——将会看到,谁在这个世界上尽了自己的职责,——谁没有;然后我们将根据情况得到提升,特灵。——我希望我们会,特灵说。——这种情况在圣经里有,脱庇叔叔说;明天我让你看看:——同时,我们尽可以放心,特灵,脱庇叔叔说,万能的上帝如此仁慈公正,是世界的主宰,如果我们在今世尽了我们的职责,——就不会追究,我们是穿着红袍还是黑袍尽的:——我希望不会;下士说——不过,特灵,脱庇叔叔说,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我上楼走进中尉的房间,下士接着说,我是十分钟过了以后才进去的,——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胳膊肘儿抵在枕头上,枕头旁边放着一块干净的白麻纱手绢:——小伙子正弯下腰去拿垫子,我想他是一直跪在上面的,——书放在床上,——他站起来时由于一只手拿着垫子,便伸出另一只手把书拿开。——让它搁在那儿,亲爱的,中尉说。
直到我走近他的床边,他才肯开口跟我说话:——如果你是项狄上尉的仆人,他说,请一定代我向你的主人致谢,同时也代我的儿子向他致谢,感谢他对我的一番好意;——如果他是利文28的部下的话——中尉说。——我告诉他老爷您就是——那么,他说,我跟他在佛兰德斯参加了三次战役,还记得他,——但是,因为我没有与他结识的荣幸,所以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我。——但是,你一定要告诉他,欠他的情的那个人叫勒菲弗,是安格斯手下的一名中尉——不过,他不认识我,——他又一次沉思着说;——或许他知道我的故事——他补充道——请告诉上尉,在布雷达29,我就是那名掌旗官,在帐篷里正抱着妻子,不幸妻子却被枪弹打死了。——报告老爷,我说,这个故事我记得很清楚。——真的?他用手绢擦着眼睛说,——那我也不会忘的。——说这番话时,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戒指,把它吻了两次,它好像是用一条黑色的丝带拴在他的脖子上的——喂,比利,他说,——男孩从房间那边飞快地跑到床边来,——双膝跪下,把戒指接到手中,也吻了吻它,——然后又吻了吻他的父亲,坐在床边哭起来。
我希望,脱庇叔叔长叹了一声说,——我希望,特灵,我睡着了倒好。
老爷,下士回答说,您太操心了;——老爷抽烟时要不要我斟一杯萨克葡萄酒?——好,特灵,脱庇叔叔说。
我记得掌旗官和他妻子的故事,脱庇叔叔又叹了一口气说,带着他的谦逊忽略了的一种情态;——并且尤其记得,他和他的妻子,由于某种原因(我忘记是什么原因了),获得了全团广泛的同情;——不过把你讲的故事讲完:——已经讲完了,下士说,——因为我不能再呆在那儿,——所以向老爷他道了晚安;小勒菲弗从床边站起来,把我送到楼梯脚下;我们一起下楼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们来自爱尔兰,正在去佛兰德斯赶他们的部队。——但是,唉!下士说,——中尉最后审判日的行军已经结束了。——那么他那可怜的儿子会怎么样呢?脱庇叔叔大声问道。
第八章
勒菲弗的故事 (续)
——当时脱庇叔叔积极地参加围攻登德尔蒙德,与盟军平行行动,由于盟军紧逼猛攻,搞得他连吃饭都顾不上——虽然他已经在外崖上占领了一个立足点,但他却放弃了登德尔蒙德;——而他整个心思都关注着旅店中那个士兵的痛苦;并且,他命令把花园的大门闩上,这样一来,可以说他已经把对登德尔蒙德的围攻变成了封锁,30——除此而外,他让登德尔蒙德听天由命去了,——由法国国王去解围呢,还是不解围,那就看法王的意思了;他所关心的仅仅是怎样才能解救那可怜的中尉和他的儿子。尽管如此,这么做仍然成了脱庇叔叔的不朽荣誉,——虽然我讲这件事仅仅是为了那些禁锢在自然法和实定法31之间,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也不知道走哪条路的人。
——那个好心的人,由于是没有朋友的人的朋友,所以他为此而回报你。
你把这事办了个不了了之,脱庇叔叔在下士把他安顿到床上时,对他说道,——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特灵。——首先,你向勒菲弗提出我愿意帮忙时,——由于生病和旅行两样开销都很大,而且你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中尉,他的薪水不仅要养活自己,而且还要养活儿子,——可你并没有提出我愿意出钱帮他一把;因为,他正需要钱呢,你知道,特灵,我的钱他跟我一样可以随便使用。——老爷您知道,下士说,我没有接到命令;——完全正确,脱庇叔叔说,——作为一名士兵,你做得对,特灵,——但作为一个人,肯定错了。
其次,当然对这一点,你有同样的理由来开脱,脱庇叔叔继续说,——当你向他提出他可以享用我家里的任何东西时,——你应当把我的房子也提出来:——一位生病的军官兄弟应该有最好的住所,特灵,如果我们让他与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就可以照看他:——你自己就是一名优秀的护理,特灵,——有你的照料,还有那位老妇人、他儿子和我共同照料,我们或许可以立刻让他恢复健康,自由行动。——
——再过两三个礼拜,脱庇叔叔微笑着补充道,——他又可以行军了。——他永远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行军了,报告老爷,下士说:——他会行军的,脱庇叔叔说着就从床边上站起来,一只鞋子掉了:——报告老爷,下士说,他永远不会行军了,除非是向坟墓行进:——他会行军的,脱庇叔叔嚷着,用穿着鞋的那只脚向前走,尽管没有前进一寸,——他一定会赶上他的部队的。——他支撑不了,下士说;——他可以让人扶着走,脱庇叔叔说;——最终他会倒下的,下士说,他的儿子怎么办呢?——他不会倒下的,脱庇叔叔坚定地说。——那好,——我们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特灵说,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个可怜人就要死了:——他不会死,天——,脱庇叔叔叫道。
——带着誓言飞向天国法庭的指控精灵在呈交誓言时脸红了;——记录天使将誓言记下时,让一滴眼泪掉在字上,把它永远抹掉了。
第九章
脱庇叔叔走到写字台跟前,——把钱包塞进他的裤子口袋里,吩咐下士明儿一早去请一位医生来,——他便上床睡觉了。
第十章
勒菲弗的故事 (续完)
第二天早晨,除了勒菲弗和他痛苦万分的儿子,村子里人人都觉得阳光灿烂,死神的手已经沉重地压在他的眼皮上了,——脑池里的轮子几乎不能转圈儿了,——这时候,比通常早起了一个多钟头的脱庇叔叔走进了中尉的房间,既没有开场白也没有道歉话,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顾一切礼俗,便以一位老朋友和军官兄弟的作风,拉开了床帷,问他感觉怎么样,——晚上休息得怎么样,——得了什么病,——什么地方疼,——他可以帮他做些什么:——没等中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又接着说下去,给他讲昨天夜里他跟下士为他商量的一个小小的计划。——
——你马上到我家去住,勒菲弗,脱庇叔叔说,——我们要请一位医生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还要请一名药剂师,——下士就做你的护理;——我做你的仆人,勒菲弗。
脱庇叔叔心地坦诚,——不是亲密的后果,——而是亲密的原因,——这种品质把您一下子引进他的灵魂深处,向您显示他的善良的天性;除此之外,在他的表情、声音以及行为、举止里,还有某种品质,永远向那不幸的人招手,让他来接受他的庇护;因此,当脱庇叔叔要向那位父亲提供的帮助还没说完一半,儿子就已身不由己地凑到他的膝前,拽住他外衣的前胸拉了过来。——正在他体内逐渐变冷、变慢,在向它们最后的堡垒,心脏,撤退的勒菲弗的血液和精力,——又重新返了回来,——眼睛里的薄翳一时消失了,——他抬起双眼热切地瞅着脱庇叔叔的脸,——然后看了一眼他的儿子,——那韧带,虽然纤细,——却决没有断裂。——
自然顿时又衰落了,——那层薄翳又回到原位,——脉搏微微悸动——停止了——又有了——怦怦直跳——又停了——跳动——停止——我要一直讲下去吗?——不。
第十一章
我急不可耐地要回到我自己的故事上,所以剩下的小勒菲弗的故事,也就是,从他命运的这一转折点,到脱庇叔叔推荐他做我的老师的这一段时间,将在下一章里用寥寥数语带过。——该加在本章里的内容如下。——
脱庇叔叔,手牵着小勒菲弗,作为主要的送葬者,把可怜的中尉一直送到他的墓地。
登德尔蒙德的司令官用军礼给他举行葬礼,——约里克,也不甘落后——给了他教会的一切礼遇——因为他把他埋葬在教堂的歌坛里:——好像他还对他做了葬礼布道——我说好像,——因为约里克有个习惯,我想干他那一行的人有个普遍的习惯,就是在自己写的每篇布道文的第一页上,记载讲道的时间、地点、起因:除此而外,他还爱附加一点有关布道文本身的短评或评语,其实难得有多少夸奖:——例如,这篇关于犹太教规的布道文——我一点也不喜欢它;——虽然我承认其中有大量沃滔澜32似的学识,——不过它陈腐平庸,可说是集陈平之大成。——这仅仅是一篇浅薄的文章;我作它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注意。这个题目的优点就是它将适合任何布道文,——而这篇布道文的优点就是,——它将适合任何题目。——
——因为这篇布道文,我应该被绞死,——因为其中我剽窃了绝大部分。薛玖33博士揭发了我。让贼来捉贼。——
有半打文章的背后,我发现写着So,so,再没有别的——两篇上面写着Moderato34;人们可以从阿尔铁里的意大利文词典35里推测,——但主要似乎是根据从约里克鞭子上解开的一根绿鞭绳推测,因为他用那根绿鞭绳把写着Moderato的两篇布道文和半打So,so布道文捆在一起,——由此人们可以万无一失地估计,他的So,so和Moderato用意几乎相同。
这种推测的方法中只有一个困难,那就是moderato比“so,so”好五倍;——表示对人心的了解多十倍;——里面蕴藏的风趣和精神多七十倍;——(而且,为了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高潮阶段)——发现的天赋多一千倍;——并且最重要的是,比跟他们捆在一起的这些布道文有趣千万倍;——正因为如此,每当约里克向世界奉献他戏剧性的布道文时,虽然我在所有so,so的布道文中,只承认一篇,但我将毫无顾忌地冒险印两篇moderato布道文。
约里克把lentamente36,——tenutè37,——grave38,——有时候adagio39,——这些词用到神学作品中会是什么意思,而且用它们概括他的一些布道文的特点到底用意何在,我不敢妄加揣测。——我发现有一篇上面标有a l''octava alta!40——另一篇背面写着Con strepito41;——第三篇上面是Siciliana42;——第四篇上是A cape43;——这篇上面是Con l''arco44;——那篇上面是Senza l''arco45,便更加茫然了,——我只知道这些都是音乐术语,有意思;——而且因为他是懂音乐的人,我毫不怀疑顺手把那样一些隐喻古怪地应用到著作上,这些音乐术语在他的想像中印下了各自特性的明确的印象,——且不管它们对别人的想像印下了什么印象。
在这些当中,就有那篇特殊的布道文,它莫名其妙地把我引入了这段题外话——关于可怜的勒菲弗的葬礼的布道文,写得非常工整,好像是从草稿中誊抄出来的。——我对它格外留意,因为这似乎是他的得意之作——它讲的是无常;用一根纱线十字交叉扎住,然后卷起来,用半张脏兮兮的蓝纸包住,这纸似乎是从一本普通评论杂志撕下的封面,时至今日仍散发出马药的臭味。46——是否这些辱没性的标记是精心设计的,——我有些怀疑;——因为在布道文的结尾(而不在它的开头),——与处理其余部分的方式完全不同,他写着——
Bravo!47
——尽管不是十分令人讨厌,——因为它离布道文最后一行至少还有两英寸半的距离,而且在它的下面,那一页的右下角,您知道,就是通常您用拇指压着的那个地方;平心而论,再说又是用鹅毛管笔蝇头小楷写的意大利体48,笔触很轻,所以不管您的拇指是不是压在那儿,很难把目光招惹到这个地方去的,——因此从字体看,还有几分道理;再说是用很淡的墨水写的,淡得几乎到什么都没有的程度,——这与其说像空虚本身的ritratto49;不如说像空虚影子的ritratto——它与其说像粗暴地闯到世界上的短暂的喝彩的一个显著的标记,不如说更像它的一个模糊的念头,悄悄地在作者的心里翻腾。
尽管有种种的开脱,我知道,把这篇文章公之于众时,我对约里克作为一个谦谦君子的角色爱莫能助;——不过人人都有失意的时候!进一步淡化这种笔迹,几乎要把它抹掉的是这样一种事实;那就是后来什么时候(因为墨水的颜色显然不一样),这个词上面又画了一笔,就像这样,BRAVO——好像他又收回了,或者对他曾持有的观点感到害羞似的。
他的布道文的这些简短的暗号,除了这一个例外,总是写在布道文作为封面的第一页上;而且通常在这页的里面,正对着正文;——可是在他讲道的最后,那儿或许有五六页,有时或许整整二十页要他加入呢,——他便兜了一个更大的圈子,并且的确是一个更厉害的圈子;——好像他抓住了放松自己的机会,用超出讲坛限制所允许的轻松招数来打击邪恶。——这些办法虽然像轻骑兵似的,他们小打小闹,不守章法,但仍然是支持德行的援兵——;那么告诉我,Mynheer Vander Blonederdondergewdenstronke50,为什么它们不被印在一起呢?
第十二章
当脱庇叔叔把一切变卖成钱,结清了团部代理与勒菲弗以及勒菲弗与全人类之间的账项后,——脱庇叔叔手里便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件旧军大衣和一把剑;因此世人对脱庇叔叔过问此事很少反对或者根本不予反对。脱庇叔叔把大衣给了下士;——把它穿上,特灵,脱庇叔叔说,只要还能凑合,为了那个可怜的中尉,就把它穿上,——而这个,——脱庇叔叔举起手里的剑说,一边说一边把剑从鞘中拔出来——而这个,勒菲弗,我给你存着,——这就是全部财产,脱庇叔叔把它挂在钩子上,指着它继续说,——这就是,我亲爱的勒菲弗,上帝留给你的全部财产;但是如果他给你决心,要用它在世界上闯出一条路来,——而且干得像一名义士,——它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脱庇叔叔一旦打下了基础,教会了他在圆里画一个正多边形,便把他送进一所公学,在那儿,除了圣灵降临节和圣诞节期间,下士被准时地派去把他接回来,——他在学校一直呆到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当时皇帝派兵去匈牙利攻打土耳其人的传闻在他的胸中燃起了一团烈火,他未经许可便扔下希腊文和拉丁文,跪在脱庇叔叔面前,请求把他父亲的剑给他,同时求脱庇叔叔允许他去欧仁51手下试试运气。——脱庇叔叔两次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叫道,勒菲弗!我要跟你一起去,要你和我并肩作战——两次将手按在腹股沟上,伤心难过地把脑袋耷拉下来。——
自从中尉死后,剑一直挂在钩上没有动过,这时脱庇叔叔把剑从钩子上取下来,交给下士,让他擦亮;——由于把勒菲弗滞留了两个星期为他准备行装,并且缩短他去来航的行程,——他便把剑交到他手里,——如果你勇敢,勒菲弗,脱庇叔叔说,这把剑不会辜负你的,——但是命运,他说(沉吟了片刻),——命运却会的——如果她辜负了你,——脱庇叔叔拥抱着他补充说,那就再回到我这儿来,勒菲弗,我们会帮你另辟蹊径的。
就是最大的伤害也不可能像脱庇叔叔父亲般的慈爱那样使勒菲弗心情沉重;——他与脱庇叔叔告别,就像一个最孝顺的儿子告别最慈祥的父亲一样——两人都流泪了——脱庇叔叔最后吻别他时,把他父亲的旧钱袋里装的六十几尼倒进他的手里,钱袋里面还装有他母亲的戒指,——然后再求上帝保佑他。
第十三章
勒菲弗赶上帝国军队时,正好来得及在土耳其人在贝尔格莱德前面惨败时试一下他的剑是由什么材料铸成的;可是从那一刻起,一连串不该有的灾祸接踵而来,在随后的四年里,紧追不舍尾随着他:他把这些打击抵御到了最后,在马赛突然生了病,他从那儿给脱庇叔叔写信说,他失去了时机,军籍,健康,总而言之,除了他那把剑,失去了一切;——现在正等最近的一班轮船回到脱庇叔叔那里去。
由于接到这封信时离苏珊娜事件发生还有六个来星期,所以大家时时刻刻盼着勒菲弗的到来;而且在我父亲向他和约里克描述他将选什么样的人做我的教师的这一段时间里,这却是脱庇叔叔心中的头等大事:但是由于脱庇叔叔认为父亲起初要求的才艺有些不切实际,他便不提勒菲弗的名字,——直到这个人物性格由于约里克插嘴,最后出乎意料地归结为一个:性情应当温和,为人应当慷慨,心地应当善良,这就把勒菲弗的形象及爱好硬是印在了脱庇叔叔的心里,他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放下烟斗,以便抓住我父亲的双手——我求你,项狄哥哥,脱庇叔叔说,允许我向你推荐可怜的勒菲弗的儿子——我也求你,约里克补充说——他有一颗善良的心,脱庇叔叔说——而且还有一颗勇敢的心,报告老爷,下士说。
——最善良的心,特灵,从来都是最勇敢的,脱庇叔叔答道。——我们团里最大的胆小鬼,报告老爷,也是最大的流氓。——有个昆伯尔中士和掌旗官——
——我们另找时间谈他们吧,我父亲说。
第十四章
要不是那些纠缠不清的债务、忧愁、灾难、困苦、悲哀、不满、忧伤、大笔寡妇授予产、课税和谎言,诸位高贤,这将是一个多么快乐的世界啊!
斯娄泼医生,像个婊子养的——,我父亲就是这么叫的,——为了抬高自己——可把我贬得要死,——而且无缘无故地把苏珊娜事件夸大了一万倍;因此过了一个星期或者还不到一个星期,人人嘴里都挂着:可怜的项狄少爷※※※※※※※※※※※※※※※※※※※※※※※※※※※※※※※※※※※※完全地。——而谣言女神喜欢把什么都翻一番,——过了三天,※※※※※※※※※※※※※※※※※※※※※※※※※※※※※※※※赌咒发誓说她是亲眼看见的,——全世界的人,照例相信她的证据——“育儿室的窗户不仅※※※※※※※※※※※※※※※※※※※※※※※※※※※※※※※※※※※※※※※※※※※※※※※※※※※※※※※※※※;——而且※※※※※※※※※※※※※※※※※※※※※※※※※※※※※※※※※※※※※※※※※※※※※※※※※※※※※※※※※※※也有。”
如果全世界的人能像一个法人组织那样叫人控告,——我父亲则在这个案子上提出了起诉,并有效地击败了对手;但是要在这个案子上冲撞个人,——由于每一个提到这事儿的人都带着可以想像的极大的同情;——就好像公然顶撞他最好的朋友似的:——而听了这种传言,要表示默许——那就等于公开赞同,——世界上至少有一半人都是这种看法;要批驳时又搞得沸沸扬扬,——那就等于按另外一半人的看法确认了它。——
——一个可怜虫似的乡绅受到过这样的牵制吗?我父亲说。
我要在市场的十字路口公开向他展示,脱庇叔叔说。
——没有用,我父亲说。
第十五章
——不过,我要让他穿上裤子,我父亲说,——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第十六章
先生,无论教会还是国家都有成千个决定,小姐,就像在私人事务上一样;——这些决定的采纳、执行,表面上都显得草率、愚蠢、鲁莽,然而,尽管如此(如果您或者我能钻进密室,或者能站在幕后,我们就会发现情况确实如此),它们都是经过反复掂量、权衡、深思熟虑——争论——探讨——考虑,审查,要做到全面,冷静,就连冷静女神本人(我并不打算证实她的存在)也不会把它想得或者干得更周全。
我父亲决定让我穿上裤子的这一决定就是这些决定中的一个;这一决定,尽管是当机立断,——一气之下做出的,带点儿愤世嫉俗的性质,但却在一个月前,他和我母亲在他专门设置的两张不同的审议榻上进行过正反论证,公正商讨。我将在下一章里对这审议榻的性质进行解释;在紧接下来的一章里,小姐,您得和我一起走到幕后,只是听听我父亲和我母亲之间如何争论裤子这件事的,——您也许会从中对他们怎样就一些更琐碎的事情争论形成一种概念。
第十七章
古日耳曼的哥特人(博学的克卢维里乌斯52相信)起初定居在维斯杜拉河和奥得河之间的地区,后来他们把赫丘里人、布吉安人和别的一些汪达尔部落并入哥特族,——他们都有一种高明的习俗:凡国家大事,必须辩论两次;那就是,——一次喝醉了时辩论,一次清醒时辩论:——喝醉时——他们的判断不会缺乏活力;——清醒时——他们的判断不会缺乏谨慎。
而今我父亲完全是一个喝水的人,——长期以来,就像他做每一件古人做过或说过的别的事情那样,在把这种局面尽可能变为他的优势时困惑得要命;直到婚后的第七个年头,经历了上千次毫无成果的试验和策划后,他才忽然找到一个实现这一目的的对策;——那就是,每当家里任何一件困难而重大的问题急需解决时,决定它时需要头脑高度清醒,也需要精力十分充沛,——他就把每个月的头一个星期天晚上和紧接在它前面的星期六晚上确定下来,专门在卧榻上和母亲对问题进行反复的争论:先生,要是您考虑的话,您看是通过哪一种手段,※※※※※※※※※※※※※※※※※※※※※※※※※※※※※※※※※※※※※※※※※※※※※※※※※※※※※※※※※※※※※※※※※※※※※※※※※※※※※※※※※※※※※※※※※※※※※※※※※※※※※※※※
可真够幽默的,我父亲把这些叫他的审议榻53;——因为在这两种不同的情绪下做出的两个不同的判断当中,一般可以发现一个中间性的判断,它正好碰到了明智的点子上,就好像他喝醉、清醒过一百次似的。
这个方法,就好像适用于军事讨论或婚姻讨论一样,也完全适用于文学讨论,可不能向世人保密;可是并不是每一位作者都可以像哥特人和汪达尔人那样做实验的——或者就算他可以,那也许总是为了他的身体健康;而像我父亲那样去做,——我肯定总是为了他的灵魂健康。——
我的做法是这样的:——
有种种细微棘手的讨论,——(天知道,很遗憾在我的书中多不胜数)——在那里我发觉我每走一步都有不是这些大人纠缠,就是那些老爷纠缠的危险——在这些讨论中饱着肚子写一半,——空着肚子写一半;54——或者饱着肚子写完,——空着肚子修改;——或者空着肚子写完,——饱着肚子修改,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样一来,它与我父亲的计划的出入就比我父亲的计划与哥特人的做法的出入还小——我觉得自己与在他的第一张审议榻上的他如出一辙,——而且一点儿也不逊色于第二张审议榻上的他。——这些截然不同,而且几乎是水火不容的结果,一律源于自然的高明、神奇的机制,——这种机制的荣耀——属于自然。——我们所能做的是,运转这台机器,促成艺术和科学的改进和优产——
现在,当我饱着肚子写时,——仿佛在我有生之年再也不会空着肚子写作似的;——那就是说,我写作时,不仅摆脱了这个世界的恐惧,也摆脱了它的忧患。——我不数我的伤疤有多少,——我的想像也不会冲进暗道和犄角提前出击。——总而言之,我是信笔所至;我将一直写下去,只要我的心像我的胃一样充实。——
可是,诸位,每当我空腹写作时,那可是一种不同的经历。——我尽可能地关注并尊重这个世界,——而且和你们当中的佼佼者一样分享谨慎那种附带的美德(只要它存在)。——这样我在二者之间,写了一种粗”枝大叶的关于平民的、荒谬的、善意的项狄式的书,这本书将会对诸位的心灵有好处的——
——并且对诸位的头脑也有好处,——假使你们能看懂的话。
第十八章
我们应该开始,我父亲在展开争论时说,同时从床上侧过身子,把枕头稍微向我母亲的枕头挪了一挪——我们应该开始考虑,项狄太太,给这孩子穿裤子的事了。——
我们是应该考虑了,——我母亲说。——我们再推些日子吧,亲爱的,我父亲怪不好意思地说。——
我想我们是得推些日子再说,项狄先生,——我母亲说。
——并不是说这孩子穿背心长袍就不太中看,我父亲说。——
——他穿着背心长袍确实很好看,——我母亲答道。——
——正因为如此,我父亲接着说,给他脱掉简直就是一种罪过。——
——可不是嘛,——我母亲说:——可是他确实快长成一个大高个儿了,——我父亲反驳说。
——确实,就他这个年龄是显得很高,——我母亲说。——
——我无法(把两个字儿分开念重)想像,我父亲说,他到底跟了谁了。——
要了我的命我也想像不出来,——我母亲说。——
哼!——我父亲说。
(对话停止了一会儿。)
——我自己就很矮,——我父亲严肃地接上说。
你是很矮,项狄先生,——我母亲说。
哼!我父亲对自己又说了一声,咕哝着的时候,把他的枕头从我母亲的枕头边拽开了一点儿,——又把身子转了过去,于是这个争论停止了三分半钟。
——他穿上这条定做的裤子,我父亲提高嗓门嚷嚷着,他看上去会像只野兽。
刚穿上样子是会挺别扭的,我母亲答道。——
——如果这是眼下最坏的情况,将来还是会走运的,我父亲补充说。
是会走运的,我母亲答道。
我想,我父亲说,——他先停顿了片刻,——他会跟别人的孩子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我母亲说。——
——尽管我会对这种情况感到难过,我父亲补充说:于是争论又停止了。
——裤子应该是皮子的,我父亲又把身子转过来说。——
那是最经穿的,我母亲说。
不过可不能给裤子上加里子,我父亲回答说。——
不能,我母亲说。——
最好是用棉麻粗布做,我父亲说。
那再好不过了,我母亲说。——
——除了麻纱,——我父亲回答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母亲回答说。
——不过可千万不能让他死掉,——我父亲打断我母亲的话说。
绝对不能,我母亲说:——于是对话又停止了。
可是,我决定,我父亲第四次打破了沉默,说,不该给他在衣服上缝口袋。——
——没有一点必要,我母亲说。——
我指的是他的大衣和背心,——我父亲大声说。
——我的意思也是那样,——我母亲回答说。
——可是,要是他有一个陀螺什么的——可怜的人们啊!对于他们来说,那可是一顶皇冠和一柄权杖,——他们该有个地方装这玩意儿。——
您高兴的话就订购一个,项狄先生,我母亲回答说。——
——可是你就不认为这合适吗?我父亲问道,把问题又逼向了她。
合适极了,我母亲说,要是那会让您高兴的话,项狄先生。——
——也是为了你!我父亲大声嚷道,一下子发起脾气来——让我高兴!——你总是分不清什么是高兴,什么是方便,项狄太太,我也永远教不会你。——这是星期天夜里;——本章再不往下讲了。
第十九章
我父亲和我母亲争论完裤子55的事儿后,——他又请教了阿尔伯图斯·鲁本纽斯56的有关论著;在请教时(如果可能的话),阿尔伯图斯·鲁本纽斯对待我父亲比我父亲对待我母亲甚至还要糟糕十倍:由于鲁本纽斯写了一本四开本的专著《论古人服装》,——给我父亲提供一些启发,本应是鲁本纽斯的分内的事儿。——可是恰恰相反,在这个问题上我父亲要想从鲁本纽斯那儿摘录一个字,——就等于想要从一把大胡子里摘取七大美德57。
在关于古代服装的另外每个条目中,鲁本纽斯都能给我父亲提供大量的信息;——给了他以下这些详尽的并且令人满意的描述:
托袈袍,或叫宽外袍。
希腊军人斗篷。58
以弗得服59。
及膝长背心,或叫茄克衫。
节宴宽长袍。
旅行大氅。
罩帽斗篷。
军人斗篷。
紫红边托袈。
粗毛军大氅,或叫军大衣。
罗马官袍:根据苏埃托尼乌斯60记载,这种袍子有三种。——
——可是对裤子来说,这些算什么呢?我父亲说。
鲁本纽斯把他扔到了摆满了各色各样罗马人曾流行过的鞋子的柜台上。——
有,
开放鞋。
封闭鞋。
一脚登鞋。
木鞋。
轻便浅口鞋。
厚底鞋。
还有钉掌的军鞋,它常常受到尤维纳利斯61的关注。
有,木屐。
木底套鞋。
拖鞋。
镂花鞋。
系带凉鞋。
有,毡鞋。
亚麻布鞋。
系带鞋。
编结鞋。
绣花鞋。
以及鸟嘴尖头鞋。
鲁本纽斯向我父亲表明这鞋有多么合脚,——鞋带是怎么个系法,——用什么尖包头,什么系带,什么叉带,什么条带,什么绑带,什么丝带。什么齿形带,什么梢头。——
——可是我想知道的是有关裤子的信息,我父亲说。
阿尔伯图斯·鲁本纽斯告诉我父亲,罗马人生产的各色各样的料子,——有些是清一色的,——有些是带条纹的,——还有些是在毛料上用丝线和金线绣成菱形花格的——还说直到罗马帝国衰落之际,埃及人来定居到罗马人中间,使亚麻布风行起来以后,它才开始广泛使用。
——还说有钱有地位的人用衣服的细白程度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白色(仅次于紫色,紫色是大官们才适合穿的颜色),是他们在生日和公共庆典上最喜欢的颜色。——从当时最优秀的历史学家们的著作中反映出,他们经常把衣服拿去让漂洗工洗净漂白;——而地位低下的人为了节省这一开支,一般穿质地比较粗糙的棕色衣服,——奥古斯都统治开始以前,奴隶的衣着跟主人的一样,除了Latus vus62之外,几乎服装的各种特色都消失了。
Latus vus是什么东西?我父亲问道。
鲁本纽斯告诉他说,这个问题仍然在学者之间争论不休:——埃格纳修斯63,西戈纽斯64,博修斯·蒂西嫩西斯65,贝菲乌斯66,比代乌斯67,萨尔马修斯68,利普修斯,拉齐乌斯69,伊萨克·卡索邦70和约瑟夫·斯卡利杰,他们各执一词,——而他的看法又与他们大相径庭:有些人认为它是纽扣,——有的认为是外衣本身,——有的认为仅仅是衣服的颜色而已:——伟大的贝菲乌斯71,在他的《古人服装》第十二章中——老实说,他不知道它为何物,——是一枚胸针,——一枚饰扣,——一枚纽扣,——一个圆环,——一枚搭扣,——还是按扣。——
——我父亲输的是马,而不是鞍72——它们是钩眼扣,我父亲说——于是他就吩咐给我做带钩眼扣的裤子。
第二十章
我们现在要进入一个新的场景。——
——那就让我们把这裤子留在裁缝的手里,我父亲拄着手杖站在裁缝的身边,给坐着干活儿的裁缝读那篇关于Latus vus的论文,并指着裁缝决定往上缝的腰带的确切部位。——
我们就让我母亲——(她是那个性别的冷漠的人当中最典型的!)别管这件事了,就像与她相关的别的事儿她都不管一样;——那就是说——不管它是这么做还是那么做,她都无所谓,——只要它做了就好。——
我们同样让斯娄泼去捞给我丢脸的全部好处去吧。——
我们让可怜的勒菲弗尽可能地康复,并从马赛回到家中。——还有最后一件事儿,——因为这是最棘手的——
如有可能的话,让我们也把我自己扔到一边去吧:——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必须和你们一起走到这部作品的末尾。
第二十一章
要是读者对位于脱庇叔叔的家庭菜园尽头、他从中度过了多少惬意的时光的那一路得半地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他的想像;——因为我相信我已经给他做了十分详细的描述,我简直都不好意思再说了。
一天下午,正当命运女神展望未来的壮举,——回想一条铁定的天命注定要这块小小的地皮去达到什么目的时,——她向大自然点了一下头——这就够了——大自然扔了半锨她最肥的肥料,其中的黏土多到正好能保持凹凸不平的形状,——少到正好不至于粘到铁锹上,而且把这么辉煌的杰作变成恶劣天气里的一堆龌龊。
脱庇叔叔走了下来,读者已经知道他脑子里装着意大利和佛兰德斯几乎每个设防的城镇的平面图;所以就让马尔伯勒公爵73或者盟军74随意在脱庇叔叔替他们准备好的哪一个城镇前安营扎寨。
他的方法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具体是这样做的;一旦要围攻一个城镇——(可是在意图公之于世后行动更快),为了拿出城镇的平面图(且别管是哪一个城镇),按比例把它放大到刚好和他那草地滚木场面积相等;利用一大捆扎绳,并在各个角堡和凸角堡75的位置上把许多小尖木桩打进了地里,从而把线从纸上转移到了草地滚木球场上面;然后在搞这个地方及其战地工程的剖面图时,要确定壕沟的深度和坡度,——斜坡的斜面,以及各个射击踏垛76、矮护墙等设施的确切高度,——他就让下士去工作——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土的性质,——工程本身的性质,——而且最重要的是,脱庇叔叔从早到晚坐在旁边,和下士亲切地聊着往日立功的那种好性情——使劳动几乎变得有名无实了。
当这个地方就这样竣工,并且摆出一副恰如其分的防御姿态后,——它遭到了围攻,——于是脱庇叔叔和下士就开始挖他们的第一道平行堑壕77。——我请求不要打断我的故事,说什么第一道平行堑壕应该离开这块地方的主体工程至少三百突阿斯,——我连一英寸的距离也没留出来;——因为脱庇叔叔为了扩大他在草地滚木球场上的工程,便大肆侵占他家的菜园;正因为如此,他一般都在他种的两排白菜和花菜之间开挖第一道和第二道平行堑壕;这种做法的方便与不便之处将会在脱庇叔叔和下士的作战史中给予全面的考虑,我现在写的这个只是给他们的作战史画一幅速写,并且,如果我没有计算错的话,将会在三页纸内完成(但是没有什么猜测的)——这些战事本身就可以写好多部书;因此我担心这将会在如此薄弱的表演里悬上一种过大的重物,以至于我不能像我原先打算的那样,热情洋溢地把它们写到作品的主体中去——确实最好把它们分开付印,——我们会考虑这件事的——所以同时请看下面一幅速写。
第二十二章
当城镇连同它的防御工事都修建完毕后,脱庇叔叔和下士就开始挖掘他们的第一道平行堑壕——不是乱挖一气——而是与盟军挖的出发点和距离保持一致;而且由于脱庇叔叔还依照从各种日报上看到的描述来调整他们的接近和攻击,——因此在围攻的过程中,他们一直都和盟军一起步步逼近。
马尔伯勒公爵夺取了一个立足点后,——脱庇叔叔也去夺取了一个立足点。——而当一座棱堡的正面被摧毁,或一个防御工事被破坏后,——下士也拿起他的鹤嘴锄,完成同样的任务,——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夺取地盘,步步为营,直到整个城镇完全落入他们手中。
——在一个早晨投送邮件的时候,在马尔伯勒公爵在这个地点的主体部位打开了一个实用的缺口的地方,——一个人站在鹅耳枥树篱后面,观察脱庇叔叔和他后面的特灵出击时的那股子劲头;——一个手里拿着《新闻报》78,——一个肩上扛着铁锨,实施报上写的内容,在一个从别人的快乐心境中汲取快乐的人的眼里,再没有比这更壮观的景象了。——当脱庇叔叔大步向防御土墙挺进时,他脸上洋溢着多么由衷的胜利的喜悦啊!当他站在正在干活的下士身边,把报上的那篇文字给他反复念了十遍,以防万一下士把缺口打开时宽了一英寸,——或者窄了一英寸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多么强烈的喜悦啊——然而当求降鼓79敲响,下士把我叔叔扶上缺口,手里举着旗子跟在后面,把它们插到防御土墙上时——天呀!地呀!海呀!——可是呼唤有什么用呢?——就算用尽你们所有的元素,干湿俱全,你们也永远合成不了如此醉人的酒浆。
他们就在这条快活路上走了多少年,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有时不时地,西风一连刮上一周,十天,把佛兰德斯的邮件耽搁下来,使他们经受一段漫长的折磨,——可那仍是快活的折磨——我说,脱庇叔叔和特灵在这条快活路上走了多少年,每一年,有时候是每一个月,由于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的发明为他们的作战行动添加了某种改进的新花招,从而在进展中总会打开一些快乐的新源泉。
第一年的战斗,从头到尾都是以我已经叙述过的那种简单明了的方式进行的。
第二年,也就是脱庇叔叔拿下列日和鲁雷芒80的那一年,他认为他支付得起那四座漂亮吊桥的费用了,其中的两座我在本书的前面已经做过精确的描述。
那一年的后几个月他又增添了两个吊闸门:——吊闸后来都被改造成了多管炮81,派上更好的用场上了;同年的冬天,脱庇叔叔没有像往年那样,过圣诞节的时候给自己添置一套新衣服,却给自己造了一座漂亮的哨所,安置在草地滚木球场的一角,在这一点和斜坡脚之间,还空出一小块地,供他和下士商谈以及举行战争会议用。
——这座哨所就是为了防雨。
这些东西都在来年春天漆成了白色,而且漆了三次,这样才能让脱庇叔叔夺取阵地的时候显得辉煌无比。
父亲经常对约里克说,假如除了他的脱庇兄弟,全世界还有什么人做了这样的一件事,他绝对会被世人认定为炫耀摆谱儿的最文雅的萨梯神82之一。路易十四从战争初始,特别就是在那一年,正是以那种神气夺取了阵地。83——但凌辱任何人不是我的脱庇兄弟的本性,善良的灵魂?啊!父亲往往会加上一句。
——不过咱们继续往下讲吧。
第二十三章
我必须说明,虽然在头一年的战役中常常提到“城镇”这个字眼,——然而那个时候,在那个多边形的地带,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城镇可言;而在油漆桥梁和哨所的那个春天过后的夏天,才做了些添加工作,那已经是脱庇叔叔作战的第三个年头了,——下士一个接一个地攻下安贝格、波恩、莱茵伯格、于伊及林堡84时,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要说攻下了这么多城镇,却拿不出任何一个城镇来做现场展示,——这样搞下去毫无意义,于是他向脱庇叔叔建议,他们应该有一个为他们建造的城镇的小模型,——把有裂口的松木板拼到一起,然后油漆,再安置到那个差劲的多边形地带里面,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脱庇叔叔顿时感到这个计划妙不可言,便欣然同意了,不过附加了他的两个独特的改进方案,对此他显出九分的得意,就好像这个计划本身就是他发明出来的一般。
一个改进方案就是:这个城镇要完全依照它最有可能代表的那些城镇的风格建筑:——房屋临街有格栅窗,有山墙头,等等,等等。——就像根特和布鲁日以及布拉班特和佛兰德斯的其余的城镇的房子一样。85
另一个改进方案就是,不要把房子按下士建议的那样拼凑在一块儿,而是每座房子都要独立,以便或者聚拢,或者分开,好形成他们喜爱的城镇规划。工程立即动工了,木匠干活的时候,脱庇叔叔和下士交换了许多互相祝贺的目光。
春去夏来,计划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这个城镇完全就是普罗透斯86——它既是兰登87、特雷雷巴赫88、圣弗利特、德鲁森、哈格瑙89,——又是奥斯坦德、梅嫩、埃思和登德尔蒙德90。
——毫无疑问,自从索多姆和蛾摩拉91以来,就没有哪个城镇能像脱庇叔叔的城镇那样扮演这么多角色。
到了第四个年头,脱庇叔叔觉得一个城镇若没有一座教堂,就显得荒唐可笑,于是就给它添加了一座带尖塔的漂亮教堂。——特灵主张里面有钟才对劲儿;——脱庇叔叔说,金属最好用来铸造大炮。
这就导致了下一场战斗中的六门黄铜野战炮,——在脱庇叔叔哨所的两侧各安置了三门;而且在短时间内,这些野战炮发展成一连串更大的野战炮,——如此等等——(在爱巴马儿的事情上总是这样)从半英寸口径的炮到最后动用了父亲的长统靴。
第二年92,也就是利勒遭受围困,到年底根特和布鲁日又落入我们手中的那一年,——脱庇叔叔不幸因制造专门的弹药陷入困境;——我说专门的弹药——是因为他的大炮是不装火药的;这种大炮不装火药对项狄家倒是件好事——因为从围攻开始到结束,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围攻者炮火不断的消息,——而且脱庇叔叔由这些报道引发的想像力又是如此热烈,因此他的田产肯定会全部打光的。
所以,这个时候,尤其在一两次更加凶猛的围攻中急需一种东西作为替代,来维持想像中这种炮火不断的局面,——而这种东西,可由于下士把主要精力放在发明上,便由他自己的全套新的攻城系统来暂代,——如果没有这一系统,这就会被军事批评家当做脱庇叔叔最紧需的设备之一,一直反对到世界末日。
这件事不会因为像我一般做的那样,离题远了点儿而解说得差劲的。
第二十四章
由于下士倒霉的兄弟可怜的汤姆和那个犹太寡妇结婚,除了给他送了另外两三件礼轻仁义重的小玩意儿——还有
一顶圆猎帽93和两支土耳其烟斗。
圆猎帽过一会儿我将予以描述。——那两支土耳其烟斗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结构和装饰都跟普通烟斗一样,摩洛哥皮制成的软式烟管,上面还绕着金线,烟嘴儿一个是象牙的,——另一个是乌木的,顶端还镶着银子。
父亲看待事物的眼光总是与众不同,因此他对下士说,他应该把这两件礼物看成他兄弟挑剔的体现,而不是他爱心的象征。——特灵,他会说,汤姆不爱戴那种帽子,也不爱用犹太人的烟斗抽烟。——愿上帝保佑您,老爷,下士会说(提出了一种截然相反的充分的理由),——那怎么可能。——
圆猎帽是深红色的,用上好的西班牙布料做成。除了帽子前面大约四英寸宽的地方染成了淡蓝色,并稍带些儿刺绣,其余的部分染成了红色,都蒙着毛皮,——很像是葡萄牙军需官的帽子。94
下士一点儿也不为它感到自豪,无论从帽子本身着眼,还是为送帽子的人考虑,除了节日,他很少,甚至从来都不戴它;但也从来没有哪顶猎帽能派做那么多用场;因为在所有有争议的问题上,不论是军事的还是烹饪的,只要下士确信他是对的,——这顶帽子就是他的誓言,——他的赌注,——或者他的礼物。
——在眼下,它就成了他的礼物。
如果我不能把这件事办得让老爷满意,下士心里说:我一定要把它送给第一个上门乞讨的人。
这话没过第二天一早就兑现了,那就是对右侧在下德乌尔河和圣安德鲁城门之间——左侧在圣抹大拉门与该河之间的外崖实施了一场猛攻。95
因为这是整个战争中最值得纪念的一次进攻,——作战双方都特别英勇顽强,——我还得补充说,这也是流血最多的一次攻击,因为那天清晨,盟军伤亡一千一百余人,——所以脱庇叔叔以异乎寻常的严肃心情做好准备。
前一个晚上,脱庇叔叔在上床睡觉时吩咐把他那顶拉米伊假发96从那只旧随军皮箱里取出来,放在箱盖上,准备第二天早上戴。这个假发已在那只箱子的旮旯儿里翻过来放了好多年了。皮箱就立在他的床边儿上;——脱庇叔叔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衬衣粗糙的一面翻到外边,——把它穿上:——衬衣穿好后,他紧接着就穿裤子,腰带扣好后,又立刻把剑带系好,把剑刚插进去一半,——他就意识到还要刮一刮脸,而佩带着剑刮脸又很不方便,——于是他便把剑抽了出来:——当脱庇叔叔试图穿上马甲和军大衣的时候,他发现假发同样碍事,——因此他又把假发摘下:——这样一来,这件东西有这种不便,那种东西又有那种麻烦,人手忙脚乱的时候,总会遇到这一类的事情,——已经十点钟了,这比平常晚了半个钟头,脱庇叔叔还没有动身。
第二十五章
脱庇叔叔刚从那条把他的菜园和草地滚木球场隔开的紫杉树篱角儿上转过去,就看到下士还没等他来就已经开始发起了攻势。——
让我停下来,给您描绘一下下士的装备;以及下士本人在攻势达到高潮时的表现,完全按照脱庇叔叔转向下士正在行动的地方的哨所时给他的印象,——因为在整个自然界中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就算大自然把她的作品中所有离奇古怪的现象集中到一起,也不能产生出跟它等同的景象。
下士——
——你们这些天才啊,轻轻地踩在他的骨灰上,——因为他是你们的亲人:
你们这些善人啊,把他墓边的杂草锄净,——因为他是你们的兄弟。——哎呀,下士!如果现在你还在,但是既然,——既然我能够给你提供饮食保护,——我会多么地爱护你啊!你可以一周每天从早到晚都戴着你的圆猎帽,——等你把它戴烂,我再给你买两顶跟它一模一样的:——可是哎呀!哎呀!哎呀!既然不管那些大人先生,我能够做到这一点——机会却失去了——因为你已经走了;——你的天才也飞回它原来所在的星球上去了;——而你那颗热忱的心尽管有宽厚、开通的血管,已经压缩成幽谷土块97!
——但是这——这算得了什么,如果跟那未来和可怕的一页相比的话,因为在那里,我望着那块绣有你家老爷——那位首屈一指——出类拔萃的人物——军旗的丝绒柩衣;——在那儿我将会看到你,忠实的仆人!你的手战战兢兢地把他的剑和剑鞘放到他的棺材上,然后脸如死灰回到门口,来牵殡马的缰绳,跟上他的柩车,因为他还指引着你;——在哪儿——我父亲的那一套理论也会被他的悲哀压倒;而我也不顾他的哲学,将会注视着他在审视那只漆盘,两次把眼镜从鼻梁上拿下来,拭去大自然在上面留下的水珠——当我看到他愁云满面地把迷迭香98扔进去时,它在我的耳际哭喊着,——哎呀,脱庇!我在哪个天涯海角能寻到你这个伙计呀?
——大慈大悲的众神!你们让哑巴在悲痛欲绝的时候张开了嘴巴,让结巴人的舌头说话痛快99——当我写到这令人生畏的一页时,可不要用一只抠门儿的手来对待我。
第二十六章
下士在前一天夜里就已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供应那种最紧需的装备,在攻击的白热阶段向敌军维持这种炮火不断的局面,——在那个时候,他的想像中只有一个观念,那就是用脱庇叔叔安置在哨所两侧的六门野战炮中的一门以抽烟的办法攻城;与此同时,实施这种办法的手段突然显现在他想像中,尽管他以他的帽子担保,他仍然认为他的计划失败不会造成危险。
他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琢磨了一会儿,他很快发现,如果在他的两个土耳其烟斗的下端插上三根较细的油鞣革管子</a>,后面再连上数目相同的与大炮火门相称的锡管,用黏土封在大炮旁边,再用上过蜡的丝带将插入摩洛哥皮管的东西紧紧扎住,——这样他就可以同时让这六门野战炮一齐开火,而且跟一门大炮轰击时一样轻松自如。——
——谁也别说,从拉拉杂杂的东西中得不到增进人类知识的启示。凡是看过我父亲的第一张和第二张审议榻的人,可别再起来说,什么样的物体碰撞可能或者不可能触发把艺术和科学推向完善的光芒。——天啊!您知道我是多么热爱它们;——您知道我心中的秘密,也知道此时此刻我自己的衬衣也可以不要——你可真是个傻瓜,项狄,尤金纽斯说道,——因为你只有一打衬衣,——那样做会把你的一整套衣服拆散的。——
不管你怎么说吧,尤金纽斯;我都愿意把衬衣从我的背上扒下来,把它烧成火绒,只要它能满足一个狂热的探问者,用一块好的燧石和火镰打火,美美一下子能把多少火花打进衬衣后摆里去。——你不想一想在把这些火花打进去时,——他兴许,会把某种东西打出来吗?那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顺便提一提这个方案。
下士在夜里最美好的那段时间还在苦熬着,试图让他的方案尽善尽美;还给大炮装满了烟草,对它提供充分的证据,——然后他就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下士比脱庇叔叔提前十分钟光景溜了出来,以便安置他的装备,而且抢在脱庇叔叔到来之前先给敌人放上一两炮。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把六门野战炮拉到了脱庇叔叔哨所的前面,左右各三门,中间的距离留成一码半左右,以方便装弹药之类——也可能是为了形成两排炮,他也许认为这比一排炮体面了一倍。
在后面,面对着这一开口,背对着哨所门,惟恐遭到侧攻,下士明智地占据着自己的岗位:——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属于右排炮的象牙烟斗,——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只属于左排炮的乌木银头烟斗——右膝稳稳地跪在地上,就像跪在他的排枪队的前列一样,头上戴着他那顶圆猎帽,同时,疯狂地把两排炮交错发射,轰击那座正对着外崖的防御堡垒,那里正是那天早上要发动进攻的地方。我说过,他的初衷只不过是想给敌人喷一两口烟;——然而烟团的快乐就像喷烟一样不知不觉地迷住了下士,而且吸引着他喷了一口又一口,等脱庇叔叔来时,便进入了攻击的高潮。
脱庇叔叔在那一天没有立遗嘱,这对于我父亲来说倒是件好事。
第二十八章
脱庇叔叔从下士手里拿过那支象牙烟斗,——把它打量了半分钟,然后又把它还了回去。
没过两分钟,脱庇叔叔又把烟斗从下士手中拿过来,刚要把它放进嘴里——又急忙把它还了回去。
下士加强了攻势,——脱庇叔叔笑了,——然后神情严肃了起来,——然后又笑了一会儿,——然后又严肃了好长一段时间;——把那个象牙烟斗给我,特灵,脱庇叔叔说道——脱庇叔叔把它放到嘴上,——又马上把它拿下来,——把鹅耳枥树篱窥视了一番;——脱庇叔叔一辈子都没有为一支烟斗流过这么多口水。——脱庇叔叔手里还拿着那支烟斗回到哨所里。——
——亲爱的脱庇叔叔!不要拿着那支烟斗进哨所,——一个人在那种境地,带着那样一件东西,是根本靠不住的。
第二十九章
我求读者在这里帮我一把,把脱庇叔叔的大炮推到幕后,——把他的哨所挪走,如果可能的话,把那些角堡和半月堡从戏院里除掉,把他其余的那些军事设施也统统搬走;——这些事儿做完了,我亲爱的朋友加里克啊,我们要把烛花剪掉,让蜡烛亮起来,——用一把新扫帚把舞台扫干净,——拉起幕,让脱庇叔叔以一个全新的角色展现出来,全世界的人不知道他将如何扮演这个角色:再说,如果怜与爱相亲近,——而勇与爱也不是格格不入的,诸位已经对脱庇叔叔的这些性格看得够多的了,所以就尽情地去找寻这两种情感(兴许只有一种)之间的家庭成员的相似之处。
愚蠢的科学!你在这种情况下帮不了我们的忙——而你在每种情况下只会把我们搞糊涂。
小姐,脱庇叔叔心地太单纯,这就误导他远远地背离了这种性质的东西通常所走的蜿蜒曲折的小径;您可能——您可能对这种单一没有一点概念:随着这种心地的单纯,就有一种思想的简明,对女人心里的曲曲弯弯、沟沟坎坎一无所知,也从不怀疑;——他会不加防卫、不加掩饰地站在您面前(在围攻一事被抛在脑后的时候),所以您倒可以站在您的任何一条弯曲的小道后面,一天朝脱庇叔叔打上十枪,每枪都穿过他的肝脏100,小姐,如果一天打九枪,还达不到您的目的的话。
尽管如此,小姐,——尽管从另一方面讲,有把事情搅糊涂的东西,但我的脱庇叔叔天性谦和到无与伦比的地步,这一点我先前已经给您说过,而且顺便再提一句,这种谦和永远在看守着他的感情,以至您很快就可以——但是我这是讲到哪儿去了?这些思绪蜂拥而至,一下子至少要占十页的篇幅,要把我应当陈述</a>事实的时间占掉。
第三十章
在心坎儿上从来没有感受过爱的刺痛为何物的亚当的几个婚生子中,——(首先认定凡是厌恶女人的都是私生子)——从古到今的传说中最大的英雄把十之八九的荣誉都占去了;我希望,为了他们,我从那口井101里把我的书房钥匙找出来,只要五分钟,让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您——想我是想不起来的——所以眼下只好将就着接受下面这些来替代他们吧。——
有伟大的国王阿尔德罗万杜斯102、博斯普鲁斯、加帕多家斯、达耳达努斯、本都斯和亚修斯,——就甭说那个铁石心肠的查理十二世了,柯※※※※※女伯爵都拿他没有办法。——还有巴比伦尼库斯、梅迪特拉雷纽斯、波力克希尼斯、波西库斯和普鲁西库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除了加帕多家斯和本都斯,他们俩有点儿嫌疑)曾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其实,他们都有别的事要做——脱庇叔叔也是如此——直到命运女神——我说,命运女神妒忌他的名字有着同阿尔德罗万杜斯的名字和其他特点一起传给后人的荣耀,——她便无耻地草草促成了乌得勒支和平条约103。
——相信我吧,先生们,这是她那一年做的最糟糕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在乌得勒支条约造成的众多恶果当中,最甚的莫过于使脱庇叔叔对围攻腻烦了;虽然后来他恢复了胃口,但乌得勒支在脱庇叔叔心上留下的伤痕远比加来在玛丽104心上留下的要深。直到他生命终了,他一听到因为什么原因提起乌得勒支,——一读到从《乌得勒支公报》摘出的新闻报道,他都会长长地叹息一声,好像他的心要裂成两半似的。
我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动机制造者,因此对于一个坐在他的身边,不管是哭还是笑的人来说,他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因为他通常比您自己还要了解你哭笑的动机——遇到这些场合他总是安慰脱庇叔叔,用的那种手段,表明他认为脱庇叔叔在整件事情,甚至在失去爱巴马儿中完全是无事生悲。——别难过了,脱庇兄弟,他会说,——终有一天,上帝会保佑我们又爆发一场战争的;这场战争爆发的时候,——诸交战国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挡我们参战。——我倒要看看,我亲爱的脱庇,他会接着说,能不能不用攻占城镇就可以把国家拿下,——或者不用围攻就可以攻占城镇。
脱庇叔叔从来没有平和地对我父亲向他的爱巴马儿进行的攻击给予这样的反击。——他认为这种攻击有失公允;而且更有甚者,因为在击马的时候,他也打了骑马的人,而且他可能击中最不光彩的部位;因此,遇到这些场合,他总是把他的烟斗放在桌子上,以非同寻常的火力防卫。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给读者讲过,脱庇叔叔并不能言善辩;就在同一页,我又举过一个截然相反的例子:——现在我再把那种现象重复一遍,再把与之矛盾的一件事实叙述一次。——他并不能言善辩,——对脱庇叔叔来说,发表长篇大论是很不容易的,——再说他痛恨的正是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有的时候思潮汹涌,一个人无法招架水流倒灌,以致在某种场合,脱庇叔叔一时间至少已经跟帖土罗105并驾齐驱。——但是在另外一些场合,在我看来,还远远超过了他。
有天晚上,脱庇叔叔给我父亲和约里克发表了一些辩护演说,我父亲对其中一篇极为欣赏,所以上床睡觉前把它记了下来。
我有幸在父亲的文稿中碰到了这篇演说,里面随处都插有他自己的心得体会,用[ ]括起来,表示认可,
脱庇兄弟为他自己希望战争继续下去的原则和行为的辩解。
我可以万无一失地说,我已经把脱庇叔叔的这篇辩护演说读了一百次,我认为它是个自卫的光辉范例,——而且还表现了他身上的一种谦恭有礼的可爱气质和良好的行为准则,我把我看到的一字不漏地(包括字行间插入的词语)公之于世。
第三十二章
脱庇叔叔的辩护演说106
我并不是意识不到,项狄哥哥,当一个职业军人,像我那样盼望战争时,——这对于世界可能有不利的一面;——而且,无论他的动机和意图可能多么公正,——他根据一己之见来为自己的这种做法辩护时仍显得忸怩不安。
正因为如此,如果士兵是个谨慎的人,这有可能,在勇敢方面又毫不逊色,他肯定不会把他的愿望说出来让敌人听到;因为无论他要说什么,敌人是不会相信他的。——他甚至谨小慎微,对朋友也不说,——免得他的声誉受到损害:——但是如果他的心负担过重,而且求战的秘密渴望必须发泄出来,他会留着让一个兄弟来听,因为兄弟对他的性格知根知底,也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意向和荣誉的准则是什么:我希望,项狄哥哥,在这些方面,我所具备的将使我难以开口说:——我知道,我一直比我应该说的糟糕很多,——也许比我想的还要糟糕:但我就是这样,我亲爱的项狄哥哥,你和我咂过同一对奶头,——从我的摇篮时代起就和我一起成长,——从我们孩提时最初的玩耍直到此时此刻,我一生的一举一动都没有对你隐瞒过,哪怕是一个念头也很少瞒你——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哥哥,此时此刻,你一定了解我,尽管我有种种毛病,还有种种弱点,不管是我的年龄,我的脾气,我的性情还是我的理解力造成的。
那么告诉我,我亲爱的项狄哥哥,当我谴责乌得勒支和约,为战争没有气势磅礴地进行得更久一些而感到伤心时,你认为你的兄弟伤心是基于一些没价值的观点;还是认为由于渴望战争,他竟然坏到希望他的更多的同类惨遭杀戮,——更多的人沦为奴隶,更多的家庭背井离乡,仅仅为了他自己高兴:——告诉我,项狄哥哥,你认为它是我的哪一个行为造成的?[我知道某个行为才怪呢,亲爱的脱庇,还不是由于我借给你一百英镑让你去搞这些该死的围攻。]
如果,在我是个小学</a>生的时候,我一听见敲鼓声,我的心就和着鼓点狂跳——这是我的错吗?——在那里我扎下了偏爱的根吗?——我敲响的是内心的警钟,还是天性?
当《沃里克伯爵盖伊107》、《帕里斯默斯和帕里斯门诺斯》108、《瓦伦廷和奥尔森》109,还有《英格兰七大守护神》110在学校流传的时候,——难道这些书不都是用我自己的零用钱买的吗?那算自私吗,项狄哥哥?当我们读完持续了十年又八个月的特洛伊之围,——尽管有像我们在那慕尔具有的那样的一排大炮,这座城池在一个星期之后也许就会被攻克——难道我不是和全校的任何一个男孩一样担心希腊人和特洛伊人的毁灭吗?难道我没有因为把海伦娜111叫做母狗挨了三下戒尺吗?右手两下,左手一下。你们中间哪一个为赫克托耳流过更多的眼泪?当国王普里阿摩斯来到军营乞求归还他的尸体,没有得到而泪流满面回到特洛伊,112——你知道,哥哥,我连饭都吃不下呀。——
——那说明我残忍呢?还是因为,项狄哥哥,我的血飞向军营,我的心为战争而狂跳,——证明我不是也为战争的苦难感到心痛吗?
哥哥呀!一名士兵收集月桂枝是一回事,——而分撒柏树枝是另外一回事。——[谁告诉你,我亲爱的脱庇,古人办丧事用柏树枝来着?]
——项狄哥哥,士兵冒着生命危险——首先跳进他肯定会被砍成肉片的战壕,这是一回事:——从公益精神和渴望荣誉出发,要第一个冲进缺口,——要站在最前列,耳边战鼓响,军号吹,军旗飘扬,勇敢前进,这是一回事:——我说,项狄哥哥,这样做是一回事——而反省战争的苦难;——考察对各国的破坏,考虑士兵自己,也就是造成这些的工具,被迫(如果能拿到一天六便士)忍受的无法忍受的疲劳和困苦,则是另一回事。
难道需要告诉我,亲爱的约里克,如同在勒菲弗的葬礼布道中你告诉我的那样,像人这样一个温文尔雅</a>的生物,天生就富有爱心、仁慈、善良,就不是造就来做这种事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加上一句,约里克,——如果不是出于天性——他这样做就是出于需要?——因为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战争,约里克,按照自由的准则,按照荣誉的准则,像我们这样打仗的时候——除了把一群文静无害的人集合在一起,手中拿着刀剑,把野心家和动乱者都控制在适当的范围之内,什么是战争?老天作证,项狄哥哥,我在这些事情中获得的快乐,——尤其是在我的草地滚木球场伴随我的围攻而来的无限快乐,在我心中升起。我希望也在下士心中升起,它来自我们俩都具有的这样一种意识:那就是在进行这些围攻时,我们是在响应我们创造的伟大目的。
第三十三章
我告诉过基督教徒读者——我说基督教徒——希望他就是——如果不是,我只能感到遗憾了——只是求他肯自己考虑这个问题,而不要完全责怪这本书。
我告诉过他,先生——因为老实说,当一个人用我这种奇怪的方式讲故事时,他就得不停地瞻前顾后,好在读者的想像中把一切紧紧地串在一起——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我起初不注意做得比这还多,那么多不牢靠、不明确的事情就会突然出现,再加上裂口漏洞层出不穷,——而星星所能提供的帮助少而又少,尽管如此,我仍然把星星挂在一些最昏暗的段落里,因为我知道世</a>人容易迷路,尽管太阳在正午时分能给他们光明——现在,您瞧,我自己也迷路了!——
——但这是我父亲的错;每当我的大脑开始被人解剖时,不用戴眼镜您也会发现,他让一根您有时候在一块卖不掉的麻纱上看到的那种不匀溜的粗线从头到尾贯穿在网络上,极不雅观,您就是设法剪出一个※※,(在这儿我又挂了两盏灯)——或者一条束发带,或者一个拇指套,也还是可以看得见,或者摸得着。——
Quanto id diligentius in liberis procreandis cavendum113,卡尔丹114说。经过全局考虑,您可以看出我兜上这一圈又回到我出发的地点确实是行不通的——
我开始把这一章再来一遍。
第三十四章
在脱庇叔叔的辩护演说前的那一章的开头,我就告诉基督徒读者,——乌得勒支和平条约在脱庇叔叔和他的爱巴马儿之间产生的顾虑几乎与它在女王和其余的盟国之间产生的相同,尽管用的是一种与我现在要使用的有所不同的比喻。
人有时候以一种气冲冲的态度下了马,这就几乎等于对马说,“我这一辈子宁愿天天步行,先生,也不肯在你的背上再骑一英里。”现在还不能说脱庇叔叔就是以这种态度下马的;因为严格地讲,压根儿就不能说他下了马——倒是他的马儿把他甩了下来——而且有点儿恶毒,这反而使脱庇叔叔以十倍的不善来接受这种局面。让正规的职业赛马骑师按他们的喜好去解决这个问题吧。——我说,这在脱庇叔叔和他的爱巴马儿之间产生了一种顾虑。——从三月到十一月115,即条款签署之后的那个夏天,他对马儿没有什么需求,除了时不时地骑着出去走走短路,只不过是去看看敦刻尔克的堡垒和港口是不是根据条款被拆毁了。116
整整那个夏天,法国人在处理这件事情时总是倒行逆施。敦刻尔克地方行政长官们的代表蒂热先生,向女王呈了那么多令人动情的请愿书,——恳求陛下,结果只惹得她大发雷霆,拆毁了那些兴许会使她不悦的军事设施,——不过饶了——饶了防波堤117,只是看在防波堤的分儿上;在裸露的情势下,它只能是一个令人同情的目标罢了——而女王(她也只不过是个女人)富有恻隐之心,——她的大臣也是如此,他们从心坎儿里不希望把这座城镇拆除,出于这样一些个人理由,※※※※※※※※※※※※※※※※※※※※※※※※※※※※※※※※※※※※※※※※※※※※※※※※※※※※※※※※※※※※※——
※※※※※※※※※※※※※※※※※※※※※※※※※※※※※※※※※※※※※※※※※※※※※※※※※※※※※※※※※※※※※※※※※※;结果,整个局面使脱庇叔叔难以应付;因为,他和下士建造了这座城池还不满三个月,就使它处于要摧毁的境地,于是有各色各样的指挥、专员、代表,谈判和监督人员要让他动手摧毁。——一段没有行动的要命的时间啊!
下士赞成开始拆毁,办法是在防御土墙,或者城镇的主要堡垒上打开一个缺口——不行,——那绝对不行,下士,脱庇叔叔说,因为那样处置这座城池,英国卫戍部队在里面就不会有片刻的安全;因为如果法国人很奸诈——他们就像魔鬼一样奸诈,报告老爷,下士说——我一听到这种情况,特灵,就让我忧心忡忡,脱庇叔叔说,——因为他们不要个人的勇敢;如果防御土墙上被打开一个缺口,他们就会长驱直入,如果他们愿意,就会成为这个地方的主人:——让他们直入好了,下士双手举起他的工兵锨说,仿佛他要用铁锨狠揍脱庇叔叔似的——让他们进来好了,报告老爷,如果他们有胆量的话。——像这种情况,下士,脱庇叔叔说着就把右手滑到手杖的中央,把它像矛杆一样向后倒举着,食指伸开着,——敌人敢做什么,——不敢做什么,可不是一名指挥官考虑的问题;他必须谨慎行事。我们要既朝海,又向陆,先从简易外围工事开始,尤其是其中最远的路易堡开始,先把它摧毁,——剩下的,当我们向城里撤退时,再左右开弓,一一毁掉;——然后我们就要炸毁防波堤,——再把港口填掉,——然后撤进城堡,再把它炸飞;做完以后,下士,我们就乘船回英国。——我们就在那儿,下士打起精神说——完全正确,脱庇叔叔说——眼睛望着教堂。
第三十五章
脱庇叔叔和特灵之间就拆毁敦刻尔克所进行的这样的一两次虚妄有趣的磋商,——一时间又招回了正从他身下溜走的那些快乐的念头:——静悄悄地——一切静悄悄地,进展十分沉重——魔法把头脑给弱者留下——寂静,后面跟着沉默,走进寂寥的客厅,然后把他们薄纱似的披风披在脱庇叔叔的头上;——倦怠,显得体质松懈、目光游移,悄悄地坐在他旁边的扶手椅上。——安贝格,莱茵贝格,林堡,于伊和波恩,一年之后118就没有了,——兰登,特雷雷巴赫,德鲁森,登德尔蒙德的景象下一年又不复存在,——在血海上匆匆闪过:——坑道,雷坑,掩体,堡垒和栅栏再也不能把人的休息这位公正敌人挡在外面:——脱庇叔叔穿过法国防线之后,在他晚餐吃鸡蛋时,再也不能从那里冲进法国的心脏了,——跨过瓦河,随着整个皮卡第地区在他身后展开,向巴黎的城门挺进,脑子里只想着荣誉,睡着了:——他再也不会做梦,他已经把王旗插在巴士底狱的塔顶了,醒来时脑海里还飘着王旗。
——更加温馨的景象,——更加轻柔的颤动甜蜜地潜入他的睡眠;——战斗的号角从他手中掉下,——他拿起诗琴,甜蜜的乐器!所有的乐器中最精美的!最难弹的!——你如何弹拨它呢,我亲爱的脱庇叔叔?
第三十六章
现在,因为我曾以不假思索的谈话方式,说过一两次,我确信每当我有时间写脱庇叔叔向沃德曼寡妇求爱的下述回忆时,事实证明那将是对这个世界讲过的关于爱和求爱的基础部分和实践部分的最完整的体系之一——您是不是会想像我将从描述什么是爱入手?是像普罗丁努斯119要说的那样,一半是神,一半是鬼——
——还是借助一个更关键的方程式,假设整个爱是十——让菲奇努斯120决定,“它一边有十分之几——另一边有十分之几;”——还是如同柏拉图让他所说的那样,它从头至尾完完全全是一个大魔鬼;121关于他的那个别出心裁的想法,我不会提出我的见解的:——不过我对柏拉图的见解是这样的;从这个事例看,他似乎是一个和贝纳德122医生有着同样脾气和推理方式的人。贝纳德医生由于是水疱的大敌,而且想着一下子生了半打水疱,就像六匹马拉的灵车一样,肯定会把一个人拉向坟墓——因此草率地得出结论,魔鬼本身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粗壮的大斑蝥。——
我对那些这样子在辩论时信口雌黄的人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说说纳西昂(争辩性地)向菲拉格里乌斯123所喊的——
“!”难得一见啊!这是极好的推理,先生,的确!——“”——当你兴头十足、充满激情对事实进行哲学思考时,你极其勇敢地瞄准了事实。
出于同样的原因,不可设想,我应该停下来探讨爱是不是一种疾病,——或者和拉齐斯124以及迪奥斯科里得斯125纠缠:爱的居所是在大脑里还是在肝脏里;——因为这将导致我接着考察两种截然相反的治疗病人的方法——一种是埃提乌斯的,他总是从大麻籽和碎黄瓜做的祛火灌肠剂开始——接下来饮一点睡莲和马齿苋——再吸上一撮Hanea草药做成的鼻烟;——而埃提乌斯敢拿它冒险的地方,——是他的黄玉戒指。126
——另外一种是戈登纽斯的,他(在他的《爱情论》第十五章中)提出病人应该挨打,“ad putorem usque,”——直到他们再放出恶臭。127
在脱庇叔叔的恋爱事件的进展过程中,我父亲由于具备这一类的渊博知识,将忙于进行这些调查研究:我必须预先说这么多,他从他的爱情理论(顺便说一下,他用这种爱情理论想办法折磨脱庇叔叔的心情,和脱庇叔叔的恋情本身几乎不相上下),——他只向实践迈出了一步;——裁缝为脱庇叔叔做了一条新裤子时,他想办法硬要裁缝把一块樟脑处理过的打蜡布128当细麻布,这样便体体面面地在我的脱庇叔叔身上制造出戈登纽斯的效应。
这样做造成了什么变化,会在适当的地方读到:还需要给这件轶事补充的一点是,——不管它对脱庇叔叔有什么样的影响,——它对于这所房子却有一种坏影响;——如果脱庇叔叔没有像他所做的那样,把它用抽烟的办法抽倒,它还会对我的父亲也产生一种坏影响。
第三十七章
——不久,它就会自行显现出来。——我的主张是,我不必一开始给爱是什么下个定义;只要我能清清楚楚地往下讲我的故事,有这个字眼本身的帮助,除了我和大家共同的观点,再不要任何其他的概念,我为什么不到时候就要和它有片刻的分歧呢?——当我再讲不下去,——而且发现自己方方面面都纠缠在这个不可思议的迷宫里时,——我的见解当然才会起作用,——并且把我领出去。
眼下,我希望当我告诉读者,脱庇叔叔坠入爱河时,我会得到充分的理解:
——并不是因为这个说法投我的所好:因为说一个人坠入爱河,——或者说他爱得深,——或者说爱得死去活来,——有时候甚至爱得难以自拔——都具有一种成语的含义,那就是爱是一种人下面的东西:——这又回到了柏拉图的见解上了,这种见解尽管有他的神圣之处,——但我认为是可恶的,异端邪说式的;——关于它就谈这么多吧。
因此爱是什么随它的便吧,——反正脱庇叔叔陷了进去。
——宽容的读者,可能还具有那样一种诱惑力——您也会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您的眼睛从未看到过,或者您的色欲从未觊觎过比沃德曼寡妇更能挑动情欲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认为这是正确的,——需要诉诸笔墨——这里纸已经凑手。——坐下,先生,在您的脑海里把她画下来——尽可能地画得像您的情妇——只要您的良心允许,尽量不要像您的妻子——这对我全是一码事——只是要把您自己的想像画进去。
————自然界有过这么甜蜜的东西吗!——如此赏心悦目的东西吗!
——那么,亲爱的先生,我的脱庇叔叔怎么能抵御得了呢?
令人乐不可支的书啊!你的书皮里,至少会有一页,恶意不会把它抹黑,无知不能把它歪曲。
第三十九章
脱庇叔叔和他的情人坠入爱河的前十五天,布丽奇特小姐的一封快报就把这事儿通知了苏珊娜,——那封快报的内容,苏珊娜第二天就传达给了我母亲,——这使我在脱庇叔叔的恋情发生前两个星期,就有机会了解这种情况了。
我有一则消息告诉你,项狄先生,我母亲说,它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我父亲正占着他的第二张审议榻,心里琢磨着婚姻的艰难,这时我的母亲打破了沉默。——
“——我的脱庇兄弟,她说,要和沃德曼太太结婚了。”
——那么在他的有生之年,我的父亲说,他就永远不能再在他的床上斜躺着了。
使我父亲万分苦恼的是,我母亲从来不问一件她不明白的事情的意思。
——她不是一个知识妇女,我父亲会说——这是她的不幸——但她总可以问个问题嘛。——
我母亲从来不问。——总而言之,她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时也不知道它是旋转的,还是静止的。——我父亲还自作多情给她上千次讲过,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但她总是忘在脑后。
正因为如此,他们俩之间的谈话很少超出一个建议,——一句回答,一次反驳;完了以后,总要用几分钟歇口气儿(就像在裤子事件中那样),然后再往下进行。
要是他结婚了,会对我们更加不利,——我母亲说。
没有一点不利的,我父亲说,——就像在其他事情上一样,他满可以在这上面消耗他的财产。
——那还用说,我母亲说,就此结束了我给您说过的建议,——回答,——和反驳。
这对他也算是某种娱乐,——我父亲说。
一种极大的娱乐,我母亲答道,如果他会有小孩的话。——
——上帝保佑我,——我父亲心里说——※※※※※※※※※※※※※※※※※※※※※※※※※※※※※※※※※※※※※※※※※※※※※※※※※※※※※※※※※※※※※※※※※※※※※※※※※※※※※※※※※※※※※※※※※※※※※※※※※※※※※※※※※※※※※※※※※※※※※※※※※※※※※※※※※※※※※※※※※※※※※※
第四十章
现在,我正开始进入我的工作;借助于一顿素食,再加上几粒冷瓜籽129,我确信我将能够用一条说得过去的直线,继续讲脱庇叔叔和我自己的故事。
这些是我在第一二三四卷中进展的四条线路。130——在第五卷中我一帆风顺,——我在里面所描述的准确的线路是这样的:
这条线路表明,除了在标有A的曲线处,我到纳瓦尔旅行过一回,——还有锯齿状曲线B是我在那儿和博西耶小姐和她的男侍一起,暂时外出换换空气外——我一点儿也没有跑题,直到约翰·德·拉·卡萨的魔鬼们领着我绕过您看到标有D的圆。——因为就c c c c c而言,它们只不过是插入成分,是国家最高的大臣们的生活中常有的浮沉、升降;和人们的经历比较的时候,——或者和我自己在ABD走过的三段弯路相比——它们就算不了什么。
在这最后一卷,我做得还要好些——因为从勒菲弗的那一个插曲的结尾,到脱庇叔叔的战役开始,——我很少迈出自己的正道一步。
如果我以这个速度弥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借助贝内文托的魔鬼们的恩准——不过此后,我可以达到这样进行的完美境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是一条尽我所能画的直线,用的是一位书法教师的尺子(专门为画线借的),既不向右拐,也不朝左斜。
这条直线,——基督徒步入的道路!神说131——
——道德端正的象征!西塞罗说132——
——最好的线!种白菜的133说——是从所给的一点到另外一点所能画的最短的线,阿基米德说134。——
下次穿生日礼服135时,我希望太太小姐们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多好的一段旅程啊!
请问诸位能不能告诉我,——也就是说,在我写关于直线的一章之前不要生气——由于什么错误——谁这样告诉他们的——或者是怎么搞的:你们这些才子一直把这条线和万有引力的线混为一谈呢?
第六卷 完
* * *
1与第5卷一起出版于1761年12月。
2对于那些讨厌的文学批评家的习惯叫法,此处是指那些贬低《项狄传》第3卷、第4卷的人。
3指亚里士多德的十大范畴或十大类别,也是能够推导出所有知识的终极观念。它们是:实体,量,质,关系,地点,时间,姿态,具有,主动,被动。
4即文琴佐·奎里诺(1479—约1514),威尼斯贵族,人文主义者,哲学家和外交家,对于他的早慧,他的朋友威尼斯的意大利学者、历史学家彼德罗·本博红衣主教(1470—1547)在他的《维吉尔的童年》中有所记述,斯特恩找到的记载是贝耶的《神童》。
5即阿方索·托斯塔多(约1400—1455),著名西班牙神学家,著述甚多,22岁便获得了博士学位,据说他通晓人类一切知识。
6即佩雷斯克,见第二卷第十四章脚注91,小时候具有超常的注意力。7岁时被送到布里诺尼亚的圣马克西米坦学校,陪他前往的是他5岁的弟弟帕拉默德(后来叫瓦拉维修斯)。他说服其父,让他照顾弟弟并监督他的学业。
7雨果·格劳秀斯(1583—1645),荷兰政治家、法学家、神学家、诗人,国际法学的奠基人。9岁就能用拉丁文写很好的诗歌,12岁进入大学</a>,15岁编辑马提安努斯·卡佩拉全书,16岁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并开业当律师。
8即肖珀,见第一卷第十九章脚注74,青年时期即以才华和学问而闻名,不到24岁就已经出版了十多种批评著作和其他著作。
9丹尼尔·海因修斯(1580—1655)和他的儿子尼古拉(1620—1681),荷兰古典语文学家,年轻时就成绩卓著;此处可能是指父亲(如同这里列举的其他大多数神童一样,他也被记录在前面引用的贝耶的书中),10岁时,他就以一首拉丁文挽歌而名声大噪,14岁时,进入莱登大学,20岁开始诠释古典作品,25岁即主讲历史学和政治学。
10即安吉罗·波利齐亚诺,13岁就用拉丁文写信,16岁把4卷《伊利昂纪》翻译成拉丁文六韵步诗,17岁时发表希腊诗歌格律方面的论文,18岁编辑出版了卡图卢斯作品集。
11布莱斯·帕斯卡(1623—1662),法国宗教哲学家,数学家,矢志学习,尽管一时没有入学读书的机会,但他在毫无帮助的情形下继续钻研思考,12岁时重新创立几何学,17岁时以其关于圆锥曲线的定理一举成名。
12约瑟夫·贾斯特斯·斯卡利杰(1540—1609),裘力斯·恺撒·斯卡利杰之子,因幼年精通拉丁文和希腊文而闻名于世。
13斐迪南·德·科尔多瓦(1442—1480),西班牙神学家,医师,学者,幼年即以记忆力超群、才智过人而闻名。
14马利乌斯·塞尔维斯·霍诺拉图斯(全盛期在公元400年左右),罗马语法学家,写过关于维吉尔的一部评注,而这部评注本身又是许多注疏的对象。
15马提安努斯·卡佩拉(生活于五世纪),拉丁文作家,其作品《论学商结合,论七艺》是一部当时人文文化的百科全书,享有盛誉,在中世纪经常为人评注。
16贾斯特斯·利普修斯(1547—1606),佛兰德斯语文学家和批评家。
17Nous aurions quelque interêt, says Baillet, de montrer qu''il n''a rien de ridicule s''il étoit véritable, au moins dans le sense énigmatique que Nicius Erythr?us a taché de lui donner. Cet auteur dit que pourprendreme Lipse, a p?poser un ouvrage le premier jour de sa vie, il faut s''imaginer, que ce premier jour n''est pas celui de sa naissance charnelle, mais celui au quel i1 amencé d''user de raison; il veut que edil;''ait été à l''age de neuf ans; et il nous veut persuader que ce fut en cet age, que Lipse fit un poème. ——Le tour est ingenieux, & c. & c. [斯特恩注。这段文字与贝莱的略有出入,可以这么翻译:“贝莱说,我们应该感兴趣地表明,即便这是真的,也没有什么好笑之处,至少在尼西乌斯·埃利色雷力图赋予它的神秘意义上说是这样的。这位作者说,理解利普修斯在他生命的第一天便可以创作一部作品,应当考虑这第一天并不是他肉体出生的第一天,而是他开始运用理性的第一天;他认为那是在他9岁的时候,而且他希望让我们信服的是,在这个年龄,利普修斯作了一首诗。——这种努力是巧妙的,等等。”]
18指用汞盐医治“梅毒”对鼻口黏膜造成的典型恶果。
19尽管罗马皇帝、斯多葛派哲学家马可斯·奥勒留斯·安东尼努斯(121—180)悉心教育他的儿子康茂德斯(161—192),康茂德斯当了皇帝后仍然表现出残忍和令人痛恨的性格。
20纳西昂的圣格列高利(约325—约389),东正教神父,君士坦丁堡主教,青年时代与尤利安(弗拉维乌斯·克劳狄乌斯·尤利安努斯[331—363],罗马皇帝)在雅典同窗学习,约在361年,他写了两篇文章抨击尤利安。斯特恩此处指其《神学演讲之五》。
21显然是指圣安布罗斯的《论神职人员的使命》第1章第72节。圣安布罗斯(约340—397),拉丁教会神父之一,米兰主教。
22德谟克利特见第七卷第四章脚注11。普罗泰哥拉(约前481—约前411),希腊诡辩家,出生于阿布德拉。据说,当然值得怀疑,他是德谟克利特的学生。也许是一个杜撰的故事说普罗泰哥拉原来是一个贫苦的挑夫。他的捆柴和扛柴方式引起了德谟克利特的注意,遂为后者赏识,于是便开始关心教导他。
23参见佩莱格里尼集。[斯特恩注。参见第五卷第四十三章脚注113,这是有意误导,因为他与罗列的东西毫无关系。]
24见他的《谈话录》“初次交往”;原文为:“Sed incivilius etiam eum salutare, qui reddit urinam, aut alvum exonerat.”可以翻译为:“然而向一个正在小便或大便的人打招呼是不礼貌的。”)
25即1706年。
26一个呈凹角的双面外层建筑,位于帷墙前两个棱堡之间的主壕内。
27一种甲虫,它滴答的叫声被认为是死亡的预告。
28利文和安格斯参见第五卷第二十一章脚注70、脚注68。
29荷兰的一座城市,是个拘留战俘的地方,也许盟军冬天经常在那里驻军。
30英国将领马尔伯勒把封锁登德尔蒙德变成一次围攻;脱庇在这里反其道而行之。封锁时,人们不修壕沟,不发动攻击。马尔伯勒重新占领登德尔蒙德(路易十四于1701将其攻占)是一次小战斗。
31一种解释是自然法是天然固有的;实定法是人为的。另一种解释是自然法是运用人的理性形成的;实定法是神力揭示的。
32指丹尼尔·沃特兰博士(1683—1740),斯特恩有时从他的布道文中得到暗示和题材。
33即“学究博士”,或许是对斯特恩一个牧师同行的嘲笑。
34意大利文:中等的。
35斐迪南多·阿尔铁里的《英意词典》(1726)在巴雷蒂1760年出版他的词典前是标准词典,不过斯特恩的意大利文似乎来自音乐,而不是词典。
36法文:缓慢地。
37法文:持久,持续到足够的价值。
38法文:极缓,庄严地。
39意大利文:缓慢地,优美地。
40意大利文:以高八度奏。
41意大利文:吵闹地。
42意大利文:慢(如西西里舞曲风格)。
43意大利文:教堂风格,不用乐器伴奏。
44意大利文:用弓(与“拨奏”相对)。
45意大利文:不用弓,拨奏。
46或许是影射曾对斯特恩批评过的蓝色封面的《批评评论》及其好争论的编辑,医学博士托拜亚斯·斯摩莱特,他在没能当成开业医生后,干起了文学和新闻工作。见第九卷第二十四章脚注34。其实《批评评论》对斯特恩比《每月评论》态度要好;斯特恩的这篇苛评不是回答《批评评论》对他自己的攻击,而是它对霍尔斯蒂文森和反比尤特政治的攻击。
47意大利文:好极了!
48也就是当时欧美使用的字体,与哥特体相反。
49意大利文:画像。
50斯特恩杜撰的怪名字,影射荷兰评论家们长期以来认同的拖泥带水、见识浅薄的乏味文章。它或许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词;如果有什么意思的话,单个成分加在一起可能有点像“无聊透顶的人”的意思。
51萨伏依卡里尼亚诺的弗朗索瓦·欧仁王子(1663—1736),杰出的奥地利将军,于1716—1718年率领与威尼斯结盟的查理六世的部队与土耳其人作战。
52即菲利普·克卢维(1580—1623),德国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此处指的是他的巨著《古日耳曼》,但下面对双重判断的描述可能是斯特恩采用了威廉·坦普尔爵士《论荷兰联省》(《作品集》[两卷,伦敦,1740年]第1章第51节中的一段文字的大意。斯特恩说的赫丘里人、布吉安人应为赫鲁里人、鲁吉安人。
53审议榻本是法兰西国王主持议会时所坐的宝座;因此这一名词逐渐有了国王正式莅会的意思,后来则有迫使议会接受其旨意的努力的含义。
54参看拉伯雷《巨人传》第3部《前言》:“埃尼乌斯一边喝酒一边写作,一边写作一边喝酒……荷马从来不空着肚子写文章,迦多不喝酒就写不出东西来。“
55应当指出的是,在18世纪,男孩女孩在四五岁以前穿的都是长装。
56即阿尔伯图斯·鲁本斯(1614—1657),画家鲁本斯和伊莎贝拉·布兰特的长子,相当有名的考古学家和作家。斯特恩从他的《论古人服装,特论Latus vus》中摘录了下列有关服装和权威人士的条目。在这本书里,鲁本纽斯用了将近两百页四开纸的篇幅来对古代服装的细节和学者们有关的争论进行学究式的推论。
57指古代哲学和经院哲学的审慎、坚毅、节制、公正四德加上神学三德信、望、爱。
58古代希腊人穿的一种宽大的羊毛披风式斗篷。
59希伯来教士在宗教庆典上穿的一种衣服。
60加尤斯·苏埃托尼乌斯·特兰奎卢斯(公元2世纪初期在世),罗马传记作家和历史学家。这里指他的《论衣服的产生》,摘自鲁本纽斯的著作。
61德锡缪斯·朱尼乌斯·尤维纳利斯(约60—约127),罗马讽刺诗人。这里指的是《讽刺诗》一书第16章24—25行。
62拉丁文:字面意思是宽钉子。通过转喻,这个名称也用于罗马贵族穿的及膝长背心上的紫色宽条带。
63巴普蒂斯塔·埃格纳修斯(约1475—1533),威尼斯人文主义者。
64即卡尔洛·西戈尼奥(约1520—1584),意大利历史学家,古文物专家。
65修斯·蒂西嫩西斯,也许是马修·博苏斯(1428—1502),拉特兰大教堂教士。
66即拉扎勒·德·贝伊夫(1496?—1547),法国学者和外交家。
67即纪尧姆·比代(1467—1540),法国学者,古文物专家。
68克劳迪乌斯·萨尔马修斯(1588—1653),法国著名古典学者。
69沃尔夫冈·拉齐乌斯(1514—1565),德国古文物专家,医师。
70伊萨克·卡索邦(1559—1614),英国著名古典学者和新教神学家。
71贝菲乌斯,即拉扎勒·德·贝伊夫。
72这是在玩弄谚语“要么赢马,要么输鞍”。
73马尔伯勒一世公爵约翰·丘吉尔(1650—1722),英国伟大的将军和政治家,威廉三世和安妮女王统治时期的英军统帅。
74参见第二卷第五章脚注51。
75一种形式简单的战地堡垒,两面构成一个凸角,角顶对着来敌,后面没有设防。
76防御土墙后面凸起的通道,供枪手站在上面射击。
77为了保护围攻者而筑在堡垒前方并与之平行的壕沟。
78即《伦敦新闻报》,官方报纸,专事报道国内新闻。1666年创刊,每周出版三期。
79鼓发出的一种信号,表示撤退或谈判。
80这两场战争都发生在1702年。
81这种武器由几个架在炮架上的小炮构成。
82森林神,有人的体形,羊的尾巴、耳朵和角,爱嬉戏,好色。
83路易的朝廷以豪华闻名,他信心十足地挑起战端也有这种特点。他总是以战场上的第一勇士而自豪,在发动围攻时极有气派。
841703年,这些城镇被攻占。前三个在德国,后两个在荷兰。
85根特和布鲁日在佛兰德斯,1708年被盟军攻占;布拉班特是荷兰的一个地区。
86古代神话中的海神。他可以把自己变成不同的样子;因此,他也就是能随意变形的任何东西。
87在1693年的兰登战役中,特灵受伤了;这里指的可能是马尔伯勒戏剧性地在1705年向古战场进军一事。
88特雷雷巴赫战役发生在1704年。
89圣弗利特、德鲁森和哈格瑙战役均发生在1705年。
90奥斯坦德、梅嫩、埃思和登德尔蒙德战役均发生在1706年。
91这两个城市因为作恶多端而被上帝摧毁(《圣经·创世记》第19章);从此以后,它们的名字成了任何罪恶城市的代名词。“角色”原文parts,有性器之义,因此兼指这两个城市的淫乱。
92即1708年。
93西班牙骑手或猎人的帽子,有圆帽顶和可以翻下盖住耳朵的帽檐。
94原文为Montero-cap, Montero有“上马”的意思。
95即围攻里尔。温斯顿·丘吉尔称围攻里尔是“火药发明以后……最大的一次围攻”。在11万参战人员中有2万3千人伤亡。
96一种有着长长的由上到下越来越细的辫子的假发套,顶上有个大蝴蝶结,底下有个小的,之所以这么叫,是为了纪念马尔伯勒1706年在拉米伊战胜法军。
97《圣经·约伯记》第21章第33节。
98参看《哈姆雷特》第4幕第5场:“这点花是迷迭香,表示记忆的。”
99见《圣经·以赛亚书》第32章第4节。
100这个器官以前通常被视为主管爱情。
101第五卷第一章。
102下列一大堆名字可能是斯特恩开的玩笑。如果他有书房的钥匙,他说,他就可以告诉我们这些厌恶女人的人的名字;但是由于他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他给我们罗列了这些来“替代他们”。阿尔德罗万杜斯,即乌利塞·阿尔德罗万迪(1522—1605),杰出的意大利博物学家(但并非国王),斯特恩可能从伯顿的作品中得知,因为伯顿经常引用此人的作品。他并不是一个厌恶女人的人。加帕多家斯、本都斯和亚修斯,可能是和《圣经·使徒行传》第2章第9节的“加帕多家、本都和亚细亚”相应。博斯普鲁斯、巴比伦尼库斯、梅迪特拉雷纽斯、波西库斯和普鲁西库斯似乎取自地名。然而大部分名字都是真人真名:博斯福尔(360—406)是科罗尼亚(加帕多家)主教;叫本都斯的人很多,其中一个是本都斯·德·蒂亚尔(1521—1605),法国诗人,后来成为索恩河畔沙隆主教,另一个是路易·德·本都(1554—1624),西班牙耶稣会会士,以其虔诚的作品和禁欲生活著名。达耳达努斯可能是指神话传说中的赫勒斯滂海峡上的达耳达努斯的创建者;或者是指雅典的斯多葛派领袖、哲学家(全盛期在公元前110年左右),或者是指其他的同名者。在神话中和历史上有很多波力克希尼斯;可能斯特恩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冬天的故事》中的“好人波力克希尼斯”,他不是厌恶女人的人,尽管他和赫米温妮的友谊是纯洁的。波西库斯可能是罗马讽刺诗人波修斯(奥卢斯·波修斯·弗拉库斯)(34—62)之误,根据贝尔的说法,是斯特恩喜爱的一个权威人物,“非常纯洁……稳重,像羊羔一样温顺,像处子一样谦逊”。然而查理十二(1682—1718),瑞典国王,却是个有名望的真正的厌恶女人的人。他终生未婚,生活极为简朴,才貌双全的著名的美人柯尼希斯马克女伯爵最后成为波兰国王强者奥古斯特的情妇,她被情夫派去求和,但不论是她的美貌,还是计谋都不能成功地说服查理和她签约。
103结束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条约(1713)。
104玛丽(1516—1558),英格兰女王,对1558年丧失英格兰在外国土地上的最后一个据点加来十分痛心。据霍林希德的《编年史》说,她宣称:“在我死后被剖开的时候,你们会发现加来搁在我的心上。”
105“一个辩士帖土罗”向腓力斯控告保罗,见《圣经·使徒行传》第24章第1—8节。考虑到脱庇叔叔争论的性质,斯特恩可能想到的是帖土良(约155—约222),基督教第一个伟大的拉丁语作家,其主要作品是《护教篇》,对亵渎基督教会的虚假指控进行了有理的批驳,是公元1、2两个世纪写出的最有分量的基督教辩护文章。
106斯特恩把游侠骑士高于书生职业的观点(见《堂吉诃德》上卷第37—38章)和伯顿在《忧郁的解剖》开头抨击战争的观点结合起来了。
107英国传奇故事中的英雄,自12世纪以来,他的广受欢迎的英勇事迹以多种形式流传着。小学生读的文本可能是在17—18世纪流行的歌谣或小本故事书里的一个故事。
108波西米亚王子帕里斯默斯和他的儿子帕里斯门诺斯的历史,是对西班牙骑士传奇故事的模仿,广受欢迎。
109《瓦伦廷和奥尔森》是查理曼系列的一个传奇故事,自15世纪以来,以多种语言和多种文本广为流传。
110《英格兰七大守护神》也许是《基督教七大守护神》之误,在许多中世纪流行的故事中,这个名字是给予七个民族圣人的(英格兰的乔治,法兰西的丹尼斯,西班牙的詹姆斯,意大利的安东尼,苏格兰的安德鲁,爱尔兰的帕特里克和威尔士的大卫),他们的英勇事迹在无数的传奇故事、民谣和戏剧中广为颂扬。
111洛伊的海伦。她被诱拐引发了特洛伊战争。
112按照传统的说法,普里阿摩斯从杀了赫克脱耳的阿喀琉斯那里讨回了儿子的尸体。
113拉丁文:我们怀孩子时还应该怎样更加小心。
114吉罗拉莫·卡尔丹(1501—1576),意大利数学家、医生和占星家。在他的著作中找不到这一段文字,它出自法国医生让·费内尔(1497—1558)的《医学大全》(1554)。斯特恩是从《忧郁的解剖》第1部第2节第1小节第6段中转引来的。
115部队在冬季处于休整状态。
116根据《乌得勒支条约》,敦刻尔克于1713年9—11月拆毁。
117原文为mole,在黑话里有“阴jing”的意思。
118即1703年。
119即普罗丁(204—270),著名的希腊新柏拉图主义者,他在《九章集》第3章第5节中宣称,爱是双重的,高一层的爱是神,低一层的是鬼或守护精灵。“魔鬼”在传统的基督教词义中,是一个误译。在这儿,可能还有以下有关菲奇诺的引述,斯特恩的直接来源是《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1节第1小节第2段。
120即马西里奥·菲奇诺(1433—1499),意大利医生,柏拉图派哲学家,柏拉图和普罗丁的评注者,斯特恩在这儿松散地或以戏拟的方式涉及的是对柏拉图《会饮篇》的精心《评注》。
121柏拉图让第俄提玛断言爱是一个大精灵或恶鬼,位于人和神的中间(《会饮篇》202);斯特恩的直接来源是伯顿,出处同上。
122爱德华·贝纳德(全盛时期在1719年左右),英国医生和诗人,他在《冷水浴的历史》(约翰·弗洛亚爵士与贝纳德合著)中写道:“多少人由于出水疱过于严重而丧命。这是因为除了给膀胱带来痛性尿淋沥和别的疾病而外,还把有毒有害的斑蝥的臭气混在血液中刺激脉搏。因为我相信魔鬼老别西卜本人只不过是一只大斑蝥,飞蝇之王,它们是按它的本性行事的,无论把它们用在哪儿,都会使人类染上瘟疫……在这里,我不能略去舰队街一个药剂师的故事,他的老板几天之内死于一种热病,他的医生们很快把这种病造成了不治之症。他说,我家老板竟死得这么快,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他出了十二个水疱,而且都非常厉害:不错,一个在场的人指着圣邓斯坦教堂说,你说得完全对,因为不出四天功夫(在一组医生的帮助下)他被从床上拉进了那边的墓穴。”(伦敦,1702年版,第2部第199—200页)。斑蝥也借代指一种用来治疗水疱的西班牙飞蝇制的药剂。
123菲拉格里乌斯(全盛时期在公元370年左右),纳西昂的圣格列高利(参见第六卷第五章脚注20)的朋友和通信者。这一段希腊语,可以翻译成“好啊!你在受苦时进行哲学思考”,摘自格列高利的《书信之三十二》“菲拉格里奥”中,并无冷嘲的意思。
124拉齐斯(全盛期在公元925年左右),阿拉伯医生,医学著作很多。
125佩达纽斯·迪奥斯科里得斯(全盛期在公元75年左右),希腊医生和巨著《药物论》的作者。这是一本直到17世纪尚未佚失的关于植物和药物的最重要的著作。
126阿米得努斯·埃提乌斯(全盛期在公元540年左右),希腊医生和重要的医学作家。下面这些草药的性能在埃提乌斯的《四经》中,第1章第1节,第2节,第3章第3节等处都予以讨论,这些都是常用的退热药。“Hanea”是斯特恩在本段的出处《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2节第5小节第1段中发现的,显然是伯顿对于,“纯洁的羔羊”的误译,这是一种有香味的灌木或树,据认为有助于保持贞洁。根据中世纪的宝石雕刻术,黄玉对一切激情有镇静效果,对于根除色欲尤有价值。
127这句似乎是对著名的法国医生贝尔纳·德·戈登(全盛期在1285—1305)的一段话——《药用百合》第2章第20节中De Amore qui hereos dicitur:“Frequenter et fortiter gelletur donec totus incipiat fetere.”的释意。更接近的意译可在伯顿的书中找到。
128打过蜡的布,有时在上面加点药物当绷带用。在原先的药草书中除了别的退热药外,还把樟脑列为防止精液的形成的药物。见伯顿的书,出处同前,斯特恩读到过:“Camphora pudendis alligata, et in braca gestata...membrumidum reddit.”
129黄瓜、葫芦、南瓜等的种子。这样的饮食据认为能凉血,使激动的情绪镇定下来。
130“Inv. T.S.”:此为特里斯舛·项狄所造。
“Scul. T.S.”:此为特里斯舛·项狄所刻。
131指《圣经·希伯来书》第12章第13节说的“直路”,或者指某种类似的劝告。
132西塞罗的作品中并不罕见的形象。他经常使用“Recta via”(人生正道)这个短语。
133斯特恩这里有性暗示,“种”指性交,“白菜”指女性外生殖器。参比第8卷第1章。
134“两点间的距离直线最短”。——见阿基米德《论球和圆柱》第1章假定一。
135原文为birth-day suits,又有“裸体”的意思。
绅士特里斯舛·项狄的生平与见解
Non enim excursus hic ejus, sed opus ipsum est.1
PLIN, Lib. quintus Epist sex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