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前言

3个月前 作者: 拉伯雷
    致读者


    亲爱读者读此书,


    有色眼镜切莫戴。


    读时勿烦恼气愤,


    书中无糟粕毒素。


    虽难求尽善尽美,


    却让你笑口常开;


    看你忧伤与恼怒,


    选材无法出新样,


    写哭不如写笑好,


    只有人类才会笑。


    至高无上的饕餮之徒!还有你们,位尊而权赫、满身痘疮的先生们——我所写的东西是给你们看的,而不是其他人——


    在柏拉图的对话集《会饮篇》中,亚西比德对他的老师苏格拉底——无出其右的哲学泰斗大加赞赏,言谈中说</a>到苏格拉底很像赛利纳斯1。


    其实,赛利纳斯就是旧时药店里常见的那种小匣子,外面画上滑稽诙谐的形象,如怪物哈比,人形羊尾的萨梯,套上马辔的鹅,头上长角的兔子,配上马鞍的鸭子,飞翔的山羊,拉车的牡鹿等光怪陆离的画面,供人消遣,让世人发笑(正如赛利纳斯,这位酒神巴克斯的师傅那样)。但匣子里却装着弥足珍贵的药材,如香脂、龙诞香、豆蔻、麝香、灵猫香、宝石和世上稀有的东西。


    亚西比德说苏格拉底就是这样:单从外表看,他简直一文不值——体态难看,走路笨拙,尖尖的鼻,公牛的眼,一脸白痴相;穿着最粗陋、最简单,是个穷光蛋,讨不到女人欢心,捞不到一官半职,总是那样放荡不羁、嗜酒如命,见到谁就挤眉弄眼,咕嘟咕嘟地干杯,嬉皮笑脸地自我揶揄,但睿智和博学却深藏不露。只要一打开这只盒子,你就会惊奇地发现内装天国里才有的神奇妙药:超凡的悟性,高尚的道德,非凡的勇气,无可比拟的才智,坚定不移的沉着和完美的自信,这令芸芸众生目瞪口呆,但对众生们废寝忘食,漂洋过海,角逐相争,甚至悍然不顾地大动干戈,苦苦追求的一切则不屑置顾,嗤之以鼻。


    我费了这么多笔墨写了这一段开场白,其警省之言到底有何用意呢?也许你们会这样问。我聪明的弟子们——还有那些游手好闲的傻瓜们——读了我这些饶有趣味的书目,如《高康大》、《庞大怪》、《大酒桶》、《裤裆的尊严》、《油炒豆游戏》(带有解说词)等等,也许会肤浅地认为这些古怪书目的内容不过是些虚构的噱头和满纸荒唐言。若是浅尝辄止,光看表面,而不深入钻研,就误认为这不过是些令人捧腹的笑话吧。但如此轻率地评价世人的作品,是不严肃的,有失偏颇。你们不是常说单凭僧袍岂能断定他是哪方僧侣吗?有人外披袈裟而内心未必有僧侣的德行;有人套上西班牙斗牛士的披风,而临场却连一点西班牙武士的勇气也没有。由此可见,开卷必须细读,认真地字斟句酌。倘能如此,将会洞察到盒子里的药比装潢华丽的盒子贵重得多。换言之,书的内容并不像目录的标题那样轻佻。


    即使在书中你确实读到像标题那样惊艳大胆的文字,也不该像听到塞壬女妖那使人神魂颠倒的靡靡之音而不再读,而要从以玩乐而飨读者的字里行间更高层次地去解读一本书,领会其内涵的意义。


    你偷过酒瓶吗?狗东西,你还记得当时的窘态吗?你见过狗啃带髓的骨头吗?(提醒你,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二卷里说,狗是世界上最有哲理性的畜生。)你看,狗是多么虔诚地护着它,多么执拗地衔叼着它,多么审慎地啃咬第一口,多么贪婪地嗑开,多么谨慎地吮吸干。是什么动力驱使它这样呢?它的专注会得到什么呢?它盼望得到什么恩惠?只是一点骨髓,仅此而已。然而这一点点回报却比狼吞虎咽其他东西还美味,正如盖伦2在《自然功能论》的第三卷和《人体各部分功能论》的第十一卷里说,骨髓是大自然最富营养的食物。


    你得像狗一样,翘起那训练有素的鼻子在风中奔跑,嗅嗅这部杰作——你脚步应该轻盈,敏捷地追逐,大胆地猎取。经过辛苦地阅读和不断地思索,你就能撬开骨头,吮吸最富有营养的骨髓——或,浅白地说,你就能悟出这些毕达哥拉斯的符号。希望你,不,我知道你通过勤奋阅读,你会变得更聪明,更有深度,你会发现这本书富有特色,蕴涵奥秘的学问,向你们揭示最神圣和最惊世骇俗的神秘,无论涉及了我们的宗教,还是政治,或者经济。


    你们果真打心里相信荷马在写《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时,就意识到普卢塔克、赫拉克利特·旁提克斯3、厄斯塔修斯和斯多葛派哲学家康纳图斯会把他所写的史诗改成寓言吗?而波立提安4又会从其他人那里剽窃他的观点吗?如果你们这样认为,那就和我的观点搭不上边,因为我郑重发誓,荷马当时没料到这些,正如奥维德没想到他的《变形记》会暗示《福音书》里的秘密,即使那个白痴吕班5修士(是个地道的寄生虫)枉费心机想证明这一点。他也许想有一天也会遇上一位同他一样的蠢蛋,正如俗语所说的,半斤对八两。


    如果你们不相信,那也应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这些开心的故事——我在写作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那些事情会发生,也没有想到你和我一样会嗜酒如命。事实上,我致力于写这部辉煌的著作时,也没有忘掉饮酒和吃饭。因为这是创作那些深刻哲理文章的最佳时机。文人典范荷马深谙其道,还有恩尼乌斯,这位拉丁诗歌之父也是这么做的,贺拉斯可以作证,尽管有一些猪猡说他写的诗耗灯油比酒水多。


    有一些下流痞子说我的书也是这样的,让他们见鬼去吧!好酒的醇和甜总比油爽口、怡神得多!若是有人说我写书时喝酒比耗油多,我会感到骄傲,就像狄摩西尼6听到有人说他写书时耗油比酒多时感到无比自豪一样。做个快活人,一个好哥们,一个开怀畅饮的人,这是我梦寐以求,也是我的无尚荣幸和光荣。因此任何庞大怪似的人物聚集的场所,我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有个无赖指责狄摩西尼,说他的《演说》纯粹是卖油郎身上油腻的、肮脏的围裙。不管怎么样,请用最仁慈的心态理解我做的一切;请尊重这个绝顶聪明的脑袋吧,它装了这些荒唐可笑、妙趣横生的故事令你们开怀大笑,你们也要尽可能地祝我快乐。


    现在开始欢乐吧,我亲爱的朋友,身心愉悦地往下读吧,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对你的肾也不错)。但是听着,蠢驴,竖起你的耳朵,愿你身上的脓疮发作走不动!别忘了为我干杯,我会立刻回敬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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