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讲 《楞伽经》大意
3个月前 作者: 铃木大拙
——《楞伽经》与禅宗在历史和内容方面的关系
《楞伽经》的大意及版本
◇《楞伽经》的大意
在日本,禅宗没有所依止的经典,知道《楞伽经》的禅僧更是微乎其微,但与禅宗关系最为密切的经典正是《楞伽经》。如各位所知,禅宗平时多诵《般若心经》。《般若心经》是一部很短的经典,禅宗经常念诵,相信大家都熟悉这部不超过三四百字的短经。另一部常诵的是《金刚经</a>》,想必大家也都熟悉。一位叫川老的人,也对经书做过注,禅宗人士大多根据此注讲经。但川老的注是禅宗角度的,不同于普通的注。总之,有川老的注解版本,禅宗常根据它来讲经。所以,在日本提到禅宗,人们就会联想到《金刚经》,提到《金刚经》就会联想到川老的注,这已是常识了。
禅宗还会诵《圆觉经</a>》和《楞严经</a>》,知道这两部经的人也不少。与禅宗相关的经书大致就是这几部。至于《楞伽经》,即使有人听说过,应该也没人念诵了。即使有人念诵,人数也微乎其微。在禅宗的发展历史上,没有哪一部经典像《楞伽经》这样与禅宗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禅宗真要确立所依止的经典,一定是《楞伽经》,也必须是《楞伽经》。令人费解的是,这部经书却被禅宗忽视了。被忽视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我认为有必要在此先为不熟悉禅宗的人介绍一下《楞伽经》与禅宗的关系。《楞伽经》是一部晦涩难懂的经书,详细解说会很麻烦。所以,我尽量通俗地对《楞伽经》的大意做一个解说。
“楞伽”是&ldquonk?”一词的音译,根据印度的发音,汉语译为“楞伽”,日语译为“ryoga”,楞伽的本来发音是&ldquonka”。在研究层面&ldquonka”有很多晦涩难懂的学术观点。通俗地说,&ldquonka”是地名,佛nka这个地方说的法,故名《楞伽经》。此外,《法华经</a>》是因佛以莲花比喻开示而得名。有人会顺此推理,认为《金刚经》如金刚般坚硬……这是不对的。学者的解释是:烦恼如金刚般坚硬,《金刚经》是可以钻透烦恼的般若智慧。一般流传于社会上“般若智慧如金刚般坚硬,可以钻破烦恼”的解释并不正确。总之,《金刚经》是根据经典内容得名的。《楞伽经》是佛在楞伽这个地方说的法,所以命名为《楞伽经》。关于楞伽这一地名,仍有很多疑问,如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近年史学研究兴盛,印度的学者们不断地在研究&ldquonka”的具体位置。有的认为&ldquonka”在印度国内,有的认为是指海里的山。暂不去评判这些学说,通常认为,楞伽是指今天的锡兰。不过,这种说法并没有充分的史料支撑,只是一种说法,或许不属实或许真是如此。今天并不是要讨论这个问题。总之,通常我们认为《楞伽经》是佛在今天的锡兰岛上开示的经典,各位这样理解便可。
◇《楞伽经》的版本
在中国,《楞伽经》的传播始于距今一千五百年前,并译为中文,共四卷。原文只有一卷,翻译为四卷并无特殊原因,因为太长,不好卷起,便随意地将经书分为四卷。此部经书的译者是天竺的三藏求那跋陀罗,第二版约一百年后完成,共十卷,又过了两百年后形成了七卷的版本。传承至今的只有这三个译本,最常用的是最早的四卷译本,七卷译本是年代上最新的。
为什么一部经书会有四卷、七卷和十卷的版本呢?就第一卷而言,四卷本的一卷和十卷本的一卷在篇幅上没有太大差异。十卷本之所以比七卷本和四卷本的篇幅长,是由于增加了很多内容。专门研究各类经</a>典的学者,一定对这种情况很感兴趣。不过这与今天的内容无关,在此恕不多述。
从最初的四卷变为十卷,再变为七卷,内容上十卷版本的确比最初的四卷本丰富,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十卷本中存在着冗长的部分,才会让篇幅变长。七卷本则是删除了冗长的部分,精简了内容。三个译本中,与禅宗关系最为紧密的属一千五百年前译成的最初的四卷本。四卷本与禅宗的关系要从祖师达摩的开示说起。
达摩的本名是菩提达摩</a>。今天,我们所熟悉的名字是达摩,很多人甚至没听说过菩提达摩。达摩的“摩”有时写作“磨”,二者都是可以的。菩提达摩将最早的四卷译本传给自己的弟子,达摩来中国要晚于求那跋陀罗。当时如果中国有《楞伽经》,一定是四卷的《楞伽经》。
这部经书是如何传承的呢?
这部经书是如何传承的呢?达摩的弟子慧可亲受衣钵成为二祖,是达摩在中国传授禅宗最早的弟子之一。达摩还收了其他弟子,但是成为二祖的只有慧可。慧可以“断臂求法”而闻名,大家一定都知道他砍断自己手臂的故事。这个公案甚至被艺术化,我就看过描绘这一场景的画作。从史实角度看,慧可断臂是否如此戏剧化,实在需要深思。传说,达摩在中国的少林寺中闭关时,天降大雪。这时慧可前来拜访达摩,请求他传授给自己从印度带来的最新禅法。但是达摩和尚头也不回,继续坐禅。慧可便在大雪中等待,积雪没过了他的膝盖。即使这样,达摩也未曾回头。慧可掏出随身带的剑——当时的慧可是一位在家的习武之人——砍断了自己左臂,将它献给达摩道:“我是真心求法,并非一时冲动,我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以身报佛。为表明决心,特献上左臂。”最终,达摩被慧可打动,向慧可传授正法。我不能肯定公案的真实性,这当然也不能单纯地从历史角度去看。站在雪中、断臂、达摩首次认可慧可,这些不论是否是史实,从宗教层面讲其中都有着超越事实的妙趣。慧可少了一条胳膊是史实,但原因不明。从宗教角度和历史角度观察,因立场不同看法也就各异。总之,慧可少了一条胳膊以及达摩为慧可传法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不排除断臂不是在求法的当时。
达摩向慧可传授《楞伽经》时开示说:“在中国,写有禅宗内容的经典,只有此《楞伽经》,我将此传授与你。你只需依此经明确禅修目标,便可济世度人。”说罢,便将四卷本的《楞伽经》传给了慧可。自此,《楞伽经》从中国禅宗初祖达摩传给了二祖慧可。当时是否有《金刚经》并不重要,也许尚</a>未完成。《般若心经》则更晚,《圆觉经》和《楞严经》的形成也在其后。达摩特选《楞伽经》,说明在当时没有比《楞伽经》更符合禅宗思想的经典。
之后,禅宗一直传承、使用传给慧可的《楞伽经》,直到七卷本出现前,都在研究四卷本。关于这一点,有个有意思的事实——慧可没有为《楞伽经》做注。当时,中国盛行为经典做注,慧可却没有对达摩所传的这部经做注,这十分值得深思。慧可之后,《楞伽经》的研究不断深入,很多人对经书做了注。两百年间注释本陆续问世,仅传承至今的便有十余册。年代最新的,属唐朝僧人法冲的《私记》。法冲不为《楞伽经》做注,认为《楞伽经》不应被注解,做了注的《楞伽经》会怪怪的。据说连这本《私记》也是为弟子所迫才写出的。总之,研究《楞伽经》的人有的做了注,有的没做注,注释本约有十余种。这说明当时的研究还是很兴盛的。
到六祖慧能时,禅宗的焦点从《楞伽经》转至《金刚经》。禅宗从达摩传至慧可,再传三祖僧璨</a>,四祖道信,五祖弘忍,然后六祖慧能。至此,中国禅宗的基础正式确立。五祖弘忍时,即达摩圆寂二百年后中国开始盛行《金刚经》。也可以说是五祖利用了《金刚经》。
近年,中亚出土了很多的经典,其中《金刚经》的写本很多。也有很多中国唐代的经书。经书中,《金刚经》占了多数。由此可见中国人对《金刚经》的偏爱。不能说五祖掀起了《金刚经》的热潮,但至少五祖利用了《金刚经》的盛行。也可以认为是五祖推动了《金刚经》的流行,六祖用《金刚经》代替了《楞伽经》。这是有缘由的。四卷本的《楞伽经》深奥难懂,在今天不仅我们读不懂,连中国的很多大家也读不懂。宋代著名的《赤壁赋》的作者苏东坡</a>,他的序文附在四卷的《楞伽经》中。他认为,《楞伽经》晦涩难懂,所以从五祖到六祖时,用《金刚经》替代了《楞伽经》。换成《金刚经》,是因为《楞伽经》太深奥,读不懂——这“读不懂”中包含了很多。是语言难懂,还是意思难懂?我们读古文时,其中有很多典故,所以我们读不懂。《楞伽经》也是如此。连中国人都看不懂,是因为翻译成汉语时直接使用了梵文的句法,或将梵文的读音音译成了中文。这就难怪连中国人也读不懂了。日本现在也很盛行翻译,但译文版确实很难懂。因为翻译时,将梵文的语法直接搬进了日文。四卷的《楞伽经》译本中,由于将印度的语法生硬地套进中文,所以中国人也看不懂。再加上用词和含义的晦涩,令经书的难度又增加了一层。当然,不理解自然会觉得难懂。我认为译文中不恰当的语法处理,使句子更加复杂,最终导致《金刚经》替代了晦涩难懂的《楞伽经》。《金刚经》比《楞伽经》好懂,文章也短,只有四卷本《楞伽经》的四分之一,所以《金刚经》在中国盛行了起来。文章美不美很重要,文章不美佛经便很难弘通,文章流畅、上口会促进宗教的传播。综上可知,从五祖弘忍至六祖慧能,《金刚经》已广为人知。
六祖慧能出版了《金刚经》并亲自写了序,以此弘扬《金刚经》,这篇序言流传至今。《金刚经》的普及程度虽然超越了《楞伽经》,但《楞伽经》并未销声匿迹。禅宗至今仍在使用,如《楞伽经》中的名句“四十九年一字不说”。其实,四十九年也好五十年也罢,都是一样。只是四十九年的说法更有味道。“四十九年一字不说”会比“五十年一字不说”更上口。《楞伽经》中的用语原封不动地传承至今。
六祖之后有南岳怀让,他有位弟子叫马祖道一</a>。他们在中国弘扬了真正的禅宗。是怀让大成了中国的禅宗。当然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需要一人、两人或三人的几代相传。从慧能开始至马祖道一大成。马祖曾讲过《楞伽经》,他认为《楞伽经》对于禅宗研究十分重要。可见在《金刚经》替代了《楞伽经》后,六祖的徒弟和徒孙依旧在宣讲《楞伽经》,从未放弃过。五祖的弘忍也是一样,甚至想在禅堂的墙壁上绘出《楞伽经》的变相图。看来,五祖也没有舍弃《楞伽经》,依旧在弘扬这部经典。只是由于《楞伽经》晦涩难懂,普通人很难理解,所以将《金刚经》作为日常弘法的常用经典。
禅宗常说:“离四句,绝百非”。“四句”内涵复杂,这里暂不展开。禅宗认为“四句”包含了世间万物。“离四句,绝百非”中的“百非”不是一百个非,而是一百零八个非句。《楞伽经》就是讲的一百零八个非句。印度人喜欢一百零八这个数字。根据《楞伽经》的记载,如果写作“绝百八非”的话,很不押韵,便写作“绝百非”。禅宗引用《楞伽经》的词语很多。如“扬眉瞬目”就出自《楞伽经》。我们往往通过语言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内心,而《楞伽经》认为:传心并非只靠语言,扬眉瞬目已足够我们表达思想了。有时,气味也完全可以传心。在香积国中,只要闻香便可饱腹。无需任何语言,举手投足也足以传心。有时,维摩居士的一个沉默,或扬一下眉、或动一下眼,亦足以将心传递给对方。这些内容不仅可以在《楞伽经》中找到,禅宗也仍在传承。这一点可以成为禅宗奉行《楞伽经》的依据。
从另一个角度看禅宗时可以得知,六祖时禅宗因慧能和神秀分成了两派,一派在北方一派在南方。活跃在北方的是神秀,慧能在南方发展。这个说法虽存异议,纵观历史可以得知当时的禅宗分为六祖派和神秀派。慧能派拜慧能为六祖,神秀派认神秀为六祖但不认可慧能。当时的禅宗分为两个派别是不争的史实。由于北神秀、南慧能始终对峙,导致禅修的方式也分成两派。今天,传到日本的曹洞宗偏向神秀的北禅,临济宗则倾向南禅,传承了慧能的体系。神秀派传承《楞伽经》,较之《金刚经》更尊崇《楞伽经》。可见在中国,《楞伽经》主要是在北禅中得到了传承。禅宗有顿悟和渐悟的说法,《楞伽经》认为,禅宗既非渐修也不是顿悟,而必须是顿、渐兼容并蓄的。但是,人的心理倾向自然而然地让我们或倾向《楞伽经》或倾向《金刚经》。从而形成依止《楞伽经》和《金刚经》的两种心理倾向。
说些题外话,北方的神秀派主要研究《楞伽经》,此派重学问研究。因为若想研究晦涩难懂的《楞伽经》就必须要做学问。但慧能反对做学问。可以认为神秀代表了学者,慧能代表了非学者。慧能排斥做学问但不是没有学问。虽不是神秀那样的学者,但也不是不学无术。简单来说,他虽然不是博士,但也是个大学</a>毕业生,文化程度要高于初中毕业的人。虽比不上如博士的神秀,却也是位有文化和一定佛教学识的人。
一派重视学问,试图弄清晦涩难懂的内容,另一派排斥学问,认为与学问相比,简单明了更重要。回顾中国历史,中庸</a>最难做到。人们总会偏向一方,从而引发争论。我们总是忽略反对意见,自以为是排斥其他。即使认为自己的观点是真理,也要允许其他观点存在。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确很难。北方禅认真研究《楞伽经》,宣扬顿悟的南方禅也未舍弃《楞伽经》。虽未特别强调,但也很有研究。
禅宗传入日本后,日本的禅宗讲解川老所做的注并大加提倡,却没有大力提倡《楞伽经》。有《维摩经》《楞严经》《圆觉经》的讲义,而专讲《楞伽经》的,恕我孤陋寡闻,尚未听说。恐怕是出于太过难懂的原因吧。从历史角度看,如果要讲禅宗所依经典,相比于《金刚经》《圆觉经》《楞严经》或《维摩经》,更应该讲解和提倡《楞伽经》。所以非常需要有一本简单易懂的《楞伽经》讲义,我计划将来编一本。
《楞伽经》为何与禅宗有如此紧密的关系?
◇这是一部怎样的经书?
《楞伽经》为何与禅宗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初祖达摩从印度来到中国后,为何从大量的经书中最先选出了《楞伽经》?因为《楞伽经》中有“自觉圣智”。
这是《楞伽经》的根本。我常说,《楞伽经》从某种意义上讲好似一本杂记。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自己感受到的大乘佛教要点,通通记录在《楞伽经》中。它并非一部首尾一贯的经典,有些话题只说了三四行便转到了下一个话题,是由很多相互没有关联的片段构成的。也就是说,没必要非要将它们串联起来,一个问题只用一章或一节来解决也是可以的。就像“有人认为这部经是佛在锡兰岛所说”,也可以理解为“我听到佛是这样宣讲的”。从历史或宗教角度去看待也都无碍。更可以认为《楞伽经》是神秘、宗教地记述了如是我闻。在这些方面听凭大家的喜好。
如果有人拿出四卷的《楞伽经》问你这是一部怎样的经典时,你可以回答:这部经典并非首尾一贯,而是以教理的主旨为中心,将各类内容集大成。这是我对这部经书的看法。如果认为这部经典从头到尾结构清晰、前后呼应,会有些牵强。所以看作是集大成之作就好。
◇“自觉圣智”是《楞伽经》的生命
“自觉圣智”是什么意思呢?禅宗以“自觉圣智”为修行的核心,意为自觉并实证。智慧存在于自心,自己要进入到智慧的境界中,这就是《楞伽经》的主张。《金刚经》中没有“自觉圣智”,但有“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或是“发菩提心”的说法。只是没有使用“自觉圣智”这种特殊的词语。《楞伽经》中不仅出现了“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多次出现了“自觉圣智”。应当看到,一个新词出现的背后,必然有一份自觉。在迄今使用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外,必须使用“自觉圣智”,其中一定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自觉。一定是与使用“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相比,新词汇“自觉圣智”更有效果,所以才特意使用的。
证菩提心也好,自觉圣智也好,同样一个意思却打破传统启用新词汇,说明有新的意识在起作用,说明察觉到了迄今没有察觉到的新问题。这意味着我们的经验更加丰富了。修行的根本,就是去感受迄今未曾感受过的新境界,从而丰富我们的经验。比如这里有一串佛珠,我们自认为对这串佛珠已经无所不知了,但当后来的人们看到这串佛珠时,仍会从中发现迄今未曾察觉到的内容。人类的智慧就是这样逐渐丰富起来的。苹果是红的、圆的,有果皮,里面还有种子,这些基本涵盖了对苹果的一般性认知,但当画家看到苹果时,一定会有特别的新发现。科学家、植物学家看苹果时也会从各自的独特立场,在不同的方面获得新发现。由于我们不具备这些专业眼光,仅从某一方面去看问题,并且自认为看到了事物的全部。如橡胶近来被广泛地应用于各个领域。以前没有橡胶,最近才被“发现”并被广泛使用。橡胶一直都有,并不是新发明,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但从各个领域的实际应用来看,橡胶还是个新事物。因此,“发现”一词在这里可以等同创造。一直存在的物质,当在用途、作用方面有了创新时就是新的再创造。这说明,已知的物质还可以再创造出新的物质。被认为是最高的智慧,实际上并未到尽头,仍有创新的空间。菩提是我们已知的概念,如果再提出“自觉圣智”,就说明以往的认知并不完全,其中一定还会有新的概念产生。以这种新的角度整理出的佛教经验,便是《楞伽经》。所以,达摩选取了《楞伽经》这部经典传给弟子。有人认为,世界上已没有新事物了,更没有值得创造的新事物了。但近年来有人却想要创造人的生命。试图通过各种科学手段收集原子,制作出化学生物的人类,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
迄今为止,生命都是由生命孕育而来,是从旧事物中产生出新事物,从未有过从新物质中制造出新的生命。新事物都是从旧事物中产生,说明根本不存在真正的新事物。当迄今没有的事物诞生或发现了迄今未曾察觉的事物时,这一事物就不再是旧事物,而应视为新事物。虽然延续了旧事物的体系,但一旦从中发现了以往不曾发现的事物,即便有旧事物的基因,也应该认为是全新的发现。因此,万物是旧事物的同时也是新事物。
中国的儒教和佛教认为“苟日新,日日新”,不存在什么旧事物。万物随时在更新,每一刻都在创造新事物,我们在不停地创造着新事物。神创造了天地,初创的天地如果存留至今,就太古老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神,在这片古老的天地间不断地创造着新事物,我们才是天地的真正创造者。我们的举手投足间,都具有创造新事物的意义。如此想来,意识到“自觉圣智”,就等于创造出了新事物,万物和时间会因此变得更加丰富。“自觉圣智”是《楞伽经》的生命。达摩发现了这一点才断言“自觉圣智”是禅的核心。看来,《楞伽经》比《金刚经》更符合禅宗的思想。与其用《般若心经》《维摩经》《圆觉经》《华严经</a>》或《法华经》作为禅宗的依止经典,更应重视以达摩所关注的在“自觉圣智”基础上形成的《楞伽经》,将其作为禅宗的代表经典去诵读。
对“自觉圣智”是《楞伽经》中心思想的观点并非没有异议。《楞伽经》中有关于阿赖耶识的内容,因解释起来过于复杂,在此恕不赘述。阿赖耶识又被称为“如来藏”,阿赖耶识是心理学范畴的语言,如来藏是宗教的心脏。通俗地说,就是心的实体。有一种观点认为:《楞伽经》是在开示如来藏和阿赖耶识,由此产生出“自觉圣智”。禅宗认为这是第二意的。要注意关注“自觉圣智”。
从心理学角度研究《楞伽经》的人认为:经中具有阿赖耶识和如来藏两种宗教意识,是哲学范畴很重要的思想。从禅宗、禅学角度看《楞伽经》,达摩选择《楞伽经》传给弟子,并非因为有如来藏和阿赖耶识,而是源于“自觉圣智”的存在。这是我个人的理解。
“自觉圣智”是什么意思呢?是指自行体验。不通过别人教授,而是自己亲自去体验,禅宗的核心便是自己去感受。所以《楞伽经》将“自觉圣智”作为根本。禅宗的下手处是重视体验不重视理论。哲学、心理学家们认为,如果只重视实践,不重视理论,那么《楞伽经》则可有可无,依止其他经典也可以。事实绝非如此,禅宗一定要依止《楞伽经》。达摩选择《楞伽经》传授的理由,就是因为里面有“自觉圣智”。
◇《楞伽经》有哲学成分,但重点是“悟”和“体验”
禅宗在读《楞伽经》的同时,还应读《起信论》。《起信论》是一本很薄的书,只有四卷本《楞伽经》的五分之一,而且内容十分究竟彻底。如果真正吃透了《起信论》,就可以对佛教有一个基本的理解。一部《起信论》,足可让学佛的人领会大乘佛教的概要。注释《起信论》的书很多,可参照着去读,一般人都可以看得懂。
《起信论》中同样有如来藏和阿赖耶识,可见《起信论》和《楞伽经》之间确有相当的关联。可能是同时期问世,也可能是相继问世。总之关系甚密。二者问世的顺序应是《楞伽经》在先,《起信论》随后。《楞伽经》的文章结构混乱,《起信论》则条理清晰,逻辑性强,如同今天的哲学书籍。《楞伽经》则显得混沌、模糊。当代也是一样,古代的动物和现在的动物,有着很大的差异。如老虎和狮子演变成了时代的面孔,大象和鳄鱼则少了几分现代感。让人感到有些混沌。由于《起信论》比《楞伽经》更具近代色彩,可以确定其问世一定晚于《楞伽经》。
在禅宗中被广泛阅读的《起信论》,有着明显的哲学表达方式。《楞伽经》则一味地注重阐述“自觉圣智”。在七卷和十卷本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佛在龙宫说法后浮出海面时看到了对面的楞伽山。佛说道:“我在做以前的佛所做过的事”。这是在向我们开示“自觉圣智”的境界,“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佛说罢,微微一笑。这便是“日日新”。说明我们一直在不断地创造着新事物。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在复古。一面是创造,一面是复古。说它新便悉数皆新,说它旧又悉数皆旧,没有什么新事物产生。
楞伽岛上有很多夜叉和罗刹。其中有位名叫罗婆那的大将,他一直有吃人的习惯,如今的他已虔诚皈依佛门。他见佛从龙宫出来,便说:“请允许我邀请您来我这里说法。我不是第一次听佛陀说法,我要像听前世佛说法一样,今生也要请今世佛开示‘自觉圣智’。”随后,佛陀应邀来到楞伽岛。当佛陀正要说法时,本应一个人的佛陀四处现身,恍如满目青山,前后左右,眼目所及之处都可以看到佛。不仅如此,同时到处都可以看到自己站在佛前的情形,包括自己所在的楞伽山。宫殿也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当罗婆那感到这一切甚是不可思议时,所有的一切又都在瞬间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到了本来的状态。其实,这不是不可思议,而是自心作用的表现。自心可以创造一切,这就是唯心的作用。万物皆是唯心所造,或称唯心所见。《楞伽经》中有很多这样的记载。如果问“自觉圣智”是让人自觉到什么呢?回答是:自觉到可以将世间万物都容纳在自己的心中。换言之,就是“自觉到万物皆是唯心所造”。罗婆那的这个故事在四卷本《楞伽经》中没有记载,但在七卷本和十卷本中可以找到。七卷、十卷本篇幅比四卷本长的原因,就是增加了这些内容。归纳起来,《楞伽经》是说“自觉圣智”的经典,《楞伽经》告诉我们:“自觉圣智”是唯心所造,即所谓的唯心论。
如果说阿赖耶识、如来藏都是佛心的显现,是自我之心的显现,那么万物皆是阿赖耶识。佛的所造所见皆为如来藏,自己也包含在其中。在哲学家看来,达摩向慧可传法并不是为了创立唯心论。这一点经中也有记载,但并不是主题。《楞伽经》主要讲的是“自觉圣智”,其中虽也含有哲学成分,但主要说的不是宗教的和理论性的问题,重点是要去关注“悟”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